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 by 墨式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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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知我意 by 墨式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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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是失去了记忆,所以我又怎么能记得我的年龄呢? 



“你说啊!” 
“我……我……我……………………” 
风筝无从开口。他是谁?他连自己都记不得。他的过去,是从偶然发现了少年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现在,是面对少年的质问却手足无措;那么将来呢?将来他会是什么? 



江流水叹了口气,有些心痛。轻轻抚上他的眉心。 
一点一点,试探的。 



“你不要皱眉了。” 
“你……” 
“你皱眉的样子看起来很苦。若是真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那一刻的气氛真的是太好了,水气熏的人如痴如醉。风筝的右手,就,覆上了江流水的左手。风吹动他未束的头发,粘在他的嘴角。 



江流水感觉到风筝的拇指、食指、中指长着厚厚的茧子,握住自己手掌时,很粗糙。 
那是长期劳累的结果。 
便想到这几天来,他吃的东西只有一味梨子。水煮的,煮的烂烂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能依靠味道勉强辨别出来的梨子。 
又想到风筝满身的病容,细细瘦瘦,连脸色也是白里带着灰黄|色。如今才被人醍醐灌顶,风筝之所以会一身的病态,只怕是长期只吃一味梨子的结果吧。 
他看不见。——江流水心中不无酸楚的想——看不见,很多事情做起来比平常人难太多。 



不能不心疼他。 
这边,江流水的同情怜惜如潮水汹涌;那边,风筝却开始煞风景的咯咯笑。 



“喂—” 
“你的手是暖的。”风筝笑。 
“废话。不暖的是死人。” 



风筝也不争辩,笑眯眯回头进了小屋,留下江流水一个人转不过情况的发呆。 
明明刚才还在郁闷的要死啊,怎么这会儿就变了? 



——十指连心,你懂不懂?“明眼人”! 



**************** 



古人说民以食为天。 
民以食为天时,那个少年,皱眉,皱眉,皱眉。 
还把鼻子拧成一团。 



他啊,正对着风筝喂到他嘴边的水煮梨发呆。 
看了看风筝认真的表情,江流水认命的吞下面前的这一口。 
他发呆不是因为被喂,毕竟他的又手还不能动;不是因为风筝每喂过一筷子来,他必须先发出个声音以表示他的位置,省得被一筷子杵到鼻子里,毕竟风筝目不见物,只能靠声音辨别方向。他讨厌的是——究竟,还要吃多少天这种东西啊!! 
水水的,甜甜的,软软的,素素的。 



“那个……风筝啊……” 
“啊?”风筝又夹了一筷子送来。 
“这里,除了梨还有什么可吃的么?”江流水吞下。 
“什么?”继续再夹。 
“例如猪牛羊,例如飞禽走兽,例如水稻白面,不过最好有豆腐鱼汤和藕……”又是一口不甘的吞下。 
“你不喜欢吃梨?”风筝重又夹起的一块梨肉落在半空,喂也不是,放回也不是。 
江流水皱了皱眉,伸嘴,叼走了那一块梨肉。 
风筝没再夹。 
“也不是不喜欢……任谁……”——任谁每天只吃煮梨都会讨厌吧? 
风筝垂下了头:“我以为……只要满足能够生存需要就足够了。” 



江流水好象明白了什么,又好象什么都没有明白。 




**************** 



江流水醒来的第六天晚上,他坐在水中,被极度惊吓的神志还没有能够完全清醒。 
风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这里,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今天一清早,江流水看到的不再是水煮梨,而是一碗温度正好的鱼汤,雪白雪白的。尝一口,没有任何调味,鲜香反而直侵入喉咙,而鱼肉更是入口即化。即使是从小在江边喝着豆腐鱼汤长大的江流水也要感叹,从来没有偿过如此的美味的汤。鱼好,治弄鱼的手艺也好。 
有水,那么有鱼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可,要什么也看不见的风筝为他抓来鱼,该是多么困难的事。 



喝着喝着,眼睛微微湿润了。 




堪堪喝下半碗。 



出门,却见那人在屋外,一小口一小口,不快不慢的吃着水煮梨。眉眼间的神情,没有讨厌,到像是嚼着人间美味。 
一股辛酸再次涌上江流水的心头。 



幸好风筝看不到。 



风筝只微笑:“一会儿带你好好看看这里。”又笑,“虽然这儿也不大……” 



话未说完,到被江流水一下子拥住了。 
虽然江流水的右手还不能动,可只一条左手,死命的,颤抖的,懊悔的,紧紧箍住自己。连那温暖的呼吸也徘徊在自己的肩头。 
风筝的心口狠狠的抽痛了一下,总觉得,有那么一种被风雪覆盖的东西在默默的复苏了。 



“其实,你不必自责。”他说。手,也轻轻抚上了那个看不见的孩子的额头:“对我来说,抓鱼并不比说话难上多少,真的。” 
“不信。”那孩子撅着嘴,低声嘟囔。 
“这世界上还有许多你未知的事物,你又怎么能一味的否定它们的存在?” 
江流水没有再说什么,将双眼直直的望着风筝波澜不兴的眼。很深很深的黑暗,很深很深的温暖,那是风筝的双瞳。 
风筝拉了流水:“你该信我。为什么人总要怀疑呢?” 



于是,不久之后,江流水完全的呆掉了。 



不是江流水太好糊弄,江流水原本真的不相信风筝的话。风筝拉了他来到水边。当他的手指伸到水池里的时候,江流水清楚的看到有鱼儿游来,轻轻的用身体碰触他的肌肤,那个时候,风筝是鱼。当风筝将手伸向天空时,有盘旋的鸟儿落在风筝的手上,用它的喙逗弄风筝的指尖,那个时候,风筝是鸟。 
风筝可以是鱼,可以是鸟,也可以是猴子们,更可以是风是雨是雾是云。 
除了一个凡人,风筝可以是这个世界上任意一种东西。 
所以只要风筝想,他可以随手抓住任意一种东西,包括鱼。 



这是江流水第一次吃惊。 



江流水第二次吃惊,是因为那水。 
那看起来毫无特别三千弱水,竟是温热的,甚至有些细微的烫!温泉,真真正正的一潭温泉。江流水忽然明白了,笼在断壁间的云雾就是由这水形成。而鱼,怪不得味道也不同一般。 
禅说三千弱水唯取一瓢饮。流水不懂了,若那三千的水也如这温暖人心的泉,是不是也可以代替“仅此一瓢”?风筝或许也曾想过,若是没有“仅次一瓢”,三千的水,也会如同瓢中的一般宝贵? 
江流水没有想到答案,他没有时间去想答案。 



就在他注意水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水底的岩石。由于前一天是黄昏,以至于不能看个清清楚楚,如今,看明白了,也震惊了。 
水底的岩石是十足的黄金! 
凌乱的,凹凸不平的,随意的散落在水底。如一个个雍懒的孩子,等待着被发觉和唤醒。 
如果说温泉的发现叫流水感叹造化之鬼斧,那黄金的发现足够叫他双唇颤抖不已。 
没错,他激动,也恐慌,一个趔趄跌坐在岸边,半身的衣服浸了水。不是没见过黄金,好歹他是汉江会的少爷,只是没有见过如此之多。 
忽然的一瞬,恍如一年。 



“流水?”风筝低低的呼唤着。 
江流水已经开始全身发抖,牙齿打架了。声音咯咯的,在安静的短崖怀抱里异常的明显。 
“流水?!”风筝寻声音摸到那个异常的人,“流水,你怎么了?” 



一只烫的如火冷的像冰的左手按住风筝的肩,力气大的可以捏碎骨头,那刚才还在颤抖的人急切的问:“风筝!这里有出口么?!” 
“你不是已经问过了么?没有的,至少我不知道。” 
“不会!不会!不会!”他狂燥的喊,声带沙哑,“不会!这里一定有出口!你不知道就不代表没有,不是么?!” 
“你,究竟是怎么了?” 
“风筝!风筝你看!”江流水自水底摸出一块黄金,兴奋的递到风筝手中,“你摸摸看,这是黄金啊!真正的黄金!水底铺满了黄金!金灿灿,我的眼睛都快被迷瞎了!我敢保证皇帝老子一生也没见到过怎么多的金子!风筝!难道你不兴奋么?!” 
风筝摸着手中的东西,没有说话。 
好一阵。 



热烈的风被静默的空气搅散,热烘烘的头脑渐渐冷却,江流水这才注意到他的默然。 



“风筝,你怎么了?” 
小心的试探的问着。 
“这种石头很重要么?” 
“不要说的跟不食烟火一样!黄金谁不爱?” 
“可是……这石头很冷很冷。” 
“有么?”江流水摸了摸风筝手中的金子。那金子因为长期浸在温泉中,所以带上了难以抹杀的热度,捧在掌心,也是可热的炙手,“明明是暖的。” 
风筝不再接那金子,反而问:“有了这东西,你能做什么?” 
“我?我要买很多很多东西;也可以扩大汉江会,那时侯……” 
风筝置若罔闻,重又问:“有了这东西,你能做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我要买……” 
我要买—— 
心是忽被闪电剖开的暗夜,一切都暴露在死亡的光芒下,变的悲凉起来。 
是啊……在这个地方,有了这些又能作什么呢?在这个地方,黄金美玉玛瑙石也无异于粪土。 
风筝温柔的说:“不要灰心……或许你是找的到出口的……”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流水回忆他少年的往事时,才豁然发现,在那一番对话之中,那个曾经神秘的人的语气,始终是淡似涧水暖似东风的。 



风筝拉起半浸在水中的流水。 
“风筝?……” 
“你身上湿了,去换一件衣服吧。” 
“我没有替换的。” 
“穿我的。” 
“你的?” 
“粗布的,将就一下。” 



进了屋,脱下湿衣,回头时,便见风筝早已抱了一身白衣站在身边。 
粗麻的衣服,短短的上衣,包身的裤子,穿在那小小的少爷身上,还是有点小,也有些不习惯的笨重和粗糙。低头细看,却见布与布的连接处针脚细密,显然是精巧的手工。 



“你做的?” 
“是啊。”风筝微笑,“还看的过去么?” 
“这里与世隔绝,你哪里来的布和线?这样说来,你煮梨子的火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又在怀疑我了。” 
“这么奇怪的事情,我怎么会没有好奇?” 
“这里四面的峭壁住着好些猴子——就是告诉我你在潭中的猴子。它们喜欢喝酒,我就用梨子酿酒给它们,它们感恩,就回报我一些日用之物啦。” 
“真的?” 
“哪会有假?”风筝反问,“这两天猴子们或许就要来了,到时候你亲眼见见不就好了?” 
“……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 
“如果有酒的话,我也想喝……” 



风筝的酒,也是叫江流水吃惊的一个引子。 
那酒是梨子酿造的,埋在那片梨树下。江流水顺从的随着风筝来到这个陌生的神仙之地,一片耀眼雪白,雪白之间还点缀着或大或小的梨实。春华与秋实同在,惟有仙境才会有的异景。 
一切还是因为那温泉。 
温泉改变了这谷底的气温,一年四季都是暖洋洋的。而且温水浇灌。那梨树得天之灵秀,汇地之精气,竟然变的时时花开,日日结实。 
风筝一身雪白,在白花中时隐时显。 
挖开黑色的泥土,陶瓷的瓦罐,细长的玉手拍开污泥的封印。缕缕的梨香,缕缕酒香,缕缕的醉人。缠绕了流水的思绪。害他想,这样的灵巧的人,真的是瞎了么?只怪苍天见不得十全十美。 
美酒和歌而饮。 
清淡却浓香的酒水流过口腔,不烈却美味。那是梨花的芳魂所托,一场春梦无了,梦中有谁吟,南风不怜春无意,窗外冰肌落如雨。 
零落如泥碾作土,惟有香如故。 



流水醉眼朦胧看着微笑着的风筝。 
梦中的梦有一个少年。少年是自己,捏一根拴着风筝的线,笑啊笑的。远方的风还在远方,远方依旧把它交换给比远方还远的远方。蓝天白云下,他想明白很多,但他什么也不明白。 
风筝,风筝…… 
那是一双比黑夜还黑的眼。 
比夜还黑的眼睛究竟是用了多少的色彩调匀? 



一个白天,流水似乎一直品着梨的酒。 
一个白天,流水似乎看到风筝一直娇宠的对他微笑。 



直到月上了柳梢儿,朦胧的月光飞过重重的水雾,在温泉上跳舞时,流水才警觉,原来又是一天了。 
流水执意要洗个澡。清醒的六天的汗水,昏迷的不知多久的汗水,粘腻在身上。流水到不是厌,堂堂的男儿怎么会为这小事厌呢?他只为身上穿的风筝的衣服。 
浸了他的汗水,不好吧。 
左手无力。于是风筝毫无怨言的站在身边,帮他解开纠缠的衣扣。流水只消低了头,就可以看见风筝那双黑眼;流水只要抬了头,眼帘中便充满了黑黑亮亮俯冲而下的头发。 
当他终于坐在水中发呆和回想这一天的惊讶时,却不料风筝探身过来,问:“可以洗么?我帮你?” 
没有为什么,他连自己也奇怪的红了脸。 
他谢绝了。 



后来一阵衣服声。一阵水花声。 
他回头。 
然后他的脸更红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惊艳。可,有什么办法呢?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风筝已经褪去了所有的衣料。赤裸着身体,静静的,静静的站在水中。 
且不必说冰为肌肤白玉作骨,且不必说夜色融成了远山的眉;也更不必说脊椎流动肩膀消瘦。 
单说他的发。 
那真是一头美丽的发。水滴沾染了没有的束缚,月光笼罩了细细水云,他身边反射出淡淡的光晕。是三千烦恼长过了双臀,纠缠半生,叫流水穷尽了苍穹宇宙,却也难以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只觉是生平最初也是最原始的纠缠,一种似喜还悲、似咏还叹的美。 
若自月中乘风来。 



“噗咚”一声,江流水直直的跪倒在水中。 
惊了风筝,忙问:“怎么了?不舒服?” 
那江流水却痴痴的叹:“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一定是下凡的嫦娥。” 



我知了,你是月中嫦娥,叫我饮进万壶月的琼浆,我醉倒你的身旁,看见你微启的双唇。淡淡的笑。 
我欲醉眼倚婵娟,问君可似秋月白?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长随无别离。 



“风筝……” 
“恩?” 
“我可以摸一摸么?” 



风筝没有回答,也没有躲避。 
江流水的左手就抚上了那具苍白的躯体。指尖滑过尖细的下巴,滑过小小的喉结,滑到深陷的锁骨,最后终在引诱了他的湿发中穿梭。 
白日里,包住躯体的布衣连细细的脖子也不肯露出,又怎么能想到会是这样的身子呢? 



时间,静静的流,泉水,静静的流。流过风筝赤裸的躯体,流过江流水同样赤裸的躯体。江流水知道全身正被自风筝那里流来的泉水包裹着。 
他忽然想不起自己的嫂子了,忽然想不起水底的金子了,忽然想不起太多太多了…… 
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啊。 



******** 




夜深难眠。 
江流水在床上辗转反侧。下了床,推开门,满谷的月光尽收眼底。月光下,那把唯一的床让给客人睡的主人就睡在门外满是石子的地上。 
江流水盘腿在他的身边坐下。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看月光,看水光,看着不远处被夜色染灰的梨花。 
还有风筝。 



他,真的有二十五了么? 



明明娇小的身子,明明乌云的头发,明明连一点点胡须的痕迹也没有,明明喉结那么几不可见。 



你若是生活在外边,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那么你呢?你有喜欢谁么?你真的有二十五了么? 



比星星还多的好奇。 
江流水眨眨毫无困意的眼,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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