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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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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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笑一委屈得想哭。

“别这样,我们两个出去坐一会儿。”左传雄伸出友谊之手。

张笑一点点头,拉着他的手,跟他走出去。

望着瀑布的方向,两人坐在暴露的树根上。

“等过了明天,你就自由了,可以离开这里,过想过生活。”左传雄的笑容总是那么令人安心。

“过了明天就没事了?”

“对。”他决定隐瞒真相。

“那你们呢?也会没事吗?红绢好像……”

“不用担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

“哦。”

左传雄看着他懵懂的样子,心中感慨不已:对不起,那不是你应该担当的责任,我不会再让你重复前世的命运。

“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做好朋友吗?”张笑一犹豫着问。

“只要有缘就会。”

“你待人真好。”他搓着手,心中充满矛盾,“可是我一开始却讨厌你。”

左传雄没料到他这么说,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你看,你生在北京,家境殷实,长得也比我好。你有花翎、啸天、追风这些朋友,他们千方百计让你高兴。你还有红绢,那么温柔美丽的女朋友。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和你相比有天壤之别。我应该恨你吧。如果你不是你,换成另一个人,我会嫉妒得发疯。可是你为人这么好,就是让人恨不起来,连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他说着流下眼泪,“我知道以后不会见到你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我讨厌在别人面前哭,像女人似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羡慕我。”

张笑一抹着眼泪跑掉了。

“他怎么了?”冰晶从屋里出来,“你怎么把他说哭了?”

“他说羡慕我。我不明白我有什么让他羡慕。”左传雄说。

冰晶一点儿没听明白,随口说:“我们现在走麦城,的确没什么可羡慕的。”

“以前就值得羡慕吗?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到底是什么,看客或过客?”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在朦胧夜色中笑,那种看不懂的笑容。

“你师父怎么样?”

冰晶摇头,眼睛红了。

喉咙一阵恶心,左传雄禁不住咳了几声。

“金刚狮子吼也伤了你?”周辰突然出现在面前。

他捂着嘴,没有回答,指缝间有丝丝鲜血溢出。

周辰掩饰不住焦急的心情,猛然扯下他的外衣,一片金光,金丝战甲露出来。周辰见多识广,不被金子的光茫诱惑,他敏锐的目光透过金丝密线织就的薄甲一眼看到背部的乌紫,脸色随即阴沉下来。

“你用背部替她接了致命一击。如果不是金丝战甲和卧虎保护,你的心早碎了。即使如此,不马上治疗的话也会很麻烦。”

冰晶的脸色也变了,“你受伤为什么不说?”

他穿回外衣,“偷看不算还上来扒人衣服,医生的怪癖。”

他没有求周辰疗伤,反而想躲开他。

“我警告你,由得它这么下去,伤势会更严重,弄不好会……”周辰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

“我现在死了吗?”他回头轻轻一笑,眩目的凄美惊得周辰忘了后面要说的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疗伤有什么要紧,此刻的心痛早就超过了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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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辰翻遍了所有的医术,试遍了所有的草药,都没有明显作用,最后用了绿玉医术上的药方才勉强能够延长她一天的生命。

“绿玉的十八册医术只是为了让我多活一天?(上次左传雄的伤势大半是装出来的,没有真正用到医书救命。)”昏迷中,红绢轻笑,“够了,这是我和他的一天,能风平浪静,无忧无虑,无事闲散的和他呆上一天,够了。”

快点儿醒过来!

黎明时候,她终于醒了。第一眼就看到左传雄坐在床边,真好,她想。赶紧闭上眼帘,他双眉紧锁,在想什么呢?

左传雄想的是:“命运,只有一天时间,我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让她舒服一点儿?”的确需要考虑,“这小丫头为什么还不醒?”

红绢在想:“我一醒他就溜走了,不要打扰他。”

就这样,他们近在咫尺,却没有言语交流和肢体接触。无言无语,静思冥想中,时间像手中的流沙,竹篮里的清水,流逝……

天什么时候黑了?他警觉,印象中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她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装下去。

“轰——”巨响从天上传来。

她被震得耳膜剧痛,忍不住捂住耳朵,“什么这么响?”

一双温暖的臂膀把她搂进怀里,“没事。”

听声音,好像是众神在撞南天门。

巨响继续。

帝屋在晃。

他施法术支起彩虹屏障,帝屋不再晃动。

“是他们。”她猛然醒悟,“快把彩虹屏障除去,他们会发现你。”

“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一愕,马上释然,“是的,没关系了。我马上就死了,我死后,你就可以没有负担的逃掉。太好了!”

“你们别进来!”冰晶突然冲进屋里,护在他们身前,冲门口激动地大吼。

牛头、马面拿着枷锁飘至门外。

红绢本能地往左传雄怀里躲。

“冰晶,让他们进来。”左传雄说。

“你疯了,他们进来,师父就没命了。”

一抹冷笑出现在左传雄唇边,“你不知道,他们是上好的补药,吃了可以延年益寿。”

“当真?”冰晶马上变拳为爪,做捕捉状。

“哪儿有…这种事?”马面嗑嗑绊绊地说。

“抓住他们。”左传雄喝道。

冰晶方待上前,牛头、马面发一声喊,撒腿跑得没影儿了。

冰晶半信半疑,“他们能入药?”

“不能。”

“呵呵。”到现在他还能搞笑,冰晶笑到一半,看左传雄半点笑容都没有,也止住笑。

左传雄托起红绢的脸,她的身体一直不自觉的颤抖,“不要怕。有我在。”

红绢鼻子一酸,“我想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他温柔地看着她,“等打发走他们再说。”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难听的沙哑嗓音同时响起:“齐红绢,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不上路?”

黑白无常凶神恶煞,虚张声势地摇晃手中的锁链,阴风阵阵。

“他们能入药吗?”冰晶问。

黑无常吼一声:“小子,想什么呢?我们鬼吏又无形骸,入什么药!”

失败了,冰晶瞥一眼左传雄。

左传雄又一声冷笑,“两位当然不能入药。前者吓走牛头马面,就是想请两位现身。听说地狱里酷吏甚多,两位为最,我想杀了两位必能扬名,顺便震摄群鬼,红绢在那边的日子也好过一点儿。”

黑白无常听得心中忐忑,在门前徘徊不敢擅入。

见他们不走,左传雄有些生气,双眉倒竖,大喝:“冰晶,你还等什么,动手。”

黑白无常早看好退路,飘然远遁。

冰晶笑道:“他们都吓跑了。”

左传雄明白现状不能长久,下一次恐怕阎王会亲自索魂,要早做决定了。

红绢心知免不了阴阳两隔,再不发问就没有机会了。

“我转世后,最多十年,一定来找你。你会等我吗?”她握着他的手问。

他看着她,不知怎么回答。

红绢急得落泪,“我知道十年很长,可是你是恶人,不会死,也不会老,十年对你来说不是很长,对不对?只要等我十年,十年就好。”

“她都快死了,你为什么连个承诺都不给她?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冰晶为红绢不平,愤怒地大喊大叫。

“闭嘴。”

他说闭嘴,冰晶就真的闭嘴了,不单嘴闭上了,全身一动都不能动。

“对不起。我想借你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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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的时候,银发的地狱审判者驾到。

“阎王大人。”只有左传雄向他打招呼。

阎王没有留意现场反常的气氛,威严地斥责道:“郑彦,你吓走牛头马面,逼退黑白无常,想造反吗?”

“不敢。”

“最好不敢。齐红绢,随我走。”

红绢望着他,不动。

“你敢违抗天命。”

“不是。”她看看左传雄,“我不能走啊。”

阎王眼中寒光一闪,微晃身形至床前,拉起她的手,只一扯就将她的灵魂扯出窍外。

冰晶瞳孔收缩。

左传雄脸色凝重,却不悲哀。

婷婷少女的透明灵魂悬在空气中,阎王惊呆了。

“传雄,我长大了。”红绢叫道,掺杂悲与喜的泪水不觉流下。

左传雄笑道:“我看到了。很漂亮。”

“同我走。”阎王静了一会儿,对红绢说。

她不动,反向后退。

她的手,灵魂虚幻的手还在左传雄手中。

阎王大怒,“说是不违抗天命,为什么不放手?”

左传雄笑,“我不放手,你不会用力扯?”

阎王冷哼一声,拖了红绢就走。红绢没有他力气大,挪动一步。

眉头微蹙,一缕鲜血从左传雄嘴角淌下,阎王愣了一下,再扯红绢,大量的鲜血从左传雄嘴里涌出来,额头溢出豆大的汗珠,眉却舒展开来。阎王呆了,这不是假装的,虽然他仍然微笑着。

红绢哭出来,“传雄,你放开我吧。”

阎王诧异地向他们连接的两手看去,他的手拉着红绢的手,相连的两只手上缠绕着红色的细丝,像毛细血管一样流动着鲜红的血液——追魂丝!他用追魂丝把自己和红绢绑在一起。

“你疯了!”

左传雄缓过一口气,现在他说话十分吃力,“别人不知道你的力量,我知道,你统管六道轮回,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寰宇之内真正的大神。”

“你为什么这么做?”

凄美的笑容浮现在他失去血色的脸上,带着几分自嘲。“我说不知道,你信吗?”

“她寿数已尽。”

他点点头,“我定然留不住她。就请你把我一起带走吧。”

他的灵魂已出窍半分,重影的笑容使阎王迷惑不已。

他额上的虚汗越来越多,身体不自觉地颤抖,“我说大人,你不知道灵魂将离未离肉体时最疼吗?还不快动手。”

阎王不觉动容,“你当真要这么做?”

他满脸是汗,几乎脱力,眼睛勉强睁开一半,声音断断续续,“我晕过去就不能随你走了,你想我变成厉鬼祸乱人间吗?”

阎王咬咬牙,将他的灵魂拖出窍外。

乌丝搀起,缎带结束,白色锦绣长衣,这个灵魂的装束与现代人完全不同,高贵佻达的丰采也迥异于左传雄,冰晶没见过郑彦原来的模样,恍惚间只以为他们是两个人。

“哦。好了。”在众多惊异的目光注视下,郑彦摸着胸口喘息着,一边望向红绢,“你还好吧?”

这句话一下子使红绢泪流满面,“你这样为我,不值得。”

他笑,“你那样为我,值不值得?”

阎王松手,红绢扑进他怀里,再也发不出一言。

他解除束缚冰晶的法术。后者仆伏地上,泣不成声。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哭什么?”卧虎还悬在他胸口,荧光映透无色的灵魂。

他把卧虎从脖子上扯下来,“拿去。”

“这是你的,我不能……”

他的手开始模糊,卧虎穿透掌心落下,“现在不是我的了。留着吧。”

冰晶已完全不能自己,“不…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如此依赖他。

他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最后一个劝告,不要让人看透你。”

耀眼的白光淹没了神与幽魂的身影,片刻后,现实的空间里只剩下冰晶一个人悲泣。

有些东西,如果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失去,也不会知道失去后的空虑和悲哀,友情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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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小水滴从蓝丝绒一样美丽的星空坠落,沉浸在自己悲伤世界的冰晶没有余力注意这些。

九天云宵紫微天宫,姬伯邑考手抚玉案,全身颤抖,水晶般折射着月光的泪珠洒落,撞碎在玉石栏杆上,碎片在玉石上留下斑斑水印,一些泪的碎片被浓云带走,化成人间界的一阵小雨。

“彦儿,女人是红颜祸水,你要远离她们。”这是当年他嘱咐幼年郑彦的话。

“可是娘要两个孙儿,彦儿早晚要娶亲。”天籁般的童音犹然在耳。

他好想抚摸他乌黑发亮、柔软如丝的头发,“无爱亦无忧,懂吗?”

他转转黑亮的眸子,点一下头。

“你要记住呀。”

“呜呜呜……”谁的哭声。

冰晶惊醒过来,难道还有敌人在旁。

“敌人会为郑彦哭吗?”那声音说,他不但看穿了冰晶的心,居然还反驳他。

声音显形,模模糊糊冰晶看出他是个黑壮的青年,穿着古时候的粗布衣服,腰系灰色粗麻大带,蓝色麻布条束发。

“剑魂!”冰晶听红绢提过他。

剑魂站在左传雄尸体旁,满脸泪水,脚下湿了一大片,而且范围还在继续扩大,小小的水花不时溅起涟漪,那是落了一地的泪。冰晶大吃一惊,qi書網…奇书他不是无形的吗?

“我要帮他,没想到害了他。”剑魂自说自话:“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朋友!冰晶心里一阵绞痛。

“他不在了。你跟我走吗?”

“不。”他决然地摇头,“我只有一个主人。我要追寻他的灵魂。”

“怎么追?”

他望天,冰晶顺着他的眼神看,两颗明亮的星在头顶熠熠生辉。

“那是他们吗?”

无人回应,转头去看,剑魂和乌钢剑都不见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冰晶懊恼地捶打自己的头。

不对。左传雄死后灵魂是郑彦,郑彦怎么会送死?什么地方有问题?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到底是什么,看客或过客?”这是左传雄说过的最难懂的话。

“阴谋。郑彦你不想做看客,所以重新投生,再活一次。”

两道红光从天而落,投到城西南,他跳起来,追上去。

“郑彦,你休想逃,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看客也好,过客也好,我要你跟我一起做。”

2005年9月16日星期五

正传 第三十章 归宿

七年后。

门头沟山区一个农户的小院儿里,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正在柿子树下竹制躺椅里悠闲地翻看新版《太上感应篇》。

冰晶小心翼翼推开半掩的大门,“请问,这里是辛慕尧家吗?”

男孩儿扬起黑亮如星的大眼睛,甜甜一笑,“我父亲不在。”

“找你也行。”冰晶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心儿突突乱跳,好不容易从怀中口袋里拿出卧虎,“这个给你。”

小孩儿走过来,略看一眼冰晶手中的东西,“这不是我们家的。”

冰晶的心就快跳出胸膛,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激动,“是你的。不信拿去仔细看。”

小孩儿迟疑片刻,伸出手,指尖触到卧虎,一种奇异温暖的感觉幽幽传来。冰晶眯起眼睛,隐约看见卧虎放出荧光,心中不觉大叫:拿走啊,它是你的。

关键时刻,一只小手突然出现从上方打落卧虎,奇异的感觉消失了。

花朵样的小姑娘通红着脸,她是急跑过来的,“承祧,忘了你妈的话了?不准拿陌生人东西!”说完,瞪冰晶一眼,拉着小男孩儿跑了。

冰晶愣了半晌,那小姑娘的容貌和眼神好像师父呀。是了,夫妻是七世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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