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以后头角峥嵘么?”
可她随即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曾家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皇帝要想处置他家里的人,还不是闲闲的使个眼色就好了,何须费这个周章?
而且,她分明感觉到,皇帝是喜欢品南的,那眼神骗不了人。难道是爱才?可要是爱才,又为何不让他去赴试?
这犹如“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让阿离想得头痛不已。显然曾雪槐也同样有这些困惑。
阿离心中疑窦丛生,真想知道品南此时怎样了,在京中会不会一切顺利。
由不得又想起四姨娘留下的那封信,那封无字天书。这两者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四姨娘在辞世前反复提醒过她,一定要等当今天子登了基才可把信交给曾雪槐,可那信上一张白纸只字没有,扑朔迷离,就象在打哑迷。
她干嘛不痛痛快快把想说的话写出来呢?还是说另有什么隐情?
莫名地忽然又想到罗纤云……
门口有人探头,阿离忙问:“是谁在那里?”
却见雅娘轻轻推开门,先伸进来一个小脑袋向屋里看了看,这才笑眯眯地闪身进来,道:“我还以为父亲睡了,吓得我不敢进来。”
阿离见她双手背在身后,神色略有些忸怩,便笑道:“小妮子藏着什么狗不识的好东西呢?这是来给父亲献宝来了吧?”
雅娘的嘴角向上牵了牵,小脸微红,含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想着父亲见天在床上躺着,一定乏得很,这里东西又有限,不象原先在家里那样诸事便宜,昨天我朝庄头娘子要了小半袋子秫秸,又裁了我一件旧衣裳,刚刚做成了一个靠枕,给父亲垫腰……”
一边说,便从身后将一个半新不旧的大靠枕拿了出来,不好意思地递到阿离手上。
阿离望着手里的抱枕,再低头瞅瞅八岁的妹妹,心里热呼呼的,连忙将靠枕放在曾雪槐的后腰抵住,欣慰地向曾雪槐笑道:“父亲,您有这些懂事的儿女,便是吃些苦又算得了什么?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会好起来的”
第三十五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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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心思
秋风乍起,天气转凉,很快就到了八月节。
不知不觉,曾家迁居到乡下已有半年。
这天一大早,阿离坐在临窗的一张木桌旁,低头拨着算盘。手边铺着纸,砚台上搁着笔,她打几下算盘,便提笔在纸上写写划划一番,时不时凝神沉思一回。
如同挣命一样,伏天收完夏粮,又抢着种上秋庄稼,每个人的体力都已到了严重透支的边缘,只不过是咬着牙狠命支撑着,阿离和其他伙计,丫头和婆子们一样,晚上累得几乎爬不上床去,→文·冇·人·冇·书·冇·屋←经常是头一挨枕,立刻就睡着了。
虽然人手严重不足,但在全庄上下人等同心协力之下,夏粮收的不少;现在田里的稻子又已是一片金黄,菜粉蝶漫天飞舞,老庄头站在地头上,看着满眼金黄,捋着胡子笑眯眯地说:“再等个两三天就可以开镰收割了。”
秋庄稼收过以后,紧接着那片旱地里又要抢种上油菜,又要一场没白没黑地大忙了。不过可以想见的是,今年收下的粮食瓜菜足够全庄上下舒舒服服地猫个冬了……
阿离轻呼了口气,搁下笔,活动了一下微酸的脖子,转头向窗外望去。
院子里一片笑语喧哗,几个丫头四散围着,看雅娘提着裙子在那里踢毽子。庸儿拍着手在旁边兴奋地大笑大叫着,贞娘在一边看得心里痒痒,也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
雅娘突然原地轻盈地一跳,用后脚跟将毽子一磕,那五彩斑斓的毽子便凌空飞起丈许多高,姿势漂亮已极,丫头们异口同声地轰然叫好。雅娘心中得意,抬头望着毽子落下的方向,便准备顺势用脚尖将它接住。贞娘一时兴起,早已按捺不住,抢在雅娘前头便将那落下的毽子又踢向了空中。
谁知这一脚用的力气大了些,那毽子直接便向另一边屋檐下飞去,不偏不倚落在了正坐在那里晒太阳的清娘脚下。
庸儿立刻尖声笑着跑了过去,抬起小脸认真地邀请清娘:“四姐也来踢呀四姐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玩?”
雅娘连忙低斥了一声:“庸儿讨厌,还不快过来四姐累了,别打扰她。”
未及她说完,清娘已面无表情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将放在一旁的拐杖拿起来拄在腋下,一声不吭地转身就往屋里走。一站一走之间,似乎脚麻了,身子微微一踉跄,便一脚踩在了毽子上,将那毽子踩得没了形。
“哎呀,我们的毽子……”贞娘有些晦气,不高兴地抬头瞅着清娘,道:“你怎么也不看着些啊?”
清娘淡笑道:“对不住啊,我一个残废了的人,脚下没根,姐妹们多担待些吧。”
雅娘连忙走过来,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再做一个就成了。”
清娘便耸了耸肩,也没进屋,折转了身子一瘸一拐地往阿离那边去了。
阿离倒没注意这些,她正低了头凝神想着心事。
心事很多。
一个是几处的田产。现在几个田庄上人手都严重不足,家奴折损过半,单靠着农忙时四处急扯白脸地雇短工,实在不行。况且把粮食变成银钱也并不容易,又要费一番周折。再说,那两个庄子今年就已荒了一半,但各样的税一文不少地要照缴不误,而现在曾家缺的就是钱。
钱钱钱……
阿离寻思着把其中两个离此地较远的庄子折变了,收回一笔银子来,在城里继续开两个铺子去,现货变现钱,手头就会宽松起来。将来给念北和庸儿一人留一个庄子差不多也就够了,再说他们兄弟俩未必就会一直留在家里务农。
但大灾过后,田产卖不上好价钱……
阿离用手指肚轻轻揉着太阳穴,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想到卖田,自然而然就想到品南。
品南自从去了京里,一直没再回来,如今已过去了半年有余。
没有圣旨,也没有口谕,只有曾雪槐一个在京中作官的故友回乡祭拜先人时,顺便来看望曾雪槐,提起来说品南如今在给太子作侍读……
又是作侍读……一如二十年前曾雪槐以太子侍读的身份软禁京中一样。此外,便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可当年是因为先帝对曾重心存忌惮,而当今天子对现在的曾雪槐这样一介“废人”又有什么可忌惮的?
这皇帝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到底要干什么
不管他究竟意欲何为,曾家的人都毫无办法。
和这件事相比,卖田的事就显得简直微不足道了。
阿离心中有些烦躁不安,索性扔下笔打算出去转转。
刚站起身,却见清娘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弄玉姐姐还没回来么?这一趟进城可有好几天了吧?”她满面春风地笑道。
阿离的那间香料铺子之前经营得就很不错,青云的哥哥在铺子里做大掌柜兢兢业业,一年之内就在北城开起了分号。可惜他身染重疾,四天前去世了。
铺子里没了掌柜的,肯定会乱上一阵。因怕人心不稳乱了章程,趁青云进城奔丧,阿离便让她去暂时照管一下。又因青云虽然能干,毕竟只是一介女流,恐怕不能服众,弄玉便主动请缨跟她一起进了城,万一有事也能有商有量。
派了长青长白和几个护院的陪同前往,算起来已经去了五天却还没回转,阿离由不得又添了一层心焦。
“我听说那香料铺里的掌柜的死了是吧?这可耽误不得,六妹妹可找到新掌柜没有?”清娘关切地问道。
阿离不想过多地跟她谈论这件事,便只含糊应了一声。
清娘不以为意,把拐杖放在一旁,自顾自坐在了阿离刚刚坐过的椅子上,继续笑道:“弄玉姐姐是外人啊,还能在咱们家住几天?六妹妹把铺子交给她,不怎么妥当吧?”
阿离淡淡道:“谁说把铺子交给弄玉姐姐了?这不是眼下还没找到合适的掌柜吗?”
清娘便不语了,只是垂了眼帘,将手放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鼻盘珠子。发出单调地噼啪轻响。
她忽然收了手,定定地瞅着阿离,轻笑道:“不如,我替妹妹去管铺子,如何?”
“你?”阿离吃了一惊,讶然望着清娘,还以为耳朵出了问题
然而清娘神色闲适,唇边巧笑嫣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和怯场。她一本正经地细声道:“原本找个合适的人就难,这马上就秋收了,越发难了,哪里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伙计们没人管,只怕会生事,青云是个下人,弄玉姐姐是外人,只怕难以辖制他们。况且,她们俩又不能长年驻守在铺子里,性子又软……”
清娘说到这里,便轻笑道:“四姐就算是毛遂自荐吧。如今我这丑样子,反正我已经绝了嫁人的念头了,体力又不行,不能干什么活,没的倒在家里白吃饭。四姐看着六妹妹整天为一家人的生计奔忙,心里很不是滋味,真心希望能替妹妹分分忧。我虽然腿脚不行了,脑子还算好使。妹妹若是把那铺子交给我,我保证会不辱使命,帮妹妹打理得好好的自家姐妹总好过一个外人,不是么?”
见阿离不语,清娘又忙道:“妹妹是觉得我一介女流,不方便一个人出头露面地待在柜上?其实在街上做买卖的那些人,若是自家的铺面,楼下做生意,楼上住人的就多了;女人管铺子的也不是没有……妹妹要是不放心我的安危,派两个丫头两个护院的跟着我就行了。不知道妹妹的意思怎么样?”
阿离瞅了清娘几眼,淡淡笑了笑,道:“多谢四姐。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妥当。在柜上照管生意的女人的确有,不过多是世代经商人家的妇人;四姐不管怎么说,都是未出阁的小姐,就这么抛头露面地一个人在城里待着?这显然不好。”
清娘并不气馁,依旧不紧不慢地笑道:“六妹也不要一口回绝,你仔细考虑考虑,兴许会觉得我这提议是个好主意呢?”
阿离一笑:“再议吧。”
她不想再多说什么,起身道:“在这屋里坐得久了,气闷得很,我要出去转转,四姐随便坐着吧。”
清娘见她要走,也就吃力地站起身,笑道:“我也跟着妹妹一块转转去。”
阿离也没说什么,领头出了屋子,一径走到篱笆院外。秋风里携着芬芳的稻香,迎面吹来,阿离深深地嗅了两口,只觉得心旷神怡。
她回头望着院子里这那几间狭小寒酸的土坯房,心中盘算着等来年开了春,手头活便些,便在原来大宅院的旧址上重新起两进院子才好……
心里正盘算着,忽听远处一阵车轮辘辘声向这边来了。
阿离回过头去,正瞧见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就在院外停住。曾三福满面堆笑地随在车下。
阿离正要开口询问,便听那车内传出一个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问曾三福:“老庄头,已经到家了么?”
阿离一怔之下,猛然醒悟过来,由不得掩住口惊声道:“天啊,娴娘怎么会是你你……你竟然从京里回来了?”
第三十六章 和亲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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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和亲王妃
车帘从里面被一把撩开,一个女子从里面探出头来,激动得大叫了一声:“六姐”声音便哽咽起来。
那女子面如满月,眼若水杏,虽已分别了好几年,面上轮廓却并未改变多少,只是眉目间多了几分沉稳笃定而已。
不是娴娘却又是谁
阿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喃喃自语道:“我的天,你这是从哪里突然蹦出来的?我真是……真是……咦?你这装扮怎么……”
她突然住了口,狐疑地打量着娴娘,见她帽插雉翎,乌油油的头发结成发辫披垂在肩上,发上饰着绿松石,红玛瑙等各类宝石;颈上围着名贵貂尾,身穿斜襟窄袖胡服,那装束服饰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此时车上两名侍女已扶着娴娘款款地下了车,阿离见那两名侍女身形高大,体格健硕,与江南女子迥然不同,身上的衣饰也作同样的胡服打扮,腰间还悬着弯刀,越发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娴娘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强笑道:“吓着姐姐了吧?妹妹如今已嫁给了赤夷国吐熏王为右夫人,这——已是半年前的事了。两月前从使臣那里惊闻家乡遭了大灾,妹妹心如油煎,不知家中是否平安,因此百般恳求了大王,允我回故国省亲。所幸吐薰王性情宽柔,早年又曾在我国京都习学多年,深受我汉家儒学熏陶,心存孝悌之心,怜我远离故国,思念亲人,特上书我朝天子,许我归国。圣上恩准了,我这才千里迢迢赶了回来。”
阿离听了她的话,惊得目瞪口呆,由不得抓住娴娘的手,磕磕巴巴道:“你……你已经嫁人了?嫁……嫁给什么王……?”
娴娘先沉下脸来向那两个佩刀侍女说了两句听不懂的番话,那两名侍女便恭敬地退到了一旁,娴娘这才苦涩一笑,道:“就是和亲罢了。”
“和……亲”
阿离望着娴娘那张被北地烈日和朔风侵蚀得略显粗糙的面庞,嘴唇无言地微微翕动了一下。
赤夷国盘距于大陈国之北,北起漠北,南到乌拉山,东至辽东,西至天山,民风彪悍,精于骑射,向来为大陈国心腹大患。
但大陈国建国不过二十年,根基尚浅,国力不丰,边境上虽屡屡受赤夷骑兵骚扰,却不敢轻易对其用兵。从先帝高祖皇帝始,便常以皇室宗族贵女下嫁赤夷大王,用和亲政策换取暂时的安宁。
阿离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和亲的命运竟然会落到了娴娘头上。
远离故土,孤苦伶仃,语言不通,风俗迥异,加之赤夷国荒蛮不化,那些养尊处优只知琴棋书画的大陈皇室贵千里远嫁过去之后,就象培育在暖房里花朵突然被狂风摧残,多数都会悒郁而终……
原以为娴娘被赵王妃认作义女后,会前程似锦,没想到竟会这样……
娴娘仿佛看穿了阿离的心思,自嘲地淡淡一笑道:“我这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么?当年我一心想着飞上枝头,心中邪魔横生,突然起了恶念,不要脸地抢去了姐姐的功劳。那几年居住在赵王府中,越是吃香喝辣呼奴使婢,我心中就越觉得对姐姐愧疚。终于……我得到的我应该得到的……”
阿离看着她脸上的凄然之色,心中渐渐有些明白了。
其实当年她也曾模模糊糊地有些纳闷,就算娴娘“勇救”世子陈晖有功,尊贵而精明的赵王妃大可给娴娘一笔丰厚的赏赐即可,何须大费周章地认她作义女呢?要知道,要以义女的身份向朝廷讨到一个郡主的封号,甚至是记入皇室宗牒,这都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精明的赵王妃如此“知恩图报”,原来也是另有图谋的……
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派往赤夷国和亲的公主,极少是真正的“公主”,多是皇室宗亲家中的郡主,县主,由皇帝晋封一个“公主”称号,便送了出去。
一如汉代送往匈奴的细君公主和解忧公主。
而有权势的皇室宗亲,又有几个愿意把亲生女儿送往那蛮荒之地受苦的呢?因此一时间皇室宗亲收义女成风,一但和亲的“重任”落到了自己家中,便由义女顶替自己的亲女代嫁赤夷。
'文、'但从贫苦人家买来的丫头一个是言行举止上不得台盘,调教起来费心费力;况且这样的女孩子收作义女也难有合适的理由。
'人、'前朝曾有过婢女冒充公主代嫁,后被认出来后当场诛杀的先例。
'书、'而封疆大吏的女儿,形容举止上便无懈可击了;恰好又有这样一个救了世子的契机,将娴娘认作义女便是如此的水到渠成。
'屋、'阿离这才忽然想起,仿佛听葛氏说过,赵王妃有两个亲生女儿,正和娴娘年纪相仿。
“这……事情怎么成了这样……真是想不到……”阿离喃喃说道。
“是啊,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