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冬抬起手来,照着陈敬之当时的动作,分毫不差的比划出来。
“当时他从我后面进来,就这么一刺,我躲到了桌案底下,他的剑把桌案一分为二”晓冬一面说一面学着陈敬之的动作,苏老先生的脸色也没有刚才那样轻松,变得越发郑重。
这孩子演示的慢腾腾的,想是为了让他看清。
苏老先生不但看到了他的剑招,也看出了晓冬遇袭当时有多凶险。对晓冬这么一个半大孩子下这样的狠手,而且是从背后偷袭,此人心计人品都当真令人不齿。
等晓冬比划完了,莫辰也起身说:“这人我没有截住,他还有个同伴,同我过了几招,也想请苏老先生帮忙看一看。”
苏老先生点头说:“好,我也想看看。”
晓冬收了剑站在一旁,看大师兄施展出他从来没见过的一套功夫。
这肯定也是大师兄和那人交手的时候记下来的。
等莫辰也将记得的招数一一演示过,苏老先生慢慢摩挲着手里的茶盏,对莫辰说:“和你动手这人功夫很杂,就这几招里起码有三四套不同路数,且都不是什么大宗门的招式,这人应该是散修出身,心法也是平平,招数阴毒狡变,不过难成气候。他应该不是你的对手,你为什么没有截下此人呢?”
别看苏老长生一副老朽文弱的模样,人家这眼力当真不凡。
莫辰点头说:“这人被我制住了,但是他却自尽了。”
苏老先生哼了一声:“死不足惜。”他想了想,对晓冬说:“你把刚才那两招再比划一下。”
晓冬不象莫辰那么见多识广,更不可能与苏老先生的阅历相比。他只知道陈敬之对他动手时用的不是回流山招式,至于这是什么招式,他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等他又演练了一遍,苏老先生才说:“我记得许多年前好象见过相似的剑法,隔得太久了,怕记不真切。唔,你们两个在这儿等一等。”
苏老先生到了隔壁屋里去,磨了墨,铺开纸写了封短信,提起纸来吹了吹墨迹,装进信封里头。
“把这个给你师父吧,我也不能确定,让你师父也再帮着参详参详。”
莫辰细心的将信收好,又带同师弟一起向苏老先生道谢。
“不用同我客气,我都这把年纪了,见了这一回面,说不定就没下次了,能帮上点忙最好,只怕帮不上什么。”
从苏老先生那里出来天已经要黑了。倒不是时间很晚,而是北府城的白天太短了,天亮的迟,天黑的早,一天里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象是夜晚,再加上天寒地冻没有人出来走动,他们回去的时候,空旷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北风卷着雪片,狂乱的往人身上脸上乱扑。
“师兄,这位苏老先生是什么人?”
莫辰没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他:“你觉得苏老先生有多大了?”
“唔”晓冬想了想他几乎全白的头发,还有那老迈的模样:“得比师父年长得多是不是百余岁了?”
“哪有。”莫辰忽然停下来,一手揽过晓冬,示意他伏在自己背上。
晓冬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走反而没有师兄背着他赶路快,乖乖的趴在莫辰背上,两手搂住他的脖颈:“我猜错了?”
“他和师父其实年岁差不多,比师父大不了几岁。”
晓冬很是意外。
“差不多?”
可师父那么年轻,气宇轩昂,发色浓黑,和大师兄站一起,人家也觉得这不象师徒,更象师兄弟。
这位苏老先生看着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了就算是比师父大几岁,也不至老成这样吧?
“他是普通人?”晓冬也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了。
“他也曾经是修道之人。”莫辰的声音在风里听起来依然坚定而清晰:“我也是听师父说的,这位苏老先生当年也是被人交口称赞的好苗子,但因为魔道中人暗算,一身根骨尽废,现在身子连寻常人都不如。不过他虽然成了废人,却没有象有些人似的破罐子破摔,就此沉沦放弃了这条路,反而因为博闻广记,过目不忘,在诛魔之战时也出了不少力,到现在也十分令人敬重。”
“原来是这样那刚才苏老先生说见完了这一次未必有下次,是他”
莫辰沉默了片刻,轻声说:“他寿数将尽了。”
晓冬也跟着沉默了。
“大师兄,那苏老先生真能从我刚才学的那两下子里看出什么端倪来?”
“我想他是看出来了。”那封信被莫辰郑重的收好,带回去给师父看。苏老先生倘若没有把握,压根儿也不会只凭臆测就落笔写信让他带给师父。
他至少也有七八成的把握。
之所以没有当面说与他们两人,不是因为他拿不准,应该是因为苏老先生觉得事关重大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离得老远就看见姜樊了。
他站在门前挂的灯笼下面,裹着厚厚的大氅,头上和肩上都落了雪,远远看去象个石墩子一样。
看见莫辰的身影,姜樊眼前一亮,连忙迎了上来。
“大师兄。”看着被他背着的晓冬,姜樊脚下一绊:“小师弟这是怎么了?”
莫辰知道他误会了,低声解释:“不要紧,是睡着了。”
刚背上的时候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但晓冬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焦虑不安,被莫辰背着,心里特别安生踏实,走了没多远他就睡着了。
姜樊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让小师弟睡吧,想必从昨天到现在他心里都难受着呢。”能踏实睡一觉也好。
“你怎么到门外来了?出了事?”
姜樊摇头:“没事。就是师父和纪真人出去了,师兄你带着小师弟也出去了,连师姐和翟师弟也出去了,我在屋里待着也不踏实,就到门外头来迎一迎。”
“玲珑他们也出去了?他们去哪儿了?”
姜樊苦着脸:“我也不知道啊。师父不在,师兄你也不在,她就是最大的,我哪里拦得住她。就是翟师弟也劝不了,所以跟着一起去了。”
老实说,有翟文晖跟着倒还能让人放心点儿,毕竟翟文晖稳重,比玲珑强多了。玲珑遇事儿总冲动,做什么事儿之前不会先想后果,有翟文晖把把舵,也省得她惹祸。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让人不放心。
莫辰把晓冬送回屋去,李复林和纪筝还没有回来,晚饭烧好了也没有人有心思吃,姜樊平时饭量挺大,这会儿也只吃了一张饼,喝了一碗汤。其他人也吃的很少。
外头天早就黑透了,只听着风声越来越紧,吹得人心里直发慌。
“怎么还没回来”姜樊在屋里坐不住,还想到门口去等着,还是莫辰把他拦下来了。
“外头那么冷,你就安生待在屋里吧。今天你同其他人说过什么?对了,于师弟的后事,师父有什么交待?”
姜樊坐下来灌了两口茶,定定神才说:“师父说,想把于师弟带回回流山安葬。”
这是理所应当的。这里虽然是师父的老宅,可是从师父这么些年提都不提就能看出来,师父已经不把这儿当老家了。这回如果不是因为要离开回流山要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又有宋城主要卸任这件事,师父也不会带他们到这儿来。
来是来了,说的还是暂住,只看师父都没心思打理这宅子,只让他们收拾出一小块地方够住下就知道,他们不会在这儿久住下去,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他们总要离开这里的。于师弟如果安葬在这里,将来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他孤零零的埋在这里,显然不妥。
“今天没顾上,明天我就去置办棺椁,先将于师弟入殓了现在天气冷,暂时在后院多停放些日子也成”
但是终究不能久放,等他们回去的时候,也不好千里迢迢的带着棺材赶路。如果师父一定要带于师弟回去,将尸身火化了带回去安葬也一样。
“嗯,你回头带人把于师弟的东西收拾一下。”
莫辰话里的意思姜樊明白,于师弟就这么没了,总得让他齐齐整整体体面面的走,入殓的时候得给他换身好衣裳装裹,他平时有什么喜欢的舍不得的东西,也给他一并带着。
有句话莫辰不说,姜樊也想得到。
于师弟被人所害,死不瞑目。不管是一年,两年,他们一定要报这个仇,才能告慰他在天之灵。
“也不知道师父去了哪儿”姜樊还是放心不下:“纪真人这个脾气啊,够师父操心的。”
还有玲珑师姐,也让人放心不下。
难道是回流山风水不好?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暴躁,阴盛阳衰啊这是。
晓冬睡的迷迷糊糊的,能听见隐隐约约的人声。
师兄的声音?
即使人没清醒,他也绝不会错认这个。
“要不我出去找找?”
找谁?
晓冬觉得自己象是沉在水底,动弹不了,水面的光亮离他那么远。
好一会儿他才费力的睁开了眼睛,身上各处都酸乏的厉害。
屋里点着灯,晓冬翻身坐了起来,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辰。
“醒了?”
莫辰走过来,掀开帐子,递了一盏温水给他。
晓冬捧着水盏小口小口的把水喝完。
“还要吗?”
晓冬摇了摇头:“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戌时了。”
晓冬还记得的是他被大师兄背着背着背着他就没意识了。从那会儿直睡到现在?那这一觉睡的可够沉的,连怎么回来的,怎么睡到了床上都一点儿没印象。
“饿吗?”
晓冬摸摸肚子,他一点儿都没觉得饿。
“师兄你刚才在说什么话?要找谁?”
“我们吵着你了?”
话话功夫姜樊从外头进来,端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肉汤,还有两个在炉边烘得热乎乎的面饼子:“来来,你晚上没吃饭,睡到这会儿肯定饿了。”
晓冬其实不怎么饿,但是不好拂了姜师兄的好意,赶紧下床穿鞋,把托盘接过来,坐在一边的小桌上吃这顿延迟了的晚饭。
汤很烫,喝一口,脖子后面的汗都闷出来了。
姜樊看他吃的香,还是没忘了刚才的担忧:“大师兄,我出去找找吧。”
莫辰摇头:“再等等。”
晓冬咬着饼子含糊不清的问:“找谁?”
当然不是去找师父。以师父的阅历修为,还有纪真人在旁边,根本用不着他们担心。
可玲珑和翟文晖两人怎么还没回来?
这可已经不早了,就算玲珑师姐没分寸,翟文晖可是个沉得住气的,他能不知道早晚?他也肯定知道,迟迟不归会让其他人担心。
瞅着外头风越刮越紧,姜樊这心里也是越来越不踏实。
早知道这样,白天就算挨玲珑的揍,也不该放她出门才是。
莫辰示意姜樊出来说话。
“你能去哪里找?北府城这么大的地方,天又这么黑。”莫辰心里也不是不担心,但他也知道,真要找人,把他们现在的人手撒出去也远远不够,更不要说连姜樊在内,其他人的功夫还不如玲珑呢。让他们在夜里出去找人?真有事他们连自己都照应不了。
“再等等,我等下将阵法再调一调。”
如果再过个把时辰还没消息,莫辰就自己去找。
北府城天黑得早,若是在回流山,这时候其实不算晚。现在没有回来,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情暂时耽搁了,并不一定就是出了事。
只是莫辰担心自己出去了,剩下一帮师弟他也放心不下。万一再有点什么事,只靠姜樊是应付不来的。这宅子周围的阵法能防住一般人,但是象陈敬之这样曾经在回流山上学艺的人,防他不住。
大师兄这么说了,姜樊也只能先应下。
他可真不喜欢北府城这鬼地方,冷得厉害,人和人之间互相提防着,而且到这里才多久,就没了于师弟。
什么时候他们能回去呢?
晓冬没有心思吃饭,悄悄伸长耳朵听师兄说话。
他还是没听清,就只听到了找人这么含糊不清的两个字。
到底要找谁?
现在他就象惊弓之鸟一样,有点风吹草动就忐忑不安。
不,他怕的不是陈敬之再找上他要他的命。现在回想当时的情形,晓冬不觉得害怕,他只是为自己当时的无能羞愧,更多的是愤恨。
他觉得自己没有做过对不起这位陈师兄的事,可对方欺骗他在先,之后就想要他的命。
更过分的是,他杀了无辜卷进这件事的于师兄。
晓冬怕的是身边再有人因此事而受伤。
汤他没喝下多少,这天气里凉得快,油都在碗边凝起来了。饼子也显得那么生硬,硌的嗓子疼。
晓冬把碗收拾了回来,姜樊已经走了,莫辰则刚把什么东西收进袖子里头。
“大师兄。”
莫辰应了一声:“把你最近练功的心得说说。”
晓冬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这么硬堵回去了。
大师兄故意的。
可明知道他是故意的,晓冬还是要乖乖听话,背了一段心**诀,又说了自己最近的心得。
莫辰一心二用,一面听着晓冬说话,一面在纸上用金砂墨绘出阵图来。
他虽然不能自己从无到有布下一个阵法,但是从原来有的阵图上做一点小变动还是能办到的。
一笔画到中间,莫辰忽然抬起头来。
他听到了风雪中传来的异样的响动。
可明知道他是故意的,晓冬还是要乖乖听话,背了一段心**诀,又说了自己最近的心得。
莫辰一心二用,一面听着晓冬说话,一面在纸上用金砂墨绘出阵图来。
他虽然不能自己从无到有布下一个阵法,但是从原来有的阵图上做一点小变动还是能办到的。
一笔画到中间,莫辰忽然抬起头来。
他听到了风雪中传来的异样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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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远远的,莫辰闻到了血腥气。
这时候他反而憎恶起自己超乎常人的嗅觉。那么浓的血腥气……
莫辰的身形瞬间掠过几重院落,厅堂前面的雪地石阶上一串凌乱的脚印,玲珑摇摇晃晃的背着一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见到莫辰身影的那一刻,一直硬撑着那口气一泄,玲珑整个朝前栽倒,和身上背着的那人一起滚倒在雪地上。
莫辰还是慢了一步,等他赶到近前,玲珑嘴里都是是血沫,含混不清的说:“救他……师兄……”
莫辰握住了她伸过来的,缓缓渡真元过去,另一只将翟晖翻了过来。
底下的身体犹有余温,可那双眼茫然无神,胸口没有起伏,口鼻间也没有气息了。
姜樊急匆匆的从一侧院门跑出来,跑得太急,身上披的短氅被大风一吹从身上掀开飞远了他也顾不上。
“大师兄?”
莫辰抬起头,那双本该漆黑的双眼却有血红的光泽一闪而过,姜樊被地上两人惊着了,却没注意到这点异样。
“把玲珑带回屋去,先取还生丹化水给她服下。”
他说一句姜樊就应一声,看着莫辰抱起了一动不动的翟晖,一股莫名的恐慌象绳索一样勒在他的脖子上,越收越紧。
玲珑伤成这样,翟晖只会比她伤得更重。
玲珑意识昏沉,看着翟晖毫无生的垂下来的臂,张了张嘴,嗓子里热烘烘的满是咸腥气,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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