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做一顿全鱼宴吧?家里倒是有一大片鱼塘,鱼儿现捞现吃,新鲜得很”
太子不住地点头说好,阿离抿嘴一笑,眼风温和地掠过曾雪槐,二话不说,便转身退了下去。
慕容俊忍耐地紧走几步跟进厨房里,焦灼地低声道:“阿离,其实你不用怕那赤夷王爷虽目中无人又好色,却也不蠢。我好歹是个三品武将,想来他还不至于当众抢夺我的未婚妻,平白地给我难堪。你何必委屈自己,万一……”
阿离站住脚,偏过头去惊诧地瞅着慕容俊,挑眉道:“委屈?我怎么会委屈?那可是位王爷啊,我一个平民丫头能高攀上王爷,只怕做梦都会笑醒了,我委屈什么?”
慕容俊懵了,脸上涨得通红,迸了半晌,方咬着牙道:“你胡说,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骗人”
阿离抬手掩住嘴扑哧笑了一声,垂了眼帘低声嘟哝道:“你倒真是会自作多情呢,你就那么有把握知道我的真心了?”
慕容俊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管一眨不眨地瞅着她,不觉迸出满头大汗来,半晌方一字一顿道:“我当然知道”
阿离不笑了,叹了口气,随手从地上掇起一只洗菜的大盆,塞到他的怀里,面无表情地说:“烦劳指挥使大人去东边鱼塘里帮小女子网十来条鱼上来可以吗?”,不容他张嘴说话,便扬声向柴房里喊:“长青长青,陪慕容大人捞鱼去”
慕容俊不知她到底在做何打算,也只得惴惴不安地先依言去了。
阿离这才收回目光,自去取了一条围裙扎在腰间,回身向灶上准备做全鱼宴的材料。
清娘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站在阿离身旁,长长地叹了口气,黯然道:“事情怎么成了这样子……六妹和慕容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yu女呀,没想到竟活生生地被拆开了况且北地风刀霜剑,人生地不熟,一想到六妹妹要远嫁到那苦寒之地去,我这颗心哪……真是疼死了……”
清娘低下头,用衣袖拭了一下眼角,轻声道:“家里这些人,如今也就只有六妹还能同我说上几句话了;以后要是连六妹都不在了,我简直是……”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阿离转过身来,平静地望着清娘,淡淡道:“八妹不在,我也要走了。弄玉姐姐是外人,况且也要回家去了;五姐指望不上,念北要读书,九妹又小,看来家里这么一大摊子,乡下的田地,城里的铺子,以后都只能交给四姐了。四姐又聪明又有心计,咱们家的产业交到你手上,自然是妥当的,四姐以后就多受累吧”
清娘连忙擦了擦眼睛,轻轻握住阿离的手,诚挚地说道:“六妹尽管放心我说过,我如今这样子,早已绝了嫁人的心思了。等将来把雅娘也送出了阁,我这一辈子就一门心思地在家里侍候父亲,守住家产,别无所求了就只是六妹……棒打鸳鸯两分开,让我这做姐姐的心里难过得抓心抓肝的……”
阿离笑了笑,“不说这些丧气话了。今天晚饭要准备得丰盛一些,马虎不得,四姐带两个人到地里去摘一些新鲜菜蔬来,得赶紧开始准备了。”
清娘忙应了一声,便叫了两个婆子拎着篮子往菜地里去了。
不知何时,娴娘悄悄地走了进来,站在门口默默地望着阿离,面露悲戚之色。
阿离隔门看见慕容俊低着头走进了院子,长青和长白正合力抬着一盆活蹦乱跳的鲜鱼跟在后头,便向娴娘招了招手,微笑道:“王妃殿下,快来帮忙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了。”
……
晚饭依旧是摆在了曾雪槐屋里。
太子坐在上首,曾雪槐和右贤王坐在下首。娴娘单独一张小桌坐在一侧相陪。
丫头婆子们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盘盏碗碟,在青云的率领下鱼贯而入。阿离站在桌旁,亲自从青云手中接过各色佳肴放置在桌上,一边面含微笑地说道:
“全鱼宴原本共有各色鲜鱼制成的菜肴一百二十道,因为条件和食材所限,小女只选了其中十八道精心烹制了出来。在太子殿下面前自然是班门弄斧,不过右贤王久居北地草原,小女胡乱揣测着,王爷各色珍禽异兽兴许都尝遍了,这水里的游鱼却未必吃过很多?因此斗胆弄了这一桌子鱼菜,请王爷尝一尝,看合不合胃口。”
一边说,便将手里一个青花钵子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用白手巾垫了手,将盖子掀开,但见里面热气腾腾,一股浓郁的香气直扑了出来,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阿离便笑着介绍:“这是沸腾菊花锅。”
右贤王耸了耸鼻子,觑着眼向钵子里细瞅。阿离又陆续从青云手里接过几个尺许长的大盘摆在桌上,一一指着说道:“这几盘是雪里藏珍,双色软熘鱼片,罐焖瓦块鱼,二龙戏珠,油浸鲤鱼……”
阿离见右贤王的眼睛只向那盘油浸鲤鱼望着,便笑道:“王爷喜欢这个?”,随手便将那一盘子放在了他面前。
右贤王摇头道:“就只有这一盘能看出来是鱼,别的都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阿离抿嘴一笑,从青云手里接过用洁白细布包着的筷子,分别递与太子和右贤王。
右贤王接了筷子,在油浸鲤鱼上戳了几下子,勉强挑起几片鱼肉尝了尝,果然觉得鲜美异常。只是那筷子却用不习惯,大力攥着终究难以把持,索性弃之不用,顺手从靴筒里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刀,打算把那鱼象切烤肉一般切来食用。
然而烹熟的鱼肉软嫩溜滑,用刀来切更加费劲。野力都罕满头大汗地尝试半晌,终于没了耐心,索性连短刀也弃了,干脆下手将整条鱼都抓了起来,凑近嘴边大块朵颐。
阿离忙笑道:“王爷小心鱼刺卡着……”
一语未了,却见野力都罕神色有异,嘴唇在那里微微动着,似乎在仔细咀嚼着什么。
“果然被卡着了不是?”阿离慌忙便回头吩咐丫头:“快取醋和饭团来”
右贤王却只管歪着头,呶着嘴,把油汁淋漓的手指伸进口中,慢慢拽出一件似皮非皮,似纸非纸的物事来。
那东西略呈土黄色,一指来长的细长条儿,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野力都罕惊异之余,将它擎在手中,定睛一瞅,见上面竟然还有依稀的字迹隐约其中。一字一字细辨之下,野力都罕不由自主“嘶”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便有些闪闪烁烁起来。
第四十六章 阿离设计,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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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阿离设计,请君入瓮
太子陈煦不明就里,亦疑惑地探头过来,向野力都罕手中细瞧,见那东西上面勾勾划划如天书一般,却并非大陈国文字,竟是半个字也看不懂。
“右贤王,这是……你们赤夷的文字么?上面写的是什么?”陈煦瞪大了眼睛,既震惊又困惑地向野力都罕问道。
“哦……”野力都罕这才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一时不知该作何答。
娴娘也诧异地笑道:“鱼肚子里竟吃出异物来了?还有赤夷文字?我倒认得,可否让我瞧一瞧?”
一边说,便急步走了过来,探头向右贤王手里看。
野力都罕却突然将眼一瞪,粗声道:“这东西不祥,还是让我一把火烧了完事罢”
一边说,便将那东西揉成一团,紧攥在掌心里;又从怀内将火折子摸了出来,起身大步走到窗边,将上边一只蜡烛点着了,随手便将那东西撂在了火上。那东西既轻又薄,且又浸润了油脂,一经了火,顿时轰地烧了起来,顷刻间便化为了灰烬。
野力都罕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哈哈笑道:“这下万事大吉了。”
在座的人皆面面相觑。
娴娘便笑向太子和曾雪槐道:“既然右贤王不想说,咱们就别问了,来来,吃菜喝酒”
说着,便亲自满斟了一杯酒,奉到了太子手上,轻笑道:“我敬太子殿下一杯。”
陈煦笑着接了,一口饮尽,脸上的笑容却分明有了些僵硬和心不在焉。
右贤王不知为何也变得有些心事重重起来,整个宴席期间始终紧闭着嘴唇不发一词,手里只管将将那酒盅捻得滴溜溜乱转,目光忽明忽暗,神色复杂。虽然阿离在一旁频频软语温言地劝酒,他却明显提不起兴致来了。
等到酒宴终了之时,他忽然在座上向曾雪槐拱了拱手,嘿嘿干笑了两声,道:
“我刚才又仔细想了想,你们六小姐和慕容指挥使既已有了婚约,虽然只是口头的,我硬要插一脚进来却当真是有些不合适,我看还是算了罢。我想……另外求娶四小姐,不知曾老大人可同意吗?”
房中上下人等一时都愣住了。
曾雪槐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阿离,再疑惑地向右贤王脸上仔细瞅了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便一拂袖子,板着脸不悦地说道:“王爷,我曾家的姑娘难道是任人挑来拣去,予取予求的么?既然我这六丫头您都看不上了,我那四丫头已破了相,腿脚也不灵便,更没法入您的眼了天下的好姑娘多的是,我看您不如另娶他人罢”
野力都罕闻言,脸上倏然变色,虎目微眯,立时就要发作。
陈煦连忙出来打圆场,笑道:“我说句得罪人的话,曾老大人不要见怪——才刚老大人也说了四姑娘的情形,只怕是……嫁人不易了吧?难得右贤王重才不重貌,相中了令爱,老大人何不顺水推舟,就做成了这桩好事呢?”
曾雪槐冷笑一声,才刚要言语,娴娘及时地走了过来,附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曾雪槐立刻脸色大变,愕然抬头望向娴娘,又隔窗向院子里看了一眼,脸色忽然变得铁青,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迸了半晌,终于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承蒙右贤王看得起我那不成器的丫头,这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既是这样,就让清娘去伺候王爷吧”
陈煦亲自端了两杯酒,分别递与曾雪槐和野力都罕,呵呵笑道:“好极,好极既是这样,两亲家可要满满地对饮了此杯以示庆祝了待我回明了父皇,圣上也必是高兴的”
野力都罕当先便将那酒一仰头喝光了,将杯底向曾雪槐照了照,曾雪槐便也默默地将手里的酒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阿离连忙又帮野力都罕满斟上,微笑道:“王爷果然好眼光我那四姐可比我强多了,知书识礼,识文断字,又有远见卓识,真可谓是秀外慧中了有她陪在王爷身边,定能令王爷如虎添翼”
野力都罕对阿离的话倒未置一词,只是将酒盅端了起来,一仰脖又喝尽了。
阿离直起腰,正看见娴娘远远地向她望了过来,同时将酒杯冲她举了一举,抿嘴一笑。
阿离便也恬淡地向她回了一个微笑,又向在座众人屈膝福了一福,便退了出去。
慕容俊正急得在院门外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一眼瞥见阿离悠悠闲闲地走了出来,连忙追了过去,惶急地问道:“怎么样了?事情可有转机了?”
阿离只管拿手帕子在面前扇着风,但笑不语。
慕容俊急得搓着手直在原地打转,猛然把两手抓住阿离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两下,急声道:“我都快急死了,你还只是笑到底怎么样了,快告诉我啊”
阿离被他摇晃得几乎站不住脚,好容易才挣脱开来,用手拢了拢鬓边的发丝,白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细声道:“傻子既然都看见我笑了,还不明白么?”
“没事了?”
“没事了。”阿离远远望了一眼坐在厨房门口乘凉的清娘,唇边隐约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为为浅笑。
“这么简单?三言两语间就没事了?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说动野力都罕的?”慕容俊瞪大了眼睛,犹自有些不敢相信。
阿离清咳一声,正色道:“《史记。陈涉世家》呈记载着丹书鱼腹,篝火狐鸣的故事,指挥使大人不记得了么?”
“丹书鱼腹……”慕容俊的眼睛眨了眨,脸上带出了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阿离抿嘴一笑:“昔日陈涉吴广揭竿而起,反抗暴秦,事先用朱砂在布帛上写了“大楚兴,陈涉王”几个字,藏于鱼腹内。手下小卒“碰巧”就买回了这条鱼,煮熟后分而食之,在鱼腹中惊现此丹书,众人皆惊,以为这是上天示警,预示着暴秦气数已尽,陈涉将取而代之。顿时群情振奋,士气高涨。陈涉振臂一呼,应者如云……”
慕容俊立时醒悟过来,猛地一拍大腿,极力压低了声音笑道:“我明白了你让我去捞的那鱼……你也丹书鱼腹了?”
阿离谦逊地点头笑道:“嗯,我也学了一回古人,让上天给那右贤王示警了……”
慕容俊抚掌低笑道:“你让上天给他示的什么?”
“老天爷说……”阿离敛了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声若蚊蚋地轻声道:“娶江宁曾氏第四女清娘者,得天下。”
……
东屋。
几位姑娘和姨娘们躲在窗子后头,遥遥看着清娘跟在青云身后向正房走去,每个人脸上的神色迥然各异。
雅娘紧紧抓着阿离的手,颤声道:“那右贤王也太欺负人了一会要娶六姐,一会又要娶四姐,敢情咱们曾家的姐妹就任凭他糟践么?六姐的人才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他还变了卦呢,四姐……都那样了,她早不想嫁人了,这不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吗?那该死的王爷以后的新鲜劲儿过了,四姐一个人在北地,日子可怎么过啊……”
娴娘从玉凤手里接过茶来,闲闲抿了一口,冷笑道:“活该谁叫她要害六姐来着?现在,挖了坑自己跳吧。”
雅娘惊异地瞅着娴娘,“八姐,这话是怎么说?”
娴娘淡淡道:“当时你们都不在,自然没听见,右贤王和慕容指挥使两个人当场差点掀了桌子右贤王立逼着指挥使大人回家去取定婚书和六姐的庚贴——且不说野心都罕一个粗人怎么会对我们大陈国的风俗如此熟悉,就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分明是料定了六姐和指挥使大人还没有定亲你们想,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这一说,雅娘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低头寻思了一回,不禁捂住了嘴,惊声道:“你是说……是四姐使的坏?”
弄玉凝神想了想,也渐渐变了脸色,喃喃道:“天……不是吧……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娴娘哼了一声:“那屋里就太子殿下,右贤王,和父亲三个人,总不会是父亲要出卖自己的女儿吧?知道慕容公子和六姐没定亲的就咱们自家姐妹几个,你们想这事是谁说出去的?六姐远嫁赤夷谁最高兴?”
贞娘立刻道:“除了老四,咱们几个自始至终就没出过屋子你们忘了,只有她说到厨房去帮着张罗点心出去了一趟?还跟那什么野王爷嘀嘀咕咕了半天?啊对了,我现在才纳过闷来,六姐是怎么引起野王爷的注意了呢?那蜈蚣……好巧啊”
娴娘笑道:“咦?五姐这回倒想得很通透嘛?你们再往下想——老四原本心气高着呢,一心要嫁个高门大户,结果现在脸也花了,腿也瘸了,依着她那心性,这辈子宁可臭在家里,老死在家里,也不会再嫁到别人家里受白眼去可咱们家里现在是阿离当着家,她什么都沾不着边,怎么能甘心?”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雅娘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四姐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吧?都是一家人啊,我还是不相信……地震的时候,六姐救过四姐的命啊……”,一边说,眼中禁不住滚滚地淌下泪来。
阿离低着头坐在椅上,怔怔地一声不吭。
娴娘走过去,将手轻轻放在阿离肩上,柔声道:“六姐,你也用不着为她难过,毒蛇就是毒蛇,心冷血冷,怜惜不得别指望她能知恩图报,她们抽个空还得反咬你一口呢趁这机会,远远地把她打发走了,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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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阿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她这样的人还值得我为她难过么?我只是在寻思着,清娘心眼不好,她离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