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程秉逊嫉妒的牙齿都要咬出来,做梦都想开源节流的他,何曾不想找一个转运使的亲家,那可是结结实实的6级文官职衔。
程母笑的合不拢嘴,她早就有类似的想法,如此一来,却是绍南程家,河西郑家以及河西刘家亲上加亲,儿子以后的路也更好走了。
一群人纷纷祝贺起来,程晋州小小年纪,插不进嘴去,木愣的看着形势突变,连苦笑都挤不出一个。
丰盛的晚宴,因为亲家公的原因,顿时变的盛大起来。不仅程家四支的各房嫡子均被邀请,还有许多被供奉的外人也列席其中。乌纵等星术士自不必说,画师、乐师、雕塑师、文人也都在其中,气氛一时间就变的浓烈起来,大家各自谈着喜欢的问题,或高声笑骂,或尖辣讽刺,一片欢声笑语。
程大博士默默然的与年纪相仿的嫡孙们坐在一起,程晋浩依旧坐在他旁边。自从上次拔青之后,两个人就很不对付,但说起来,嫡孙中又以他们的身份最为接近,排位时,却是很无可奈何的事情。
成年人们高高兴兴的喝着清酒,庆字支人丁最是兴旺,很快就有堂伯族叔来找程晋州喝酒,程父也笑呵呵的不拦着,别看他是个知府,喝起酒来却像是个酸腐文人。
程晋州被灌了点酒,舒服的晕乎着,正准备彻底趴到睡着时,酒桌上忽然传来了轰然笑声。
“程晋州,看看你的未婚妻……”有喝到面红耳赤的大人,也不顾身份的喊了起来,却是无人责怪。
程晋州听不大清楚,迷迷糊糊的睁着眼,实际上没什么焦距,重重叠叠的人影犹如在中巴上看电影,他用手捧着脑袋自言自语的感慨:“大夏朝的文人们啊,平时正气凛然,酒桌上放荡形骸,一个个都像茶叶,泡点水就敢膨胀……”
总有些没有被彻底浸泡的茶叶们,啧啧有声的评价着刘斌的女儿,根据暴露出的性格不同,其中的诗意也各有不同——赞粉妆玉琢者有之,誉白璧无瑕者有之,称柔媚飘逸者亦有之
程晋州恍惚的被人搓来搓去,独独听见他的堂哥程晋浩同志,用醋意十足的声音在耳边说:“好番茄都让猪嚼了。”
大夏朝没有机会接受程朱理学的训导,刘家小姐落落大方的站在厅中,被人打量的同时,也在打量着被美酒熏陶的程晋州。12岁的年纪,已经足以让她对未来有一些朦胧的企盼。
作为陇东有名的官家千金,刘青霜有自己的小圈子,闲谈间免不了会说到未来的夫婿。但在毫无准备下,面对醉眼朦胧的程晋州,却让向来聪颖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沉浸在梦想与美酒中的刘斌,恐怕根本就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环境中,让两个孩子见面,是多么的不明智。
程母毕竟细心一些,眼见着刘家千金小小年纪,就有一副美人胚子,很是喜欢的拉她过来,一面让仆人去照顾儿子,一面笑着对旁边的贵妇们介绍道:“我的娘家就在河西,今天见到刘家小姑娘,就好像看见当年的自己。”
“你看自己的儿媳妇自然是开心了。”说话的四婶娘尽量不将吃味表现出来,河西刘家,六级转运使,世袭的伯爵,小姑娘的家世简直称得上显赫,这门亲事自然是羡煞了许多人。尤其是对方先提出来,就显的更有面子,早一个月前谁能猜到,病秧子似的程家子,今天能有如此机缘。
程母搂着刘青霜,给她一个个介绍席上的女人们,俨然是真的当作儿媳妇来看待,这般的快捷,却是完全没有婆婆媳媳之间的种种不妥。
程晋浩艳慕的看着自己的弟媳,翻过年,他就要15岁了,早就清楚男女间的事情,此刻看着窈窕的刘青霜,心里越来越热,再看被仆人翻来倒去处理的程晋州,心中的不忿疯狂的滋长。
趁着别人不注意,程晋浩一把扯过自己的书童,小声吩咐道:“小柜子,去弄点折地草来。”
“这时候?”他那书童弯着身子,自己打了个冷战。
“想办法给我好表弟尝尝,我就想看看,他是吃了什么,走了这等狗屎运。”程晋浩怨怼的像是被大象非礼的犀牛。
小柜子无言的退了下去。折地草是泻药,传说能让人趴在地上直不起腰来,这种事情若是被谁知道了,直接被打死的可能都有。他却又不能不做,心里的埋怨自不用提。
快跑着弄回几嘬粉末,酒席已经过半,席上席下早就乱成一片,除了主桌那边,有管家亲自镇着,其他地方,人员随意流窜,小柜子低着头钻到程晋州的身边,程晋浩使了个眼色,自己猛然站起身来劝酒。
酒席,正是贵族子弟们向父辈学习的最佳场合。
一片扬声呼喝中,粉末被洒在了程晋州的杯中。
程晋浩得意的扬起脖子,一声不吭的就去碰程晋州的杯子,然后大笑道:“大家一起……程晋州也来……”
众皆起哄,可怜程晋州嘟囔了一声,就不知被哪个爱凑热闹的小孩灌进了酒。
程晋浩趁机躲的远远的,满眼都是戏谑。
大约半分钟,程晋州猛然一侧身,翻江倒海的将肠胃功能展示在了众人面前——消化最快的食物,半消化状态的食物模样,一览无余。
刘青霜始终注意着这边,看到此刻,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四婶娘终于抓住机会,甩着香帕装模作样的道:“房子里气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美食会发出诱人的香气,被吞食后又释放的资深美食散发的则是驱人香,夫人小姐们纷纷离席,刘青霜也自然的向外走去。
男人们的抵抗力似乎要强上许多,就连候补男人们也仅仅是躲开气源发生地,乌纵甚至不顾会吸入更多的浊气,用少有的豪迈嗓音吼道:“我专精的就是测量,不管是滩涂河谷,还是烧荒的新地,我都能算的一分不差,刘大人若要丈量土地,找乌某绝对没错。”
听到测量二字,还在折地的程晋州翻起半清醒的眼皮,直冲冲的开声道:“没有微积分的时代,你凭什么说自己能算的一分不差?”
……
第二十四章 微积分
刘斌酒量甚好,见反驳乌纵的是自己的新扎女婿,不由大感兴趣,右手拿着酒盅晃动着道:“晋州,你且说说危急风是什么?”
“是微积分,高级的几何。”程晋州抬起惺忪的双眼,看着周围一双双“对知识充满渴求”的眼睛,道:“简单到土地测量上,没有一块地,是真的齐齐整整的,不平整的地方,如何处理,就是微积分要做的事情了。”
乌纵也喝多了酒,摇着手道:“不平整的地方,就要用到割补与补形之术,其中割点和补点的玄妙,就是说上十年,也说不完。”
“能不玄妙吗?你这是用有穷算无穷。”程晋州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大学,自己似乎正在代替某个无良的博导给本科生上课,满脸皆是诱拐女学生的傻笑:“真正的不规则图形,不管你如何割补,终究是要估算的,只要估算就要有差池,你又怎敢打保票?现实的数学,只能精确,不能准确。”
乌纵激灵一下,酒也醒了一半,不相信的道:“你能不用割补,直接算出不规则图形?”
刘斌不甚了了的问道:“乌先生所言是何意思?”
乌纵却是不答,只是定定的看着程晋州。数学是很现实的东西,由不得半点的虚幻,后者既然能在十七边形这样的尖端问题上有所了解,那么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之徒。
何况,他还得到了刘匡四级星术士的认可。
以病秧子程的身体素质,几杯酒便可烂醉如泥,却是吐了一阵,稍清醒一些,也仅仅是让程晋州蹩着舌头,大放厥词:“测不规则图形,那是分形几何的事,和我没关系,但要是测测土地什么的,微积分我还是能随便用用的。”
他说着,用手蘸着酒,在桌布上扭曲的画了起来。
程家供奉的星术士,多少有些兴趣,一并几位身份较高的贵族,挤在了一起。
程晋州随手画了一个最简单的波形曲线,也就是任一微积分课本的第一幅图形,嘴上念叨着道:“只要把一条曲线,看做是好多个点的集合,那一个图形,不就能精确的度量出来了?你的点有多细,精确度就能有多高,直到累死你。”
没有什么想法是突然而然出现的,微积分的核心概念是“极限”,在19世纪被柯西完善,而极限则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世纪希腊的“穷揭法”。程晋州用的公式,乌纵是绝对看不明白的,可他却能迅速的理解对方的想法。
些许米酒早就挥发的不知去了那里,乌纵也伸手去蘸酒水,顾不得袖子上蹭到的菜汤,随手画了两个简单的不规则图形,道:“如果把你的方法套在这里面,我们算算结果……”
“微积分难道还能用尝试或者列举证明了不成?”程晋州用酒眼鄙视着乌纵,话虽如此,却还是将答案给了出来。
自然是毫无疑问的正确。
“我头脑不清,我的错。”乌纵嘴唇干涩了起来,连胡须卷曲起来都顾不得,认错后马上道:“这公式是如何得出的?”
“这叫推导,而且也不是一个公式。”程晋州用桌布擦着手道:“过程繁琐的很,懒得写了。”
内容的确很多,但主要还是程晋州不能全都记住。
乌纵诺诺的不好意思开口,旁边的刘斌打圆场道:“乌先生,你们打的是什么哑谜,可要给我们讲讲。”
此时轮到乌纵不耐烦了,只是看在对方伯爵的身份,压着性子道:“不管是河滩还是林地,总不是规整的形状,这割补之术,就是看它多出一块,切下来,弥在少了一块的地方,这一割一补,总是要有所差池的,再好的星术士,终不可能割补平衡,要说平时里使用倒也够了,但程……程先生的方法,若是无误,却不仅仅能用在土地度量之上。”
一群人都惊叹了起来。要说微积分在数学上的地位,那真是怎么说也说不够,但对于这些贵族们来说,一点点实在而简单的意义,反而更容易引起赞赏。
程晋浩心有余悸的向后面看看,贵妇与小姐们早就被深度加工的味道熏走,却是一点都没看到程晋州的发挥。
想到刘青霜只看到程晋州的丑态,程晋浩就很有些精神上的快乐——哪怕有爱嚼舌头的四处宣扬,那味道也与当场所见完全不同了。
星术士们此时看向程晋州,目光之热切,好似减肥中的胖子看到肉,眼睛都泛着三成熟的血丝,就差挥舞起刀叉。
程晋州吐了半天,再加上挥舞酒手的激情昂扬,脑子也清醒过来,眼瞅着桌布上标准的微积分图形,剩下的酒意也被冷汗挥发了出来,这时候哪肯与他们瞎扯,不顾桌上的碟盆,拽住桌布一撕,卷起来就要走。
众人看着他,不经意间竟是自动让开了一条道——有能力的星术士,总是这颗星球上最受欢迎的人。
只有刘斌呵呵笑着摸胡须,心中叹服着自己,待程晋州要走出门,方才招招手喊:“姑爷啊,明天记得来与老头子唠唠。”
人影拐过弯,他还在那里招手。
酒宴自然而然的结束了,过程很戏剧,结果很美好,算得上是宾主尽欢,甚至有些欢过头了。刘斌回到住处,仍然摸着胡子直笑。
先回来的刘夫人就有些不高兴,一边指挥着丫头给老爷洗脸换衣,一边半埋怨的道:“你怎能那般许诺婚事,也不在家商量一番,那程晋州我看了,听说以前是个药罐子,如今是好了一些,进学也太晚了些……”
大夏朝的夫人们,还是颇有些地位,这点有些像是路易十四时期的法国。刘夫人手上不停,嘴上也断续的说着程晋州的不好。
刘斌只是嘿嘿的笑着,待敷脸的热毛巾去掉,方才舒爽的吁了一口气,偏头问道:“霜儿,你是什么想法?”
刘青霜轻轻摇头道:“霜儿只是有些不理解,爹爹为何看重他。”
她乖巧的迂回反击。
“这句话应对的好,配得上那小子。”刘斌先评价,旋即爽朗的笑着道:“那小子可不简单,不过身子骨的确弱了一些。恩……,就把蒙大,蒙二送给他吧。”
刘夫人手上的动作一顿,诧异的道:“他们可是在土城救过你的命的,你还赞他们勇武过人……”
“就是要这样的勇士,才配得上伟大的星术士。”刘斌微一仰头,道:“我看人,从来都是很准的。”
……
第二十五章 土地丈量法(上)
醒酒后的程晋州,匆匆的将卷回来的桌布撕成碎条,就拉着侍砚侍墨回忆,自己敲着脑壳道:“除了我画的图形,我还干了什么蠢事没有?”
“您吐了。”侍砚大着胆子道。
“吐没事。”程晋州一点都没想到,自己吐的天昏地暗,是自己的宝贝堂兄的功劳,拇指揉着太阳穴道:“我说了什么蠢话?”
“乌先生和刘大人都赞您,刘大人还说,让您改天找他唠唠。”
程晋州一点宽慰的表情都没有,撇嘴道:“这是蠢话的副作用,再呢?”
“再就是‘危机’,您说乌先生是错的,又说什么不轨……,我们离的远,听不大清楚。”侍砚小声的说着,见程晋州脸色阴沉,又连忙补充道:“但乌先生却是极佩服您的,您说话的时候,他都点头……”
“快要病入膏肓了。”程晋州摆摆手,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微积分是一把钥匙,打开的是近代数学之门,是初等数学到高等数学的天然屏障,感性的说,通过它,看到的正是轰鸣的蒸汽机,源源不断的煤炭,以及通红的钢水组成的崭新世界,它的重要性,无论怎样估计都不过分。
牛顿和莱布尼茨,用去了全部世界,十分之一最天才的脑细胞,方才将之完美解决——但只需要一顿不算昂贵的酒水,其中的十分之一就被程晋州给倒了出来。
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对这个世界,做出何种的改变。
程晋州抿着嘴,好半天才安慰自己:刘匡都开始研究解析几何了,想必微积分也不远了吧。
天知道,数学上的一寸,需要多少天才的一生。
……
晚回家一些的程父喝的更高了,抓着酒杯的手,怎么都不肯放下来。程母被一群贵妇们簇拥着走了,与刘青霜一般,都未见到程晋州的表演,还不明所以间,旁边珠儿就旁添油加醋的道:“三哥儿今天可神气了呢,把那乌供奉说的一愣一愣。”
作为程家一族供奉的星术士,乌纵等人在程家的仆人中可是地位崇高,就好像后世白领看待那些薪资过千万的职业经理人似的。
“说了什么?”听到儿子厉害,程母立刻来了兴致。
丫鬟的受教育程度,充其量就是小学水准,也没资格去往中间挤,但她却有自己的办法,嘴角一扬就道:“您没看到隆字支三房的那位,眼睛瞪的和青蛙一样,就差鼓出些泡沫来,羡慕的就喝酒,一会自己把自己灌醉了。还有一房的正军使大人,他的儿子听说就在绍南的圣堂里进学,说是数一数二的人才,将来直接要顶替现在州府主教的人,可他呢,还不是羡慕的直咳嗽,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程母越听越开心,又让丫头讲,程允安也晕乎乎的听着,浮一大白道:“那刘斌,是叫晋州姑爷呢……”
在大夏朝的贵族圈中,并不是个女婿就能被叫做姑爷的,这是一种承认,也是一种地位,越是世家勋贵就越是注重这个,实质上,门当户对的要求,是整个社会的集体压迫。
刘斌一声“姑爷”,则顿时让自觉有些高攀的程允安,结结实实的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名文官,程允安的人生,就是快乐的面子史——被人另眼相看,不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再留下些许名声给后世,程允安也就满足了。
程母就实际多了,耳中听着儿子的英雄事迹,嘴上就命令道:“翠儿,你去让厨房,把醒酒汤端来,鲜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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