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回门,章致知也终于能够喘口气,好好招待女儿女婿了。
现在举国上下,前方的战事是首要的热点话题,所以张蜻蜓和潘云豹一回了家就成了热点人物。不光是章家父子围着他们打转,就连大姐夫冯遇春都兴致勃勃的凑了过来,说长道短。
一时痛骂西域那些不讲道义的蛮族,一时又算计着大军到了何处,该怎么打,前途会遇到什么危险,要如何应变等等。一个个说的是唾沫横飞,恨不得自己就领着千军万马去大杀四方。然后拉着潘云豹问,潘大帅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否会与他们英雄所见略同。问得小豹子是一个劲儿的摇头,表示实在不知。
张蜻蜓听得嗤笑,她再不懂事,也知道打架之前,哪有把自己要怎么打先告诉别人的?这就好比他们卖猪肉,今儿怎么能让顾客知道明儿有什么打特价?
左右一瞧,她倒有些奇怪:“怎么没瞧见二姐姐和二姐夫?”
这话问得林夫人脸上颇有些挂不住,这上门拜年,总不能还得让老丈人家三催四请的去吧?眼看章清芷和张蜻蜓是差不多前后脚进的门,可是自己的女儿怎么迟迟不到?
刘姨娘给解了围:“兴许出门时有事耽搁了,他家也好几位姑奶奶呢,若是遇上,少不得要寒喧几句的。”
这倒也罢了,张蜻蜓可不是跟那章清雅有什么姐妹情深,只是想看看她买了假画后的精气神而已。眼见林夫人强颜欢笑,她很没心肝的也想看看这位二姐姐的不如意。
没法子,张大姑娘可是天生的嫉恶如仇,谁待她好,她会记得,谁待她不好,她也会记得。
当下不过问了一声,就开始关心章清芷的肚子。她现在已经有快七个月的身孕了,肚腹高高隆起,把手伸进大棉衣底下,都可以摸到孩子在里面活泼的动来动去,非常好玩。
蓦地,张蜻蜓感受到一记有力的踢踏,惊喜连连:“大姐姐这一胎肯定是个男的,瞧他,蹬得多有力!”
章清芷已经有了个女儿,这胎当然希望得男,听张蜻蜓这么说,只是谦虚:“那可说不准,生阿桔的时候也踢得挺带劲儿的,是男是女我们都喜欢。”
可那满脸掩饰不住的期盼却是显而易见的:“对了,三妹,你什么时候有好消息告诉我们?”
张蜻蜓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忙忙的岔开话题:“我们还早,早呢!”
“真不早了。”章清芷把她拉近,悄悄凑在她耳边道:“三妹夫元宵过后就要去军里了,你可别不当回事,确实得抓紧。回头大姐告你个法子,包你怀上!”
咳咳,张蜻蜓这下子成刚出锅的烧饼了,一张脸上红霞密布,烫得简直可以煎鸡蛋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众人无不掩嘴而笑,偏胡姨娘还逗趣:“瞧三姑奶奶这脸红得,你别不好意思。等你给姑爷一举添丁,只怕潘老爷回来了也更加欢喜!”
她这音量故意略提高了些,让章致知在那头也听着了,哈哈大笑:“说得好,到时等潘老爷凯旋归来,爹这个做外公的,可得重重送一份厚礼!”
哎哟我的娘,没脸见人了,张蜻蜓直恨不得钻个地缝进去,连潘云豹也赧颜的直挠头。
林夫人不忿他们夫妻跟众星捧月似的被人关注着,淡淡笑着,横插了一句进来:“老爷要做外公,固然可喜。只是眼下,却另有一桩喜事,也该说与众人听听才是呀!”
呃?众人皆是愣住了,连章致知都有些纳闷:“夫人此话怎讲,府上现在何喜之有?”
林夫人得体的笑着,将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胡姨娘的身上,含笑着道:“五姨娘,可早就有身孕了。只是起初胎像不稳,不敢贸然说与老爷知道,可现在早过了三个月,料想无事,也该说出来,让大家欢喜欢喜。”
是么?章致知还真不晓得此事,当下惊喜非常,忙问爱妾:“可是真的?”
胡姨娘心下一沉,她虽不知道林夫人是从何而知,却知道她当众挑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心中暗自咬牙,面上却不得不依旧笑容甜美的应承下来,附在老爷耳边低低说明。
听得章致知是心花怒放:“好好好,那你从今儿起,可得好生将养着,再莫操心了。夫人,这府上的事情还是你接着来管吧。”
林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要不然,她不会在早就瞧出形迹之后,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等一个章致知心情大好的时机,收回她的管家之权。
当下笑得温婉得体:“这是妾身的本份,自当为老爷分忧。”
府中的墙头草可是多得很,胡姨娘再如何得势,毕竟只是一个小妾。还是有许多人没有忘记他们的夫人,可是老爷的元配,府中长子的生母。就算她一时不得势了,可不代表她永远不得势。
张蜻蜓偷眼看向顾绣棠,她的目光却是坦然纯净之极,这事绝不会是她泄的密。心中暗叫好险,幸好自己没把宝押在胡姨娘身上,否则这一下子,岂不会让章清莹吃亏?
现在章清莹跟了顾绣棠,可比跟着林夫人或是五姨娘都好得多,大嫂学问不错,心地也不错,只是略差了一点手腕,所以当不得家,实在是可惜。要不然,若是有她在家里坐镇,岂不能令章清莹弟妹俩更加的高枕无忧?
在胡姨娘这拨话题过后,张蜻蜓就问了:“爹,母亲,女儿和相公明日约了几位公子小姐,去白鹭书院山中赏梅,想请问能不能带四妹妹去瞧瞧,也在我这家小住两日?若是能让三弟去给我们当个向导就更好了,只是怕他在书院住烦了,不愿过去。”
章泰寅心中一喜,当即躬身施礼回话:“三姐姐盛情相邀,小弟自然是肯的。只不知父亲母亲意下如何,还请示下。”
“这有何妨?”章致知喜闻老来添子,心情极好:“自家兄妹,有你们带着,自然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今晚上让他们收拾收拾,明儿一早你们来接人就是。”
章清莹小姐弟俩大喜过望,正要道谢,忽听门外有人来报:“二姑奶奶回来了!”
林夫人忙将那满腔的不忿化为欢喜,终于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那可要开饭了,这就太失礼了。
可是等着章清雅一进门,她却愣了,怎么光女儿一个人?女婿上哪儿去了?
章清雅进来也不拜年,见面就哭闹起来:“爹娘,你们可要替女儿作主呀!”
章致知皱眉,很是不悦,这大过年的,一进门就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林夫人赶紧把女儿扶到一旁:“清雅,你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章清雅展眼一扫,从人群之中找到张蜻蜓,忿忿的翘起玉指,指着她就骂:“还不是她干的好事!”
“住嘴!”章致知的脸顿时黑了:“清雅你胡闹也要有个分寸,你三妹妹怎么得罪你了?”
章清雅显然极是气愤,一把甩开林夫人,迎面顶嘴:“爹,怎么不是她的错?明明就是她,和她那相公串通,骗了我的银子东西,您怎么不骂她,反而怪起女儿来?”
林夫人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这事大伙儿心知肚明也就罢了,怎么能当众说出来了?这要是一说起来,岂不是连他们自己也落得一身的不是?
“清雅,你别胡说八道,你三妹妹什么时候骗了你的东西?”
可惜,林夫人的厉声完全喝止不住脑子已经烧坏的女儿,章清雅继续在那儿大放厥词:“娘,您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胆小怕事?明明是她陷害咱们,您为什么要替她隐瞒?大哥也知道,你来说!”
章泰宁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这个没脑子的糊涂虫啊,他冷着脸拒绝:“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二妹,你说话可要有凭证,不能凭空诬陷人!”
“好,你们要凭证是不是,我现就告诉你们!”章清雅怒气冲冲的质问着张蜻蜓:“我问你,你那对白璧是怎么回事?你假惺惺送了一块回来讨好爹爹。可为什么,还有一块在当铺里?那个去放当的人,就是绿枝还有我和娘的那些首饰,一共当了八百两的银子,你隔了两日就去赎回来的,我没说错吧。”
那日,绿枝去当铺,不想遇上了林夫人用来替换彩霞伺候章清雅的玉莺,那丫头贴身跟随林夫人多年,自然是认得府上的东西,当下瞧着就奇了怪,躲在一旁暗暗留下了心,后来找伙计一打听,就回来告诉了主子。
现在给章清雅当众揭破,张蜻蜓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见小豹子想冲上前说话,赶紧把他拦下,大方承认了:“不错,我那日是在生意周转上出了些问题,让绿枝去了当铺。只是二姐,这又关你什么事?就算我动了些爹娘给我的陪嫁,可是你也说了,很快就赎回来了,这难道有错么?爹娘给咱们嫁妆,不就是预备着这样情形?”
耍无赖,张大姑娘可不会输给任何人。反正你没有证据,我既承认了有这回事,也不承认亏了你们的东西,我气死你。
章清雅怄得快吐血了,口不择言的道:“可那些东西都是我的,我的。”
“清雅,你够了!”章致知一张脸黑似锅底,林夫人看得心惊肉跳,忙拉扯着女儿:“清雅,你快跪下,给你爹认错快呀!”
“我不!”章清雅气得眼泪直流:“我有什么错?我知道,现在潘家得了势,你们都一门心思讨好她去了,都不管我的死活了,可你们知不知道,玉书他们全家都不理我了,因为之前娘您答应把那块白璧给我,可我拿不出来,只好用别的凑数,惹来他们全家的耻笑,这个年都没法过!”
她抹了一把眼泪,嫉恨的直指张蜻蜓:“你们知道他们家人说什么么?他们说,早知当初,就不如娶这个庶女,说是我冒名顶替,占了她的位置!”
“清雅!”林夫人实在是听不下去:“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是邝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怎么可能冒名顶替?”
“可这是玉书亲口说的。”章清雅气得直哭:“知道他今儿为什么没来么?因为他昨晚上故意喝多了,可我知道他没醉,他是故意装成这个样子,还故意说这些话给我听的,他说他喜欢她,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林夫人终于出手了,干净俐落的一巴掌,终于打断了女儿的话。她全身气得发抖,心也疼得发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章致知脑子里只觉乱哄哄的,气得半天说不上话来,胡姨娘伶俐的扶着他,替他抚着胸口,压低了声音:“老爷,您可消消气这大过年的,还有大姑奶奶三姑奶奶在呢,可千万别让三姑爷误会什么才是!”
对,章致知勉强保持着理智,哆嗦着手,指着给她娘打懵了的章清雅:“来人……快,快来人把二姑奶奶给我送出去,送回……送回她自己家去。”
第146章 评理
什么?章清雅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爹,看着这个说要把她“送回她自己家去”的爹,脸色惨白,跟木头人似的,动也不会动了。
她自己的家?不就是章府么?那章致知还要把她送回哪个家去?
倒是林夫人先反应了过来,哭着跪下求情:“老爷,女儿有错,咱们好好教就是。可是这个气头上,把她送回去,不是让婆家更作践她么?求老爷开恩,容清雅在家歇歇吧。”
章泰宁是真想撒手不管了,因为这个二妹的无知所造成的破坏,还不知得花上多少时间去填平,可是眼下,娘说得对,章清雅再错,也是自家的妹子,若是这个气头上,把她送回婆家,让她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当下站了出来:“爹,这自古相打无好拳,相骂无好言。二妹今儿既是跟二妹夫争执了几句,行事难免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不仅惹了您生气,也得罪了三妹妹和三妹夫。在这儿,我就代她先向三妹和三妹夫赔个不是。请三妹妹和三妹夫宽宏大量,念在至亲骨肉的份上,不要计较她的过错。”
他说着,当真朝着张蜻蜓和潘云豹一揖到地,表示出极大的诚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要是张蜻蜓还揪着不放,倒显得她小气了,当下便道:“大哥说哪里话来?只是这有些误会恐怕还要二姐说清楚,否则这让我们夫妻日后怎生做人?”
这就是逼着章清雅要来道歉了。
林夫人连忙点头如捣蒜:“这是应当,绝对应当,老爷,且容我带清雅进去重新梳妆,好生劝说一番,她一会儿要是不给三姑奶奶和三姑爷道歉,别说您了,我就第一个饶不过她!”
既是如此,章致知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大女婿冯遇春也走上来劝:“岳父大人,今儿毕竟是大年初二,一家人,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这家和万事兴,可万不能因为赌一时之气让这误会越结越深哪。”
章致知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但态度异常坚决,命林夫人:“那你就把她带进去好生说教,若冥顽不灵,也就不必劳烦再带出来见我了。直接从后门送出去,我章致知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林夫人叩头拜谢,当下命婆子扶起章清雅,拖进内堂里。
别人尚可,只是潘云豹该如何安抚?
再怎么说,方才章清雅也当众说出,她的相公喜欢张蜻蜓的话。这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哇,就算二人之间没什么,但一个已婚男子,还是做姐夫的,居然惦记着已经嫁出去的小姨子,这不良的居心,让做相公的以后怎么看待你?
更何况,小豹子至今还未和媳妇圆房,那患得患失的感觉就更重了一些。早在章清雅说出那话的时候,他就怒不可遏的想冲上邝府,去和那小子一决生死了。
只是,林夫人的一巴掌打断了章清雅,也惊得潘云豹心中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他若是现在冲上门去找邝玉书,那置张蜻蜓于何地?
知道的,会说是邝玉书居心叵测,可不知道的,会不会以为邝玉书和张蜻蜓之间真的有什么?
经过这些时磨练的潘云豹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可是那额上暴起的青筋,还有紧攥的拳头,剧烈起伏的胸膛,无一不彰显着他仍是游走在暴怒边缘。
章致知这么大年纪,如何不能体会他的心情?当下强打起精神,亲自拉着潘云豹,语重心长的劝解:“贤婿,我知道你今儿受委屈了。只是方才你大哥说得对,这相骂无好言。况且二丫头也说了,是玉书酒后的醉话。也许是她根本就没有明白玉书的意思,或是玉书故意说了来气她的。这年轻人气性上来了便是这样口没遮拦的。你可千万不要介意!”
眼见潘云豹仍是乌云压顶的一张脸,不肯出声,章致知心中是又急又气:“至于我这三女儿,老夫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是守贞宁静,绝无二心!”
这么严重的话都说了出来,想来当爹的真是气急了。你若是再不信他女儿,连带着就质疑他们家的门风了,这逼急了,是会出人命的。
潘云豹吓了一跳,赶紧施礼:“岳父大人,我绝没有丝毫不信或是怪罪媳妇的意思,只是想着二姐……的话,着实令人生气!”
何止他生气呀,连张蜻蜓也窝着一肚子火。
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名节!不管贫与富,张大姑娘都还是非常爱惜自己的名声的。这无缘无故的偏给章清雅拉到她相公身上去了,这若是传扬开来,人家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做小姨子,跟姐夫有些不清不楚?
“爹,方才二姐姐要您去主持公道,可现在女儿才是最需要主持公道的人,就算是他两口子斗气,也犯不着把女儿白填在中间吧?瞧瞧这说的都叫什么话啊?”
章致知连忙又安抚女儿:“这事确实是你二姐不对,三丫头,你素来是个最有肚量的,可不兴为了这么点子小事生气!”
“就是啊!”胡姨娘也上来打圆场:“三姑奶奶,您从前在家就是个最能体贴人的,老爷待您怎么样,您心里应该比谁都明白。这大过年的,难道您还为了这么一点子小事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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