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着急,却见李思靖不放心他们,带着几个人过来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来得正好郎世明知道,他们在军中的时候,都练过抬木头,况且那些压运粮草的士兵,更加身子壮实,抬个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思靖,你看能不能帮忙抬下胡家小姐?她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没问题!”李思靖二话不说,就带着人顶上了。很有经验的迅速挑出高矮合适,又身体强壮的,编成两人一组,一共八人,以他为首,抬起了肩舆。
“听我号令,起!”
胡惜容虽然人在肩舆里,却是将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随着那一声悠长的号令,老是东倒西歪的肩舆终于四平八稳的升起来了。就算是走动起来,也不再是高低不平的晃来晃去。
勉力撑起身子,隔着狭小的门缝看出去,在左首边那个会用草编小玩意儿,一路对她关心有加的男子,这一刹那,在大雨中潮湿了她的眼睛,也深刻的温暖了她的心。
出来之后,张蜻蜓再不愿意回到狭小气闷的车厢里去了,冒雨骑马,努力上行。
越往高处,路越崎岖,夏仲和看她费力的提着缰绳,骑得危危险险的样子,很是惊心,在嘈杂的暴雨里大声提醒:“潘少夫人,您还是去坐车吧。万一摔着,可不是好玩的。”
“我没事!”张蜻蜓不想被人看扁了,逞强的一定要走。
夏仲和在心头叹息,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大少奶奶,倔强得要命,初相见时,就见她浑然无畏的为朋友出头,甚至不惧礼法的为义弟说话。那一刻的震撼,带给年轻的医士是巨大的。
而在接下来的相处中,张蜻蜓也是爱憎分明。对朋友们热情得像一盆火,对自己就冷淡得像一块冰,丝毫不虚伪,不作做。这样的真性情,说真的,夏仲和并不生气,反而颇有几分欣赏之意。
这样的女子,若是能与她成为知交好友,一定是件极幸运的事情。而作为她的相公,唔……忍不住再偷看张蜻蜓一眼,虽是雨中,仍看得到她眉眼平顺,体态轻盈。嗯嗯,此处夏仲和决定持有保留意见。
张蜻蜓很想在看不起自己的那个大夫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一个没看好,马儿失了前蹄,右后腿一滑,就往旁边山坡下哧溜哧溜的滑去。
张蜻蜓吓得勃然色变,她怕给马带下去,赶紧撒手,放了马缰绳,跳下了马,恰恰跌进斜坡上的一个泥坑,结结实实跌了个狗啃泥。
而此时,山林间已经有不少小股的山洪在泛滥,水流的速度又快又急,要是真给卷了进去,那才叫要命。
“姐!”“少奶奶!”“二嫂!”
眼看着张蜻蜓就要给冲到一旁的洪流里,四下里惊呼声响成一片,还是离得最近的夏仲和反应最快,迅速从马上跳下,把手里的长鞭甩了出去。
张大姑娘很识相,这个时候也不计较什么恩仇了,赶紧一把抓住。她刚想站起来,却因身下的泥沙松动,脚底打滑,再次跌倒,而这一滑之力,反把夏仲和扯得一同往下摔落,瞬间就又滑落出几丈开外。
说时迟,那时快,张蜻蜓这回是真的慌了神,这是一处光秃秃的山坡,连根草都没有,什么都抓不住。难道今日竟要命丧于此么?
眼看夏仲和也给她拖累着收不住脚,张蜻蜓心一横,心想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干嘛拖一个垫背的?算了,放手吧。
不过死之前,张大姑娘还想尽力讨点利息,瞪大了眼睛:“姓夏的,你答应不打胡家小姐的主意,我就放手!”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我看起来有这么歹毒么?夏仲和正要张嘴,却见上头有人高喊了一声。
“别慌,都别乱动。”
张蜻蜓一抬头,就听谢素馨一声清叱,在车辕上发动一个弩弓。一支飞爪带着长长的绳索飞了出来,噗哧一声钉在了夏仲和身边一丈远处。他手够不着,急中生智的迅速就地打了两个滚,一把抓住了绳索。
见有了救命绳索,张大姑娘也不撒手了。咳咳,当然,也就不好意思跟人家谈生意了。
得了这么一缓的工夫,谢家兄弟,还有潘云凯等人就带着绳索赶下来了,先把二人扶起,上头郎世明指挥人齐用力,好歹把大伙儿全都安全的救起。
那匹失蹄马倒是乖觉,知道情形不动,迅速在山坡上就地卧倒,滑了还不及张蜻蜓远,安西带着小厮们下去,把它也给牵了回来。
“吓死我了!”直到安全的回到大路中央,泥人似的张蜻蜓才脸色发白的吼出一句。他祖母的,这南方的山和雨,实在是太可怕了。
“吓死我了……”同样的话,周奶娘抖着嗓子说出来,却已经明显的失了气势,添了泪水:“瞧您还逞不逞强?这要是出了点子什么事?让奶娘下半辈子可怎么办?”
刚才那一瞬,可把她唬得胆都快吓破了,就算是现在抓住了张蜻蜓,仍是浑身发抖,绿枝的手也在不停的发颤。
张蜻蜓魂魄还没回全,任凭人数落着,被扶回了车里,连句道谢也不知道说,眼珠子直愣愣的都不会转了,绿枝倒了杯水到她唇边,好歹喝了之后,张蜻蜓心里安定多了,只一想起来,仍是后怕不已。
“这什么破路啊,还有那匹马,也不是个好货。”她要是就这么去了,长这么大,活两辈子连个房也没圆过,岂不是太亏?
可怜的马儿打个响鼻,蔫头蔫脑的在一旁步行,满腹委屈。又不是我要你骑我的,是你自己非要骑人家劝,你还不听,关我什么事?
总算是一路有惊无险的到了山顶,见到那小道观不过是三五间房,两三个道士,得了萧森吩咐,早已经收拾出来了,加上大殿,一共只有三间正房,全让给张蜻蜓等少爷千金,他们几个道士反到后面的小柴房里凑合一宿,另有一间厨房,没法住人,但可以生火烧水做饭,给他们行个方便。
这道观是依山而建,后面不远处就有一个极宽敞的山洞,就算是同时容纳上千人,也是绰绰有余的。因为地势高,岩洞里头倒是干燥,把粮草放下,搬几块大石过来就可生火做饭。虽然没有萧森之前吹嘘的上来就有热水热饭,但好歹有个可以做的地方,士兵们也不算太失望。
只是这场恼人的秋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才淅淅沥沥的止住。
“怎么样?好点没?”夜已深,谢素馨她们却都还未能安枕,因为不少人都生病了。
胡惜容还好,还能勉强撑着喝点米汤,才昏睡过去。最麻烦的反而是潘二奶奶,本来瞧着好好的,可晚上吃了饭没一会儿就全吐了干净,吐完人就晕过去了,再过一时,摸她额上,已经烧得滚烫。
张蜻蜓也不想这样,她也很郁闷。不过是淋了场雨,怎么就这样不中用了呢?耳朵里能听见四周嗡嗡作响,知道是人在说话,可就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身上像压着块千斤巨石,让她动弹不得。
不免有些挫败的想,这下,又得让那个大夫看笑话了唉,一下子欠他两个人情,怎么还呀?
第228章 梦中的吻
恍恍惚惚之间,张蜻蜓做了个梦。
又好像是自己的魂魄飞了出来,整个人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一路飞啊飞啊,飞过高山,飞过流水,风声在耳边呼啸,陌生的景致在眼前快速掠过,飞得她胆战心惊,飞得她晕头转向,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终于,飞到一处地方,出现了光亮,却不是寻常的阳光或是月光,而是一片红光,像是大火燎原的山谷。
下面有无数只的蚂蚁在打架,可是却有杀声震动天地。她在高高的天上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竟然是战场。
小豹子!张蜻蜓一个激灵忽地就想起他来,拼命跟那只看不见,又紧紧抓着她的手作斗争,我要下去,下去。
到底,还是给她挣下来了,却落不到地,仍是隔着一段距离,在士兵们的头顶上盘旋。两边打得异常惨烈,每个人的脸上都沾染着尘土与鲜血,看不清面目。
小豹子!小豹子!张蜻蜓放声大喊,却是没有人应和。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倒下,张蜻蜓越发焦急了,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弟妹!”忽然,她听到有人在喊她,转头一瞧,却是潘云龙,不觉大喜:“大哥,你没事吧?嫂子要生娃娃了,我跑出来,你不会怪我吧?”
潘云龙呵呵一笑:“没事,只是回去了,你可要补一份厚礼哦!”
“没问题!”张蜻蜓激动得眼泪花花的,大哥亲口说不生她气了,这可比什么礼物都贵重。
“云豹就在那里,你快去吧。”潘云龙给她指了一个方向,继续厮杀去了。
张蜻蜓急忙往那儿飞去,果然,就见潘云豹正在那儿被一群人围攻,张蜻蜓一看就急了:“放开他,有种就单打独斗,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
可是没人理她,张蜻蜓想冲上去帮忙,却怎么也冲不过去,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却见潘云豹冲她大嚷:“媳妇儿,不要怕,你看我打坏人!”
果真,只一下子,那些坏人就都被打跑了。
张蜻蜓破涕为笑,顿时就冲他飞扑过去,也不知怎地,这一下子,竟是扑进他的怀里了。脚下接触到了坚实的大地,还热热的。
“媳妇儿,你来看我的吗?”潘云豹见到她,明显乐坏了,把她搂在怀里,喜笑颜开。
张蜻蜓忘记了羞怯,不觉含着两包眼泪,半是委屈,半是撒娇的点头:“傻瓜,不为了看你,我跑这么远做甚么?你都不知道,路上有多辛苦。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我还差点给冲到河里去了!”
小豹子抬手摸着她的脸,一脸的心疼:“媳妇,委屈你了。”
有这句话,张蜻蜓只觉自己什么辛苦都值得了。把脸埋在他的怀里,这一刻的张蜻蜓,只觉得旅途浑身的疲乏都消失了。
可是……可是小豹子这是要做什么?
张蜻蜓害羞的不肯抬头,小声嘀咕:“旁边还有人呢!”
“没事,他们都在忙,看不到!”小豹子两手把她的脸捧起来,嘟着嘴就要亲上去。
张蜻蜓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偷眼觑向左右,好像真的没什么人留意的,那就亲吧唔……反正她也挺想念这滋味的。
脸红耳热的闭上眼,在唇齿交融的感受着睽违已久的亲密与彼此的心悸。张蜻蜓想,如果周围的温度能降一点,就更好了。
可是突然,就听得一声大喝:“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潘茂广手持一柄大斧,严厉的瞪着她,非常生气:“你怎么跑来了?这不是扰乱军心吗?”
“不是,公公,我就是来看他一眼,我这就走,马上走!”
“来不及了!”忽地,蒋孝才他们全都冲了出来,非常慌张,四周,飞出无数支火箭,把他们团团包围。
“你们快跟我去迎敌!”潘茂广一把抓起小豹子,带走了。
火,四周全是火。尤其是脚底下,更像是有火炉在烧。
“不要丢下我。”张蜻蜓急得大嚷,却见他们也纷纷被火包围了。首当其冲的就是绑着纱布的胡浩然,然后一个一个,全倒下了。
“浩然,十一少,大哥,爹,小豹子。”张蜻蜓想去救他们,却被火围困得不得前行,她急得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那份揪心的痛楚,让她无以言表!
小豹子,我们还没圆房呢,你不能死,你不要死!
忽地,气力耗尽的张蜻蜓似是像白天似的,又跌进了冷水里,沉进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失去了所有意识。
“好了好了!”周奶娘长舒一口气,将手伸到被子里面,摸摸张蜻蜓的手背,又摸摸她的脚背,惊喜非常:“手背脚背都出汗了,夏大夫的方子还真灵,绿枝,你快去把他请来,再给姑娘看看。”
“嗳!”绿枝也是喜不自胜。
之前张蜻蜓发起高烧,面色潮红,却滴汗不出,可把她们急坏了。现还在路上,断不会因她一人而停留,若是张蜻蜓今晚出不了汗,明日必是不能上路的,那就麻烦了。
全亏了夏仲和,冒着大雨去外头挖来了野生姜,熬了姜汤,给张蜻蜓泡脚,这才把她的汗给逼了出来。还特意交待她们,若是张蜻蜓退了烧,立即去叫他。
房舍狭小,绿枝出门不过两步路,就见夏仲和这么晚了还没睡,在小厨房里守着火,继续熬姜汤。不禁好奇:“夏大夫,我们姑娘已经出汗了,您这是熬给谁的?”
夏仲和微微一笑:“今日雨大水寒,士兵们又不得片瓦栖身,想来明日定是有不少人要着凉的。横竖山里野姜多,我多挖了一些,熬了姜汤,明儿一早给大伙儿服下,都搪搪寒气。绿枝姑娘,你先来一碗吧。”
绿枝道了谢,瞧着他累得抠搂下去的眼眶,诚心诚意的赞道:“夏大夫,您心地真好。”
夏仲和淡然一笑:“不过是医者的本分而已。”
再次仔细的给张蜻蜓把了一回脉,汗发出来之后,脉像就平和多了,他也放下心中大石,只是瞧见她在睡梦中仍是紧皱着的蛾眉,不禁有几分怜意。这病着,肯定是难受的吧。不过他有信心,一定能医好她,他也还是更喜欢生机勃勃的张蜻蜓。
“好了,现在没事了。你们拿热毛巾拧干,给她擦擦身子,换身干净衣裳,明早给她多穿点,只别经了风,是可以上路的。”
谢天谢地,周奶娘和绿枝都不住念佛,再三谢了夏仲和,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张蜻蜓。
而夏仲和直忙活了一夜,熬煮了大量姜汤,一早分发给众人热热的饮下。有些面色不对的,他就把人单独拎出来枕了个脉,记下名字和症状,等着到了市集,再来抓药。
萧森非常感谢他的尽心尽力,他虽然着急赶路,但也不会拿士兵们的性命开玩笑,若是大伙儿都病倒了,谁帮他押送粮草上路?
于是决定,今日适当的缩短些行程,找个地方早些落脚,甭管有病没病,都让大伙儿安安稳稳睡上一觉,再行赶路。
张蜻蜓第二天下山的时候,迷迷糊糊醒过一回,周奶娘在身边伺候着她喝了些一早熬好的米汤,又睡了。到了晚上,忽地给内急憋醒,等收拾停当,人也清醒了大半。睁开酸涩的眼睛,打量着身处的陌生房间,还有些犯晕:“这……这是到了哪儿?”
周奶娘扶她靠好,却是先问:“饿不饿?给你留了稀粥,要吃点吗?”
她这一问,张蜻蜓倒还真觉出几分饿来。周奶娘一面给她喂着热粥酸菜,一面絮絮叨叨的告诉她:“你睡了有一天了,这个地方叫做柿子沟,咱们现在是借住在农家小院里。昨儿那场大雨,可让不少人都着了凉。胡小姐还没起来,董少爷就倒了。还有许多士兵,也都发起了烧。夏大夫可忙坏了,照顾完了这个,还有那个,我让绿枝他们都过去帮忙了。你这病,也是他治好的,昨晚那么大雨,还替你去挖野姜。这回,真得好生谢谢人家!”
张蜻蜓一点一点回想起来了,昨儿她先是摔下了马,然后是那个姓夏的出手救了她。再然后,自己吃了饭却觉得非常不舒服,吐得干净之后,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呀,她好像还做了个梦来着,梦到小豹子了!
一颗心刚提起来,就颓然放下了。不过是做梦,能说明什么?老人们说,梦都是反的,她梦到小豹子出了事,他肯定就不会出事。对,他一定不会出事的!
张蜻蜓按下心肠,冷静下来思考问题,除了要给夏仲和道谢,还有个人也不能忘:“对了,奶娘,昨儿是表妹放了绳子出来吧?”
“可不是?”周奶娘说起这个可真是感激不尽:“谢小姐可真是心灵手巧,竟做出那么利害的东西。连夏大夫都说,要不是她那一下子,搞不好你们都被洪水冲走了。你是不知道,我们今天下山的时候,那水涨得,啧啧,都有车轮深了,可吓人呢,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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