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肉迸裂的声音,恐惧在胸坎漫天漫地铺散而来,淹没了心神。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徜徉在半空中,蓝天白云下的身影衣袂翩跹,宛如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般凄美……
扑在悬崖边的男子,一身降紫色的衣袍,睁大眼睛看着她,似乎满脸的不敢置信,雾气氤氲的黑眸里,盛载着满满的怨恨绝望。
那是,恨不得与世界苍天为敌的恨绝悲伤……
¤¤¤¤¤¤ ¤¤¤¤¤¤ ¤¤¤¤¤¤“不……不要——”
猛的睁开双眼,心神犹沉浸在那一场肃杀中不可自拨。身体仿佛仍记得梦中那股被长箭贯穿的遽痛,肺腑紧缩,痛楚难当。
还有那人……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十四阿哥抓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撑起上半身察看她的冷汗涔涔的脸,双眸睁得大大的,布满了恐怖惊骇。
“不要杀我……”
她抖着唇喃喃自语,身体微微颤栗着,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无焦聚的眼睛瞪着头顶上方沉乌色的雕花床顶,意识陷入那一片草原的肃杀中,难分虚实。
好、好可怕!那个可怕的男人要杀了她,那个人真的要杀了她——
“姐姐,没事了!那只是梦,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的!”十四阿哥忍痛的安抚,抓住她的自残的双手,一手托住她的背脊。
涣散的眼渐渐聚焦,定在面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那双每每让她暗暗赞叹不已的美丽黑眸中溢满了担忧心疼,就如同……梦中的那人。想也不想的扑抱过去,双手紧紧的揪住他白色的寝衣,倚靠在他怀里的身体止不住颤抖。
“祯儿、祯儿,那个可怕的男人要杀我!好可怕!好可怕!我梦见我的身体被箭穿过,被撞下悬崖……祯儿,我好痛好痛,都没有人来救我……水好冷,身体一直泡在水中,伤口也好痛……可是你们都不见了,都没有人理我,我一个人好害怕……”
她语无伦次的胡喊着,带着浓浓的泣音,几乎破碎不成句,听在他心里是刀割剑剜一样的疼痛,心恍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难以呼吸。在这九月阳光温暖的秋日,听着那些他没办法参与的过程,他的心止不颤意,身体冰冷而僵硬。
闭了闭眼,平复下混乱的心情后,双臂不由紧紧的将她拥入怀里,哑声低语:“没事了!那只是恶梦,真的,都过去了!”安抚她的同时也是安抚自己。
那一场离别之殇,于她而言是一场难以磨灭的恶梦吧!
她的生活一向简单又明了,虽偶尔有变动,也只是生活中一些无奈的小事罢了,加之他们刻意的保护,压根儿没有经历过皇室女子所必承的无奈。这是她的幸运,也是不幸!皇族之人,千百年来哪可能如她这般活得安然无忧?自古以来皇室中就太多身不由已,仅仅只为了生存下去,便是世人无法想像的残酷选择,难言悲喜。
可想而知,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必如她生命中的一番恶梦,不愿忆起吧!
可是,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恶梦一场呢?多少次午夜梦回时,多希望那只是一场恶梦,梦醒了,一切还是如初,她依然在他怀里,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暖暖的笑着。
心很疼很疼,心疼她的害怕,心疼她曾经承受的伤害,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用苍白浅显的语言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着。曾经,他痛恨自己不够强大,救不了她,将满腔的怨恨宣泄在那群将她逼离他身边的人,造下满手血腥和数不尽的杀孽……直到,皇阿玛将他打醒,语重心肠的和他谈了一宿,方平静下来,开始了他年复一年的寻找和蓄积力量……
¤¤¤¤¤¤ ¤¤¤¤¤¤ ¤¤¤¤¤¤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那紧箍的力道大得令她觉得全身骨骼生疼着,又有一种被保护的安心。沉稳的心跳声有节奏的跳动着,在耳畔响起。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说,那只是恶梦,不必害怕,他会保护她的!
男性的声音低沉压抑,带着铿锵有力的承诺。
可是那真的是梦吗?为什么真实到恍若真的发生过,肉体被冰冷的利器贯穿的感觉鲜明得历历在心,甚至好几回被吓醒,清晰到左肩胛上那道浅色的伤痕又隐隐在痛了。
五年前,她醒来时,知道自己穿越了时空,离开生长二十几年的现代,惶恐、不安、害怕。某些记忆断断续续的,残缺不全,让她每每在昏迷中总是惊醒,心痛难抑,哭泣着说不要离开。每每挣扎,肩膀上的伤口总是迸裂开来,弄得血肉淋淳,难以痊愈。
她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全身痛得她宁愿就此沉眠不醒。只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躺着,而那人却不在,她总是挣扎着清醒,急着想去寻找些什么。
那时,明真对她的固执没法儿,只得加重了药剂,尽可能的让她平静下来。
后来,一天天过去,真的渐渐遗忘了,心也平静下来。她曾经追问过明真大师,他在哪儿救她,为什么要救她,她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弄得肚子里的胎儿差点不保……
种种追问,只换来明真惯性的佛语。
“浅颜,世间因果自有报应。你能来这儿,也是你必须承的。只有在这儿,你才能还那人一世缘……你端受无妄之灾,得来一身病苦,虽然会让你下半辈子在惊险中渡过,但却可保你一生顺遂;因果之报,那伤你之人,终有一天会为他今日所做之事,付以他生命难以承受的惨痛来偿还!这就是众生法相,一报还一报,你又何必如此苦苦执着?……”
¤¤¤¤¤¤ ¤¤¤¤¤¤¤¤¤¤¤¤平静下来,发现自己仍被他紧紧的抱住,薄薄的寝衣止隔不了身体间肌肤的相触,气息相融,亲密得微微一动便可以磨擦到彼此身体的某些地方。
啊啊,话说,刚才是她恬不知耻的扑上去抱住人家的说……
“那个……我、我没事了,谢谢!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脸有些红,她软绵绵的窝靠在他怀里,不敢乱动。她以前从来不会这么任性、这么冲动的,只是方才情绪有些不稳定,真的被吓到了。
默默的抱了她一会儿,十四阿哥放开她,透过窗外明亮的日光,低眸省视她带着红晕的脸,心神一动,偏首吻了吻她浅色的软唇。感觉她身体一僵没有反映,眼底滑过几丝黯然。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肚子应该也饿了,起来吃些东西吧!”
“一天一夜?我睡了这么久吗?”浅颜讶道。怨不得现在精神那么好。
“唔!”十四阿哥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拢拢身上的衣裳,下床穿好鞋,拿来挂在屏风上的衣裳熟练的穿上,“天赐和弘晖来探过好几回了,见你仍未醒,很担心呢!”甚至跑去质问大夫原因,搞得那个老大夫一见他们两个便自动绕道走。
穿好衣裳,十四阿哥走回床前,撩起衣袍坐在床边,有些奇怪的省视她闪烁的双眼和越见粉红的脸颊,某种了悟令他心底升起一股愉悦。
“姐姐,今儿身体还难受吗?午膳你想在房里用还是到外头同大伙一起吃?”
见他靠近,浅颜慌忙跳下床,趿上鞋抱起衣裳跑到屏风后面套上,闷闷的声音传出:“我今天好多了,我要到外头陪呆呆他们一起吃午膳,顺便欣赏沿途风景。”
她还是念念不忘京杭运河,打定主意说什么也得游览这一遭。京杭运河耶,人类古文明最伟大的奇迹之一,她绝对不能就这么错过了。
十四阿哥眯眸看着屏风后的人影晃动,扬声同守在外头的泰安泰宁吩咐了声,眉目含笑。
¤¤¤¤¤¤ ¤¤¤¤¤¤¤¤¤¤¤¤当梳洗完毕,浅颜和十四阿哥走出船舱时,便见干净的甲板上,一大一小的两个男生坐在特地安置在船舷前的长榻上,手中拿着钓竿,边嘀嘀咕咕的说着话边垂钓。看见他们俩人出现,两张俊俏的脸蛋俱难掩喜意。
天赐将钓竿丢给一旁的侍卫,朝浅颜跑过来,抱住她的腰仰脸看她,软声问:“妈妈,您好些了吗?”
小松鼠——滴滴跳在小男孩肩膀上,嘲浅颜吱吱的叫着,有些谄媚的讨好之意。
“姑姑,午安,您终于可以出窝了,不枉十四叔陪了您这么久!”弘晖站起身,朝浅颜暧昧的揄揶了句,言下之意彼此皆明了。
脸红了下,不敢看身伴的男子,浅颜将儿子抱起,亲亲他白嫩嫩的小脸蛋,笑道:“今天是好多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嗯,妈妈以后可不准这样吓人了!”天赐有些害臊的也亲了亲她的脸,眼角瞥见父亲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赶紧依过去讨抱。
浅颜瞅了瞅他们再看看甲板上的工具,挑起眉宇,好奇的问:“呆呆,弘晖,你们方才在做什么?”钓鱼?不可能吧?船正行驶中耶,鱼会上钩才是怪事哩!
“钓螃蟹!”两人异口同声。
浅颜被囧到了,无语一阵方迸出一句:“……这样也行?”
“当然可以啦!妈妈,我和晖哥哥今天捞到了很多螃蟹哦!”天赐指着一旁的竹篓,里面赫然是几只正在爬啊爬的肥大螃蟹。
“十四叔、姑姑,今儿个,我们就来个丰富的螃蟹大宴吧!请稍候片刻!”弘晖朝浅颜和十四阿哥笑道。
“吱吱吱!”滴滴跳在天赐头顶上,也兴奋的附和着众人叫了几句。
吹着河上的飒爽秋风,浅颜朝众人露齿而笑,眸心荡漾着层层暖暖秋光。
“好,那我等着!”
再相见相识
沉木色的古拙清丽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傍晚的大街上,直转入内城,在黄昏余辉照耀中,显得苍辽而寂寞。
马车驶往一幢两侧伫立着两只高大石狻猊的朱门前,车夫拉着缰绳“吁”了声,然后跳下车,垂手恭敬的立于一旁。两名神色肃穆拘谨的侍卫翻身下马,一人去叩门,一人掀开马车的卷帘,垂手恭请车上的主人。
首先是一名俊秀纤细的少年从容的跳下马车,然后回身抱起探出一张俊俏讨喜的小脸蛋张望的小男孩下来,最后是一名高大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团用披风包裹着的东西下车。
“晖哥哥,您不和天赐一起回家吗?”小男孩拉着少年的手,满脸不舍。滴滴安静的窝在他腰间的荷包中,露出一颗小脑袋盯着人看。
“不了,哥哥等会也要回自己的家呢!天赐,过几天,哥哥会来看你的!”安抚了恋恋不舍的小男孩,少年朝下车的男子道:“十四叔,晖弘就不同你们进去,你还是先将唤来太医为姑姑看看吧!”
男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吩咐了车夫几句,遂头也不回的抱着怀里的人走入十四阿哥府邸。泰宁抱起小男孩,朝少年施了一礼,也跟着走入府。
少年立在迷朦的暮霭中,静静看着朱门掩上,神色悠远而寂寥,望着京城暮色的天空,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千回百转,最终只能长长喟然长叹一声。
“少爷,您怎么了?”纳德担忧的问,不解主子为何迟迟不上车。
少年拉回悠远的目光朝身旁忠心的侍从笑了笑,抚了抚褶皱的衣袖,方甩手欲上车,眼角不经意瞥见不远处一道颀长而凛冽的身影,身体蓦的僵住了,愣愣的看着那人。
“少爷……”纳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满脸惊异不可置信,“少、少爷是秦柱儿和、和……”
咬了咬唇,少年深吸了口气,慢慢朝那等在最前方的人走去,然后双膝跪下,哽咽道:“阿玛,弘晖回来了……”
男子素来清濯凛冽的眉眼微微的软和下来,伸出一手抚抚少年低垂的脑袋,低低的叹了声:“晖儿,回来就好……”
¤¤¤¤¤¤¤ ¤¤¤¤¤¤ ¤¤¤¤¤¤接到消息亲自迎出来的总管苏泰,满脸惊喜。
“爷,您终于回来!听说您要回来的消息,宫里来了好几趟的人马来这儿问您回来了没有呢!还有,您今早谴回的侍从吩咐给奴才的事,奴才已安排妥善了!”
男子点头,脚步不停,急声道:“苏泰,太医来了吗?”
“哎,来了来了!正在紫颜院候着呢!”苏泰高高兴兴的答道,偷偷瞄了眼主子很宝贝的抱在怀里的人,可惜被披风遮得严严实实的,无法窥视一点儿。
哎,不知道是什么人可以让主子这么宝贝,露出这样焦急的神色。不过,这样也好啦,总比过去的几年面无表情的好。想着,眼角余光瞥见垂首立在路旁穿着蓝衣的丫环,苏泰眉头皱了起来。
垂首而立迎接主子回府的丫环见总管百忙中抽空走过来,不禁满脸欣喜。“苏总管,奴婢……”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哎,你不在你家小姐身边伺候着,来这儿做什么?”
“苏总管,奴婢只是听说爷回来了,特地来看看嘛!”蓝衣丫环说着,偷偷瞄了瞄逐渐走远的一行人,小声的问:“苏总管,爷带回来的那人是谁啊?爷好像很紧张耶!”
“知道爷紧张,你还来问,不要命了吗?”苏泰斥责了声,低声道:“笑蓝丫头,不该知道的就不要过问太多,若下回再发生什么事,总管我可救不了你了。还有,你也别再撺掇你家小姐做什么了,若还想留在府里,就安份一点,别生事儿,知道吗?”
笑蓝被斥责得有些委屈,但还是顺服的点头,“是,奴婢省得!奴婢绝对不会再连累小姐的!”
苏泰满意的点点头,交待了些事,马不停蹄的跟上前方的主子。笑蓝站在原地静静目送一群人走远,不知为什么,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看十四爷如此在乎那人的模样……她家小姐的一片痴心,怕是得不到回报了!
而在这一天,空置了许久的十四阿哥府邸,终于迎回了它的女主人!
¤¤¤¤¤¤¤ ¤¤¤¤¤¤ ¤¤¤¤¤¤自睡梦中清醒时,天色已大亮,空气是北方特有的苍肃瑟冷,入目所极的是陌生的房子,古雅而豪华的室内摆设,显示出皇族的尊贵与威仪。
拥被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猛然忆起,前天他们就已抵达京城了。
这几天她高烧不退,病得昏昏沉沉的,外界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前几日好不容易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还没来得及到处蹦跶,只不过吹了些风,隔日便开始感冒咳嗽,然后酿成了高烧……
浅颜简直要恨死自己这副破败惹事的身体了,只不过穿得少了点,吹了点冷风,就给她来个伤风感冒发高烧,还让不让人活啊?难受不说,连脸面都丢尽了。虽然脑袋晕得不好使,但她可是很确定的记得自己是被人一路抱进来的……
埋头在被子间呻吟了会儿,终于勇敢的承认自己的失败,甩甩头,她慢腾腾的起床。左右瞅了瞅,竟是没有人,连一路上陪伴在她左右的男子也不在呢。
越接近北方,秋色越显浓郁,此时的京城,阳历中已快近八月桂花飘香的时节了。窗外迎来了秋的飒爽气息,满庭院的花木青黄相间,染上了彩色衣装,葱葱郁郁的花木在风中簇动。
虽然今日天色有些灰蒙,但光线不错,心情还可以啦!
她最喜欢的是季节交替的时候了,连心情也跟着大自然的几多变幻而愉悦起来。
甩甩身上的寑衣,浅颜歪首想了会儿,朝内室走去,打开黄扬木色的衣柜,挑了件烟青色的大挽袖袍穿上,扎上掖襟白色丝绸领子,再套上紫红色丝绸坎肩。系好最后一颗盘花扣,浅颜心里有些疑惑,一股熟悉没由来的盘桓在心头,让她对这一切不只不抵触,反而自然得理所当然呢。
忆起他们口中还有一段遭她遗忘的记忆,然后顿悟于心。她曾经一定在这儿住过。
小心翼翼的用一根丝带拢好长发,浅颜站在房中央,很努力的搜索脑袋中那没由来的熟悉感,可惜一无所获。正寻思着,上半截雕花的乌木色门遭人推开。浅颜极目望去,只见一名手持花鸟朝凤图铜盆的清妍女子踮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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