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姑娘终于醒过来了”金环看见阿离睁眼,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一边急急地对玉凤叫道:“快去禀告太太”
看来自己是福大命大,没有淹死在那荷塘中,居然被救上来了……阿离心头一松,便想坐起来。
谁知才一动,立刻便觉得天旋地转,屋顶斜斜地竟是要塌下来一般,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没滚下床去。四肢百骸没有一处是不酸痛的。
“姑娘发着高烧,要卧床静养,不宜走动呢”,金环慌忙扶着阿离重新躺好,一边麻利地将手中已投好的一方白手巾覆在了阿离额头上,之前那条撤了下来。
额上传来的清凉感一直舒适到心里,落水时的情景在脑海中渐渐鲜明了起来。
“二弟呢?他怎么样了,没事吧?”急急地就冲口问道。阿离对念北倒是真心地疼爱。
“二少爷已经醒过来了,也有些发热,不过看起来无碍的。现在太太正在那里喂他吃粥呢,您放心好了。”金环给阿离仔仔细细地将被角掖严实,点头微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阿离舔了舔干燥滚烫的嘴唇,心里稍觉安慰;忽又想到陈晖,依稀记得最后自己把他推到冰面上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一颗心倏地一紧,忙小心翼翼地又问道:“那……世子呢?
“世子殿下也没事哎,幸亏八小姐拼死把他从水坑里拉了上来”,金环感慨着:
“八小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关键时候力气还是满大的,世子殿下足比她高着两头吧?落了水的人本身就比平时重了许多,真难为八小姐是怎么把把拉上来的……也正因为这个,赵王妃才刚把八小姐收为义女了呢。”
“什么?你是说……世子是被娴娘拉上去的?”阿离错愕地望着金环,脑子里有些迷糊,又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是呀,姑娘当时已经昏过去了,大概还不知道?您跟世子殿下几乎同时落了水,八小姐拼了命地拉住世子殿下的胳膊,把他拽了上来;再想拉您,却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动了。当时您就只靠一只胳膊在那里撑着,眼瞅着是撑不住了。八小姐拼了命地跑回去叫人,正好碰上李家三少爷,这才又把姑娘您也救了上来……”
金环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双手合什不住地念佛。阿离却有些怔怔的,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
“这话,是八小姐亲口说的?”阿离喃喃问道,目光错愕而迷蒙,脸上的神情也渐渐沉郁起来。
“是啊,李家三爷赶过去的时候,见世子爷上半身趴在冰面上,腰以下全部浸在那冰水里,就和……死人一样……等把世子爷抬回去,好容易从昏迷中被救醒过来的时候,王妃哭得什么似的,当下便对太太说,八小姐对世子有救命之恩,她要收八小姐为义女……”
“哦……”阿离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床帐的顶子,一种说不清楚的异样情绪在全身蔓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那么我呢?我是怎么被救上来的?”她垂下眼帘,咬着嘴唇轻轻问道。
“也是多亏了八小姐呢”金环语气中充满了对娴娘的感激:“她一路往花厅这边跑,路上也不知摔了几跤,摔得满身满裙子上全是灰土,可巧正碰上李家三爷也往花厅上去,听见说您落水了,三爷连忙跑到凌波池。当时您已经撑不住正往水下沉呢,三爷二话没说就跳进冰窟窿里,把您捞了起来。当时您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没了……”
“原来是这样……”阿离喃喃自语,心中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
“三少爷和娴娘呢?我应该当面谢谢他们……”阿离吃力地动了动肩膀,只觉得脑袋里象一只散了黄的鸡蛋,昏沉沉乱哄哄的,连集中意识都有些困难。
三少爷浑身湿透,回房换衣裳去了,李夫人嘱咐他好生在床上躺躺,不准出屋子呢;八小姐应该还在太太和王妃那里。王妃收她为义女,八小姐要给王妃磕头去的……”
“哦……”阿离浑身发软,喉咙里干渴得象着了火,连着又打了几个喷嚏,顿时鼻涕眼泪全下来了。
金环慌忙拿来一沓细纸,替阿离擦拭着,一边轻声道:“姑娘失了元气,不宜再累着了,您闭上眼睛睡一会吧。或者……有刚熬好的鸡粥,我服侍您吃几口?”
阿离无力地摇了摇头,只冲金环虚弱地笑了笑,道:“你去倒碗茶来我喝,渴死了……”
金环连忙起身去倒茶,阿离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接着便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接着便是金环恭敬含笑道:“八小姐?您来啦我们姑娘刚还问起您呢。”
阿离心里似有一根小刺微微地在那里扎了一下,并不疼,只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她睁开眼,见娴娘手里捧着一大碗姜汤,已经走到了近前。
她的衣服显然已经换过了,上下簇新,衣料华美——织造家向来不会缺了华衣美服;头上明晃晃插着一只金步摇,上面并排饰着几颗明珠,走起路来熠熠生辉,整个人都被衬得明**人。
阿离认得这只步摇,几个时辰前还戴在赵王妃头上的。
“八妹妹一向穿得朴素,今天这样一打扮倒让人眼前一亮,当真是好看呢”,阿离躺在枕上,眼睛望着娴娘,吃力地微笑道,还是如往日一般温柔恬淡,并不见一丝勉强。
娴娘脸上一红,伸手便将那支步摇拔了下来,嗫嚅道:“这是……王妃赏下来的。这种镶着东珠的头面首饰按制是不该我们戴的,只是王妃说我戴上好看,就随手给了我。其实也戴不出去,给了我也是浪费……”说到后面,声音已低到听不真切了。
“如果是郡主,县主身份,戴这样的首饰也就不算逾越了”,阿离展颜一笑,吃力地叫金环:“扶我起来,我想坐一会。”
娴娘连忙将手中的姜汤放到桌上,急步上前,将一个软枕垫到阿离腰下,和金环两个合力扶她半坐半靠在了床头,嘴里有些慌乱地低声道:“六姐都知道了?六姐现在虚弱着呢,最好还是不要坐起来吧……?”
“不碍的,已经觉得好多了”,阿离喘息着靠在引枕上,指着桌上的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微笑道:“那是姜汤?端来我喝,发一身汗才好。”
娴娘连忙过去,两手将那碗姜汤捧了过来,自己屈一膝坐在床沿上,一手拿小银勺子舀了一勺便要喂给阿离。
“叫金环服侍着就行了,怎么敢劳动八妹妹”,阿离虽然这么说着,却也没有拒绝,就着娴娘手里喝了几口,索性自己端过碗来,一口气将姜汤喝得见了碗底。
“好痛快”她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一层热汗,笑道:“身上爽快了好多”,她扭头望向金环,道:“身上一爽快,倒觉出有些饿来了,你刚说有才熬好的鸡粥?盛一碗来我吃。”
金环见阿离竟然有胃口吃饭,眼见得是要好了,这一喜非同小可,连忙笑道:“是王妃命小厨房里精心熬的粥,现在还在那火上温着呢。八小姐陪姑娘坐坐,我这就去盛粥来”
金环才一出门,娴娘立刻便在阿离床前屈膝跪了,羞愧难言地抽泣道:“六姐我对不起你我……我在王妃面前扯谎了……”
阿离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笑道:“没关系,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又怎么会怪你?你一直以来的心思我都知道。想要出人头地原也没什么错处,何况我这条命还是你救的。若不是你去喊人,我早葬身那池子里了……”
娴娘原本满心羞愧惶恐,本来想着阿离听见她冒名顶替,定会痛骂她一顿,说不定还会当众揭发她。没想到阿离非但没有发脾气,反而还柔声细语地安慰她,这令娴娘越发觉得羞愧难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当下连头也抬不起来,只扑在阿离怀里嚎啕痛哭道:
“我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了,只想着能在王妃面前邀功请赏,我……我实在是……这些年憋屈得够了……六姐我对不起你,我该死”
阿离用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娴娘的头发,低声道:“快别哭了,小心被人听到……你生下来就没了亲娘,论起来比我还可怜。虽说有个五姨娘,也未必照拂得过来,一切都得靠自己,姐姐也希望你有个好前程如今有这个机会,不是很好吗?姐姐不会怪你的,你也不用觉得不安心。况且,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若没有你,我这条命都没了,还谈什么义不义女的呢。来,快擦干眼泪,一会让丫头们看见就不好了……”
阿离一边说,一边将床头搭着的一幅帕子拿了下来,亲自为娴娘擦拭脸上的泪痕。娴娘此时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把脸埋在阿离的掌心中,哭得哽咽难言。
第七十五章 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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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不平
娴娘哭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一抹眼泪道:“六姐越不怪我,我心里越过不去了当时是鬼迷了心窍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怎么能对得起姐姐素日待我的好?姐姐等着,我这就去找王妃把事情说清楚,本该是属于姐姐的东西让我占着,只怕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中了”
她一边说着,就站了起来,扭头就要往外走。
阿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皱眉笑斥道:“又胡闹。你既已那样说了,义女都已认下,又磕过了头,如何能反口?那当初的话岂不是有意欺瞒王妃?王妃若一怒之下治你一个重罪,你承担得起么?就算王妃碍于情面不治你的罪,咱们太太的脸面上也下不来,你弄得灰头土脸的,以后在府里的日子还怎么过主子都不喜欢了,下人们更要踩你一脚,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庶女,将来可怎么办呢?”
几句话将娴娘说得张口结舌,唯有掩面饮泣罢了。
阿离叹了口气,微笑道:“现在已势成骑虎,也只能这样了。我既已说过不放在心上,就绝不会吐露半个字出去。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只管安心好了。我只希望不要因为此事,我姐妹二人从此生了嫌隙才好”。
她顿了顿,忽又掩口笑道:“哎呀,只是从此八妹就是郡主了,我还跟郡主殿下姐姐妹妹的,不知道是不是高攀了呢?愚姐惶恐之至。”
娴娘已是哭得梨花带雨,此时唯有不住地点头,又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耳听得门外脚步杂沓,玉凤在廊上道:“王妃和太太来看姑娘啦”
娴娘忙将脸上的泪擦了擦,阿离重新躺在了枕上,赵王妃和葛氏已带着众仆婢走了进来。
阿离在枕上吃力地要欠起身子,赵王妃连忙急步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头,柔声道:“好孩子,这时候就不要拘礼了,快快躺下”
玉凤早搬来两把椅子请赵王妃和葛氏在床前坐了,赵王妃眼圈红红的,叹息道:“我家那个不省心的小孽障今天在这里设筵,原是为了上回的事替他向府上赔罪的;没承想,上回的礼还没赔回来,这回干脆又犯下了更大的错幸亏二少爷和六姑娘吉人天相救了起来,若是铸成了大错,却叫我如何赔得起?叫我家王爷如何面对曾大人呢?”
说着,已是滴下泪来。
阿离咳嗽了两声,吃力地微笑道:“世子殿下也是无心,不过是想跟我们开个玩笑来着,好在大家都没事,也是不幸中的万幸,王妃不要太过不安了……对了,世子殿下不碍的吧?”
赵王妃见她面白如纸,说话间不停喘息,眼见得虚弱不堪,却仍然温言有礼,保持着大家千金的风度,并未因此失掉半点分寸;再想到年前,曾家这位六姑娘仅凭着几双棉鞋便赚得了五千两银子,那份机智也并非寻常少女可有,心中更起了几分敬意。
因着这几分敬意,再看眼前这位少女虽然病弱憔悴,唇边却始终含着温柔的笑意,便越发愧疚起来。当下干脆起身直接坐在了床沿上,拉住阿离的一只手,又是泪又是笑地转头对葛氏叹道:
“一个六小姐,一个八小姐,曾夫人是如何教养出来的呢?更漫说还有三姑娘,还有宫里的宁妃娘娘了。跟府上的各位千金比起来,我那晖儿简直就象个乡野顽童一般了,枉担着个亲王世子之名,真是惭愧,真是惭愧啊”
葛氏已从陈晖口中得知了念北落水的经过,也已知道念北乃是陈晖和阿离娴娘两姐妹合力救出来的,此时不免对阿离也生出几分好感;又听见赵王妃如此的夸赞,心下更是舒坦,连忙笑道:
“王妃谬赞了,她们懂得什么,不过是恪尽本分罢了。倒是世子殿下,因为去救犬子而受了这一场大罪,幸而没事,若真有个闪失,拿我全家的性命也赔不起啊”
当下赵王妃和葛氏两个,互相客气谦让了一番。赵王妃又拉过娴娘的手,向葛氏道:
“这个孩子,从此便是我的亲生女儿一样就烦劳曾夫人暂且在府中专门划出一个别院给她居住,吃穿用度一例按照未出嫁的郡主之制,一切花费皆由我来供给。她的生母又已不在了,若是愿意,就待我回京禀明王爷之后,就派人接她进京。将来她成人之后,她的亲事也由我来作主。总之,我们王府里的郡主们有的,这孩子也一样不能缺,断不能委屈了她”
赵王妃说一样,葛氏便应一样,又拿眼睛瞅着娴娘,笑道:“可知老天从来都是公平的,失掉一样,必会弥补你另一样。这个丫头生下来就死了亲娘,谁知道却又得了王妃这样尊贵无比的娘亲呢?焉知不知冥冥中早有定数?她一向不声不响的不惹人注意,谁又知道她今天会做出这等舍身救人的事呢?”
娴娘早跪下向赵王妃又行大礼,被王妃连忙扶了起来。
金环此时用朱漆托盘端了一碗鸡粥进来,向赵王妃和葛氏行了礼后,便端过一张脚踏在阿离床前,跪在上面喂阿离吃粥。
娴娘连忙站起身走上前,含笑道:“就让我这做妹妹的为姐姐尽一尽心吧,我来喂姐姐吃”,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去接金环手上的碗。
金环却不似先前那般热情,不言不语地向旁边一闪身,避过了娴娘的手。顿了顿,方淡淡道:“八小姐如今是郡主之身了,金枝玉叶呢。我们姑娘不过是个庶出的姑娘,您要服侍她,只怕我们姑娘受不住郡主还是到一旁歇着,这等事还是奴婢来做吧。”
金环脸上淡淡的,一丝笑容也没有,只是自顾自端了碗喂阿离吃粥,再不言语。
赵王妃和葛氏只道这个丫头一心都在主子身上,心里着急,怕别人服侍得不好罢了;娴娘却是心中有事,听了金环的话,越发撞到心病上,登时脸上涨得通红,讪讪地不知该如何才好了。
阿离也觉出金环神色有异,和之前提到娴娘时不住嘴的夸赞感激已是截然不同。虽然心里诧异,却也不能点破,只含糊笑道:“瞧你这丫头说的,我刚还和八妹在这里说呢,纵然八妹从此贵为郡主,我们还和过去一样是亲姐妹,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娴娘和金环听了这话,同时笑了。只不过一个笑得尴尬,另一个却是淡淡的冷笑,谁都没言语。
赵王妃又皱眉道:“这次带着晖儿到江宁来,原就行程紧张。我们王府里多少事务还等着我,下月初五又是皇后娘娘的生辰,须得我亲自打点,无论如何是不能推给别人的了。本来定好明日就要起程回京,谁知晖儿那小孽障偏又弄出这样的事来他身上着了这么大一场风寒,匆忙上路,只怕要坐下病来。只好我先上路,等他在家兄这里养好了身子,再请曾大人派水师营单独护送他回京罢了。”
葛氏忙笑道:“王妃请勿挂念,世子殿下身子强壮,悉心调养几日,也就大好了。只怕这大年下的李大人也事多,未曾带世子殿下在咱们这苏杭江宁好好游玩一番呢,不如索性让世子在这里待到阳春三月,那时身体也康复了,再把咱们这富庶江南尽情游历一遍后,再由拙夫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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