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四人关系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他们的桌子上都堆着书,不仅有戳着协会章子的书,还有不少看起来是自己带来的,这不由的让程晋州想起了自己的研究生时代,那时候,凡是同学,似乎并不真的在乎年纪,反而越是年龄大的学生学习更为刻苦,有些时候,他也会被脱去图书馆温习——当然,他往往是考前在图书馆做小抄。
程晋州回忆着过往“峥嵘岁月”,很有些缅怀味道的笑道:“当然。”
张庭华露出一丝欣喜的表情。如果仅有一个贵族身份,程晋州根本别想让一名星术士出声相询,更别说因为其答复而高兴。就此而言,他已经得到了极大的进步。只是随着身份提高,遇到的问题却并不会减少,世事往往并不总是尽如人意。
张庭华既是一星术士,也是名一级星术士,他的朋友皆是一星术士,但是一级星术士的只有一位。其实倒不是一级星术士稀有,只是在星术士协会的资料馆中,星级星术士的密度更高一些,就像是公共厕所和海鲜馆里的腹泻者更多一些。
程晋州也不急着回去,干脆坐在了桌子的另一侧,与四人互相介绍,得到授意后,拿起他们的讨论记录看了起来。
记录上,大部分是关于光的折射的,正是程晋州最熟悉的部分,让他立刻安心下来。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要玩光学,他还真有些舍我其谁的自信。
张庭华待程晋州看了大半,方才低声道:“我们发现,在折射的过程中,光线似乎并不能非常非常的精确,所以产生一种想法,光似乎有可能不是直线的。”
光当然不是绝对的直线,所谓光的波长,它其实就是在上下波动的,几何光学也是建立在费马原理的基础上——还是那个费马,17世纪水平难以回避的人物——它提出了最短光时的原理,从而让几何光学在此基础上发展。再过几百年,人们也许会为了更准确而推倒它,可让人难以理解的是,17世纪似乎完全没有必要。
程晋州紧紧的皱着眉头道:“你们认为光不是绝对的直线?”
“从广义上来看是的,但它并不始终保持着直线。”
程晋州记得这位年纪较大的星术士叫秦坤,同样是位有闲贵族,提出的问题也是闲的牙疼。他不知道对方了解多少,抖抖肩膀,先将手上的讨论记录迅速翻完,然后才道:“不知道你们是在什么情况下,有这样的认识的。”
正常人看美女,是绝对不会发现光线扭曲的,下半身扭曲倒是有可能。
“我们观测灰熊星座的时候,觉得光线有变化。”秦坤与其他人互相看看。
果然是天文,程晋州拍拍脑袋,想了片刻,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过几天给你们答复如何?”
假如是问到其他的问题,他也许会含糊过去,但既然是光学的内容,他倒是有心指导一下,如果能顺从自己的研究方向,自然是再好不过。
张庭华连忙将自己等人的联系方式写在纸上,不仅有详细的住址,还有认证石的信息。程晋州这才想起来,拿出认证石,与他们互相碰上一碰。
程晋州摇摆着走出了协会大门,四名星术士重新将头塞在了昏暗的光线中。
侍砚只能等在外间的休息区,他连喝了数杯浓茶,眼睛绿的和茶叶一样,等到程晋州出来,一脸庆幸的跑了过来,道:“三哥儿,海事商行的人来找了您几趟。”
晚间9点以后,程晋州正是头脑清醒的时候,瞥了侍砚一眼道:“你收了人家的钱?”
“我……”侍砚唬的一跳。
程晋州一摆手道:“门包什么的,你想收一点也没事,但你让主家受损,就小心一些。”
他语气平平淡淡的,话里的内容却让侍砚直接跪了下来。
“起来,说事情吧。”程晋州暗自得意,他与海事商行并没有谈妥交易,如果侍砚没拿人家的钱,自然不会满脸焦急兴奋,担心误事的模样——对两方而言,他能误的也只能是海事商行的事情了。
侍砚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他们说是想要些糖,多少不论,请您过去商谈……”
他倒是想说些什么,却懦懦说不出来。也不知道对方的多少事情,暗自后悔拿到手的5两银子。
程晋州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价格呢。”
侍砚轻轻摇头。
“那就交给你去谈吧。”程晋州瞪了他一眼道:“仔细的问清楚了。”
“是。”侍砚见程晋州没有大发雷霆,摸不清他脾气,愈发的小心了起来。
程晋州自己则思量着,海商大抵要求货物量大,对方既然说出多少不论的话来,说不定存着结交的意思——他倒也不是自我膨胀,程家嫡子再加一星术士的头衔,在弘文馆的一群高干子弟中算不得顶尖的身份,可是在整个夏京,或者所谓的商人世界,却绝对是不小了。他要是现在就回绍南一趟,搞个小家族都是没有问题的。
若不是上次见到有贵族参与,他指不定已经与之交易数次了。想到这里,程晋州也想充分利用戒子,再次吩咐道:“你再去租几处码头,地方要大,清静一些,方便进出的。”
“是。”
“以后,和海商行会的事情,就由你来谈。”程晋州语气加重道:“若是再出问题,就卖你去极西。”
侍砚的绿茶脸登时变成了乌龙茶。
……
第九十五章 门下省
将海事商行的事务交给侍砚,倒不是程晋州一时间头脑发热。他才13岁的年纪,手上并没有什么能用的人选,侍砚好歹跟着他一段时间,又有卖身契在手,说起来,也是忠诚度极高的人了。自古以来,皇帝喜用太监,往往不是太监优秀,而是太监就在身边,故而更受信任。
何况,在程晋州看来,海事商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情,大夏朝能够交易的商业协会多了去,并不差他们一个。当然,对于侍砚来说,这是一个机会,只是他自己还不能完全的意识到罢了。
次日一早,程晋州带着蒙大去了一趟城西码头,然后在租来的仓库中唤出自主交易平台,购买100吨白糖放好,又悄悄的撤了回来,整个过程也只用了半天时间。这也算是他的一次尝试,若是能够控制货源和渠道,具体的交易不参与却也无妨。其实大多数贵族世家,他们的商业行为基本也是这般流程,只是做大之后,通常会让负责人与主家脱离契约上的关系——大夏朝的规矩,除了做地主,贵族们不被允许从事其他的行当。程晋州以前尚未有机会接触到程家的来钱方式,如今也只能慢慢琢磨。
侍砚不清楚程晋州的布置,可他多少有些怵,一面犹犹豫豫的与海事商行接触,一面又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自家三哥儿的态度。
小程同学理都不去理他,只是定下了时间和价格,就放手让他去谈,仅仅是有关星术士的事务就能让他焦头烂额,更何况弘文馆仍有不少的事情。好在他已经成为了一星术士,教授们虽不至于巴结,却也不会按照普通的学生来要求他,在这一点上,程大博士成功的再次获得特权。
要说在学校获得特权,似乎已经是程晋州的专利,故而尽管舒服许多,他却是丁点的感谢都没有。现在,他基本将星术士协会当作教室,每日里按时报道读书,同时验看自己认证石中的贡献点。
当然,后者才是最重要的。
从4个贡献点到8个贡献点,程晋州等了1个月;从6个贡献点到23个贡献点,他又用去了一个月;但在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里,他每天都能获得10个以上的贡献点。去掉支出的52个贡献点,程晋州手上赫然还有76个贡献点。
坐在星术士协会宽大的座椅上,程晋州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的二星术士的生活了。
“程先生早啊。”照例会有不认识的星术士向程晋州打招呼,像他这样每天来协会资料馆报道的星术士总有十数人,真的算起来,自然是以他的资格最老。
不过,现在名声最大的却是程晋州。
从外周半岛到宫廷,有关几何光学的争论越来越多,尽管这些争论不可避免的趋向了抽象化,从而使得引用成果的人越来越少,但从声名上而言,不少星术士都是认可程晋州的工作的。
对于倨傲的先生们来说,这就已经非常难得的。
听到问好的程晋州装模作样的回以一笑,偶尔回句“你好”,就会继续低头看书,与这些自诩精英,并且真的精英的先生们比起来,他总是感觉有种隔阂。另一方面,坐在星术士协会的资料馆中,他心中常常有一种自豪感,或者说是自傲,这倒是让他的表情更像是正常的星术士。
两名星术士学徒推着吱吱唧唧的小车,将一本本书归类在书架上。其中一人似乎掌握有重力术,只要挥舞一下左右手,就能让书自动飞起降下,而且落点精准,显是认真练过。协会的书架最高能有两层楼的高度,若是没有点技能,又不会飞的话,看书也有困难。
程晋州有些羡慕的抬抬眼,归档的书籍中,自然以几何光学的数量最多,这是一个尚未建立权威的学科,不管手头上是否有研究内容,大家仍然会关注一二。大家借阅的书籍中,有一半属于光学方面新提交的成果报告。
不过,越是热闹的学说,越难保持旺盛的生命力,现在已经很少人在文章中引用光学推导的过程,随着大家熟悉程度的增加与认可,直接使用结论已经足够,程晋州现在增加的贡献点,已经可能是许多日前写的了。
小程同学自己新递交的《光的新性质记录》,被拷贝了副本,放在左侧下层的栏内。想必其他的副本也在送往其他城市的路上,假如做到姜璜星术士的位置上,他们的新成果报告定然是第一时间通过星阵传播,可也因为如此,他们的新成果往往都要斟酌再斟酌,速度上远不能与新晋星术士们相比。
有起身看书的星术士,很快在书脊上发现了程晋州的名字,笑着说“恭喜”。程晋州起身抱抱拳,房间里最多不过二三十人,颇为轻松。
坐下来后,程晋州就将认证石插入金属槽中,偷偷等着看其中的数字变化。其实这样做并没有多少意义,除了程晋州这种人以外,谁能早上看到一篇论文,下午转手就再写一篇,但在心里,他免不了又有些期待,有些忐忑。
杨氏双缝干涉,它之所以著名,是因为这是个很简单又很清晰的实验,它很好的证明了光的干涉的存在,从而间接的证明了光的波动性,在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实验主导了整个科学社会对光学的认知。如果再等待一段时间,程晋州相信,仅凭这个实验,自己就能混到一个二星术士的头衔,虽然可能需要一些年的积攒。
可是现在,他也难以估量人们会有多少的认同。
一整天的时间里,《光的新性质记录》的副本就在星术士们的手中传阅着,由于内容不多,当有想看的星术士找不到书的时候,还可以请协会的星术士学徒重新誊抄一份,到了晚间的时候,书架上竟然出现了十几本之多。
当然,贡献点是不会因此而增加的。
到了晚饭时间,程晋州踱着步子走出来。侍砚低着头心不在焉的等着,听到脚步声才猛的蹦起来,维持着绿茶脸问好。
“事情怎么样了?”程晋州自己上了马车隔着帘子说话,颇有架势。
“我见的是商行的二掌柜,很顺利,就按照您谈的价格,每吨60两银子,只看什么时候交货,用飞票和库平银支付都可以。”虽然事情的确顺利,侍砚心情却一点都不见得轻松。跟在程晋州身边做书童,不管辛苦与否,都不用担心什么的。若是被放了出去又有不同,再加上他又担心自家主子不喜,心急上火是免不了的。
而且,6000两银子这么大的数目,完全出乎侍砚的预料。这笔钱差不多可以买300亩的普通坡地,土地贫瘠些的庄子,总共也就是几百亩地罢了,想到这笔钱要从自己手里经过,侍砚嘴里的撩泡就更多了。
程晋州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交易能谈下来是早有预料的。虽然海商们能从更远的地方运回稍便宜些的糖,可要说纯度和甜度,肯定是不能和他交易来的白糖相提并论的,尽管他买的已经是最廉价的四等品。
在他看来,甚至再提高一些价格,海事商行也会同意,只是意义不大罢了——糖基本是作为高级品存在于大夏朝,市场的容量有限,要提高价格,最终势必要减少供应量,这显然是本末倒置。他已经在赚取超额利润,不可能为了多得到六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的利润,而降低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的出货量。
其实只要看看从殖民时代过来的资本家们就知道了,他们在出售钟表、鸦片等等独有物资的时候,何尝不知道降低出货量而提高售价的?如果说清末的中国市场还有竞争,那么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经营就是完全的垄断,即使如此,他们在提高售价与提高销售量之间还要无限摇摆,不断权衡。几乎拥有无限供应的程晋州,自然没有兴趣让白糖成为糖类市场上的奢侈品。
如此思量着,他却是先问侍砚道:“如果给你定价权,你觉得这些糖能卖多少钱?”
侍砚心里一惊,小声道:“也许一吨能卖65两银子,我再去和他们谈。”
“不用,但你的工作,就是多卖钱,少花钱。糖的价格就这么定吧,找个日子交割了。”程晋州想想道:“到时候用飞票交易。数额比较大,带着蒙二一起去吧。”
飞票需要通过政府才能兑换,类似银行支票而非本票的存在,算是多一重保障。
侍砚低声应了下来。
程晋州又问道:“上次让你看的麻布,种类价格如何?”
“夏京的商人们都不分麻的类型,每匹400文上下,不过一些较大的商家,如果是直接从产地收来的麻布的话,品种基本是一定的。您想要的苎麻数量好像并不多,这里用的最多的是黄麻,直接从北面运过来,有好几家人在专营。”
“定2万匹麻布。”程晋州吩咐了一句就不在说话,自己躲在马车里得意。
6000两银子可以买3万匹麻布,正好能换6000星元,而这些钱又能买到1200吨的白糖,折腾一次,就有12倍的利润,假如贸易量不受限制的话,他很快就能积攒出一大笔家业。
正幻想间,得得的马蹄声自身后想起,蒙大呼喝了一声,对方即喊道:“程晋州,我是沈聪。”
“停车,放他过来。”程晋州有种不好的预感。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程晋州刚挑开帘子,沈聪就已经冲到了跟前,猛的一收缰绳,跳下马来,沉声道:“我才收到的消息,下午的时候,由刑部侍郎建议,门下省定于三天后,重新决定去绍南调查的人选和主导方。”
……
第九十六章 食肉者
听到沈聪带来的消息,程晋州登时一惊,顾不得掩饰的道:“不是说绍南的调查,由大理寺主导吗?”
“刑部侍郎在门下省的会议里专门提出的。”沈聪下了马,干脆坐上程晋州的车道:“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侍郎这种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夏朝的侍郎相当于副部长的职衔,说起来亦是5级文官的职衔,但副职泛滥并不是哪个时代独有的,真的比较起来,权威尚不如大理寺卿。但不管人家职位是高是低,终究是能够向门下省提意见的人,程允安的官衔在门下省看来更小,于是原本可以由大理寺一言以定的调查,就变成了多方协商。
如此一来,自然又有了变数。
程晋州摸着脑袋,一边想一边苦笑道:“我最近得罪的人可是真不少,东山王爷家的公子,南陵郡王的嫡孙,还有你的两个兄弟,姜璜星术士不知道算是不算……”
沈聪摇头失笑道:“姜璜星术士要出面的话,可就不是刑部侍郎说话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