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金牌上的小字经谢素询出去找通译打听,翻出来了,刻的是贺金阗国玉桃公主芳辰几字。
怪不得出手那么阔气,想来那位异国女子原来还是金阗国的一位公主。
这么贵重的东西,周奶娘本有些不敢接,不过想想这是张蜻蜓对自己的信任,还是收了下来下来。妥贴的包了,掖在系在腰上的汗巾子里。这还是跟金嬷嬷学的,只不过比她做得更聪明的是,把暗兜设在两头的压脚上,拿丝絮塞了起来,拿针线缝死,就算给人发现,也一定不会想到还要拆开来看。
张蜻蜓又看了她忙碌的身影一眼,心想要是自己此去有什么不测,这个传家宝也没什么意思了,留给奶娘总够她这一世吃喝,自己也不用担心了。
打发绿枝去帮着收拾行李,忙得没空搭理她,张蜻蜓扯了个谎:“我今儿骑马,先下去了,你们快点上车啊!”
趁着黑灯瞎火,众人不备之际,上了谢素馨的马车。
这马车她昨晚就来踩过点了,因为要装药材,又想替官府省点事,所以没有要他们派车,直接把药材拖回来,已经塞了大半个车厢。张蜻蜓很容易就藏到筐子后面蹲下,只要不细心看,是察觉不出来的。
祝心辰还是决定骑马,董少泉和夏仲和便坐进了车里。李思靖也早就带了人来,一行人会合之后就出发了。
张蜻蜓屏着气,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生怕给人发觉。
且喜出门时天还黑着,因为几家并在一处,重新分配了下车马的使用,周奶娘以为她在骑马,而胡惜容和谢素馨以为她和周奶娘她们在一起。而在战争的阴影下,谁都没心思谈天说笑,是以也就没有人会想到,张蜻蜓这么一个的拙劣的小小谎言竟然奏效,瞒天过海的任谁都没有查觉。
当然,也不是谁都没有察觉的,夏仲和在上车后不久,就从满车的药材味里,似乎辨出一缕似曾相识的幽香。可是这样的话,要他如何问得出口?
不管事实如何,张蜻蜓都是一个名义上有夫婿的妇人,他一个没成亲的大男人说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那要别人怎么想?故此纵是心头有些疑惑,夏仲和还只以为是自己心魔作祟,就是跳出这个念头来,也觉得有错,赶紧压下,不敢多嘴。
一俟出了城,两支队伍便分道扬镳。
李思靖让人加快了行进速度,马车飞也似的行进在前往边关的道路上。张蜻蜓瑟缩在那个角落里,颠得她全身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还得拼命稳住面前的药材,怕一个不小心,就露了馅,又给人遣返回去,心中只愿这马车跑得越快越好。
天际,一点一点的吐露出了鱼肚白,有红霞映红了半边天空。
边关前沿。
风九如抬起头,凝视着天边的朝霞,微皱了皱眉,自言自语:“看来今日,会有雨啊。”
萧森勒着马,定定的伫立在他身边,仰头看了看天,让脑海里最后一次浮现过某个俏丽的身影,尔后正视前方,目光沉着:“有雨也不怕,只要半日晴天就足够了。若是下起了雨,只怕我们还能多得些便利。”
也是,南方多雨,士兵们都是习惯水战的。
风九如的视线往前后瞟去,在他们的前方,是此仗的正副前锋官,潘云豹和胡浩然、常衡。在他们的身后,是黑压压,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居中,同样带着为数不少的士兵组成中队,而在他们的身后,高高矗立的四爪金龙杏黄旗下,是全副盔甲的二殿下李志。再往后,落雁关的大门已经关闭,吊桥已经拉起,这样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主帅最大的决心。
潘云豹双方紧握缰绳,脑子里再无一物。将坚定的目光看着不远处西戎人密密麻麻集结的军队,脑子里没有想到对方号称的是十万人,而他们却仅有一万人。
他只想起大哥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云豹,如果真的有一天,你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千万不要把任何对手放在眼前。只要记得向前冲,一直向前目标向前冲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紧张,不会害怕,不会觉得自己的目标难以企及。”
大哥,当年你上战场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么过来的?
半空中,有食腐的鹫似乎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冷漠的在高空上游弋。
仰望上苍,潘云豹在心里默念,来吧,只不过,我是决计不会做你口中一块肉的。
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斧,这是属于潘茂广的兵刃。现在在他的手中牢牢握定,给了他莫大的勇气,爹可以做到的,大哥可以做到的,我今日也同样可以做到。
寒光一闪,长斧落下,五颗金色的信号弹倏地飞上半空,轰然爆响,声传百里,半空中的秃鹫竟然给吓得掉下来一只。
这是下令全攻的信号,不管是夕临城,还是在草原深处游曳的潘云龙,只要看到这个信号,就该明白怎么做了。
与此同时,一声石破天惊的号令从潘云豹口中传出:“点火。”
大批画得花花绿绿的猪牛从坚如城墙般的盾牌后冲出,带着噼里啪啦的鞭炮,慌不择路的冲向西戎人的队伍。
如果说猪的力量尚少,不足为惧的话,可那么多的牛冲过来,就难以抵抗了。而更加难办的是这此牲畜身上都涂了染料,骤然冲到面前,人不怕,马怕。
西戎此仗的主帅赤烈温是直到清晨才接到南康大规模集结,准备进攻的消息时,士兵们匆匆忙忙集结出来,却不料潘云豹他们出此奇招,慌乱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防御,生生的让那些牲畜把队伍冲开了一个豁口。
“放箭快放箭。”只可惜,他的提醒已经晚了。
就是这个时候了潘云豹眼神一凛,高举长斧:“杀。”
三千铁甲,如旋风般跟随着他杀进了铺天盖地的阵营之中。无边无际的箭雨,是风九如带领的中队,给他们的掩护。
忘了,什么都忘了。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已经不在眼中,潘云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到夕临城,打开一条通道。
在看到五颗金光弹的时候,困守夕临城的庞清彦已经不用考虑:“迅速纠结起所有能够战斗的人员,随本帅出征!”
而在草原的那一边,穿着胡裘,戴着胡帽的潘云龙大喜:“真是天助我也,兄弟们,快加紧动作,咱们准备回家喽。”
可是,有后队防守的哨兵急来报信:“将军,那个阴魂不散的宇文朴,好像又带着嵬项族的人追上来了!”
“什么?”潘云龙脑中急速的转动着,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你们照原计划撤退,待我前去会他!”
“将军,那多少人跟你去?”
“一个也不要,你们通通快走!”
“那怎么行?”
“我说行,就是行,这是军令,莫非你想抗令?走!”转过身来,潘云龙手执一杆亮银枪,犹如战神般微笑伫立。
昔日卧龙先生能唱一出空城计,今日,他潘云龙也要唱得漂亮。
金色的流弹在空中炸响的时候,也落入正往边关急速赶来的李思靖一行眼底。
吁地一声,勒住马蹄,细看半空中的信号弹,李思靖心中一紧:“今日有大战发生了!”
什么?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此时,就见有一道娇小的身影从一堆药材里钻了出来:“什么大战?哪儿打仗了?是云豹他们么?”
连珠炮的发问,把众人全都弄懵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忽地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的张蜻蜓,在脸上迅速堆积出一个陪着小心的笑脸,顾左右而言他:“嘿嘿,李大哥,你还是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
“可你怎么会在这里?”祝心辰急了:“你这么偷偷摸摸跑过来,跟人打招呼了没有?”
当然——没有!反正都跑这么远了,张蜻蜓也不怕他们要折回去了,嘟囔着道:“你们管我怎么来的有什么用?倒是赶快说说,这边关是否打仗了?”
李思靖皱眉瞟了她一眼,先解释了一句:“五颗信号弹,是全攻的信号。现在的边关,肯定已经打起来了。”
“那咱们还傻站着干嘛?快走啊!”张蜻蜓急不可耐的催促着,却听董少泉无奈的叹了口气,吩咐随行的一名侍卫:“你不用跟去了,赶紧回去跟家里的报个信吧,就说二奶奶在我们这里,让大伙别着急。”
事到如今,还有何话好说?就这么着吧。
周奶娘那边,已经发现张蜻蜓丢了,和绿枝两个急得直哭,但大伙儿一琢磨,都猜着她肯定是跑去边关了。本来周奶娘想着要跟过去,可是实在是没法走开。等到董少泉派过去报信的人到了,也只能暂且随着车队,去了谢宅。
再相见时,便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形了。
第238章 暗算
南康与西戎的这一番交战,同样落在了其他人的眼里。
“王,您看,我们是时候出手吗?”
“还不到时候,且再看看,等着分出胜负再说。”
“那您看,谁会赢呢?”
“你觉得呢?”
“嗯……南康虽然地大物博,但是这回的军队被困得太久,况且他们的潘元帅一直没有现身,恐遭不测。带兵的二皇子又没有实权,难以取得将领们的支持,恐怕这场仗,够呛。”
“有长进,你说的不错。其实,如果南康人也不是全无机会,只要他们发现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就一定能赢。”
“是什么?”
“提示你一个字,珠。”
“猪?小的不懂。”
“那就等着看吧,天就要下雨了,等下雨过后,胜负就会分出来了!”
这边,已经露了馅的张蜻蜓很老实的缩回车里,再不吭声。
夏仲和憋了半天,到底忍不住的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事,就非得跑去不可?你知不知道前线有多危险?干嘛要这么任性?”
“我不是任性。”张蜻蜓抱着双膝,把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很是柔弱,但那双眼神却是无比的倔强。
夏仲和一哽,差点就脱口而出,难道那个男人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么?那你为什么还是处子之身?
潘云豹的名声,他不是没有听说过的。虽然近来有些好转的迹像,但也说不上是多有出息。这些天,和张蜻蜓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感觉得出,张蜻蜓虽然泼辣了些,有些时候也显得不那么“规矩”,但她其实是个非常善良又非常上进的女子。
这样一个女子嫁给那样一个纨绔,本来就是让人惋惜的。但他自看出张蜻蜓仍是处子之后,感觉就有些不一样了。
他会想,既然这个女子跟她相公并不是真夫妻,那么他们的感情也一定别有蹊跷。可是张蜻蜓此时又这么态度坚决的要到前线去,她流露出来的坚定与关切是丝毫没有作伪的。那就让人不明白了,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张蜻蜓不会解释,她对小豹子的情感不想对任何人说,也无从说起。她只是希望,希望能快些赶到边关,让她好好看一眼小豹子,让他保重,让他一定要记得平安归来。
可是潘云豹,真的还回得来么?
眼前是血红一片,而耳边是无尽的厮杀声。
潘云豹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也分不清身上的血迹究竟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但他眼中唯有的最后一丝清明,仍旧清晰的看见,那座用石头垒成的夕临城,越来越近了。
可这么短短的一条路,怎么就走不过去呢?
在杀红了眼的南康国军队面前,赤烈温渐渐感觉到有些抵抗不住了。
“来人,快去传令,让野傈家族,未幕家族的都快来增援。”
“元帅已经让人去了,他们都说前期消耗太大,不能再让他们的将士白白送死了要去,也得让新来的部族出力!”
“什么?”赤烈温气得眼皮子直跳,却是无可奈何。
西戎并不是一个国家,只是一个暂时性的联盟而已。名义上他是统帅,但各部将领仍是各自为政的。对于他们来说,部族的利益永远是凌驾于整个联盟利益之上的。
如果遇上好打的仗,他们当然愿意冲在前头,劫掠牛马人口,但若是看到南康军队真的拼了命,他们就不愿意再来硬碰硬,做这么大的牺牲了。
“元帅,末将有一计,愿为元帅分忧。”嵬项族的军师木尼拉走上前来献策:“汉人有句话,叫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家头领临走时曾说过,若是遇到不好打的仗,就把南康的主帅重伤,他们士气一旦低落,必然不攻自破。”
“话是没错,可那二皇子身边重重守卫,哪里有这样的勇士能够杀到他的面前去?”
“这个元帅不必担心,我们族中有一张神弓,一队专门训练过的神箭手,连高天上的老鹰都能射得下来,想要在千步之外取人性命并不是难事。”
“那快请他们过来,本帅立即安排将士护卫着他们过去。”
“可是元帅,这样的兵器可是我们族中最大的机密,这样就暴露了的话……”
“我答应你们如若事成,无论生死,到时都多分一百个战俘给你们!”
“请元帅休要怪罪,只因我家头领有过吩咐,如若两军阵前真有用到我们族中秘宝的一天,也不求元帅别的赏赐,只求您在关破之后,让我们嵬项族第一个进城就行了。”
这……这不分明是趁火打劫吗?如若城破,哪一支队伍不想率先冲进去洗劫?可是如今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赤烈温只得妥协:“好,就依你!”
“口说无凭,还请元帅给个凭证,到时也免得有些多事的小人搬弄是非。”
“拿着本帅的匕首,去吧。”
“谢大帅。”木尼拉迅速回头,把族中的神弓和神箭手找了来。这些人经宇文朴秘密训练多年,非到万不得已的关头,连他自己都舍不得拿出来用。
赤烈温一看他们三人合力才抬着一张超大的铜胎铁臂弓出来,足足比营中最大的弓箭还大了几倍有余,当时心里就有了三分底。命了自己身边最精锐的卫队,护送这支小分队悄悄潜向李志的身边。
在潘云豹他们身为前锋,杀开一条血路之后,风九如的二路人马便也冲进了战局,让整个队伍持续挺进。
而夕临城中杀出来的守军,也饿红了眼,已经不顾性命的开始向外突围,他们也明白,那些猪牛都是送给他们的救命粮,就算冲不出去,也要尽量多抢些牲口回去。
战场之上,杀声震天。头顶上方,乌云密布,阴沉沉的潜藏着谁也猜不透的危险。
李志眼看西戎人的防线出现松动的迹像,攥紧了手中的长刀,沉声吩咐:“击鼓前进!”
他带着最后压阵的中军,也加入了战场。
鼓声隆隆,激励着士兵们热血沸腾,勇气倍增。而那一抹耀眼的杏黄,在越发昏暗的天地之间,更加是激励他们英勇向前的动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王都在这儿了,王都亲自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了,那他们还有什么好害怕的?那他们还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
官道上。
急促的马蹄翻飞,恨不得能够腾云驾雾飞起来。
越临近边关,那战场之上的厮杀之声就越是清晰可闻。不用催促,所有的人都自觉加快了脚步。
没有人说话,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说明着他们的紧张。张蜻蜓两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脑子里什么都不敢去想了,她没有这么自私到希望潘云豹不在战场上,只是不停的默默祈祷,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到了!”
祝心辰一声惊呼,就见巍峨耸立的高大城关已经在前方不远的视线里出现了。再次催紧马匹,一行人飞也似的冲进了关口。
“你们是什么人?”大战当前,防守严密得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祝心辰掏出姑姑临走前交给她的,代表宫中至高无上王权的令牌,厉声喝问:“二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