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天心中一动,压下刚才的惊疑,静静的坐在车内一动不动。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军官模样的男人从城门处的守军中走了出来,他看了看枣红的马车,眉梢一挑,原本因为大清早就被派出来执勤的烦闷心情也为之一缓,嘴角不由得带起了一丝讪笑。
“军爷,我家主人偶染微恙,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驾车的车夫恭声说道。
“这可不成,秦都尉亲自下的命令,我们可不敢怠慢,要是务了军务,是你能担待得起,还是我能担待得起呢。”
“这……”车夫被那军官说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车上传来柳三娘轻柔中夹着一丝慵懒的声音:“王副官,小女子的确有些不适,就劳烦你上车查看吧。”
“哟,原来是柳老板,我说这马车怎么看着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您可是贵人,哪还用什么盘查啊。”虽然嘴里如此说着,可这王副官却已经来到了车前,伸手将车帘拉了起来。
随着车帘掀起,顿时一股香气扑来,王副官不由得猛吸了一大口,这才抬头向车里望去。
素颜的女子一身紫色的裙衣,正慵懒的斜靠在车里,肌如凝脂,娇小可人,只是那平日里勾人心魄的容颜此时却泛着阵阵的苍白。
“柳老板这是要去哪儿啊,看您的脸色可不是太好,可不要太过操劳了啊。”王副官说着客气话儿,眼角却把车里扫了一遍,看到只有柳三娘一个人之后,才神色一缓。
“多谢王副官关心,苦命人总是操劳的命,小女子有些急事要出城去办,还望王副官通融一二。”柳三娘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意。
“这是哪里的话,柳老板的面子,在淮安城那可是金字的招牌,谁敢不给,嘿嘿,您走好。”王副官讪讪一笑,又瞄了几眼那娇小的美人儿,咽了口口水,这才放下车帘,回过头冲着城门处把守的士兵喊道:“柳老板出城,放行!”
枣红色的马车刚刚驶出城门,便赫然加速,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第8章 苦魂香()
车厢里,柳三娘见离开了城门,便猛然将那紫红色的檀香掐灭,反手将其收进了暗格,又将两侧的车窗打了开来,只是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毫无血色。
栗天心中疑惑,刚想开口询问,突然柳三娘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只是一缕鲜红却顺着葱白的纤指透了出来,红白相接,显得触目惊心!
“你怎么了!”栗天大惊,连忙起身想要看看柳三娘哪里出了问题。
柳三娘却是一挥手,止住栗天的动作,咳了一会儿才虚声说道:“多年的顽疾,无碍。”接着,又吩咐车夫道:“李九,再快一些。”
车夫应了一声,连忙紧甩了几鞭,马儿吃疼,嘶嘶鸣叫,速度又快了三分,带起一片沙尘疾驰而去。
柳三娘拿起手帕将血迹擦去,又拿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吃了下去,接着就闭上了双眼一言不语。
栗天心里担忧,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无奈的坐在车里,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敢打扰。
马车已然疾驰了一个多时辰,柳三娘这才慢慢的睁开双眼,脸色依旧苍白异常,她见栗天忧心忡忡的望着自己,便强作笑容,轻声说道:“公子不必担忧,这是我多年的顽疾,只是闻到那香的气味,就容易发作而已。”
“那檀香可是有毒?”栗天开口问道,刚刚在城门处那副官掀开了车帘,却视他如不见,想必是那紫红色的檀香奇异的作用。
柳三娘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车外的青空,幽幽的说道:“那香,名为苦魂,用十九种稀有的药材,以我柳家的秘法调制而出,在半丈之内,只要你不发出声响,闻到这香味之人,将对你视而不见。”
顿了一顿,又淡淡的说道:“只是……那十九种药材,有半数以上,都含有剧毒,如若长时间的闻到这香气,对身体必然会有些影响。”
柳三娘轻描淡写的述说着那紫色檀香的缘由,而栗天却越听越是心惊,那檀香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功效,想必对身体的危害必然极大,看柳三娘如此熟练的使用,想必是用过了多次,身体恐怕也是深受其毒。
明知道是毒物,却还毫不犹豫的点燃,此刻,栗天那颗默然的心突然被什么触动了一下,这,便是世间的友情么……
栗天的嘴角带起了一丝苦笑,心里泛起阵阵的愧疚,自己本是一缕残魂,并不是这身体的原身,借用了这身体不说,还连累了这个与他毫无瓜葛的女子。
“公子不必担忧,这苦魂香我已燃过多次,世间险恶,如果没有些特殊的手段,凭我一介女流,又如何能守得住那诺大的一份家业。”柳三娘看出栗天的担忧,于是出言安慰,只是话语中却透着丝丝的无奈。
凡尘,本就如此,而命运,却绝非挣扎在凡尘中的人们可以改变的存在,它就像一个阴笑着的棋手,摆弄着手中无数的棋子,生死,只在它的一念之间。
午时,淮安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街边的饭馆酒楼里更是高朋满座,显得热闹非凡。
东街,一处高大的楼宇前,不时有华贵的马车停在门前的空地上,三五成群的世家子弟鱼贯而入,络绎不绝,门前高悬的牌匾上刻着‘闻香楼’三个烫金的大字。
一间装饰得如同宫殿般的雅间里,巨大的灯笼悬挂在梁顶,灯笼的四周环绕着层层轻纱,灯光透过轻纱洒在了一地羊绒的白毯之上,显得朦胧却又极尽奢华。
绿衣的舞姬伴着琴曲翩翩起舞,雪白的肌肤在薄薄的纱衣之下若隐若现,裸露的玉足踏着悠扬的旋律,犹如花丛中的蝴蝶翩翩飞舞,这一曲‘翠衣浮萍’舞得让人如痴如迷。
镶着金边的大理石桌上,摆放着各色的佳肴,栗仲元正坐在一个道人的身旁在此饮酒赏舞,这道人身材瘦小,面容猥琐,一对老鼠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舞姬,手里的酒杯已经举了半天,却被眼前的美人儿迷得忘记了饮用。
这道人姓魏,是淮安城外玄清观的观主,栗仲元也是多年前与其偶然结识,别看这道人长得其貌不扬,却是精通一种符箓之术,这种符箓之术威力极大,片刻之间便可在数十丈外取人的首级。
栗仲元曾亲眼见过他用一张纸符将一块巨石削为两半,江湖上那些高深的武功在这道人的符箓之术面前,都成了儿戏一般,此人自称神仙之流,却极为贪恋财色,为了与其交好,栗仲元可没少花费钱财。
“魏兄,此事办成之后,城西的那座宅院便会落在您的名下。”栗仲元在那道人的耳边低声说道,显得极其恭敬。
“栗家城西的那座‘风梅别院’?”道人听罢略微一愣,栗仲元这次可是好大的手笔,那处别院占地可是不小,而且院中种满了梅花,每到冬季,整做宅院里到处都盛开着寒梅,尤其是大雪过后,雪衬寒梅,远远望去,如同仙境一般,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产。
“就是那处‘风梅别院’,另外……”说着,栗仲元将身边两个精致的小箱打了开来,里面,赫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两箱子金锭!
“一点心意,还望魏兄笑纳,事成之后另有千两黄金奉上。”栗仲元轻轻的将两个小箱子推到了道人身旁,如此一大笔钱财,他也是心疼不已,这道人本领虽高,但是不许以重金却绝不会出手,不到万不得已,他可不想找其帮忙。
“大少爷出手可真是大方,你我相交多年,区区小事而已,何必如此破费。”道人嘴里客气着,却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两个小箱,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魏兄出手必然马到功成,可此事关系重大,魏兄万万多加谨慎。”栗仲元长出了一口气,堵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这道人肯出手,就算栗天有九条命,也难逃一死。
“一介凡人而已,贤弟不必多虑,来来来,你我尽饮此杯,干!”
道人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心里暗想:“连自己的弟弟也不放过,这栗仲元还真是个人物,收了如此重礼,看来得破例出手一次了。”一条人命而已,他还不放在眼里。
栗仲元连忙端起酒杯陪着道人一饮而尽,这次请他来除掉栗天,可谓是下了血本,送出那套别院外加千两的黄金,他也是心疼不已,可一想到栗家一半的家产,不由得又暗自得意了起来。
第9章 松竹林()
时已午后,枣红色的马车疾驰了半日之后,驶进了一座小镇。
这小镇叫做平安镇,因为临近郑国与晋国的边界,便成了行商们往返于两国的必经之地,随着两国贸易的发展,这平常的小镇也逐渐的繁华起来,酒楼客栈,商馆镖局是应有尽有,虽然镇子不大,但繁华的程度,已然与淮安城无异。
在镇上的一家客栈之外,枣红色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从这里再有两天的路程,就到了郑国与晋国的边界,我这里有件信物,公子带在身上,到晋国的清湖城去找柳万财,他是我的叔父,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只要出示我的信物,他必然会收留于你。”
说完,柳三娘从腰间解下一块四方型的碧玉,奇特的是,这方玉的形状并非人工雕刻,而是天然形成,玉质虽说不是上品,但天然的方玉,却也价值连城。
栗天收下方玉,心中却不是滋味,若不是占据了这具身体,柳三娘又何必几次相助,借一个已死之人的情分,为自己驱灾避难,真是惭愧。
柳三娘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回身又拿起了一个小布袋,说道:“这里面是些银两,公子带在身上留作应急之用,今日一别,不知何日相逢,公子……保重。”
栗天接过布袋,只觉得心中苦涩,这份情谊,本不是为他,可日后若有机会,也必然要报答,看了眼那张精致而苍白的脸庞,便转身下了马车,身后,隐约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定有相逢之期……”柳三娘低低的自语着,看着那有些单薄的身影,一滴清泪已经悄然落下,她连忙扭过头去,吩咐车夫回城。
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栗天心中的苦意更浓。
平安镇西街,大街上到处都是来往的行人,街道两旁林立着各色的店铺,商贩的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这平安镇如果围上城墙,俨然就是一座小型的都城。
栗天已然找人打听过,在镇西之外,有一处大型的车马商行,出租各样的马车,供客商们往返于郑国与晋国之间。
走在人群之中,栗天感受着街上的热闹与繁华,看着人来人往,心里却升起一丝落寞,刚刚再世为人,却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替代一个苦命之人继续存活于世,难道还要继续承受他悲惨的命运?
许久之后,他摇了摇头,继续向镇西走去。
街边一处不显眼的地方,一个目盲的老者坐在地上,身上套着一件油乎乎的黄衫,从衣服上的油渍里勉强能看出一些五行八卦的图案,身前一张破旧的帆布上摆着卜卦用的竹签和瓷碗,碗里零星的散落着几枚铜钱,一旁还插着一杆小旗,写着‘苏半仙’三个大字。
大街上的行人虽多,可很少有人向他这瞧上一眼,这种行走江湖的卦师在城镇中是比较常见的,他们以替人看相、卜卦为生,而算得准不准可就没人知道了。
“哎嘿,那瞎老头今天的生意不错啊,兄弟等等,哥哥我去关照关照他。”大街上,一个敞胸露怀的地痞对着身边的同伴说道,他发现了目盲老者身旁的铜钱,顿时起了顺手牵羊之心。
“大哥,才几个铜钱而已,还是算了吧。”旁边那人斜眼看了看碗中的几个铜钱,略有不屑的说道。
“你懂个屁,俗话说,麻雀虽小,可也是块肉啊。”说着,那地痞走到了老者的卦摊前,弯下腰将瓷碗里的铜钱轻轻捡了出来,旁边的路人见他偷捡老人的铜钱,都露出鄙夷的神色,但却没有人上来说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没人愿意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栗天刚刚走到这里,那地痞的举动他看了个一清二楚,见周围往来的人没有一个上前制止,他眉尖一挑暗叹了一声,那老者不知在这坐了多久才赚到几个铜钱,这两个地痞却要给顺走,如此欺负一个盲目的老者,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于是走上前去,伸手抓向那地痞正要往怀里揣钱的手腕。
地痞捡起铜钱一脸的得意,正想往怀里揣的功夫,忽然手腕被人狠狠的掐住,他吓了一跳,转脸看去,身旁,一位年轻的公子正冷冷的盯着他,空洞的眼神仿佛幽深的古潭,毫无波澜,有点木讷也有点渗人。
地痞被栗天盯得有些发毛,刚想破口大骂,身边的同伴却拉了他一把。
地痞一愣,这才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公子,顿时神色一变,他们这些地痞流氓专门欺软怕硬,可唯独这眼力极强,是世家的子弟,还是平民的子女,他们一眼就能分辨得出。
要不然,若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主儿,吃不了还得兜着走,没准都会万劫不复,所以这做流氓不一定要会武功,而眼力,才是能流氓多久的保证。
那地痞看栗天的穿着打扮,已然断定这必是大世家的公子之流,知道眼前之人得罪不起,连忙讪笑了一声将手里的铜钱又放回了瓷碗里。
看着那两个地痞灰溜溜的离去,栗天摇了摇头,暗叹了一声,继续向镇西行去。
当栗天走远之后,盲目的老者缓缓抬起了头,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浑浊的眼里忽然闪过一道精芒。
没过多久,栗天便出了平安镇,在镇外的不远处,便有一处极大的院落,阵阵的马儿嘶鸣之声从那院落中传出。
栗天快走了几步来到近前,顿时一个伙计便迎了上来,恭声问道:“客官,您是想租马匹还是车辆,来里边请。”
“要辆干净的马车。”说着,栗天便跟着那伙计走入了院中。
在车马行交了租金之后,栗天被告知需要稍等半个时辰左右才能备好,请他在大厅稍作休息。
在大厅坐了少许之后栗天便皱起了眉头,他心里本就有些烦躁,而这里更是马嘶频频,让人觉得十分烦闷,于是便站起身走出了这车马行。
离车马行不远处是一片竹林,竹林外的路边有一处茶摊,一根丈许高的木桩上扯着一面小旗,有些褶皱的旗面上写着斗大的茶字,一些行人客商,在这里一边纳凉,一边喝茶歇脚。
栗天缓步来到了竹林外,见时间还早,便信步走进了竹林之中。
竹林里还夹杂着几棵松树,竹叶虽然已经泛黄,可松树却依旧墨绿如常,一缕缕阳光透过竹林间的缝隙照了进来,洒在满地枯黄的竹叶之上,如同一张金色的地毯。
深深的吸了一口竹林里清新的空气,栗天又想起了自己的重生之谜,不知不觉间,他已向着竹林的深处慢慢走去。
许久之后,栗天从沉思中清醒,发现四周都是青竹,回头望去,已经看不到竹林外的茶摊,竟是不知不觉间已然走进了这竹林的深处。
栗天停下脚步,刚想转身返回,却蓦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块巨大的卧牛青石,在青石之上,一个瘦小的道人正在闭目打坐。
第10章 符箓之术()
“这里环境幽静,这道人许是在此沉思悟道,可别打扰了人家的清修。”栗天心里暗想,转身往回走去。
可刚走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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