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 by 墨式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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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知我意 by 墨式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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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的左手擒着那一朵花,俏生生立在风中,长发飞在花中,占尽了三月春风。 



流水想了一阵,放下手中的剑,折了一根树枝。树枝上梨花妖娆,衬的那带水的少年真个面如冠玉:“风筝,我真的来了……” 
风筝一笑,没有说什么。 



流水怜惜着风筝,流水也不知道风筝的底子究竟有多高,他是方才才听说他会武的。所以的他不敢把树枝使的太快。 
风筝说:“你尽可以使出你的快剑。” 
风筝这样说不是没有资本的,流水的剑一招招挑来,风筝一个回身,一个退步,一个随风起舞,化解的干干净净。流水的剑使的再奇巧,也是再不能靠近风筝,更不必说风筝手中的花。 



那个时代的武者对待武,就同戏者对待戏,学者对待诗词一样,有一种与生具来的执著。这种执著是渗透在骨血中,代代相因的。这种执著并不分贫贱与高贵,也不分武者自身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流水也因袭了这种血缘,那个时候的流水并不比后来的流水,那个时候的流水还是有一种少年气盛。可想而知,当他渐渐发现,眼前的人真的不是一般的人,他手中的树枝,也就理所当然的越来越快了。 
流水的快剑,是流水的骄傲,是也汉江上有目共睹的技巧。 



流水的手中的剑招是四散的湍流,剑气和上一丝丝内力,又开始摇曳起满树的梨花。 
风筝左手擒花,贴身的短衫随身姿而动,惟有长发顾盼生姿,一时间起舞回雪。风筝的逃避又似乎一张双丝网,细细的气流在身边涌动,织成心中千千结,无处不在的包围住流水的剑气。 
风筝在保护天地间最是洁白无暇的梨花。 



他,真的是瞎了么? 



流水想,流水却不能细细思量。因为风筝忽又将右手忽拈成了一朵风中幽幽开放的兰花。这兰花与普通的兰花不同,是用拇指、食指、中指三根细瘦雪白的手指组成。 
幽谷的兰。 
世上的人都错了,兰花之所以能开在恶劣的山谷中,除了它的傲岸外,还有它能摧毁风雪的特质作为资本。 
流水见到这朵白色的兰花应着风筝黯淡的瞳仁儿,黑白分明,在他的眼前晃。晃的他的心一同伤痛起来。 
风筝的动作很慢。 
流水觉得风筝是在跳舞,花舞风舞云舞月舞,好一片月影横斜水清浅,好一个守的云开见月明,好一副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风筝的右手就像诉说离恨的落梅,随时随地缠绕在流水的剑招中。流水拂也拂不去,刺也刺不开,挑也挑不破,斩也斩不断。 
流水的剑快,流水的快剑也逃不开风筝风华绝代的舞。穿针引线,行云流水,不浓不淡的金色阳光中一曲温柔的舞。 
——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温柔,压制住流水的动作。 



逃? 
逃不开。 
逃不开了…… 



~~~铃~~~  



铃声?哪里的铃声? 
流水依稀的、确实的听到了铃铛的声音,悠然的,微荡的,砸在他的心坎上。 
他的身上没有铃铛,风筝的身上也没有铃铛,那铃铛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叮铃铃的,哭泣着,倾诉着,穿破了云层,倒影在潭水里。 



~~~叮铃~~~ 



风筝的舞越发美丽了。 



风筝他,不是一般的人啊…… 



天一生水。 
一百一十一式江家剑已经在来去间使的精光。 
流水的手腕一掣,带着梨花的枝条比电闪雷鸣还短的瞬间化作瀑布般的倾泻而来,剑花剑光剑气溅向四面八方……沧浪之水。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制止的了漫天的大水呢? 



——冲破风筝的丝网! 



风筝在笑,有点一贯的温柔,有点偶尔的赞叹,有点出忽意料的冷漠。然而,风筝还是在笑。左手的梨花优雅的飘入衣袖,右手向大水最汹涌处抓落—— 



那一瞬。 
那一瞬风为之凝,云为之遏。 
那一瞬浪花滑过风筝的面庞,缠绵的变作沾衣欲湿的杏花雨,而风筝所到之处洪水听令而开。 
那一瞬蛟龙困!蛟龙困死在风筝小小的手指中。 



流水只知道有个飞雪一样的身子分开了天地间的水蓝,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左手,白皙,柔若无骨,慢如风摆垂柳。 
在他的眼睛上轻轻的、轻轻的…… 
——轻轻的,一,抚。 



流水的冷汗浸透了重重衣料。 



胜与负。 



风筝偏下头,带着倨傲的神情。 
流水几乎要认为风筝复明了。 



“承认你还差点吧?” 
“你的确比较厉害。”流水擦擦额头的汗,尤自嘴硬,“不过,你这样出招不对啊!” 
“哦?” 
“你想!”流水拉住风筝依旧捏住自己当作武器的枝条的手,“幸亏我拿的不是剑而是树枝。我若拿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兵器,你这样出招,不但不能制止我的动作,反而会削掉你的手。而你的手在我的眼上抚过的时候,要是拿着利器,我的眼睛定瞎无疑。一来一去,一尝一失。不合算。” 
“哦。” 
“是谁教给你这样的招式呢?教给你这样的招式的人一定是个很坏心的人。” 
“是……是么?”风筝摸摸自己右手的指尖,着手处是厚厚的一层茧子。 



有一点困惑。 



流水注意到风筝的表情:“风筝,风筝,怎么了?” 
“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好象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风筝的笑变的很低沉,带着一种自我厌弃。 
流水犹豫了一下,终究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风筝的手。这一握,那一夜的意乱情迷就不再是一个玩笑、一个慰藉。 



有些事情就在默契中悄然改变了。 



常常流水在梨花树下练剑时,风筝就坐在他的身旁。流水每使一招,就会偷瞧风筝一眼,若是风筝皱眉了,他就把动作放慢,若是还皱着,他只好再放慢。 
一百一十一招,风筝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流水的动作也就时快时慢。不知不觉的,有些招式更快了,有些反而一板一眼,静若溪水。 
一开始,依旧是落花漫天,后来花落的慢慢变少了,到了最后,他一剑刺去,剑风冲涌,鼓动他的长袍,而树上的花却不动不摇。 
流水哭笑不得,无声无息的爬到风筝耳边,风筝啊,你确定这样有用?风筝伸过手来,摸了摸少年的头,但笑不语。流水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哎哎。 



还有那招沧浪之水。 



风筝说:“这一招太花哨了,用剑光吓吓敌人还可以,可若真遇上高人就毫无用处。” 
那招本是竹篙的篙法,被流水改成剑招用,竟然也小有所成。流水一直很宝贝这一招,现今被风筝批评成这样,顿时那个气啊。可是实实在在输在对方的手里,那是不挣的事实。如果说江鄂能化解这一招是因为他本是江家的人,那么风筝这个目不能见的人一招制的自己死死的,就只能称之为实力。 
风筝说:“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武功也是这样。你攻击他左边,你的右边也自然会有破绽。沧浪之水看起来十全十美,剑光无处不在,可是……” 
“可是什么?” 
风筝笑着说:“十全十美的招式,意味着这招式每个地方都是破绽。” 
流水瞟着风筝的笑脸,倏忽间鸡皮疙瘩掉满地。 
后来久而久之,风筝偶尔也会拿起流水的剑练起流水的招式。风筝的动作真个美丽,如同颗颗珍珠在剑尖跳动,间或的,在温泉水中一挑,一颗水珠儿飞舞而来。流水闪不过,溅了个正着。 
风筝在水边微笑。 
流水就一把扑倒风筝,狠狠的搔他痒。闹的凶了,风筝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大口喘息着。那少年反到停了动作,似乎可以感觉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徘徊一阵,之后要不就是拉起自己,要不就是逃之夭夭。 



流水的剑还被风筝开发出一种新用途。 
风筝会抱着剑,坐在斜阳下,手指轻弹,剑身就随着起伏的手指传出一阵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乐声。有时似乎是俚俗的吴歌,有时是清淡的雅乐,有时流水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音乐。甚至有一次,流水听到风筝一边弹着剑,一边唱:“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喂喂!那个是人家的剑,不是琴! 
流水会忿忿不满。虽然,风筝的吟唱的确好听。流水听着,总会默默不语,坐到风筝的身边。 
那是子夜四时歌啊。长久的相处以来,流水以他的性格悄悄的读懂着风筝。 
金红的斜阳撒了风筝一身。 



流水曾经用水草和布头捣碎了作成草纸,流水也把树枝削成薄片。几翻加工,流水竟造出了一只简易的风筝,是被称作“屁帘”的那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风筝。 
流水把它塞到风筝的手中:“送你。” 
“这是?”风筝触摸到手中东西有粗糙的质地。 
“风筝啊!就是放的那个风筝啊!” 



风筝就笑了。 
流水的流水剑,风筝的风筝玩具。真的是有些啼笑皆非的名字。 



当时流水这样回答的:“没办法,谁让你叫‘风筝’的。” 
风筝说:“因为在你昏迷的那些日子里,你一直叫着‘风筝’、‘风筝’的……而我又正好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流水听着风筝平静无辜的叙述完原因,脸“砰”的就红了起来。又逃了。 



人生一辈子,沉睡三十年,清醒三十年。那从来只让他恐惧的风筝的梦,竟然也在时光的缝隙中一点一滴的变的叫他欢喜起来。就这样,流水又获得了一半生命。 



在流水练完剑的时候,流水就带着风筝放风筝。第一次,风筝升上天,流水忽然觉得不妙了。他转头看着身边的人,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到。 
风筝拉过牵引着风筝的线,兴趣盎然的说:“我知道,它正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飞翔呢。真羡慕。”流水就拽起线,在天陷的底下飞跑着,他奔跑的汗水流到地上,种下欢乐,收获喜悦。 



那个时候,他和他都想,如果这样一辈子,也会是美丽的。 



跑的久了,脚下发软,流水就收了风筝,抱住那个听着他跑来跑去的人。 
那是很纯洁很纯洁的拥抱。 
至少没有之后的事情就很纯洁很纯洁了。 
风筝冲那个抱住自己的人转过头,无声无息的捧住他的脸。 



“风筝?”流水唤他。 



风筝笑了一笑,便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风筝的吻只是落在流水的嘴角,因为不能见物的双眼。流水傻傻的,心头到有几份可惜。那个把很纯洁的拥抱变成不大纯洁的人,却一早趁他发傻时跳出了他的怀里。 



待到流水注意到,那人已经站在远处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一场醒来的梦,梦中的初醒。流水恍然大悟,叫了一声:“风筝……” 



风筝听到他的呼唤,浅淡的笑了……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无端的,流水想到了这句诗。 



流水是容易落入想象的人。 
流水现在开始思考他和风筝的关系了。说是恩人,说是朋友,说是亲人,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感觉。那么情人呢?流水想不清楚了。 



只知道在那个不算亲吻的亲吻之后,他有了一种奇怪的变化。当他摸着梨花时,他觉得温温的;当他摸着风筝做的衣服时,他觉得热热的;当他摸到黄金时,他居然觉得冷的刺手。 



他忘记了,他也忽视了。 
涓涓若水流的感情,正在以一种水滴石穿的方式,流过两人之间,流成江河,源源不断。在流水用他特有的性格读懂着风筝时,风筝也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改变着流水。一天,一天。流水已非当年那个刚刚从地面上掉下来的少年了。 
在现在这个流水的世界中,一切虚伪的外皮都在一点点被剥落,盛下的是日渐漫溢的真实。只需要一个碰触,就能了悟的最原始最质朴的真实。 



于是在不久之后的一个夜晚,漫天的云雾,逃冶而来的月光,楚楚盛开的梨花。 
流水凝视着在梨花下偶然睡去的风筝。 



浅浅淡淡的梨花深处,流水抚下风筝脸上的落花,低下身子,吻住了他。 
风筝在流水展转的亲吻中醒来,这一次,的的确确的回应了他。 
“我想,我喜欢上了你。”喃喃的,流水在风筝的唇边诉说。 



那一夜的梦中,流水拥抱着一个人。拥抱着握住风筝的另一个自己。 
……一转瞬,芳华落尽。 



(四)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间的猴子们又来过两次。 
前一次送来了盐、花椒和大米。喜的流水抱着风筝又蹦又跳,直呼万岁,他终于可以摆脱没有调料的煮梨和煮鱼了。抱着风筝时,冷不防一只猴子在他的大腿上啃了一口。流水呼了一声痛,擒着剑追着那只猴子跑,还说,风筝你不要劝架!今天我死活都要吃油煎猴脑! 
后一次来,是在前一次来不久之后。风筝觉得奇怪,猴子们的两次拜访之间从来没有间隔那么短。 
这次,猴子们送来的还是布。流水笑嘻嘻的接过,冲猴子挤眉弄眼,恩,看在你们知道我这个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衣服费的特别快,我就原谅你们上次的那一口。说完,还揉了揉自己的大腿。风筝被他们逗的开颜大笑,一切烦恼抛诸脑后。 



流水说的不错,流水确实在长身体。 
他从上面落下来时穿的衣服已经小了很多,风筝为他做的替换也有些紧张的趋势。 
风筝就抱了布,准备再次大显身手。不过流水回忆起上次裁衣的经过,马上红了脸,说什么都不接受风筝的量体。到了后来,流水躲不过去,用绳子丈量好自己的尺寸,一根根给风筝送去。偷偷看了看风筝,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那一脸平淡是装出来的,反而言之,说风筝是在忍笑流水更相信。不过基于那江家小少爷自己做贼心虚,事实是怎么样,他就实在问不出口了。 
掩耳盗铃也好,此地无银也好,隔壁王儿也好。反正我自己心里乐意,你管不着。流水对某某假想敌发出以上牢骚。 



流水也常常做梦。流水的梦就像是自有生以来,一直追随了他的一样。无论在他什么样的心情下,无论在他什么样的迹遇下,都是若即若离的美丽。 



不久之后的那一天,流水梦到有个不是他的他,举手指天,说——夜里,总是有人在一声声唤你的名字;低手指地,说——你听不到么?! 
流水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那一天之后,风筝以他敏锐的感觉注意到了流水的异常。夜里流水会忽然惊醒,木桩似的坐着一声不发。风筝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没问。 
白天的流水也注意到风筝的异常。风筝把原本要做衣服的布了拆了,开始缝缝补补。第一天还是个看不懂的雏形,后来越发明显了,风筝在缝口袋,有大有小的口袋。流水和风筝一样,也是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没问。 



终于有一天,流水从梦中惊醒,大声喊了一声:“父亲~~~!!” 
风筝才恢复往日的闲暇,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那个早晨,阳光是懒散悠闲的,云雾淡淡,风声幽幽。流水无端想到了风陵渡的四折《西厢记》。好一出相知相恋,终究是哀歌着——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西厢记》改自唐人传奇《莺莺传》,本是个悲伤的故事,淡淡的笔墨写来,写了一个痴情的女子,写了一个薄幸的男子。到了后来,经过历次演变,王实甫的版本一扫之前的黯然,这个故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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