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恶人-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浑浊的汤混在一起,不一会儿已盈盈满碗。

孟婆皱眉,颇为不满的说:“把我的汤都弄坏了,干脆不要喝了。”劈手夺过碗,把汤泼了。红绢呆呆地看着,不敢出声。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走。”孟婆向她使个眼色。

红绢恍然大悟,“多谢婆婆,婆婆的大恩大德,红绢没齿难忘。”

孟婆板起脸,“快走,快走,别挡我的摊子。”

红绢移步走过摊子。忽觉两腿被人抓住,大惊失色,急看时,两鬼吏分别抄起她的双臂双腿,将她提起对准奈何桥下。红绢吓得大叫,鬼吏也不理她,将她从奈何桥上扔了下去。

2003年8月6日星期三

正传 七世02

第二世 红袖招(公元1115~1141年)

从万丈高空抛下,红绢顿时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确切的说,她是被羊羶味熏醒的,一醒来便不住地咳嗽。她感觉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很暖和,她自知身体已经化为婴儿,张眼四望,房顶十分低矮,皮革制成的,身边躺着一个健壮的女人,她的脸圆圆的,皮肤红红的,大约三十余岁。我在什么地方?

作为门的毡子帘撩起来,又放下,刺骨的冷风趁机钻进来,吹到脸上,她不满的皱皱眉。进来的是一个壮年男子,他看到她醒了,高兴地把她抱起来,推醒睡梦中的女人,说:“快看,她醒了,我就说,咱们对神那么尊敬,没理由让咱们生个死孩子。”他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婴儿的娇嫩的脸蛋。

“看她,长得多美呀!”女人由衷的赞美道。

红绢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自己投生到北地匈奴人家了。

“女儿生得像花儿那样美,就取名为其其格(蒙语花儿的意思)吧。”男人建议。

女人点头默许。红绢不喜欢改名,张口反驳,她想说自己叫红绢,但是发出的却是咿咿呀呀的婴儿声。女人听到,急忙将她抱到怀里,解开衣襟,准备喂奶。红绢的肚子确实饿了,但看到女人袒露的乳房,想起前生为父爱所累,便再饿也不愿受人乳汁,于是抿嘴不吃。

女人急了,强迫她吃,红绢心里亦急,逼得没法躲了,狠狠咬了女人的乳房一口。

“啊!”女人疼得差点儿把她扔到地上。

男人生气地抓她过去,毫不留情地打了小屁股两掌,“小狼崽子,敢咬你娘,反了你了。”

红绢涨红了脸,没哭。

女人抱回孩子,再喂,仍然不吃。夫妻两个没法子了,只好从羊圈拉来一只刚产了羊羔的母羊,这回红绢吃了。

红绢赖羊奶长到一岁,一日忽觉喉咙发痒,猛咳两声后,顿感清爽,始能开口说话,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叫红绢”,以后只准别人唤她红绢,其它名字一率不应。红绢四岁即会缝缝补补,七岁为母亲分忧,家务无所不能。她容貌秀丽,貌似汉人,实与前生一般无二,塞外少见,父母引以为傲。但她从来不笑,为人更是少言寡语,平时最常做的是站在帐篷外,向着南边发呆,而且不管父母对她多好,她都不会付出半点亲情。

父亲巴图和母亲乌恩奇除红绢外,还有三个儿子,都比红绢年长,巴图时常教导他们骑马、射箭和摔跤。红绢只有骑马可以参加,其余都不是女儿家能涉足的。红绢暗想,日后远行必须有一些武艺防身,因此时时留意,白天看会了,夜里偷偷出来练。射箭好说,摔跤却苦于没有对手。一天,她无意中看到两头公羊因争偶相斗,突然灵机一动,自此便与公羊摔跤角力。练了五年多,竟然可以用一个简单的背胯,将一头二百多斤的公羊扔出三十尺之外。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各个部落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普通人想结识另一个部落的人很难,但是有一种人可以,他们是商人。布和就是这样的人,他有一个马队,经年在外通商,会讲汉语。白音是布和唯一的儿子,他十三岁那年开始跟随父亲从商,就在那一年布和的马队经过红绢所在的部落,白音结识了十二岁的红绢。

红绢被誉为部落之花,然而冷若冰霜,难以接近。白音对她十分好奇,暗中求她的哥哥们代为引见,哥哥们惧怕妹妹生气,不敢应他,白音哀求再三,赠送给他们一副白玉制成的羊拐(昔日蒙古儿童仅有的玩具之一),他们才勉强同意了。

白音再次看到红绢,她坐在帐篷外,茫然地望着南边,哥哥们把白音留下,溜之大吉。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为什么不和其他小孩子玩?”白音不顾远方红绢哥哥们阻止的手式和眼神,坐到她身边问。

她侧头过来,白嫩如奶豆腐似的脸紧绷着,目光冷得怕人,全无半点儿小孩子的神情,白音如堕冰窖之中,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红绢打量他一番,发现他的服饰与众不同,心中一动,“你是商人吗?”

“我不是,我父亲是。”她的声音轻柔缓慢,很好听,他想。

“你是布和的儿子?”

“对呀。你也知道我父亲的名字。”

“你帮我一个忙。”她从衣服内襟掏出一张羊皮,“帮我找这个人。你们走的地方多。”

白音接过羊皮,红绢再不多说,起身进帐篷了。那张羊皮上是一个男子的头像,用黑炭描绘而成,笔触细腻,十分传神。

白音追至帐篷中,“他不像蒙古人呀。”

“我也不像。”红绢答。

白音细看她的容貌,果然不似蒙古人。“我到哪里找他呢?”

“先在蒙古各部落找吧。”

“找到后,你有什么好处给我?”白音红着脸问。

“你想要什么?”

白音看看她,“我想要你。”说完不敢逗留,跑了出去。

红绢愕然半刻后,笑道:“傻孩子。”

第二天一早,布和的马队离开部落。白音与红绢再见时已是两年之后,红绢出落得更加楚楚动人,也更加冷漠了。白音不知如何向她解释,他走遍蒙古每一个部落也找不到画中人。也许这个人根本没有到过大漠,也许……但是他既然没有到过蒙古,红绢是怎么认识他的呢?他得找时间好好跟她聊聊。

此时这个部落里正经历着一件怪事,人心惶惶。原来这两个月来家家都有牛羊丢失,丢得那么干净,几十里地内片骨无存,据年长的老人推测,绝不是狼群所为。在排除了人为(偷盗),牲畜自己走失等因素之后,人们只能将之归咎于神,神发怒了,降下祸事惩罚他们。

是谁惹怒了神?人们把矛头指向了巴图一家,因为整个部落只有巴图家没有丢失牛羊。于是人人自危,比邻而居的人家都拔了自家的帐篷搬到十丈以外去了,巴图家的小帐篷就像茫茫大海中的孤岛,被彻底孤立起来。白音别说这个时候找红绢聊天,就是想走近她家的帐篷都不被父亲和部落头领允许。十丈外,白音望着红绢的背影,心急如焚。

挨到第七天,白音忍不住了,深夜,他潜入禁区。

揭帘而入,巴图一家正在灯下整衣静坐,见他进来,惊恐地大叫不止。待看清了,才安定下来。

“白音少爷,你深夜来到我家,有什么事呀?”

“我找红绢。”他的眼光扫视四座,独缺红绢一人。

“红绢捉妖怪去了。”大哥说。

“妖怪,这是从何说来?”

乌恩奇哇地一声哭出来,“这些日子家家都丢了牛羊,只有我们家没丢,族里的人都说我们惹怒了神明,要把我们赶出部落……”

“这些我都听说了。与妖怪何干?”

“红绢说妖怪吃了牛羊,她要捉妖去。”

“她到哪里捉妖?”

“我家羊圈。她说因为她夜夜与公羊摔跤,妖怪畏光不敢出来吃羊。但是妖怪不会罢休,所以她熄灯蹲守,一定能捉得它来。到今天她已经等了五宿了。”

“你们为什么不去帮她?”

“我们怕呀!”三个哥哥齐声大哭。

白音恨道:“亏你们也是男人。”掀帘出来,径奔羊圈。

塞外的冬夜,寒风刺骨,干冷干冷的,一会儿他的手脚就冻得麻木了。就着昏暗的月光,到了羊圈外,不敢大声呼叫,穷极双眼仔细查看各个角落,红绢躲在哪里呀?就在这时,羊群骚动起来。白音隐隐觉得有事将要发生,不敢稍动。只见圈里的羊都站起来,朝一个方向顺时针而走,像水的旋涡一样流转,如此不停地走了半个时辰,突然齐齐僵立不动。白音从未见过此种奇景,呆若木鸡。片刻,一只羊动了,只有一只羊在动,它慢慢地行进着,每过一处,一只羊便凭空消失。白音注意到这只羊的毛发偏黄,且十分稀疏,肮脏地打着缕,它的腿比其它羊粗壮,蹄子上有鹰似的脚爪……他的心一沉,羊怎么会有爪子?

像回应他的疑问,长爪子的羊回过头,白音惊讶地发现它根本就不是羊,此物长约五尺,毛长七寸许,色泽黝黑,光滑如丝缎,身上披着一张掉毛的旧羊皮,貌似野狗,但一张脸上有三张嘴,利齿如野猪般卷曲出唇,眼睛是绿色的,泛着幽幽地寒光。

“鬼呀!”白音不觉喊出声来。

妖怪闻声即起,以后两足做人状直立,瞪视白音。白音见它三张嘴里鲜血淋漓,恐其攻击自己,更加大声呼救。妖怪愤怒地大吼一声,竟向他扑去。

此时羊群中忽然立起一人,身披羊皮,头插羊角,弯弓搭箭,却是红绢。红绢连发数箭,射脱了妖怪所披的羊皮,另有四箭中其项背,妖怪不再扑白音,俯地拔箭。红绢射到十支箭尽,从背后撤出弯刀,几步跨到妖怪身旁,没头没脑地一顿乱砍乱劈。白音近在咫尺,只觉暗黑色的血溅到脸上。一会儿,血不溅了,妖怪不见了,只剩一滩黑血,一张黑皮。

红绢拿起黑皮,连连跺脚,“不知何时被它逃了。可惜我不会法术,没有抓到它。” 她现在才明白郑彦捉妖并不是只用武力的。

部落里的人都被惊醒了,他们听了白音的叙述,看了妖怪的血和皮,都赞叹不已,对巴图一家的误会就此解除。

部落首领请来巫医,巫医对着黑血黑皮研究良久,确认此物乃绝迹已久的上古妖怪,今元气大伤,不会再来了。于是人人欢欣鼓舞,举行盛大宴会为红绢庆功,尊贵的千户长奉大汗之命也来参加。布和深知白音爱红绢,借此际向巴图求结姻亲,并请千户做媒。偏偏红绢拒绝,众人因她有功,不敢相逼。

白音急道:“你不想找人了吗?蒙古没有此人,你若去中原找,就要走出大漠,除了我们的马队谁能轻易出入大漠?”

红绢听了默然不语,亲事方订。

布和与巴图约定三年后来娶,欢聚十余日后马队离开。行不数里,忽见红绢牵马立于道上,白音喜出望外。

“你怎么来了?”

“你说过,我可以跟你们的马队到中原去找人。”

布和忧虑道:“此事你父母知道么?”

“我留书给他们了。”

布和于是不疑有它,便携红绢一起前行。不久,从红绢的部落传来消息,说她留书一封,备述前世,并辞父母,发誓永不回乡。布和和白音都以为这是小孩子的执着,不以为意。即至半年后,马队行至南宋境内,红绢突然失踪,他们才想起此事,方悟不是玩笑。

红绢不辞而别后,很快花光了不多的盘缠,马和皮袄卖掉之后,再没什么可卖了。南方的冬天虽不如塞北寒冷,冻死骨仍处处可见。红绢思忖如此下去命将不保,但若回头,以后再找机会出来恐怕不可能了。于是立志纵然身死,亦不回头。忽忆起郑彦旧宅正是在浙江,便一路寻来。

郑氏宗祠,香火鼎盛,红绢因女子之身不得进入,只访求到郑氏墓园。一座一座墓碑看过去,终于找到郑彦之墓。此墓修善得颇为壮观,红绢睹墓思人,伏地悲泣。郑氏旺族,有人见此情景,十分惊异,问红绢来由。她将前世复述一遍,众皆惊奇。族长邀她入家门,细加盘问。红绢将当日郑彦形状一一叙述,族长查询族谱典籍,句句是实,由是款待如贵人。

自郑彦辞世至今已过数辈,红绢看遍郑氏子孙,没有肖似郑彦者,失望不已。居数日,红绢请辞,族长赠黄金一百两,红绢径去不受。

至临安,红绢不忍远离,驻留于此。不多久,钱财又尽,没有谋生的手段,只好艰难度日。

一日路过妓院,被老鸨看见,拽入。拿饭给她吃,问她来自何方。红绢不愿提前世,只说寻人不遇,流落此地。

老鸨喜形于色,“既然无处安身,不如住在我这里吧。”

“我还要找人呢。”

“找人,是男人吧,找男人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了,来这里的都是男人。”

当晚强留红绢过夜。

晨明,红绢醒来,喊老鸨,不应,推门,已锁,忽然醒悟老鸨歹意,并不惊慌,安坐静候。一个时辰后,老鸨果至,同来四个彪形大汉,两个艳妆女子。

“给红绢姑娘上妆,教她规矩,今晚接客。”

红绢强忍怒气,“大娘,这是何意?”

老鸨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据,“你家里人已经把你卖给我们‘红袖招’了。看看清楚吧,终身为妓。”

红绢瞟一眼字据,不由哈哈大笑,“这张破纸上明明写着老鸨欠我十两银子,哪有卖身二字?”

老鸨面上失色,“原来你是识字的。”

“你想骗我,还欠点儿修行。”

“也罢。昨晚你明明把自己卖给我了,现在立字据也不迟。来人,把她给我捆了。”

四名大汉冲上来,红绢正好拿他们出气,几个背胯都扔出窗外去。

老鸨想跑,路被红绢堵住,“你想逼良为娼,也不看看我是谁。”劈头盖脸一顿嘴巴,打得老鸨满口流血。

红袖招的打手来救,全被红绢一一撂倒,无人再敢上前。众人怕出人命,聚拢在门外喊:“再不住手,我们要喊官了。”

红绢冷笑,“你们放心去喊,看你大宋狗官能把我蒙古姑娘如何?”

“你是蒙古人!”

红绢自知失言,怒道:“关你们屁事。”

人群中一个年少的妓女最为聪明,此刻已猜中红绢心事七八分,“姑娘必是偷逃出来寻情郎来了,所以不愿张扬,请就此罢手,就算我们不是,如此相逼恐事有泄。”

红绢听到情郎二字,面红过耳,细想她说得有理,便放了老鸨。

红袖招内设宴款待红绢,她始将身世说破。众人感慨不已。

老鸨鼓鼓勇气,说:“还是那句话,是男人没有不好色的,‘红袖招’是京城头一号妓院,南来北往的名人侠士光顾的不胜其数,你在这里等人上钩,不比踏破铁鞋来得轻松?”

红绢暗想此言不虚,又想郑彦若转生浙江一带正好一见,就是不生在浙江,临安乃南宋京都,人人向往,碰见的机率也大些。于是留下。她前世琴棋书画皆通,扮做艺妓绰绰有余,艳名远播。又有好事者闻她摔跤绝技,前来与她过招求教,红袖招自此更盛。

如此蹉跎数年,红绢已阅人数千,就是不见郑彦踪影。

又是一冬,红绢当晚凭窗看雪,南方下雪可不多见呀,轻薄如无物,不似塞北雪厚,她暗笑,自己竟然思念起大漠来了。

正闲愁间,忽听楼下骚动,一打手跌跌撞撞进来,“姑娘求命呀,蒙古人杀来了!”

细听下面,一个哄亮的声音嚷道:“好个妓院,竟敢以摔跤之名博人笑,以为蒙古无人了吗?”

红绢心里一阵翻滚,自进红袖招来,她最怕见蒙古人。罢了,他们发过火就走了,忍一忍吧。

可是她想错了,那伙人越闹越凶,将红袖招砸得稀巴烂后,还要动手烧房。

红绢忍不住了,愤然出面。老鸨等人见她挺身而出,顿时有了依仗,一场恶斗似乎近在眼前。

红绢下得楼来,遥见为首闹事之人,相顾失色。

“红绢,果然是你。”他虽然高大了许多,还长了胡须,但模样没有大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