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琴弦]琵琶行- 第15部分

幸好他这次选择的是一首无伴奏的曲目，否则此时演奏就肯定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如今在场的人中，除了他自己还在演奏之外，其他人都已经被震惊得头脑一片空白了。

“柚木！你小子真有一套！”柚木梓马刚回到后台，金泽就忍不住狠狠地给他来了一下。

“阿拉阿拉，金泽老师，你太大力了。”微笑着道了谢，柚木的目光望向了仅剩的一个还没有出场的参赛者。

“未名。”

“柚木，”未名也走了过来恭喜道：“你演奏的真好，在你后面上场，我的压力好大呀。”

“是吗？”微笑着把刚刚一时激动而垂下的一缕发丝别回耳后，柚木此时的双眼里却没有一丝的温度。“那么，你做好觉悟了吗？”

你做好，我说的觉悟了吗？

“嗯，毕竟我还没有上台嘛，最后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未名笑着摸摸鼻尖：“那么，我去啦~！。”

“好，”他说：“我期待着。未、名。”

“第八位参赛选手，普通科一年级三班，柳未名，演奏曲目为……帕格尼尼《无穷动》。”

“什么！？”

“我没听错吧！？刚刚她说演奏曲目是什么？”

“帕格尼尼的《无穷动》。。。。。。开什么玩笑！”

听众席上一下子闹翻了天。没人再去管演奏时不得喧哗的规定，每个人都惊讶地提高了嗓门，生怕别人听不到自己的不可置信。

“什么？”后台的众人也都愣了一下。

她居然，选择了帕格尼尼的《无穷动》？

身着旗袍的少女抱着琵琶慢慢地走到舞台中央一早放置好的演出凳上坐下，不紧不慢地拨了拨弦，进行最后一次音准的调试。

那几个挑衅她的人，那几个看不起中国民乐的人，那几个宣称西洋乐器才是正统的人，此刻，就坐在舞台之下的某个地方。

看不起她可以，但是看不起中国民乐可不行；侮辱她可以，但是侮辱琵琶只是二流的货色，就绝对不行。

这是她的底线。

就和前两次比赛时候一样。未名无视了闹哄哄的观众席，轻轻抬起左臂，在第一把位的位置静止停住不动。右手微微蜷起，悬空滞留在琴弦的上方。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在脑子里面最后回想一次演奏的曲谱，密密麻麻的音符在她脑海中想电影胶片一样飞快地闪过，最后归于一片空白。

她睁开眼睛，无波的目光从琵琶的头部开始，一点一点地流连而下。头部、颈部、品部、相部，最后，平静地停在自己的右手上。

悬空的右手微微动了动，靠得离弦近了一些，然后，突然一挑！

帕格尼尼　《无穷动》　！

尼可罗•；帕格尼尼，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小提琴家之一。他的天赋才华之高，指法技巧之精妙甚至曾经令人怀疑他是与魔鬼做了交易，因此也被称为“提琴的魔王”。他一生共创作了不下百首的曲目，其中许多流传后世。《无穷动》则是他创作的小提琴曲中最为著名的一首。这首基本上全由十六分音符组成的曲子共有三千零五个音符，除了帕格尼尼自己能轻松在3分钟之内拉完全曲之外，至今为止最好的纪录也只是3分30秒——而这已经要求演奏者每秒的手指起落达到十五次之多！

未名的手指不断地在琴弦上跳跃着，快得几乎模糊成了一片，按弦的左手也毫不逊色，几乎是在把位上短短一触就毫无停顿地快速移向下一个音符。往往是听众们还没有从这一句旋律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弹到了好几句开外了——

月森深深地看着正坐在舞台中央的身影。

那天的事情，他后来其实听看到的同学讲过了。有心帮忙，但又不知应该从何下手，于是便只能暂时如此按兵不动了。

《无穷动》是世界上最难演奏的曲目之一，无论对什么乐器来说都是。它需要演奏者具有极其扎实的基本功与远高于常人的高超技巧。对于那些左手手指缺乏弹性和耐力的小提琴演奏者来说，《无穷动》足使他们望而生畏。即便是他，在没有经过充分练习和准备的情况下也是不敢随意展示的——那个人懒散随性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异常不服输的心。

他对她的了解终于又多了一点。

未名的鼻尖上渐渐渗出点点的汗水，但是极快的弹挑令她无暇顾及。钢琴的伴奏声和琵琶的音色交织融合在一起，流畅的音符与急速如激流的铮铮声相伴而行，恰到好处的衔接令人沉浸在快疾的节奏中无法自拔。不同于长笛的柔和、小号的调皮、大提琴的沉稳，琵琶的音色铿锵而有力，弹奏间竟隐有金石撞击之音。急促的旋律就像是盛夏时节倾盆的暴雨不期而至，来势汹汹地砸在每一个听众的心上，人们几乎是不自觉地从靠椅中坐直起来，身体微微前倾，着了魔一般地看着舞台上的身影。

重重地拨响最后一个音符，未名粗粗地喘着气，手指依旧兴奋地抖个不停。颤抖着一把抹掉额头上大滴的汗珠，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犀利地瞪向前方的观众席！

袅袅的余音渐渐消失，多数人还仍然保持着方才目瞪口呆的状态没有反应过来。不知从哪里响起的稀疏的掌声唤回了剩余的人的神智，他们晃了晃被震撼的一片空白的大脑，开始疯了一样地使劲鼓掌，剧烈的叫好声和口哨声几乎要把演奏厅的天花板掀翻！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在一片如雷的叫好欢呼声中，未名悄悄地把右手藏到琵琶的背板后，对着礼堂的某个方向狠狠地竖起了中指——

——我看谁他妈还敢说琵琶不能演奏西方古典音乐只能算是个二流！？

作者有话要说：发！飚！了！

不得不说这一章写的好解气啊=W=

☆、Chapter　22　无言歌

一改之前两次比赛隔天才公布比赛结果的做法，第三次选拔比赛的结果在比赛结束后不久就当场宣布了出来。

连演奏都没有完成的日野香穗子是垫底的第八名，然后按照倒序依次是火原和树、志水桂一、冬海笙子以及土浦梁太郎，月森莲差一点就被挤出了前三的位置，柚木梓马得了第二，未名在听到第一名三个字后跟着是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先行一步回后台的女生准备室换衣服放东西，当未名正要推开门的时候，门内却传来了失踪的日野香穗子的声音。

“莉莉，你说什么，”

未名的推门的动作一顿。

“魔法小提琴不能被修好了……是什么意思，”

“……这把魔法小提琴，就像是一面能够映照出你的内心的镜子。如果你喜欢音乐，并且由衷地享受着自己的演奏的话，小提琴自然也会发出轻快愉悦的鸣唱。”莉莉犹豫了很久才回答道：“但是，刚刚你的演奏过于急躁以及……急功近利了，不但使得琴音走样，其中蕴藏的魔法也因此而急剧消耗。当它再也无法承受你激烈的情感的时候，小提琴的琴弦就会断掉而且……再也不能修复了。”

未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魔法……小提琴？

“是因为……我吗？”日野喃喃地说道，猛地抱紧了怀里只剩下一根弦的小提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真是对不起！”

“日野香穗子……”莉莉担忧地看着她。

“是我把它弄成这个样子的！这样的我、这样的我……这样的我到底还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小提琴！？”

“砰！”

准备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日野和莉莉同时吃了一惊，迅速抬头错愕地看去！

——一袭素白青花旗袍的黑发少女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未名？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听到了多少？

日野赶紧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强笑着说：“啊，未名，比赛已经结束了么？”

未名看着日野脸上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泪痕：“日野前辈，魔法小提琴……是什么？”

日野和莉莉闻言都是一僵。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未名冷静地分析道：“所谓的魔法小提琴，是不是就是哪怕一个根本不会拉琴的人，也可以用它拉出完整曲子的意思？”

日野没有回答未名，但是她低下头回避未名视线的肢体语言却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我知道了。”未名垂下眼帘。她后退一步阖上了门，就连身上的衣服都不换了：“那么，日野前辈，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一步。”

她们都需要时间去平复各自的心情。

实在是放心不下日野，天羽和东海连同日野的几个好友一起来到了后台的准备室。天羽轻轻敲了敲门：“日野？日野？”

等了一会门内都没有什么动静，天羽加大了力度：“日野？日野？你在吗日野？”

就在她的耐心就要消磨殆尽的前一秒，女生准备室的门终于被从里面拉开了。已经换上了校服的日野提着小提琴背着肩包，甚至是微笑着地向她们打了个招呼：“你们来啦？有事吗？”

“……”天羽瞪着眼睛看了她半天，想问日野现在感觉如何却下了半天的决心都问不出口，最后只能生硬地换了个方向问道：“……阿、阿诺，柳桑在吗？”

“未名啊，她已经走了。”日野微笑着说道，语气很是平静。她主动提起了天羽想问而不敢问的话题：“我已经没事了。连累大家为我担心，真是对不起。”

然而这种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却在洋面的地下蕴藏着骇人的漩涡巨浪，反而弄得天羽几人心惊不已。

“阿诺，日野……”

“那么，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日野打断了她的话：“大家也早点回去吧，今天真是辛苦了。”

说罢，她不再停留，提着小提琴的盒子转身一步步离开。她的步子虽然很轻，但却如同重锤一般，一记一记地在天羽等人的心上砸响。

“香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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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心情极不平静的，远不止她们几人。

柚木梓马命令司机在沿海的公路上停下了车，独自一人扶着海岸边的栏杆，静静地眺望着远方。

小时候自己学的本来是钢琴，最爱的，也是钢琴，就连教导他的音乐老师都不止一次地称赞他有天赋，只要多加练习，甚至能超过比他早几年学习钢琴的哥哥们。但是，正是这种旁人求之不得的天赋却令得当家的祖母认定如果任他继续这样下去，有朝一日必将会影响到柚木家的声誉，于是不容反抗地勒令他改学了其他的乐器。在祖父的建议下，他选择了其实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的长笛钢琴。

仔细想想，似乎自己的命运，从来都不是由自己掌控的。现在之所以能够就读自己还算喜欢的星奏学院音乐科，也是以日后听从祖母的安排就读她所喜欢的大学和专业作为条件所换来的。作为柚木家最小的儿子，他一出生就已经被定下了今后辅助他的父兄的命运；作为柚木家最小的儿子，若是他的成就超过了自己的兄长们，就会被认作有碍于整个家族的脸面——这是被所有柚木族人默认的族规。

因此，他被迫放弃了挚爱的钢琴，被迫交出了自己的未来，将来还会把被迫与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甚至并不认识的女人结婚——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柚木家的利益。

原本以为他的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却不想遇上了一个她。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也不记得一开始是因为什么才注意到她的，但是等到他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欲念却早已深深扎根在他的心底，他无力赶走，也不想赶走。

既然他已经被迫放弃了那么多，那么得到一样他所想要的，很公平不是吗？

柚木梓马缓缓地，握紧了扶着栏杆的手。

“柳……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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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此刻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脑子里面一遍一遍地回放着今天下午自己在准备室门外偷听到的日野以及莉莉的对话。

怪不得，日野前辈在说到自己的乐器时候要犹豫；

怪不得，日野前辈会像一个初学者一样问自己关于练习和选曲的事情；

怪不得，日野前辈会不知道比赛需要穿正装的事情；

怪不得，在得了第三名之后日野前辈表现得那么很奇怪；

怪不得，日野前辈会说自己……没有资格。

怪不得，怪不得！

未名扯过一边的枕头盖住脸，心中不愤有之委屈有之，复杂而强烈的情感就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未名想起自己小时候为了练习琵琶十指红肿的情景，就连轻轻碰一下都是钻心的疼。日野前辈现在这样子的行为，和不劳而获有什么区别？那么，既然如此，自己小时候在琵琶上花费的大把时间大把精力，又还有什么意义？

自从两母女关系和缓后每晚必定准时报到来送一杯睡前牛奶的苏素弦进门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不禁吓了一跳：“囡囡，囡囡怎么了囡囡？你别吓我啊！”

她赶紧放下牛奶上前想去看看自家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未名却固执地按紧了脸上的枕头不肯松开：“妈，没事。”她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来，隐约似乎还有微弱的哭腔：“我没事。”

苏素弦的心一下就被揪紧了：“是不是在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了？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嗯？”

“……”未名沉默了一会，却是答非所问：“妈，如果有人对你说了一个很严重的谎，你会怎么办？”

“说谎？”苏素弦想了想：“说这个谎对那个人有好处吗？”

“当然有！”枕头底下传来的音调蓦地提高。

“那，那个人是自愿说这个谎的呢，还是被迫的呢？”

“……”

未名不说话了。

“囡囡，”苏素弦轻轻地抚摸着未名暴露在枕头之外的脑袋：“说谎的确是一种不好的行为，但是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白色谎言’？”

“……”

“在某些情况下，说谎者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别人的。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即使说谎者也从中获利了，谎言也是能够被接受的。囡囡觉得呢？”

“……”

“妈妈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换位思考一下，说了这个谎之后，那个说谎者本身有没有承担着一定的压力？有没有整天担惊受怕唯恐别人会发现？如果你想过这些，可能就能够理解他了，心里也应该会好受一点。”

“……”

“嗯？”

“……”

“你好好想一想吧，”把女儿黑色的长发理顺，苏素弦拍了拍未名压在枕头上的手：“记得把牛奶喝了，早点睡。听到了？”

“……”

“囡囡？”

“……嗯。”

未名闷闷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个人是觉得，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够马上就原谅欺骗自己的人吧？总是需要时间来缓冲的不是吗。。。？

☆、Chapter　23　波尔卡

之后几天日野香穗子表现得都很正常，该吃吃该笑笑，跟着高远美绪和小林直一起去吃蛋糕唱K逛街买衣服，就像她参加比赛之前一样。

是的，就像是她参加比赛之前一样。

自从第三次选拔比赛的那个意外之后，日野香穗子再也没有把小提琴带到学校来过。她再也没有早早的起床上学只为在上课之前去练习室练习一下小提琴，再也没有一到课间就把随身听拿出来听，也再也没有和一同参加比赛的人有过任何接触。事实上，她甚至是有意地避开了他们。操场上走过的少女纵使每天都笑得元气满满，但是她的原本饱满的双颊还是一点一点地，消瘦了下去。

坐在窗边的未名不动声色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