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蜻蜓抬手轻抚过她清减不少的小脸,柔声道:“你且好生养着,过些天等我们家收拾齐整了,接你到我们府上玩玩去。”
章清莹终于展露一丝笑颜:“谢谢三姐!”
第95章 夫唱妇随
张蜻蜓瞧着只觉鼻头发酸,不忍再看:“那你可得快些好起来呢,我们家老爷和大哥都会功夫的,可厉害呢!”
“真的么?”连章清芷也忍不住好奇的过来打听:“一直听说潘老爷神武威猛,勇冠三军,到底是怎样一位长者?”
张蜻蜓偷偷吸了吸鼻子,压下心中那股酸涩,跟她们吹嘘:“表面上的他其实是很普通的,可是浑身上下就是有那股让人害怕的气势,我形容不出来,可他一个眼神扫过来,所有的人都不敢作声了,功夫也是极棒的,那流星锤呀……”
她使劲夸耀着潘茂广的威风,忽听外头有丫鬟来报:“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回来了,夫人请诸位到大厅相见。”
顾绣棠听着颇为尴尬,按理说,今儿张蜻蜓和潘云豹是新人,应该是旁人来见他们,断无让他们出去见人的理。既是来晚了,就更应该过来赔罪才是,怎么还好让他们出去?林夫人就算是偏心,也未免做得太过了。
张蜻蜓就算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她谁呀?凭什么她一回来我就得出去见她?
当下一脸淡然:“我这还跟四姑娘说话呢,兰心,你先把给二姐准备的礼物送出去吧。”
这……章清芷和顾绣棠面面相觑,都犹豫了一下,觉得不大好劝,没个说让新媳妇主动去见人的道理,何况还是平辈。
顾绣棠想了想:“大妹妹,那你陪三妹妹在这儿说着话,我去请二妹妹过来吧。”
她这头刚撩开门帘想要出去,却见章泰宁已经带着那屋的人过来催了,他的理由倒是光冕堂皇得很:“三弟四妹都病着,费不得太久的神,我们还是到厅上说话吧。”
如此一来,倒让顾绣棠有些左右为难了,三姑娘的脾气,她是见识过的,而相公的话也不好违拗,该怎么办呢?
有人可不管那一套,大大咧咧的出声了:“我倒觉得三弟精神不错,不过是吃坏了脾胃,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能请二姐和二姐夫过来相见么?今儿天好,又没什么风,不如抬他们到花园里坐坐,倒是比关在屋子里强。这可是我们家的秘方,从前我若是生了病,大哥也总是让我出来多晒晒太阳的。”
认识这么些天,张蜻蜓觉得这头豹子这回话说得最让人舒服了,赶紧夫唱妇随:“就是呀,再摆上些点心茶水,陪他们说说笑笑的,恐怕这病就好一半了。人不常说,笑一笑,十年少么?”
这……章泰宁给这对夫妻搞得措手不及,见他们竟然如此的不卖面子,倒也不好过于勉强。暗自思忖,邝玉书虽然是侯门之子,但现在这三妹夫也跟他平起平坐了,而且人家今日占了新婚的先,怎么说,也得邝玉书让一步才是。
再者说,那潘云龙他是亲自接待过的,的确是个人物。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就是他自命才高八斗,可在他面前也占不到丝毫便宜,况且人家现在已经是实打实的五品官员了,这全是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劳,连章致知都忌惮三分,他又岂能对他的弟弟太过怠慢?
章泰宁正决定要卖他们这个面子,却听章泰安冷哼一声,抢先出言了:“要是说说笑笑都能治病,那天下还要大夫干嘛?三姐,你已经嫁出去了,怎么还是这个多管闲事的脾气?要是他们因此病得更重,那谁来负责?”
“我来负责。”潘云豹有点火了,这小子怎么说话的?这么公然不给自己媳妇面子,那岂不是不给自己面子?来之前,媳妇就跟他交待过,全家就数这小子最坏,让他一定留心,果然不是个好鸟。
张蜻蜓站了起来,斜睨着那个小霸王:“二弟,你若是不放心,我把三弟和四妹接回家去调养,等养好了再送回来如何?”
章泰宁心下微恼,嗔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一眼,转头微笑:“三妹三妹夫,这是何出此言?泰安还小,也是关心弟妹才有一说,你们若是跟他见气,岂不也太小孩子气了?夫人,你快命人在花园里摆起茶点,准备几样玩意儿,我去请二妹和二妹夫过来,咱们一起过来行个令也好。记得给三弟四妹多穿些再出来,千万别再受了风。”
他一番话说得面面俱到,既含沙射影的指责了张蜻蜓小两口,又给了他们面子,既挽回了章泰安的过错,又适时表现了自己做大哥的风范。让人无可挑剔,连张蜻蜓也只能作罢。原来她还想借机看能不能把这小姐弟俩带走几日,现在看来,倒是不可能了。
顾绣棠领命而去,很快就在花园之中布置好了。虽然已到十一月中旬,但日近正午,太阳挺大,也没什么风,很是暖和。择一块可以赏景的空处,铺上地毯防潮,再架上大桌,各人面前均拿果盘分别装了点心蜜饯和坚果,连同茶水温酒手炉一起送上,就绝不会觉得半分寒意了。
章泰宁知道这儿准备着,便到前厅陪二妹夫特意多坐了一会儿。林夫人听说张蜻蜓不肯出来见自己女儿,未免有些暗恼。做母亲的总是想方设法偏向自己子女,心下想着,就算你是新姑娘,按排行也是老三,让你来见二姐有什么委屈你了?再说,潘云豹可不是长子,哪有她亲女婿身份尊贵?
可是今儿听陆真说起潘云豹的种种不肖,还有张蜻蜓一进门就闹得要分灶单过,心中倒是有几分暗爽。这和她从其他暗线那儿收到的回报基本相符,对于陆真,她是要用,但也不能全信。林夫人一贯信奉狡兔三窟,多养几只猫来捉老鼠总是没错的。她可以把张蜻蜓送上那个位置,但也绝不能让这个庶女过得太得意。
章致知听说他们要在后头行令,也动了兴致。连他都要去凑个热闹,林夫人连跟章清雅的私房话也说不成了,不得不跟过来捧场。
章清雅表面上一脸的无所谓,只是那厚重脂粉下的浮肿眼睛,还有看着邝玉书时含怨带嗔的眼神,着实让人有些担心。林夫人知道侯门的日子不好过,可女儿府上究竟又出了何事?怎么女婿只顾和他们客套,竟连看都不看自己女儿一眼的?
顾绣棠布置齐全,命人请了大家过来,分主次落座。有新人在场,一贯坐上位的邝玉书夫妇今日不得不退居次席。
张蜻蜓很不想搭理章清雅,自己在林夫人身边坐下,特意又拉了章清芷在她身边:“您是大姐,原该让您坐上首才对。今儿妹妹偏了,还请大姐见谅。”
众人一愣,可谁也不能说她把位子排错了。既然章清雅给挤到第三了,那邝玉书总不能与大姐相对而座。冯遇春挑眉冲张蜻蜓抱一抱拳,自顾自的就在潘云豹身边坐下了。邝玉书脸上微窘,在大姐夫下首坐下。
这一点微妙的变动,在众人心中都生出别样的感受。从前一个贵婿倒还罢了,现在有两位贵婿,连章致知都不得不在心里掂量起来。恐怕家里以后的坐次,再不能让二女婿一枝独大了,还是按着年龄排下来要更好一些。
章清莹和章泰寅本都没病,就是这几天给饿得有些受不了了,一放出来,盯着面前的糕点,两眼都有些发直,忍不住的口水直咽。可各自身后都有嬷嬷管着,硬是一块也不敢动。
这过于直白的小小心思,连林夫人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反而吩咐嬷嬷:“坚果蜜饯就算了,替他们拿些好消化的糕点尝两块吧。”
小姐弟俩大喜,捧着糕点都没好意思一口吃下,小口小口的抿着,那幸福又满足的模样却越发显得饿得可怜。
连章致知都注意到了,含蓄问了林夫人一句:“我瞧他们似乎没什么病啊,怕是饮食过于清淡了吧?”
林夫人不动声色:“已经调养了几日,自然是好些了,正准备慢慢给他们加些油荦,可不能太过,那又伤身子了。”
章致知颔首不语,可是章泰寅已经听清,迅速的跟三姐四姐交换一个眼神,小大人的眼里闪过一抹坚定之色。
当下坐定,章泰宁提议玩个击鼓传花的小游戏,传到谁手上,就得做诗词一首,或是表演个节目。若是不好,便罚酒一杯。
这个简单又有趣,谁都可以参与。
张蜻蜓忽地笑看着章致知撒娇:“爹,那若是做得好了,您有没有赏的?”
章致知呵呵直笑:“当然有你要是做得好,爹再赏你一串珍珠项链,比上回的还大还漂亮。”
张蜻蜓却摇了摇头:“我可不要项链,到时爹您能答应我一个要求么?”
“那你要什么?”
“现在我不告诉您。”张蜻蜓笑靥如花,故意眨眨眼睛卖了个关子:“等我做得好了,您再奖赏也不迟呀!”
章致知哈哈大笑:“好好好,都依你!”
林夫人却立时警惕起来,这丫头,又想搞什么鬼?
第96章 媳妇你瞧好了
击鼓传花,都是大户人家玩惯了的游戏。
一个丫头看似蒙着双眼敲打,其实旁边还是有明眼人在偷偷提示的。随着鼓点或快如马蹄之急,或慢如更漏之缓的转了两轮下来,刚将场上气氛调动起来了,当那一枝桂花传到章致知的手上时,那鼓声便恰到好处的戛然而止了。
众人拍手叫好,林夫人笑道:“老爷是一家之主,凡事也都该占个先的。”
胡姨娘邀宠献媚:“老爷,要贱妾替您唱一曲么?”
林夫人脸色刚一冷,章致知心情不错的接过话来:“不急,今儿我就讲个笑话给你们听吧。我也不惯如此,讲得不好,你们也别见笑。等我讲完了,再让五姨娘唱上一曲,也就是了。”
众人皆是赞好,唯有章清雅不忿地道:“爹讲的笑话,必是好的,又何必劳烦五姨娘多此一举呢?该她的时候,自然有她粉墨登场的机会,为何硬要跟爹搅和在一块儿?”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了,不像是针对五姨娘,听那意思倒像是针对她的妾室身份。胡姨娘暗自气结,章致知也不禁眉头微皱。
林夫人忙把话圆了过来:“二姑奶奶自小最是信服老爷的,老爷说什么,她无有不叫好的。现长大了,竟还是这个小孩脾气,也不怕惹人笑话!”
虽然有些牵强,但勉强也算是找了个借口。章致知就见二女儿隐含怒气的瞟了二女婿一眼,但邝玉书脸上笑容不变,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心下知是有异,也不便当着女婿的面,对着女儿发脾气。
想了一想,便说了个笑话:“三国的故事大家都是听过的吧,今儿要讲的就是和三国有关的笑话。从前,有两个人,都自诩三国的故事读得最熟,时常在一起攀比,你说上一段,我接下一段,或是考较其中的地名人名,谁若接不上来,就算输了。这一日呢,恰好一人连输了几场,心下十分不忿,就提了个问题,‘你说三国里没有你不知道的人,我且问你,诸葛亮的母亲姓甚么?’这问题一下子就把那人考住了,思前想后许久,都想不出来。你们知道么?”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一桌子人都摇头:“老爷快说,到底是甚么?”
章致知呵呵一笑:“那人道,‘既生瑜,何生亮’自然是何氏生的诸葛亮。”
哈哈,章泰宁领头击掌:“这个笑话好,到底是父亲,讲个笑话都比我们精致许多!”
章致知却举起了酒杯笑望着三位女儿:“虽说咱家不姓何,但爹也希望你们能早日生出不亚于诸葛亮的聪明儿孙,替你们的夫婿开枝散叶,光宗耀祖。”
这话说得很是应景,章清芷领着二位妹妹都站了起来,饮了一杯,三位女婿陪了一杯。
冯遇春自不必说,和妻子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潘云豹听着这话,也是目不转睛的瞅着自个儿的媳妇傻乐。只有邝玉书脸上仍是淡淡的,而章清雅坐下来的时候,眼中却有更加明显的不忿之色。
林夫人瞧着心里咯登一下,女儿府中出的事,莫非与子嗣有关?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心念转动间,便对一旁的仆妇们暗使了个眼色,那第二轮的桂花就传到了邝玉书的手中。林夫人满心是要替女婿争个面子,坐的位次靠后了,这儿就补偿一把,让他占个先的意思。
邝玉书得了花,微微一笑:“今日既是三妹妹归宁之喜,那我便赋词一首,以作恭敬了,取笔墨来。”
既要游戏,这些文房四宝早在一旁备定,就见他取过笔墨,微一沉吟,下笔便是一首。待林夫人展目远观,却是立即变了颜色。
就见雪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写着一首小词:“自古姻缘天定,不繇人力谋求。有缘千里也相投,对面无缘不偶。仙境桃花出水,宫中红叶传沟。三生簿上注风流,何用冰人开口。”
从明面上看,这是在赞美张蜻蜓与潘云豹的天作之合,但细一体味,就不能发现其中的讥讽之意,分明暗指他和章清雅的这桩婚事全是林夫人“人力谋求”。
尤其是那一句“对面无缘不偶”看得章致知都心中一惊,难道二女婿对于二女儿已经不满到如此地步了?可表面上还不得不赞:“真是好词好字。”
潘云豹只是粗通文墨,感觉这词似乎读起来不错,就以为挺好。张蜻蜓更是大字不识,只是心急自己所求之事,道谢收了二姐夫这贺词,就笑请继续了。
可林夫人瞧她这么急于想要表现,却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这三轮鼓声停止,就落在了潘云豹的手中,她还笑吟吟的问:“贤婿,你打算是作诗还是作词啊?”
“二样我都不会!”潘云豹答得爽直,却瞧了媳妇一眼,长身而出:“我愿意舞剑一支,还请岳父岳母不要见笑。”
“好啊,你是军人之家,该当有这样的男儿本色。”章致知非常捧场的命人去书房取了他的龙泉宝剑来:“贤婿切勿见笑,我们文人之家,只有这样的兵器。和府上当然不能比,你瞧尚能舞否?”
潘云豹随意挥舞二下,试试了剑的份量:“还行!”
张蜻蜓却很有点担心,这小子到底行不行的?不要太丢脸哦。
瞧出媳妇那一脸的疑虑,潘云豹越发多了几分斗志。脱下外氅,露出内里的紧身装束,昂然走到场中,冲着媳妇远远一笑:“我这也是昆仑剑法,媳妇你瞧好了,我可真不是吹的。”
他这还没表演,就引得旁人窃笑不已,未免心下都看低了三分,心想连自个儿媳妇都不信,这本事能强到哪儿去?
见众人都笑盯着自己,张蜻蜓只觉脸上滚烫,暗自咬牙,这死豹子要是丢了她的脸,回头非拿承影把他劈了不可。
在这一点上,张大姑娘和某只豹子终于找到了共通之处,在人前好面子,还都是极度的好面子。
章致知身为大家长,当然不会见笑,反而给三女婿鼓了把劲:“云豹,你也别紧张,都是自家人,慢慢来。”
潘云豹感激的点了点头,不再笑了,凝神静气,面南直立。左手反握剑柄,剑尖向上,目视正南方,正是昆仑剑法的起手式。
可旁人不懂,平常人都是右手执剑,他却是左手执剑,难免更让人觉得好笑,都抱着一种瞧乐子的心态,在等着看这位著名的纨绔姑爷耍宝出丑。
一开始,潘云豹只是左右手交替慢慢划了几圈,左右脚也分别走了几步,却不像是练剑,倒像是小孩戏耍一般,旁边的笑声不由得更响起来。
林夫人偷觑着邝玉书不屑的眼光,以及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嘲笑之意,心下稍安,她折腾这位三女婿如此出丑,可能让他稍稍减轻些心中怒气?
连章致知看着也有些紧张,这个女婿不会真是个草包吧,这么倒来倒去的,到底是在干什么?
却只有张蜻蜓的目光越来越惊讶,这只豹子做得很好呀,跟早上潘云龙教她的一模一样,而且潘云豹出手之间都带着些虎虎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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