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模一样。”
慕容俊也笑了:“你这话有语病。怎么是京城房屋的格局和江宁一样呢?分明是岳父大人按着京里的样子重修的总督府嘛。”
阿离的身子微微一颤,心中掠过一陈刺痛。
是啊,原来的总督府中一切都以京城为模子,四合的院落,冬天拢的地炕,甚至日常饮食……只是因为四姨娘是地道的京城公主,只是为了纪念当年他们两个在京中共同度过的那短短两年的甜蜜时光吧。
问世间,究竟情为何物?
慕容俊见阿离眼中微有泪光,不知何故,怔了怔,方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想家了?”
阿离轻轻拭了下眼角,莞尔一笑,道:“只是因为看到这里的布置,觉得实在太亲切了,一时情不自禁而已。”
慕容俊这才放下心来,温声笑道:“今天累了,早点歇了吧。我说,第一天在自己的新家里睡觉,你肯定会因为择席睡不着吧?”
阿离望着两旁的一众侍女,扑哧一笑,背转了身在慕容俊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低低地啐道:“知道你要说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这一对少年夫妻,情投义合,两情缱绻,既无翁姑要侍候,又无妯娌要调停,满府里以自己为尊,日子实在是过得逍遥自在;又正值新婚,血气方刚之下,免不了多享了些枕席之欢。
新婚后第二个月,阿离的月事便迟迟未到。
虽无婆母妯娌可请教,又没有贴身的乳母作提醒,但上轿前贞娘曾详细地嘱咐过她,是以阿离心中早有准备。
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
此时慕容俊已回了营里,家中只有阿离和一众仆婢。阿离悄悄命青云去请了大夫来,细细诊了一回脉。大夫起身笑道:“小医给夫人道喜了,夫人这是喜脉呀。待小医开几幅安胎养神的汤药,夫人每日按时服下,可保胎息平稳无恙。”
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乍然亲耳听见大夫的话,依旧是又惊又喜。
定了定心神,阿离向大夫点了点头,温声道:“辛苦了”,又转头吩咐玉凤:“拿一个大的赏封给大夫,好生带他出去开方子吧。”
玉凤早乐得合不拢嘴,连忙应声去了;满府人等听见这个喜信儿,皆是喜气洋洋,齐齐来向主母跪贺。
阿离心里高兴,又有些羞涩,掐指算了算,慕容俊下次返家应该是四天后,想着他听到这个消息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呢,真是喜上心头。因命青云开库房取了尺头给家里所有下人另裁制一身新衣,又每人赏钱五百。忽然又想到这个喜信儿应该要告诉父亲和翁婆一声,让他们也跟着喜欢喜欢,忙命玉凤铺纸研墨。
才刚写了几个字,忽然又想到,这样的事,自己作为儿媳和女儿怎好启齿?更别提还亲笔写信了,真是昏了头了。因在额头拍了一下,自己摇头笑了一回,方弃了笔,一心一意等着慕容俊回来。
四日后,慕容俊返回家中,乍然听见阿离已身怀有孕的消息,狂喜不禁,立逼着阿离去床上躺着,生怕她劳累着以致有什么闪失。
阿离便也乐得去尽情享受孕中夫君的疼爱,索性将家事都交与青云打理,自己每日专心致志地养胎去了。
而赤夷王位的继承人,娴娘联络另外一部分部族首领,极力推举原吐薰王的孙子,二十三岁的哈吉——他的生母也是一位来自大陈的公主。皇帝应允,派使者于五月末携金册宝印再次前往赤夷行册封礼,待新王继位后,按赤夷风俗,娴娘将再度嫁与新王为妃。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阿离怀孕已有近四个月,不管是脸上,还是腰腹部的曲线都明显圆润了起来。按贞娘先前的指点,怀孕头三个月是最难捱的时期,吃不下睡不着,恶心呕吐什么的,可到阿离这里全不适用。
她的胃口从有孕以来就忽然变得出奇得好,食欲旺盛,每天对饭菜的兴趣远超过其他。慕容俊每次坐在饭桌前,托着腮看阿离津津有味地吃东西时,就会满意地点头,笑眯眯道:
“好这怀的肯定是儿子,没错闺女能有这么大的胃口吗?”
阿离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觉得慕容俊说的简直太有道理了。
……
这一年的天气反常地炎热,皇帝突然病倒了。
先是中暑,连续多日没有上朝;病中的人心烦好静,懒理朝中事务,除了太子,外人一概不见。
文武百官渐渐忧虑起来。别人还好,尤其是礼部的各官员,从尚书,到侍郎,再到各司主事,更是格外心焦。因为六月二十五这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六十岁千秋,还有多少大事要向皇帝请示禀奏。皇帝此时却不上朝,不见臣子,甚至连递进去的折子也没有消息,眼瞅着六月二十五就在眼前了,怎不令人焦急?
第五十八章 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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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入宫
太后六十岁整寿,这在宫里是大事。按例,除了帝后妃嫔,宗室亲王,郡王,皇子皇孙以外,京中四品以上外命妇也要入宫朝贺。
六月二十四这日,阿离正在凉榻上歇午觉,忽听院里一阵笑语喧哗,紧接着便见玉凤一路小跑了进来,进门便直奔阿离的榻前,呵呵笑道:“奶奶快醒醒,您瞧瞧谁来了”
阿离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眼就看见青云和两个丫头正笑吟吟地陪着一位清丽的女子进门。那女子细眉凤目,面容可亲,一进门便向阿离笑道:“六妹妹别来无恙?一年不见,竟然已成人妇,我现在道喜是不是晚了些?”
阿离一骨碌从榻上翻身爬了起来,趿着鞋就急步迎了过去,又惊又喜地连声道:“天啊,弄玉姐姐你……你这是从哪里来?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天啊……”
一边说,一边拉了弄玉的手将她上看下看,又慌忙引着她同坐于竹榻上,又急命丫头倒茶来。
弄玉笑吟吟道:“你身上不方便,千万别劳动,快歇着,别忙活了……我们进了京,还是先到三表姐家里去,才知道六妹妹也嫁到京里来了。你和慕容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太好了”
阿离脸上微微一红,抿嘴笑道:“嗯……三月成的亲……弄玉姐姐还没说呢,你是和谁一道来的?这一趟进京是走亲戚还是……”
“是陪着我祖母和伯母一起来的。因为太后千秋,祖母和伯母都有朝廷诰封在身,接到入宫朝贺的旨意,我们就进京了。”弄玉说到这里,垂下眼帘,用手将额前发丝拢到耳后,有点不自然地笑道:
“当然,这里头没我什么事。我只是因为从来不曾进过京,心里实在仰慕帝都的威严和繁华,有这样的机会,很想来见识见识,就求着祖母带我同来了……”
她竭力将话说得自然而流畅,可是面色微酡,眼波流转间,不经意间就带出了几分潜藏心底的情愫。
哪里是仰慕帝都,分明是因为仰慕帝都中的某个人,才想方设法寻了这样的机会进京吧?
阿离抿嘴一笑,也不去点破她,只道:“辽东进京一趟也不易,可要好好玩玩。路上辛苦了吧?”
弄玉微笑道:“还好,圣谕很晚才到,不过日赶夜赶,好歹算是赶到了,没有误了功夫。”
阿离正从青云手里接过一盏冰镇酸梅汤递与弄玉,听了这话,忽然怔了怔。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忽然在那里一闪,不知什么地方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儿。
“外官命妇也要进京朝贺么?”她随口问了一句。
京中繁文缛节太多,规矩也大,她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江宁半步,很多东西她也实在不太懂得,只是凭着直觉觉得似乎有一点点奇怪。
弄玉顿了顿,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不过祖母说,八年前,圣上继位之时,也有过外官命妇进京向皇后朝贺的先例。当时镇南侯,肃西王,辽东侯,胶东王,几位异姓王爷也都是携了夫人进京的,这次也是……这或许是规矩吧?”
是么?
阿离歪着头想了一会。
也许吧……
可一个是新君继位,一个是太后的生辰,级别差得比较多吧……
“接到圣谕,祖母也有点惊讶,说“没想到太后娘娘的华诞这样隆重。不过也难怪,六十岁整寿么……”弄玉又加了一句,显然她自己也觉得多少有些不同寻常。
再隆重,不也只是太后么?又不是皇帝……阿离还是觉得有些纳闷,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辽东侯,胶东王,镇南侯,肃西王,这几位都是高祖皇帝时从龙有功的异姓王侯,执掌一方兵权的。他们家中有四品以上诰封的母亲,妻子,嫂子,可不只是一两位……
阿离不知为何忽然想到这上面,心中无端的一凛。
已经是黄昏了,明早寅时就要进宫朝贺了……
阿离莫名地就有些心神不宁起来,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因站起身双手交握在一起在房中缓缓踱了几步,由不得便问:“你见到我大哥了没有?”
弄玉吃了一惊,低下头,红着脸摇了摇头,轻声道:“硕亲王府,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况且,我凭什么能去见他……”
阿离已经顾不上注意她尴尬的神色了,只顾凝神想着心事。忽然就决定,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见到品南,仿佛只有跟他见过了,才能安心似的。立刻就把青云叫了过来,沉声吩咐道:
“马上去硕亲王府,见到我大哥,请他立刻到大栅栏这边的鸿运茶楼,就说我有急事,在那里等他。”
青云二话不说,应了一声,立刻就出去了。
阿离越发心事重重起来,又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便向弄玉道:“我现在要去鸿运茶楼见我大哥,弄玉姐姐跟我同去吧?”
弄玉见她神色肃然,心中也紧张起来,说了声“好”,便站起身。
直到上了车,弄玉才小心翼翼地问:“六妹莫不是在担心什么?”
阿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也说不好……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有些……不同寻常。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又自己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等会见到大哥,也就安心了。”
然而等到了鸿运茶楼,坐在二楼临窗的位子上,阿离一眨不眨地隔窗向外面的街上眺望着,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却见青云独自一人回来了。
“没有见到硕亲王,门房说硕亲王出门看朋友去了,还没回来呢。”青云因为走得太急,呼吸还有些急促。
“这个节骨眼儿上去看朋友”阿离眉头紧蹙,焦躁地问:“有没有告诉他们,请硕亲王回来以后务必到这茶楼里来一趟?”
“说了。”青云沉声道:“奴婢还给了他们几个钱,”
“嗯……那就再等等。”阿离强自镇定着自己,自己倒了一碗凉茶慢慢地喝了下去,可心中那莫名的焦虑和不安还是越来越重。
暮色四色,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品南终究没有来,而茶楼已经打烊了。
只能先回家去了……丑时就得起身大妆,寅时就要进宫了,没多少工夫耽搁。也许是自己疑心太重了吧……弄玉从提督府过来,冰娘她们不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么?自己倒这样患得患失起来。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便向弄玉笑道:“姐姐是回三姐那边,还是在我家里?依我说,打发个丫头过去跟老祖母和三姐说一声,就说你今晚上住我这里了——反正你六妹夫也不在家。明儿一早进了宫,给太后娘娘磕了头,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等我回来,我叫人备车,我带你逛逛京城去”
弄玉抿嘴笑道:“我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当下,两人乘了车又返回总兵府,天色已晚,因二更天就要起来梳洗大妆,也没有工夫多聊,早早就上床睡下了。
似乎也就一闭眼的工夫,就到了丑正。
青云玉凤带着小丫头们进来把阿离叫醒,伺侯梳妆,又端了几样精致小点进来,弄玉便也跟着起来了。
“我跟着六妹妹一起去吧,到东华门外我再回来。”弄玉微笑道:“万一有点什么,也多少是个照应。”
她眼圈有些发黑,显然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好。
阿离想了想,便道:“也好。”
马夫早已套好了车,阿离带了青云,弄玉带了随身一个小丫头,主仆四个上了车,才刚驶出正门,赫然见门外有四个提了宫灯的太监和四名穿着禁军甲胄,腰悬佩剑的的兵士分两班站在门外,似已等候多时了。
阿离有些惊愕。从来不知道,外命妇进宫,还要有禁军护送的?
为首的一名太监似乎看出了阿离的迟疑,用尖细的嗓音笑道:“慕容夫人,快请上车吧,误了时辰可就不好啦”
弄玉显然也有些惊讶,和阿离对视一眼,两个人也只得向那太监笑了笑,便上了车。
一路上,那四名太监和四名禁军围护在马车四周,向宫城行去。那马车虽然走得不算很快,可车下的八个人健步如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始终未被落下半步;且行出二三里外依然呼吸停匀,面色不改。
阿离心中暗暗纳罕,若说禁军有如此体魄也就算了,难道宫里选太监也要如此强壮的不成?
越向前走,阿离心中的疑云越重,她忍不住掀开车帘含了笑向外面一名太监道:“这位公公,请问宫城还有多久才能到?”
一问不答,再问,那太监方低哼了一声,用手向前方一指,简短地说了两个字:“马上。”
此言一出,阿离和弄玉都吃了一惊。
那太监尽管只说了两个字,可是……声音为何如此粗重呢?简直……不太象太监的声音啊?
阿离仅仅是狐疑而已,而弄玉脸上却忽然露出一种惊骇的神色来。
第五十九章 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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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鸿门宴
弄玉定了定神,凑近阿离的耳边,低声问:“赤夷人也可入我朝宫中作太监吗?”
阿离一愣之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讶然道:“姐姐是说……外头那个?”
弄玉微微点了下头:“我们辽东那边,正跟赤夷东疆接壤,边民互买互卖,往来交易的不少;也有赤夷商人到辽东地界贩卖马匹宝石的。我伯父最爱赤夷骏马,常与那些人打交道,我家里就养着赤夷马奴,是以我懂得赤夷话。他们赤夷人说话卷舌,含混,尾音上翘,便是会说汉话的,这习惯也很难改过来。你不懂赤夷话,可能不会注意;但是我一听便知——刚才说话的那个太监,是赤夷人。”
“赤夷太监?”阿离愕然望着弄玉,心中忽悠了一下子。
“是的但是我对京中宫里的事不清楚,所以问你,我朝可有以赤夷人充作太监的事吗?”
阿离凝神细思片刻,缓声道:“有没有赤夷太监我倒不知道,但是来自赤夷的宫女是有的。从大陈建国以后这几十年,两国鲜有战事,以联姻为主。尤其他们的老吐薰王继位后,渐渐软弱,每年都送赤夷贵族女儿给圣上作宫妃,同来的婢女便留下作了宫女。但是赤夷男仆跟过来作太监?这……我当真不知有没有……”
弄玉咬着嘴唇低头凝思片刻,又将车帘一角掀开一条小缝,向外偷偷瞄了一眼,突然向阿离高声笑道:
“赤夷话很有趣的,我会说两句,你听着,好玩着呢”
阿离正错愕间,正要询问,却见弄玉暗暗向她摆手,又连使眼色,忙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耳边已听弄玉清了清嗓子,叽哩咕噜地高声说了一句什么。
弄玉边说边趴在窗缝上向外看,阿离连忙也狐疑地凑过去瞧,但见车外几个禁军听见弄玉的话后,同时将手按在腰间剑柄之上,神色冷峻,四下观望。
弄玉立刻放下车帘,向阿离哈哈大笑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哎呀,有刺客”怎么样?赤夷话听起来很有趣吧?”
她说话的时候虽然语声带笑,轻松愉悦,态度从容,脸上却已经煞白了。
阿离从车帘缝隙中看到那几个禁军互相看了一眼,缓缓收了剑,脸上已经松驰了下来,继续闷着头赶路。
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