“这……”蟾宫低下头去,颇为为难地吟语,“爷,怕是没那么快,从广平郡到德王那最快也得三天脚程,还不带探查一事能准时奉上的……”
赫王定谋略
赫炎晋负手而立,拇指上的扳指随即动了动,话音悠悠道出。
“这样折返,也要到古华郡了!那里有张一的流寇,也有宣王亲兵……不知道宣王会生出何妙计来!”
蟾宫倾身,依事而论道,“诸位亲王日久不合,宣王听闻德王命在旦夕,想他能大开城门让我们的队伍顺利通过几率不大,失了一条亲王命,于宣王来说是求之不得,爷手上又没有皇上的手谕,宣王定会请爷入府一叙的,在暗中调查我军人数,若是让他生得几分头脑,查到爷你已经大部分归安的将士送往山里,恐怕……”
“我也是有此疑虑……”
赫炎晋沉思片刻,斜睨了眼扶邦,“你去,挑几个精明的将士现在出发,去把古华郡周边的情况探实,对当地的流寇出示我赫王令牌,让他们帮忙,砍树!”
扶邦正要抱拳领命,一听那最后二字,又现了疑惑。
“砍树?他们欠着你不杀之恩,如今索取,只用做这些小事?”扶邦难免感觉不抵,好歹也是难得的几支肯愿臣服五哥膝下的匪恶,不打击消灭,可也不用这么厚待吧!
他可不觉得,五哥留着这些人还有什么大用?
赫炎晋长眉飞扬,邪勾了唇角,“你偏要我说明白?那接下来的事都交给你做就行了……”说着,便朝他丢来令牌。
扶邦一怔,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且听身边还带着另三人低低地憋笑声,这才知自己中计。
怎么他就感觉,五哥那么希望他留在王府,眼下他偷偷跑来,还要遭五哥折磨惩罚一番。
“五哥,我……”
赫炎晋理都不理他,声音冷酷道,“你指挥那些人吧……一部分进城捣乱,能多狠就多狠,引来宣王出兵即回撤;一部分人砍树,以南、西、东三面寻得高树,令人埋伏,以砍树为号,在宣王亲兵追截必经之路埋伏,同时事先割草堆积于三面,对方经过时,同时射火箭,三面火起,立可将宣王大部分军力逼入沼泽!”
成就大事者
扶邦沉思有倾,忽地目中精光一闪,“五哥英明!此计不用折损我军一兵一卒即可令宣王兵力顿失惨重,自顾不暇,无心管闲事!此事简易,包在扶邦身上!”
他说得激激有神,一拍胸口领了命,下去调兵遣将。
蟾宫的视线从扶邦身上移回,露出赞赏之色,“爷还记得这古华郡周围群山环抱,树木葱郁!爷利用地势,即消除我军隐患,又可再次重创皇帝兵力!甚是高招!”
赫炎晋神色不动,只冷冷一笑道,“老皇帝这次给我下的是死局!我虽还没有十足把握,但德王那块地定然是去不得的!”
而他也不瞒他们,见他们面色相觑,辗转带疑,便朗声开口道,“此次南平大军,不愿招安的将士全部不能活着回到京师!”
众人又是大惊,如此数字,堪有三万有余,王爷心狠啊!
“蟾宫斗胆,敢问王爷,如何让这些人消失?”
赫炎晋眯了眸,阴阴道,“后议!”
下头三人暗暗交换眼色,思忖间,依旧看不懂王爷这步棋下在了哪!
“狄秋那边可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蟾宫敛神回道。
赫炎晋沉默了片刻,狭长的眼角缓慢地睇向黎伦,已有了决断,“两头的事都拖不得,你试图和他联系,若明日午时前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你去助他一臂之力!”
“是!”
“如果我没猜错,老皇帝还有后招,就是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出手!”赫炎晋的神情静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轻击桌面打着拍子。
蟾宫熟悉他这样的神情,王爷面上越显冷静平常,越是睿智独断之时。
“爷,不如再派个人去皇宫里探探虚实!”
赫炎晋缓缓一笑,悠悠道,“没这个必要!老皇帝的心思我早晚能摸透,他想玩,我便跟他玩一场,看看最后是谁,技高一筹!”
蟾宫盯着他好整以暇的笑容,半响,浮出一个钦佩,“既如此,末将便不再叨扰爷休息了!”说罢,与孟关二人告退。
麻油灯芯短了,光线将亮未亮,却有一线橙光拖着一抹斜长的身影,盘旋在大帐的布帘上。
无限苍穹,神色暗沉!
从帐房开始
雨,连着下了两天。
俞瑾凝的心没有了昨日的彷徨和痛苦,变得异常冷静。
今日她走出了屋子,拿着管家上缴的钥匙,去了趟帐房。
账本罗列条条有据可查,入收相对平衡,也没有特别让她觉得跷蹊的地方。
她想赫炎晋这样精明的人,就算有什么额外支出也不会傻到这样堂而皇之摆在账本上让帐房伙计每天敲敲算算。
他不过是以为她没有试穿他的假面目,表面上是给她放权,然则让她一个被掉上钩的诱饵将表面所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知宰相!让宰相松了对他的监视。
不论如何,这样的东西不是她俞瑾凝想要的。
她从小就为了父亲和大娘活着,现在和将来为了俞家数百口人命活着,她一定要找出更为有利的证据,将赫炎晋完全击垮!
她丢开了手里的账本,开始在帐房的四周围转悠,帐房内除去记账台外还摆放有六只木架,分左右两边整齐排列,中间行人,墙壁周围是密封严实的木窗。
一切都和普通帐房无异,俞家的帐房也是如此设计,就是比王府的略显大了许多。木架之上都是建府以来每年的收入支出本,时间越久地越靠大门近。
管家一直默不作声紧随其后,她知道他对自己有所畏惧却也是按赫炎晋的指派一直暗中监视,她轻睨了他一眼,轻轻笑了起来。
“管家,听说你是从赫老将军建府时就进来帮工了?!”
“回王后娘娘话,老奴是在赫老将军被封为王时进府帮工的!那时小王爷不过才八岁而已!”
俞瑾凝暗自推算了下时间,其实两者相去不差太久,似乎只有两个月的间隔。
那年,赫炎晋八岁,赫老将军四十五,管家三十六!
自古以来,帮工要做到管家的位置,最少也要五年时间,赫老将军在众多家仆中独独选中现任管家做管家,还特赐了‘赫’姓,赫老将军当是相当器重。
从心思开始
现在先不想管家的事,就说他呆得时间长,对她是个很有利的线索。
一个下午在帐房里挑挑看看,已经想明白了赫炎晋的用意,她也不用太过认真。
然而管家的监视仍让她觉得不痛快,她总要想他心里是不是为王爷笑话着,看她煞有介事,以为她笨钝得很?
她瞅着身边那本蒙灰的账簿,淡淡笑道,“管家,咱们王爷府建成到现在也有十五年了吧,可是我看这里的账本,怎么算都还是少了三年?那三本在哪?”
管家心下一惊,以为王后不过来过过场子罢了,谁懂她晃来晃去居然还真将心思放到这上面!
王爷真没说错,王后是俞家之后,从小伺候在宰相身边,受其耳濡目染,心思不能小瞧!
“全在这了!”
“哪里呢?是和哪年的放一块,本宫没注意到?”
管家敛眉低眼,轻声道,“娘娘心细如尘,老奴自然不敢隐瞒。的确是少了三年,事因年终做账的会计一时做偷懒,睡中不慎倒翻了烛火,引了一场火灾,第三年到第五年的账本都烧没了!”
他不否认,自知王后要查起来一定也会知道少了哪年,还不如先说了,省了后面被她安了理由。
“这么奇怪?帐房失火,账本不是全部被烧,而又独独少了中间的年份?!似乎令人匪夷所思……”俞瑾凝看着他,温柔得像看着一朵即将绽放的花,然而说出的话绝不是那么回事,“管家,王爷让本宫掌权管理帐房,却又遇到这样解释不通之事,难不成王爷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管家勒紧了手指,汗颜道,“这话可真是急煞老奴了,王爷对王后是真诚以待,这配匙之事都是王爷亲自交代下来让老奴去办的,如今王府里各大小事务都得娘娘操持,老奴就是问天借胆,也不敢在娘娘百忙中添乱啊!”
俞瑾凝莞尔,垂下眼睫,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赫炎晋,这就是你吧,虎狼环伺,一窝狐狸的家么?
从暗中开始
“小姐,你瞧管家在帐房里被您问得哑口无言的样子,他好像面带不悦,会不会给王爷打小报告!”出了帐房,俞瑾凝带走了第二年和六七年的账簿,管家面色似有些忌惮,才有了小圆这一问。
俞瑾凝轻扬的柳眉墨玉的眸在这一刻雨后初晴的阳光里看来柔媚入骨,“他的话,能带几分真,他怕我们什么?!”
“那我们就不能听他的,就把我们带回来的账簿通通看过再来思索?!”小圆绞尽脑汁得出这结论。
俞瑾凝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宛然一笑,“对,你说的没错……我们不要看相似,我们要找不同,和他对着来,希望这账簿能给我们带来些线索!”
“可是,小姐……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钻牛角尖的样子,是不是因为昨日王爷临走前没跟你说话来着,你跟他置气啊!”小方捧着大半的账本,重压下,她有些气喘。
俞瑾凝拿过了她手上几本,看了小方一眼,语气悠悠道,“我才没这闲功夫跟他置气……”
“可是小方瞧着小姐就是为什么不开心一般!好像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小方说着还不忘看一眼小圆,两人一致认同地点头。
她没好气地叹了声。赫炎晋的心思不说也罢,说出来她们也帮不上什么反而还会被吓着。
其实,找个对手较量一下也挺新鲜的,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虽然不知道谁才是那个魔高一丈,但是有压力就有动力,为了俞家,她怎么都要跟赫炎晋斗争到底!
然而转瞬间她就把这点情绪掩了,对付他这种颇具手腕的男人,她不能忘乎所以!
抬头,看了眼滴水地瓦檐,“小方,我知你不识字,小姐给你另外派个任务如何?”
“真的吗?谢谢小姐……”小方眼露精光,她还正愁眼前如山高的查帐一事她出不了一点力。
她笑了笑,一掠水袖,附在小方耳边轻声交待了几句,之后,便瞧着小方捧着一大叠账本飞快奔向了懿祥殿。
从熬夜开始
后面的人回到懿祥殿,小圆却发现先回来的人反而不在殿内。
眼前查帐一事不容耽搁,她也很快在俞瑾凝的吩咐下忙活起来,认真地一笔笔对照,很快也把小方不在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通宵达旦,彻夜未眠,账本中终是露出了冰山一角!
“小姐,我的都看完了,摆在这了,小圆去伺候小姐洗漱!”
“嗯!”俞瑾凝仍然埋首案前,争取尽快把最后几页也翻过。
须臾,小圆端着洗漱用具走入,见她还忙着,便将东西一一准备至最后一步,才上前来请示。
“小姐,不如先洗漱吧,就是回头再来看,也得以神清气爽许多!”她知小姐最在意仪容这等事,哪怕再忙再无人欣赏,也不会让梳妆懒了去。
“嗯!”
俞瑾凝应声便要起,耳边却听小圆噗哧一声笑了,她眨了眨,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小姐,你瞧你的眼睛……哈哈,对不起小姐……我忍不住!”小圆又笑又怕的样子,实在是很煎熬啊。
俞瑾凝闻声怔了下,随即奔至铜镜前,惊鸿一瞥,也被镜中的自己吓得心惊胆颤。
不过熬一夜罢了,她怎么就像十几天没休息好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她难以置信地摇头。
黑眼圈的沉色好似用墨笔在眼周围划了一圈,如果真是墨汁就好了,一洗便去。
她急忙从铜盆中捞起热巾,拧干后折平便往脸上蒙去,挥舞着双臂叫着小圆,“快去把我娘去年制的百香露拿来……”她一边颤抖地喊着,一边着急地往贵妃椅边摸索过去,一时紧张,又撞了两下椅边的小几。
跌入贵妃椅时,真可谓是人仰马翻。
拿着百香露进来的人是小方,俞瑾凝能从脚步声中辨识,她抓了下脸上的热巾,又心戚戚地收回手去。
“小姐,百香露拿来了,我再给小姐换一块热巾罢,百香露是不是直接滴在热巾上就成?”小方开口询问,语气中带着低低刺耳的笑声。
从决心开始
她咬了牙,这两个鬼丫头,是头一回见她出丑吧,还要分班派人来瞧!
“小圆是睡了吗?若是还在哪忙着,你传我的话去,让她去歇息!”接到小方递来的新热巾时,俞瑾凝有些尴尬地开口。或许她应该把小方支开,也好过揭下热巾时,又听到一阵打击。
小方也不知是真明白还是假糊涂,随即便答了话,“我瞧她一脸疲惫,没跟小姐请示便让她休息去了,今天换我伺候小姐!”
她不由抿紧了唇,努力忽略无法被打击的事实,那说不清道不明,跟随着自己十几年的端庄得宜,似乎也对着她质问着。
“臭丫头,转过身去,不许回头看!”
俞瑾凝是怒了,端了架子,小方不得不照做,心里微微有些失望。还以为小姐这两日变得有些不同起来,没想到一个眼圈又把小姐打回了原型。小姐出这样的篓子实在难瞧见,不过幸好,她能看见镜子……
……
“小方,你不用在这伺候了!找点别的事做去!”早膳端上来,俞瑾凝便恶狠狠地赶人。
小方只道了句小姐心狠,转身便真找别的事忙去了。
她暗暗地叹了气,她这辈子为了父亲和大娘活着,还真没自己坚持的什么,唯一有的,就是自己的仪容,长这么大以来,还是头一次如此失礼。
虽然有百花露的奇效瞬间弥补了许多,又趁小方去准备早膳时自己偷偷扑粉遮盖了大半,但小方若像平日那样站在她身边,还是能入目三分。
想到自己遭罪,又忿忿地恨起赫炎晋来,人不在府上还能让她贻笑大方!
赫炎晋,算你厉害!
“你又在做什么?”她抬头,看着小方正在帮她铺被。
“小姐一夜没合眼,吃过早膳不如先歇息会吧!”
“不,我要出门去!”俞瑾凝想也没想的拒绝。
说来奇怪,虽然是通宵达旦,劳目伤神的,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倦意。
凝心机初露
“还要出门去?!”小方像吞了颗鹅蛋,站在床边愣是许久没记得把嘴合上,“小,小姐……那你的眼……”
提起这个,俞瑾凝倒是稍稍犹豫了下。
片刻后,又一脸的明艳,下定决心道,“不碍事……呆会你再把粉扑厚些……戴个黑纱斗笠出去,应该不会有人看出来了吧!”
小方一个劲晃脑袋,她显然不相信这话是从小姐嘴里说出来的,小姐最在意的事也改口了,到底是什么让小姐这么激动?
“可是……再扑厚点那粉不会掉下来吗?小姐你一向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再说,你戴个斗笠,大白天的在街上走,那不是更引人注意!”
“我没时间了……我今天一定要出府一趟!”俞瑾凝冷冷道。
满大街又不止她一个戴斗笠的,江湖侠客,小商贩妇,哪个没有一顶?戴个斗笠上街有什么问题?只要没人看见她的眼睛就好。
吃过早饭,换了身布料稍下乘些的衣衫就要走。
而就在这时,听得前面回廊脚步声响,有个丫头跑了上来,可怜这几步路便气喘吁吁,“王后娘娘,红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俞瑾凝不由得皱眉,在她还是哑巴的时候,就算赫炎晋不在府上,红香珊是求都不会踏入她懿祥殿一步。
她淡淡地笑,果然还是躲不了,逃不开这样妻妾相对的场合,在她决定不再装聋作哑那一天起,就该料到有人言的地方必有纠葛!
“娘娘,要不要请红妃娘娘进来?”小方见她犹豫,在她身后小声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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