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张蜻蜓果断拒绝:“我怕天天坐这样好车里,就舍不得出来了,那成天得耗多少东西?”
这话说得董少泉也忍俊不禁。
“二嫂你现在有了身子,就是用些好东西也是应该的。否则二哥知道了,可不得心疼死?”
“那可千万别让他知道!”张蜻蜓说笑起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我现在已经过得够好的了,哪里还用他帮着败去?太大的福我还怕折了我们娘儿俩的寿呢!”
郎世明却因此想起一帮子兄弟来:“也不知潘叔安排他和三哥干什么去了,怎地一点消息都没有?”
董少泉一语双关的道:“兴许这次浩然他们回来,就能带回点消息了。”
提及此事,郎世明却有句话不得不说:“二嫂,这眼看着云龙大哥就要回来,你怎么不多等几天再打这官司,现这节骨眼上闹起来,不怕触怒上头么?”
张蜻蜓两手一摊,表情无辜:“我闹什么了?我不过是把我家丢失的丫头找回来。如果有人硬扣着不给,那闹事的岂不是他才对?现这节骨眼上,我不好闹事,那他就敢闹么?”
“那他要矢口否认了怎么办?除了那个人证,咱不也没证据么?”
那更好办了张蜻蜓嘿嘿一笑:“两个莫名其妙失踪的奴才,作的供词还有效么?若是无效,这罪名岂不就给抹去了?”
郎世明恍然领悟,张蜻蜓这是以退为进,就是要在吴德最忙乱的时候再给他添点堵,吴德若是不想节外生枝,就只能息事宁人。
所以张蜻蜓选的这时机,就是最好的时机,但这法子还是有些冒险的。虽说太子没了,太子妃和皇太孙李弘不还在么?万一吴德在李弘面前又去叽叽歪歪,小孩子可是很容易被教坏的。
故此,郎世明犹豫着问了一句:“二嫂,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吴德实在耍赖,倒不好跟他硬拼的。”
“你放心,我省得。”张蜻蜓莫测高深的一笑,和董少泉对了个眼色。
心中却在冷笑,若是吴德识相,早些把人交出来还算罢了,若是不肯,那她可要大闹特闹上一场了。
就是要闹给东宫,闹给皇上看看,大家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白拿我们姓章的人去填这个坑。
郎世明左右瞧瞧,终于觉出些不对劲来了:“我说二嫂,你和少泉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蜻蜓一笑,也不拿谎话搪塞他了:“老四,大家兄弟一场,你照顾嫂子的好处我心里有数。这些是我的家务事,你且别管,就陪着嫂子看好戏吧。”
大概等了有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工夫,公差才同着杜充安西回来了,上了公堂交差,也很无奈:“吴国舅不在家,说是找不到人。下人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敢作主。”
张蜻蜓当即就让安西在公堂上喊起了冤:“小的家中的奴婢,怎么跑到吴国舅府上去了?还请大人作主,把小的家中奴婢发还,否则小的回家,主母定要问罪不可!”
这下如何是好?
刑部尚书施大人看下左右两位侍郎,目光先落到谢尚贤的身上:“谢大人,这来打官司的可是你家的外甥媳妇,可否请您去劝解一下?”
谢尚贤坚定摇头,刚正不阿道:“正因为是下官的姻亲,所以才更不便插手,还请大人秉公发落便是。”
那好吧。施大人微微一笑,传令下去了:“那本官就亲自往吴国舅府上走一趟,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尚贤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有几分猜到张蜻蜓到底想干什么了。可是这外甥媳妇,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呢?
看到连刑部尚书都亲自出动了,郎世明真有些惊悚了:“二嫂,怎么连施大人也亲自去了?”
想卖个人情呗,不出动一下重量级的人物,谁能知道啊?张蜻蜓嘿然一笑,静观其变。
终于,吴德还不算太笨,在刑部尚书亲自驾临吴府之后,张蜻蜓的那两个丫头终于有了下落。
万金虎主动站出来承认:“是小的与杜充家交好,私自昧着主子把人收留下来的。与国舅爷并无半点关系,纯属小的自作主张。只因杜家不愿意把女儿交还潘府,才拿钱求了小的,让我收留,还说便是潘府的人要上门来,也让小的别给。小人一时糊涂,利欲熏心才干出这样糊涂事,还望大人明查。”
杜充吓得脸都黄了:“我什么时候拿钱给过你?明明是你说这官司要赢,就让我把妹子放到你家的,你此刻怎么竟反悔了呢?”
安西在一旁道:“大人,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家主母说且由着他们扯去。只是现在我家主母要找人与这两个丫头对质,还望大人恩准。”
连人都带来了,还有什么不能恩准的?要打官司就打吧。
首先上来的就是墨冰,先把她与雪砚的情分,以及在章泰宁处服侍的详情做了说明。
然后上来的便是白亮夫妇,指认碧落道:“我们本是这丫头的公婆,只因儿子有些痴傻,被她愚弄,成亲多日也曾圆房。后这丫头还妄图攀附主子,给二奶奶发现,这才送到乡下。不料她心生怨愤,竟然造谣生事,诬陷主子,实在是可恶之极还请大人明查。”
而碧落在乡下所配的夫君,亦给福伯儿子带来了公堂,可以证实,碧落跟他时,还是处子,但对乡间生活有诸多不满,不安于室。
把两人案卷一调,其实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这当中根本就没有太多切实的指证,只是当时正好赶在枪口上了,所以才闹得沸沸扬扬。
要问清真相并不难,一顿板子夹棍下去,什么都招了。
杜家人涉嫌造谣生事,诬告官员,立即捉拿归案,容后处置。万金虎贪图钱财,窝藏官家奴婢,论律处以罚金,重打四十大板后赶出公堂。
至于最后要如何结案,却不是能由他们刑部说了算的。只能把各方的证言证词记下,留待圣上发落。
当然,碧落和雪砚两个丫头就该发还给张蜻蜓了,在案子一日未了之前,还得留她们一条活路。
只是这两丫头脸色着实古怪,竟是一样的面如死灰。安西在堂上看着不好,跟守在外头的张蜻蜓商量过后,提出建议:“我家主母怕把丫头领回去,又说她虐待如何,还请大人一并收押在监,纵是需要银钱供给,我家也愿一力承担。直到案件了结,再发还我家吧。”
闻听此言,雪砚眼中最后的那一抹光亮也颓然消逝了,碧落更是就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她在哪里?让我去见她,她不是想要我死么?我就一头撞死在她面前。”
见她如此失控,还真不敢把她放了。即刻便有官差上来给她和雪砚戴上重锁沉枷,以防她们在公堂之上就自寻了短见。
张蜻蜓在外头听说之后,只摇头说了三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在吴德那样人的府上这么多天了,能得着什么好?这两丫头还都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只怕早已是残花败柳,生不如死了。
雪砚拼尽最后一口气撑到现在,应该还是为了她的家人。而碧落,想来是为了和自己赌这最后一口气吧。若是真的见了,她们哪里还能再有生机?
“走吧。”张蜻蜓淡淡吩咐着,心情却莫名的低落。
铅灰色的云层越压越低,已经有细小的雪花不断落下。若是不幸落在路上,车马辗过,瞬间就融入污泥,浑浊一片。可总也有些幸运的,或是落在高山上凝结成冰,或是落在汪洋江河中融入清流,便保得一生清白,干干净净。
可她们明明都有机会选的,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左右脱不过一个贪字,一点私心,就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张蜻蜓会为她们惋惜,却无力挽救。
回到府中的时候,恰好她打发人请来的夏仲和还没走,在那里替潘云祺拔牙。几乎整个潘府,都能听得到他那杀猪般的鬼哭狼嚎。
张蜻蜓本就心情不好,听着这动静更是皱眉,命人把门窗紧闭,只等夏仲和给潘云祺治完了,再请过来见礼。
小谢夫人真是快心疼死了,怎么儿子叫得这么凄惨?
夏仲和也很无奈,虽说他把那麻沸汤的剂量减了一半,但起码该起到一定的效果吧?想想之前在边关,给那些将士们截手断肢之时,还没有半点止痛的汤药,人家都没叫成这样。这位三公子,不是他说,也实在是太娇惯了些。
“请三公子暂且忍耐,现只剩下最后一颗牙了,把这个弄好了,往后就好了。”他特意提了句:“大公子之前给西戎人抓了,成日毒打鞭笞,可都没吭过一声呢!”
小谢夫人听得生气,干嘛拿潘云龙跟她儿子比?欺夏仲和年轻,不免呛了一句:“那是你亲眼瞧见的么?”
夏仲和眉头一皱,心想这位夫人怎么说话如此无礼?怪不得张蜻蜓让他如何行事,这样的人,确实欠教训。
迎着小谢夫人双眼,他坦然道:“因小可也曾流落蛮邦,故此大公子的英雄盖世,确实是小可亲见,并没有半句虚言。”
小谢夫人一下给堵了回去,只得教训了潘云祺一句:“你也争点气,忍一忍吧。”
潘云祺已经痛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涕泪横流,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斯文样。叶菀瑶实在嫌弃,推说兰心那新生的孩子哭闹,早躲开了。
夏仲和最后这一下子,手下加了点暗劲了,一颗牙拨出,也把潘云祺痛得生生晕了过去。
整个潘府的人都松了口气,天下终于清静了。
夏仲和洗手告辞,小谢夫人连个谢字也不提,只顾着急急追问:“那我儿什么时候能醒来?醒来要是再痛怎么办?能不能把你那麻沸汤多留几服?”
夏仲和暗自摇头,却还是耐心解答:“三公子最迟到明早便会醒来,醒来之后的头几天,是一定会痛的,这个可没法子。麻沸汤药材珍贵,宫中也是配制不易,况且久服极易成瘾,对身体有莫大害处,小可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三公子弄来。请夫人不必过于担忧,只要捱上这几日,便无事了。小可太医院中还有召唤,不便久留,告辞。”
小谢夫人无法,这才命人奉上谢银,夏仲和也不推辞,接了便走。
刚出院子,就见有两位年轻女子从侧面小径上走来,其中一个面容姣好,清冷淡雅,另一个却姿容平庸,珠光宝气,瞧她们的装扮,都似是府中小姐,夏仲和急忙低头,快步出去了。
潘云霜有些好奇,问门口的丫头:“这就是二嫂请来的太医么?”
丫头点头。潘云霜笑着跟潘云霏道:“还以为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呢,居然这么年轻,生得还挺俊秀的。”
潘云霏只觉微窘:“姐姐怎么说起这样话来?小心给人听见,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三哥吧。”
不过心中却也纳罕,这么年轻的太医,倒当真少见,也不知二嫂把他请来,是不是个有本事的,万一要是治不好,母亲岂不又要大吵大闹?
可潘云祺的伤口确实处理得很好,虽是昏昏沉沉中,但把夏仲和留下的汤药服下后,烧也退了,肿也消了。后头再请大夫来瞧,都说这个大夫很是高明。
眼见潘云祺一日好似一日,小谢夫人这才作罢。不过这回吃这么大的亏,这口气她却咽不下去。
第293章 病起
南康京城这一年的冬天,注定无法平静。
先是太子殿下薨了,尔后没几天下起的那场雪,却是絮絮扬扬,接连下了三天三夜还没个消停。
起初有些闲情雅兴的才子佳人还要赞几句琉璃世界,发发诗兴,可当大雪压垮了屋顶,冻住了水井,冰封了火炉,滑倒了自己,京城上下就渐渐再没人笑得出来了。
大雪成灾啊。
皇上依然在罢朝,但关于雪情的折子却是一封不拉的全部送进了御书房,一个个关于救灾的指令也从九五之尊这里传达了下去。
太子的国丧要治,但老百姓受的雪灾却更不能不管。死了的人,哪怕是皇上自己,到底也比不上活着的人要紧。
张蜻蜓放下笔,往微凉的手心里呵了口气,使劲搓了搓,望着窗外屋顶上厚厚的积雪,眼中分明有些担忧之色。
这么冷的天,连在屋子里烤着火,提笔写几个字也觉得冷,不知他在外头好不好?从边关回来得匆忙,肯定也没带什么御寒衣物,可有冻着了么?那个傻子,见变天了,怎也不知回家一趟?好不叫人操心。
虽说是原打算着暂不插手铺子里的事情,但一场大雪下来,什么都改变了,伙计们忙得焦头烂额,东家又怎么坐得住?
不过倒是不好再往铺子里跑,就在离东城铺子不远,吕氏父女开的忆江南酒楼里租了一个雅间,充作临时的办公之所,有什么事,都让人往这里来报。
“不好了,二奶奶。”立秋忽地惊慌失措的从外头奔进,立即给周奶娘训斥起来:“立秋,你怎么这么没规矩,不是早跟你们说了吗?现在在姑娘面前不许大呼小叫的,小心惊动了胎气!”
“不是的,周奶娘!”立秋急急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是董掌柜的摔了,听说连腿都断了!”
什么?张蜻蜓顿时站起身来,变了颜色:“少泉人呢?送回去了?请大夫了么?”
这些立秋还不知道,她只是听着收猪回来的伙计说了一声,就急急忙忙过来了。
周奶娘把张蜻蜓摁住:“你在这儿坐着,我去打听打听。小心路滑,又摔了你!”
“不用了。”山岚脱了斗篷,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积雪,这才进了屋,跟张蜻蜓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少泉骨头没断,只是崴了脚,刚已经找大夫看了,正在那儿治呢,怕你担心,我先回来说一声。你别担心,还有绿枝姑娘在那里照看着。”
“好好的,怎么就摔了呢?不是有骑马么?”张蜻蜓心疼得直皱眉,知道大伙儿怕把寒气带给她,从外头进来的,都刻意跟她保持一定距离,便让开火盆让他走近:“你快过来烘烘,外面天冷吧?瞧你脸都冻青了。”
山岚苦笑着道:“骑了马又怎地?我们在路上还瞧见整辆车都翻了的。天太冷了,地上全都结了冰,滑不溜溜的,极是难走。这接连下几天雪,今儿好不容易放一点晴,路上不知多少车马,挤来挤去,怎么加小心,那马儿还是失了蹄,少泉这才摔了跤,起初都以为是骨头断了,送到大夫那儿才知道万幸。不过那脚脖子却也肿得厉害,想来这几日是出不了门了。他还记挂着铺子里的事,着急得不得了。”
张蜻蜓急道:“这傻子,什么事比人还要紧?伙计们都没事吧?”
“这倒还好。”山岚面上忽有些难色,欲言又止。
张蜻蜓想想,猜出些端倪了:“山大哥,这年关也快到了,你家中必也是忙的,本不该拖着你帮忙,可是你也知道,现在我不便出门,少泉现又摔了,要不这样,再忙完这两日,你就不必过来了,我先把该给你的利钱支给你。”
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山岚很是松了口气:“钱不钱的倒不急,我又不等着用,等年后你们忙完再说吧。不过现在我家中确实是有些忙,这雪一大,囤粮过冬的百姓就特别多。而且,二少奶奶,你可知道,现在居然有人从我们这里买了猪肉再加利钱往外头卖?”
啊?这个张蜻蜓还当真不知。山岚摇头叹道:“天一冷,百姓都人心惶惶的,怕过后没东西吃,家里有些走不开的,就宁肯加些跑腿的钱,托人来咱们那些铺子里买了猪肉,回家或腌或熏,以备不时之需,我也是今儿去送猪肉才知道。现在是咱们扣着生猪不让杀了,否则你卖多少都能卖完,可天气这么冷,咱们扣着猪也不好,掉膘倒是其次,就怕冻出病来,那可就一点卖不成了。所以方才少泉急着打发我回来,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把这些猪全杀了算了。实在没猪肉卖的时候,只好收些牛羊来卖,或者关几天门,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相信乡亲们也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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