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一段之后,前方有两名探子打马回来,“小景村已经没有人了,连水井都被填了,最好还是找个阴凉地打尖,等稍微凉快一点再赶路。”
祭强也不等李永生吩咐,直接点头,“五十里外有一个小山谷,内里有山泉,咱们赶到那里歇息好了。”
既然决定了,三名真人裹上七八十名骑士,旋风一般冲了过去。
在豫州大地这几天,李永生一直就是这么过的,也不掩饰自己真人的身份,可以骑马的时候骑马,不行就直接飞行,并不介意别人怎么看。
对真人来说,五十里地转眼就到,待他们进入山谷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竟然聚集了七八百号人,都是老弱妇孺。
见到他们一行人自空而降,气势汹汹,山谷里的人忙不迭地走避,几十名在水潭中嬉戏的小儿,也吓得从水潭里爬出来,光着屁股跑了。
山谷不大,也就一里地方圆,林木茂密,一股山泉从峭壁上流出来,积聚成一个小水潭,整个山谷相当地清凉。
李永生等人寻了一块阴凉地坐下,就有人牵了马匹,去水潭处洗刷、饮马,还有人跑到峭壁下,去接那汩汩而下的山泉。
看着远处走避的黎庶,李永生摇摇头,“倒也难得,郑王居然没有派人占了此处。”
郑王其实不是亲王,而是郡王,不过先皇大清洗的时候,老郑王积极配合,却被人刺杀,世子即位后,先皇钦赐为一字郡王,相当于是享受亲王待遇的郡王。
海岱军队从东边打了过来,给豫州造成了极大的威胁,目前东边的三个府已经彻底丢掉了,守军不能抵挡襄王的军队,只能倚仗各个县城艰苦抵挡,且战且退。
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豫州郡为战争准备了一年多,大力整饬军队准备物资,若是搁在一年前,十有八九就是兵败如山倒的样子。
不过海岱的军队,也是以新兵居多,这是襄王除了要抢粮抢人,还存了练兵的心思。
就在此时,郑王起兵了,他招募私军,打的也是保卫家乡的旗号,但是豫州郡军役使早早就告知他了:你不许招募私兵。
亲王起兵的话,那还有些什么说法,但是你不过是个亲王待遇,也敢起兵?
别的不说,郡王的封地就要比亲王小很多,产出当然也就小很多,而郡王允许拥有的护卫是多少?五十人!家丁是多少?不能超过两百人!
以郡王的财力,若是没有造反的心思,根本就没钱招募私兵。
事实上,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亲王能起兵,那是因为他们跟宗正院有直接的联系,里面有些什么名堂,也不是外人能置喙的,但是郡王……那是真不够格,别看他们也姓赵。
总之,军役房正告郑王,你不许起兵,若是襄王兵马打过去,你们可以向郡治撤退——当然,若是襄王没打过去的时候,你还是不能擅离封地。
郑王原本唯唯诺诺,但是随着豫州郡情势崩坏,他在突然间就发动了,旬日之内聚兵十万,占据了宛邑府的大半和半个许州府。
这速度实在太惊人了,要说他预先没有十足的准备,那是傻瓜都不肯信的。
军役房直接遣人去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郑王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地方上的黎庶,否则反王打过来,我万一逃不脱,岂不是要战死?
这话纯粹是扯淡,襄王是反王不假,但他也是赵家人,造反大业没有成功之前,他敢随意屠杀赵家的郡王?还想不想坐江山了?
事实上,襄王礼遇郑王的可能性更大——你跟我混吧,等我登上大宝,大家都有好处。
豫州军役房听他这么说,直接发兵五万,要平灭掉郑王:不下手不行啊,豫州郡一共四个郡王,军方若是敢坐视,那三个郡王有样学样怎么办?
非常遗憾的是,豫州的精兵,一部分在守卫郡治洛邑,一部分在抵挡襄王的前线,还有一部分进入了幽州,在参与那里的战事,军役房派来的这五万人,战斗力不怎么样。
郑王招募的私兵也是新兵,比正规军要差一点,但是架不住郑王这厮屡败屡战,十万人打不过你?那我再增兵两万,还打不过?那我再增兵三万!
军役房发的兵,原本就是新兵,虽然士气尚可,也屡屡打胜仗,但是越打对方兵马越多,胜利也越来越艰难,面对这种局面,他们是越胜越胆颤:这么打下去,迟早要输啊。
其实事态发展成这样,有一点很关键,那就是军方接连几次胜仗,并没有灭杀掉多少郑王私兵的有生力量。
这一点其实很好理解,首先就是,战斗双方多是豫州人,是乡党——豫州人不打豫州人。
其次就是,郑王没有公然举起反旗,虽然他的行动,已经是实质上的造反了,但是只要他还肯认这个朝廷,肯认少年天子,豫州军役房就不好逼迫太过。
没有谁能承担得起,逼反一个郡王的责任。
更别说豫州现在不但面临着襄王的进攻,豫王也有些不稳,这时郑王再反的话,整个豫州就乱成一锅粥了。
要知道,豫州前段时间的大旱,也催生出了不少乱象,更别说豫北那里,还毗邻幽州郡。
这种情况下,双方大战,当然是能避免杀人,就尽量避免杀人了。
郑王的军队越打越多,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大家在打了败仗之后,没命地跑路,等跑回后方之后,重整军队再迎上去,输了再跑……
再加上,郑王招募私兵的力度很大,当然军队就越打越多了。
郑王军队的战斗方式,看起来很可笑,但是就这么几场败仗下来,他的势力竟然越打越大。
甚至从某种角度上讲,他的军队也是经历了考验,打硬仗未必可以,但是打游击战是有点底气了——别的不说,只说这些军队撒得出去收得回来,就相当了不起。
赵欣欣对郑王,是相当看不顺眼的,老郑王是光宗的兄弟,英王是光宗之子,英王年少的时候,没少被这个皇叔折腾过,有一次差点被溺死。
现在的郑王,算是赵欣欣的堂叔,一直也对英王不假辞色——光宗已经选定了太子,英王是太子的兄弟里,最负有贤名的,老郑王将赌注压在了先皇身上,郑王当然不会改弦更张。
李永生这次来豫州,肩负的任务就是:给郑王添堵,最好是能打掉他的气焰,解散他募集的军队,让这厮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太平郡王。
说实话,这基本上是史诗级任务了——如果李永生不亮出观风使身份的话。
郑王现在聚集的兵力,已经到了二十多万,加上丁壮起码有七八十万人,绝对可以号称百万了。
想要解散这么大一支军队,其难度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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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三章 兵匪难辨()
李永生并不认为,这个任务绝对完不成。
通过这一路走来的观察,他发现自己的猜测,果然是部分正确——宛邑和许州两府,郑王并没有实现有效的统治。
这两个府里,官府体系都还健在,起码在县城这个级别,没有哪里失去了主官。
郑王的军队,只是控制了十余座县城,但是官府体系还是在运转着。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其实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打个比方说,就是类似于军管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军队最大,这个毫无疑问,但是他们并不主动插手县城里的事务,而是划出条条框框——不超出这个范围,我们一般不会去管。
当然,他们一定要管的话,也管得了,但是那样做容易乱套。
说白了,暴力控制一个地方容易,但是纳入有效管理却是很难的。
看一看荆王就知道,他打下了好大一块地方,但是现在必须停顿下扩张的脚步,将这些地盘消化掉,纳入有效的管理。
郑王不过是享受亲王待遇的郡王,夹袋里就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人才。
而且郑王起兵也非常突然,突然到几近于惊艳,那么毫无疑问,他谋事是非常机密的,若是想人不知鬼不觉,当然不可能让这十几个县城主官都知情。
所以他最大的问题是根基不稳,别看郑王的军队现在气焰嚣天,可是就在他控制的地盘上,官府体系依旧在运作。
当然,他也可以取缔官府体系,但那就是赤裸裸的反叛了,至于说架空现有体系,他的人才储备又做不到这一点。
他夹袋里的人才,能将几十万的军队和丁壮管理好,已经是相当不简单了。
这个隐患,郑王知道不?他当然知道,但是知道归知道,他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为今之计,就是一边收买拉拢官府中人,一边向外扩大战果。
李永生一开始就判断,郑王起兵太快,治下应该不稳,现在看起来,还真是这样。
不过郑王做事也绝,在县城和集镇之外,直接就征召所有的丁壮,一个不留。
就连老弱妇孺,都尽量裹胁走,裹胁不走的,直接将粮食全部抢走,甚至连水井都要填了——这些东西留下来,会资敌的。
为什么这么做呢?因为宛邑和许州两府,有逃役的传统——就算是正常的劳役,大家都想方设法地逃进山里躲避,就别说这强征的兵役了。
郑王对这十几个县的控制,是通过暴力来实现的,大家就更想躲避了——当兵打仗是要死人的,谁知道你能控制几天呢?我们先躲一躲好了。
若是将老弱妇孺都迁走了,水井也填了,那些丁壮回来没吃没喝,还得乖乖去接受征召。
所以李永生他们一路上赶过来,遇到大的集镇还好,一般的乡村,基本上都被郑王的人扫荡一空了,几十里没有人烟的情况,比比皆是。
至于说村里耕种的土地?先不管了,回头怎么回事还说不清呢——谁知道这是不是在给襄王种粮食?
事实上,前一段豫州大旱,已经毁了这一茬庄稼,就算现在雨水下来了,收成也好不了。
至于裹胁走的老弱妇孺,都会被郑王带到县城,要求官府赈济“灾民”。
但是同时,常平仓这种赈灾的粮仓,又被郑王牢牢地控制在了手里。
这些“灾民”的存在,给官府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总之,在军管的状态下,郑王做事很有点强硬,却又不像荆王那么简单粗暴,有锅也是推给官府背,就导致了这里大片土地没有人烟。
也有人被裹胁走了之后,想回到乡里,但是回去之后生存困难,还得防着郑王的兵马再次回来捉人,就躲了起来。
所以李永生他们来到这个小山谷,能见到七八百号老弱妇孺,真的是相当难得了。
大家落地歇息,随便吃喝一点,祭强就招了几个妇孺过来,了解附近的动向。
他们一问才知道,附近的两个集镇,都被郑王取缔了一个,将其中的黎庶,集中到另一个镇子上了,将老弱妇孺也看得极严,因为……有卧牛山的盗匪入境了。
盗匪过境,不但抢粮,也抢人,裹胁了这些人,可以攻打县城。
事实上,还有一个私下的传言,说今年豫州的收成不会太好,所以盗匪裹胁了老弱妇孺,除了可以当炮灰,还可以杀来吃。
吃人是非常野蛮的,但是饿到活不下去的话,人肉也照吃不误。
祭强闻言冷笑一声,“卧牛山盗匪?真是扯淡,几个毛贼也敢吃人?”
祭家是豫州的地头蛇,他自己还是车马行的供奉,这点事情,怎么瞒得过他的眼?
“是啊,”一名老翁点点头,“他们说得很可怕,就是想吓唬我们,不让我们逃走,我们正是因为清楚这个,所以才悄悄溜出来,不再回去。”
祭强闻言有点好奇,“你们不逃的话,还有人管粮食,现在可是没人管了……为什么要逃呢?”
老翁犹豫一下,才轻声回答,“在那里也吃不到几粒米,我们不逃的话,家里的丁壮就不敢逃,只有我们离开,他们才好放开手脚逃命。”
这就是裹胁老幼的又一大用途了,可以阻止丁壮们的逃逸。
至于说他们如何获得粮食以生存,老翁没有说,祭强也不问——这东西问了犯忌讳。
宛邑府以逃役出名,历代又是盗匪出没的地方,很多当地人擅长藏匿食物。
宛邑物产不丰富,这些食物未必是正经的粮食,很可能是晒干的野菜什么的,不过不管是什么,外人想要从他们嘴里获得收藏食物的地点,绝对会遭遇强烈的抵抗。
祭强再次出声发问,想要知道那个集镇的情况——大家这一片摸得差不多了,也该考虑准备下一步的行动了。
就在他打算再次发问的时候,有人来报,“李大师,远处烟雾滚滚,有大股骑兵接近。”
诸多老弱妇孺闻言,脸色齐齐就是一变,紧接着一哄而散,直接藏匿在山谷中各处,乍一看去,根本发现不了这里竟然藏了数百人。
李永生等人也顾不得管他们,匆忙来到一处小山坡,只见西方烟尘大起,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须臾,马蹄声近了,大家细细一看才知道,对方其实不过是百名左右的骑士。
但是对山谷里七八百老弱妇孺,这些兵力已经足够了。
打头的是两匹快马,来到山谷口之后,猛地勒住马缰,大声地发话,“谷中的人听了,卧牛山好汉路过,识相的乖乖走出来,不识相的话……就不要怪爷们儿没给乡亲面子。”
谷中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的反应。
快马直接拨转头回去,对着一名中阶司修汇报,“里面没有反应,要不要派几个弟兄,进去探查一番?”
“何须探查?我着急去里面歇息,那里有清凉的山泉,”司修不耐烦地发话,“再去警告一遍,然后直接入谷就好了……他们不懂得珍惜,咱又何必上杆子卖好?”
“是啊,上杆子的不是买卖,”探子笑着点点头,然后打马又回到山谷口,大声地发话,“最后一次警告,若是不出来,等我们搜到人,直接将你们剁了,做人肉包子吃!”
这一声却是吓坏了谷中的妇孺,虽然他们非常确定,卧牛山根本就没几个盗匪,但是人家直接用人肉包子来威胁,大家心里也忍不住忐忑——万一是真的呢?
说白了,这些黎庶大抵还是没什么见识的,他们对卧牛山的情况比较熟悉,可对于这种威胁,还是有点承受不了。
于是就有人低声发问,“他们怎么会知道谷里有人?”
“那么多人没回来呢,”有人低声回答,“万一被他们撞到一两个,岂不是也正常?”
然后有人建议,“那……要不要出去两个人,糊弄他们一下?”
“没必要,后来的这帮人,也不是白给的……”
就在大家的争执声中,两名探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余名盗匪。
李永生带着的人,也都悄悄地埋伏好了,只留下李永生和血魔,坐在水潭边。
探子看到周遭寂静无声,长出一口气,“只有两个不知道死活的家伙,好了,大家都进来吧,这鬼天气,快快洗个澡才是真的。”
接到探子的汇报,百余名骑士牵着马,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进了山谷——这是附近村民打水的地方,不是通衢大道,路很不好走。
后来的人,也看到了李永生二人,不过他们根本不予理会,不少人直接脱得赤条条的,直接跳进了水潭里。
还有一些人,比较爱护马匹,牵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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