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着石壁趁机会歇息,石壁上也潮漉漉的,凉冰冰的,靠着并不舒服。
“等出去了,我一定要去学凫水。”
萧雩嗯了一声:“好,到时候我陪着你去。”
这个问题很快解决了。几个身手不错的门人砍到了石笋架在暗河上充做便桥,然后众人陆续从桥上通过。这其间出了点儿小意外,有人失足从桥上跌下去了,幸好后来还是从河里爬了上来,只是灌了一肚子水。
莫辰不知不觉走到了靠前的位置。
他也感觉到疲惫,但是还能支撑,不算特别吃力。丝毫不动用真元只凭体力应付困局,这种经历他从前有过。可那时只是为了磨练自己,并非真的失去了一身修为。
可是因为有那种经验,所以现在他远比别人要游刃有余。
能够帮得上的,他也没有藏私。
就象师父说的,他毕竟在葬剑谷出生,他的母亲、父祖们一代一代的生活在这里。
他固然没有在这里长大,可是今天这一遭同路的缘分,也许是命中注定的,让他把欠下的情分偿还给这个地方,偿还给这些人。
徐夫人这会儿早就不成了,虽然吴允深让人传话说,请她照看女弟子们。可是这会儿的情形反而是她们母女难以成行,全靠着那些女弟子的一路扶持才走到这里。
过了河之后不久,莫辰能感觉到密道在往上延伸。
按他们已经花掉的时间算,现在外面早就应该天亮了。他们的队伍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外敌袭扰,但前方是不是有埋伏,还属未知。
“是不是……能出去了?”
会这样想的不是一个两个人。
许多人都在觉得他们似乎已经走了几天几夜,那么累,那么远,该到头了吧?
这时候,队伍停了下来。
很多人一停下来站都站不住了,直接或坐或躺的就原地歇息起来。他们饥渴,压抑,精疲力竭。如果出口外头真有陷阱,就凭他们现在这个状态,对方要收拾他们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莫辰觉得,这可能不是为了防备陷阱。
他往前走。
这一路走来,也是一条优胜劣汰之路。跟不上的渐渐落到了队尾,而走在前面能出力能领路的,这些人全是宗门里精锐子弟了。
他走过来的时候立刻有人发现了他,这些人不是那些普通门人弟子,会把莫辰错认为一个面生的没根基的外门弟子。
他能走到这儿,看起来还步伐稳健犹有余力,就说明他原本的修为、心性都绝对不低,这样的人如果是同门,他们绝不会一无所知。
对着这些警惕的带着敌意的目光,莫辰并没在意。
因为吴允深已经转过身来和他说话了。
既然谷主认得,其他弟子当然不会拦他。
“出了什么事?”
停下来必然有原因。
吴允深前面是两扇并排的石门。
看不出石头的质地,但是这门必定不是只用力量就能打开的。
门后面应该就是密道的出口。
“门上应该是有阵法。”吴允深连一点儿头绪都看不出来。
可是他们必须得从这儿出去,没有第二个出口了。
回头路是死路,他们也不可能回去。
“前谷主没说什么?”
这话旁人不能问,没法儿和他商量,但是莫辰问起来并没多少顾忌。
虽然对葬剑谷来说他是个外人,但是老谷主是他的外祖,他和吴允深之间这说不清的关系……他问这个比别人都有资格。
“说了。”吴允深顿了一下:“可是这阵法是创派祖师留下的,传了没有几代就已经失传了。这两扇门只有一扇是对的。”
可现在别说选门了,他们连这门怎么打开也是一无所知。
莫辰伸手轻轻触碰这石门。
石门表面并非光滑一片,指尖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粗糙。
这种感觉不象是石头天然的纹理,象是人力所为。
莫辰从腰间包囊中取出一只笔,一盒墨,将石面上的凹线描了出来。
其他的弟子看出他并无恶意,有人就过来取了石灯替他照亮。莫辰道了声谢,继续描线。
不多大功夫,一面石门就让他描完了。
第一百零九章
莫辰画的全神贯注,替他照亮的那些弟子忍不住凑近前来看。
上面那图纹交错复杂,乍一看只是一堆乱线,没有一个明确的形状,也理不出个头绪。
看是仔细看,又觉得不是那样。
一个弟子喃喃的说:
“象只鹤……”
“明明象虎,你看,这是头,这是爪,这是尾巴。”
“不,我觉得象棵树。”
明明是同一面石门,居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从上面看出了不同的东西来。
莫辰动作没停,把另一面石门上的凹线也描了一遍。而且在描这个的时候,他发现这些凹处本来就有一点不同的颜色,不是石头上的杂质,倒象是后加上去的。
莫辰想,也许当初设下道机关的人,就先在石门上用墨,或是用其他什么颜色描出线来,然后又按着线图留下了刻印。
时间太久了,当时的情形已经没人知道。
他们说的也都不能算错,但也都不能算对。
莫辰比他们懂得多得多。
这不是什么图画,也不是什么迷宫路线图。
石门显然是由阵法控制的,上面刻的图纹是星图。
从师父第一次让他接触回流山的阵法和阵眼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十来年的时间了。这其间回流山的阵眼与星图他观察过不知多少次。人们抬头望天的时候,总有一种错觉,感觉那些星辰象是钉在天上,每个都有固有位置,是一动不动的,只有季节变幻的时候,人们才能发现它们悄然从天际的一侧向另一侧挪动,除了天机山那样的地方,也没有人去绘制星辰图,记录它们的位置和变幻的轨迹。
但是莫辰不一样。
回流山阵法变幻时,他能够看到阵图上那些星辰的运动,一颗颗星辰沿着固定的方向移动,在视野中划出一道道不同的轨线。
斗转星移只是瞬息间的事。
石门上这些线条,就是星图。
当然,这星图比起回流山的阵图来要粗糙简陋得多。
莫辰提起笔来,发现上头的墨要干了,他又重重的蘸了两下墨,在石门上用笔锋一顿,点出了一团较浓重的墨迹。
这扇石门上被他点出了七个点。
吴允深的阅历毕竟不是其他门人可以比拟的。
“这是,星图?”
莫辰点了下头。
吴允深转过头来,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遍站在他身侧的这个年轻人。
当今世上懂得阵法的人已经不多,除了有限的几位前辈,就是两三个以占卦卜算为主的宗门。星图这样东西不是人人都能认识的,更不要说从这样的一团乱麻中理出正确的位置。
另一扇石门上则是十二个墨点。
吴允深尝试着从这些墨点分布的位置判断它们的名字,还想试着理清这些墨点移动的规律。可是这事显然很难,即使莫辰已经标了出来,吴允深也只能看出两三颗星轨的脉络,再多,就被其他交错的线条打断了思路。再多看一刻,眼前居然感到一阵晕眩,石门上那些墨线象是活了过来,扭动着,盘绕着,织就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引得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要往前栽。
莫辰恰到好处的拉了他一把。
吴允深的这种体验,莫辰在十岁以前就经历过了。头几回去看阵图的时候,他也有过天旋地转站立不稳的时候,甚至有一次只看了几眼,就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呕吐,脑袋象是被人用重锤狠狠砸过一样一片混沌,过了好几天才回过神来。
吴允深比那时候的他心志要坚毅得多了,而眼前这星图也比回流山的阵图要简单得太多了,所以他倒不至于因为这个而心志受损。
“这阵图,就是开门的关键?”
莫辰点点头。
他认真比量着石门,用手指在空中描摹着。
其他人不敢过来吵扰他,甚至还退远了一些。
可是在队列后面的人不知道他们停下来的原因。前几次停留时间都短,就算是过暗河的那次也没有停过这么久。时间一久,人们心里就升出了惶恐与猜疑,渐渐不安起来。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响,有人想往前挤,有人则在原地躁动。虽然还有人在安抚,在弹压,也管不住所有人。
徐夫人母女俩也挤到了前面来。
她们是谷主的家眷,旁人不敢拦。
徐夫人本想到丈夫身边去。只要在他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哪怕这真是一条绝路,能和丈夫生死在一处,于她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愿。
可是她们挤过来之后,第一眼先看见的不是吴允深,而是站在石门前的莫辰。
徐夫人先是看见个侧影,心生疑惑。
门中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弟子?她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等到她能看见莫辰的半边脸了,徐夫人脚步一滞。
这一刻她连呼吸都顿住了。
这个人,这个年青人……
他的形貌,身姿,举动,熟悉又陌生,一下子把徐夫人深藏于心中多年的回忆勾了起来。
她想起了多年以前,自己还象女儿这般年纪的时候,在落枫台那儿看见吴允深的时候。
很象……
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一个年青人出现?他怎么会和吴允深年轻时候这样相象呢?
徐夫人想到了陆长老死前说过的话,想到多年前李柔珠生下儿子又发疯的事。
这个人,他难道就是……
徐夫人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她没注意到旁边的女儿。
吴锦萱也死死的盯住了那个站在石门前的人。从听到金勉死讯时一直浑浑噩噩的神情渐渐有了变化。
和徐夫人一样,她也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金勉曾经随陆长老出门,回来之后和她说了不少话。
从他口中,吴锦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他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他的一切都让吴锦萱憎恶。他的存在会提醒所有人,葬剑谷是李家人的世代基业,还会提醒旁人李柔珠才是父亲的原配。
他会顶掉她谷主唯一女儿的地位,也让金勉一直以来的努力上进化为泡影。
而现在,吴锦萱满心里都被一个念头占据了。
就是因为他……
金勉被杀肯定是因为他。
第一百一十章 破阵
莫辰已经半天没有动作了。刚才他还指指点点,用手指比划着。
但是他的神情凝重,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半晌一动都没动。
吴允深自己只看了一刻就难以为继,其他那些弟子之中有两个也看出了点门道,但是其中一个很快身体抽搐,一头栽在了地上,另一个则是眼神放空,满嘴呓语,看样子象是中了邪似的。他身旁的师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干脆的动手把他敲晕过去了。
知道这门上是阵法,有人退得远了些,生怕这种莫测的危险蔓延到自己身上。也有人凑近了些,想要看看传说中早就失传的绝学是怎么一回事儿。
而那个站在石门前的青年明显比他们懂得多多了。
这比以高妙的剑法、或是以深厚的修为更能折服他们。因为这是一门儿他们完全不懂也学不会的绝学。即使在阵法还没有失传的年代,这门儿本事也不是人人都能学得会。就象修道需要根骨一样,学这门本事也需要天生的悟性,有人干愣眼也学不进去,有人只看一眼,没有人教也能悟出许多其中的奥妙来。
莫辰几乎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身周的一切也完全失去了存在感。在他眼中那些简单的墨点与黑线相互旋转缠绕着,越来越醒目,就如在夜空中悬挂的皎洁月亮。
他的身周寂静一片,天地都离得无限遥远。
这样无边的黑暗中,莫辰忽然心中一动。
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但是……莫辰忽然转过头,将视线投向了身侧。
他的身侧空空如也。
可是莫辰就是在一瞬间感觉到,有个人,就站在他的身侧。
是个他极为熟悉,丝毫也不会提防的人。
他静静的待在那儿,不是为了窥探,也不是为了暗算。
他的身上带着亲近与依恋,他就这么在一旁陪伴着他。
只是一瞬间,莫辰就失去了这种感觉。四周的沉闷、潮湿、喧嚣重新向他包围过来,他回过神,才发现双腿已经麻木,双目酸涩,脑袋沉重的让他觉得难以负荷。
吴允深试着伸出手,扶住了他。
“歇息一下吧?”
还有人递过来一个装了泉水的皮囊。
莫辰喝了两口水,摇摇头说:“不能耽误了,趁着现在我还记得,现在就开门吧。”
门上的阵法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如同天上的星星,是会按着时辰、按着季节变换不定的。再过一两个时辰可能又要到日月相交的时刻,到时候门上的阵法就又会再移一个阵眼,刚才的推演数算就白废了,还得从头再来。
“别勉强。”吴允深说的绝不是客套话。
他绝不愿意莫辰为了这两扇门殚精竭虑。阵法的失传,其实还有一个旁人不大知道的原因。学这个的人心血精力耗废太过,几乎没有几个能得善终的。他不知道莫辰是从哪里学来的这门本事,可是能不用,还是最好不用。
“不用了。”莫辰转头问他:“您身上有谷主的佩剑吧?”
吴允深没有问他要这把剑做什么,就将佩剑解了下来递过去。
这把剑并不锋锐,但在葬剑谷意义重大。
因为这是历代谷主的信物,和谷主之位一并传承下来。
莫辰将剑拔出鞘,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石门,然后慎重而迅捷的刺了进去。
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失去修为,又经历了这样一段艰难的路程,莫辰这一剑无声无息,剑锋没入石门中足有数寸,看起来还不算很吃力。
这让旁观的人对他的功力又多了几分揣测。
他们这会儿,或多或少也都猜着莫辰的身份了。
换做平时,谷主失散多年的长子突然出现,这绝对是平地响起一声惊雷,能震动整个葬剑谷的大事。
可眼下众人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下任谷主什么的……在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葬剑谷的灵脉异变,已经成了一片死地。偌大一个宗门只剩下了现在这么二百余人,还争着谁当头儿有什么意义 ?
现在最要紧的是活下去。
而他们活下去的关键,显然就在莫辰身上。
莫辰没有迟疑,拔出剑来又换了一个位置刺进去。连刺了四剑之后,他将剑拔了出来,微微有些气喘,定定神之后,又将剑尖对准了另一扇石门。
吴允深没问他为什么两扇门都要兼顾,他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孩子觉得心疼。
这些年他是怎么长大的?过得好吗?
他有这样一身本事,平时该对自己多苛刻,学得多勤力才能有今日?
吴允深既觉得有些心疼,又隐隐感到骄傲。
第二扇门上他刺了三剑。
把剑从石门上拔出来之后,莫辰还剑入鞘,伸手在石门上轻轻一堆。
看起来沉重不可撼动的两扇石门就象一扇寻常的木门一样向后敞开了,露出门后昏暗的密道,有一线凉风迎面吹来。和山腹中一直来以的潮湿不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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