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剑谷那边,别看门派已经日渐式微,偏偏水越浅,那些人越折腾得起劲。
吴谷主无子,可是想娶谷主女儿进而接任谷主之位的可不少。还有另一起人,以曹长老为首,觉得吴谷主本身就不是正统,他自己就是女婿入赘的,他这位置来得正不正还另一说呢,按他们想的,这谷主轮流做,怎么也该轮到他们一试身手了。
还有那混水摸鱼的,落井下石的,吃里扒外的……
葬剑谷原来在一道好灵脉,可是多少年下来,灵脉渐渐枯竭消逝,陆长老早就担忧。一旦灵脉完全消失,葬剑谷这宗门也走到尽头了。在这个时候,这些人不想着怎么跳出困局另寻生路,反而围着这口眼看要枯涸的水井拼命争斗,全都是一伙儿利欲熏心、鼠目寸光之辈。
其实……陆长老承认自己也有私心。
他也一直都觉得吴谷主得位不正。他虽然娶了老谷主的女儿柔珠,并且生了一个儿子。可是柔珠夫人生下孩子之后就不好,孩子失踪后她连病带疯,很快就死了。吴谷主现在的女儿是后来另娶了徐夫人之后生的,说起来,这个女儿同老谷主已经全无关系了,葬剑谷的传承到这儿就算是断了。
对于早年就失踪的儿子,吴谷主态度毫不热衷,只说那孩子当年丢失时太小,现在很难证明他的真实身世。照陆长老看来,这只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只怕是吴谷主对柔珠夫人根本是虚情假义,对承袭老谷主血脉的儿子全是忌惮之心,生怕这个儿子会对自己产生威胁。要知道老谷主当年可没想传位给吴谷主,而是想等着外孙出生、长大之后,直接将谷主之位传给外孙。
所以陆长老这次来,其实比上次还没有底气。
葬剑谷没几个人支持他的行动,而回流山这边对他更是全不待见。
陆长老心里涌起无穷的疲惫和无力感。
挡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山,而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攀爬。
上次来时他还能用亲人相认、葬剑谷的财势做理由劝说莫辰,可是现在这些借口都站不住了。
他孤身一人前来就已经说明了那些条件其实都已经化为泡影,不管是亲情还是权势,都是空话。
莫辰对他还是很客气,姜樊端茶进来之后,莫辰将一盏茶递过来:“请用茶。”
陆长老接过了茶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樊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从头到脚明晃晃的流露出“你就是个心怀不轨的恶人”这意味。
陆长老只能苦笑。
“也许这一回我不该来。”
莫辰没出声,姜樊抿了抿嘴。
假惺惺,不该来?知道不该来这不是又来了吗?
上次来了没得逞,这回难道是想装可怜用苦肉计?
做梦。
姜樊斗志熊熊。
师父不在,玲珑在闭关,小师弟又派不上用场,姜樊自认为自己肩负大任,誓要将这居心叵测之辈揭穿,绝不会让大师兄上了他的当。
有姜樊在,陆长老没有说什么亲缘的事,而是说起别的事情。
“上次我回去之后,葬剑谷出了事。谷主将一些旧剑收集起来入炉熔炼,想铸出新剑来。为此他还竭尽力量,投入了不少天材地宝。”
莫辰问:“那结果如何?”
其实不用问,看陆长老的样子,只怕这结果不怎么美妙。
果然陆长老说:“失败了。别说没有什么宝剑、名剑,甚至连把普通的钢剑、砍刀都没有,炸炉了,守炉弟子和一位卢长老当场毙命,还有十几个人重伤。没有剑,只得了一炉废铁。”
第七十二章 亲人
“这不是头一次了,最近几年,葬剑谷所在的那一片地方灵气日渐枯竭,炼剑不成,炼丹不成,将要突破境界的人闭关之后反而走火入魔。这几年收进来的新弟子有莫名横死的,有吃里扒外偷盗门派秘本的,还有……”
真惨。
虽然提醒自己,这老头儿很可能在施苦肉计,是装可怜。不过听着葬剑谷现如今的境况,姜樊还是十分感慨。
大宗门看着赫赫扬扬,其实很难做到上下齐心,为了维持架子不倒,不得不扯了里子做面子,咬牙硬撑。
“不光这些,葬剑谷还有外患。葬剑谷以东是长河派,北边则是万石山庄。早先葬剑谷势大,当然不惧他们。过往为了争灵脉,争奇药和矿砂,也有意气之急,葬剑谷同这两家都结下仇了。现在葬剑谷显露颓势,他们就在一旁虎视眈眈。”
听起来这葬剑谷的好日子没几天了。
再兴旺的宗门,也终究难免走向末路。
修行者的日子其实很残酷,普通人的规则难以约束他们,更多的人都信奉弱肉强食的道理,谁强谁就能活下去。
就象陆长老说的,葬剑谷强势的时候,没少欺负两个邻居。现在葬剑谷眼看要不行了,对方反过来要咬死他们,这很公平。
就算是回流山这么偏僻不起眼的一个小宗门,不也有魔道中人觊觎吗?天下哪有真的无忧无虑的桃花源。
“陆长老远来是客,先好生歇息吧,有什么话慢慢再说不迟。”
陆长老苦笑着站起身。
“不用了。其实这一趟,我本不该来的。葬剑谷现在这境况,不是一天两天变成这样的,不管换了谁来做这个谷主,也没办法让枯竭的灵脉重新焕发生机,也没法将已经涣散的人心再收拢起来。经过上次剑炉炸裂的事之后,莫长老出走,还带走了他门下的数十名弟子,现在葬剑谷啊……”
陆长老摇了摇头。
他说不下去了。
现在的葬剑谷已经摇摇欲坠,再有人轻轻推上一把,就要彻底坍塌了。
他前一次来时,还寄希望于莫辰,希望他能回到葬剑谷,以嫡传血脉的身份振奋人心,挽救葬剑谷即将消亡的命运。
现在他已经不抱这希望了。
他这一趟真不该来。
莫辰现在过得好好的,回流山是个挺好的地方,他将来应该会接任这个小宗门的掌门,有什么理由要被葬剑谷的烂摊子拖累?
走到门口,陆长老停了下来,回头说:“莫少侠,柔珠夫人她的墓就在葬剑谷后山,紧挨着她父亲的坟茔。将来你若是经过葬剑谷,有心的话,可以去看一看。”
姜樊看了看大师兄,又看看陆长老。
莫辰只是点了点头。
对于陆长老说的这个女子,他不认得她,也没有多少感慨。
毕竟,他是不是葬剑谷丢失的那个孩子,还不不能确定呢。
陆长老没有多停留,姜樊吩咐人送他下山。
看着陆长老显得孤零零的背影,姜樊不知为什么有一种感觉。
他觉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人了。
虽然很不喜欢他,更不欢迎他的到来。可是看着陆长老黯然离去的身影,姜樊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宁钰缓步走过来,他穿着一件天青色宽袖长袍,腰系玄墨色束带,山风吹得他衣袂飘飘,就象一片单薄的叶子,马上就要被风刮走一样。
“客人走了?”
姜樊点了点头。
“这人是谁?”
“葬剑谷的一位长老,姓陆。”
宁钰想了想:“葬剑谷应该有两位陆长老,一位叫陆乘岭,另一位叫什么我倒不清楚。怎么回流山和葬剑谷也有往来?倒没听人提起过。”
姜樊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陆长老头一回来时,姜樊觉得他是来挖墙角的,八成想把大师兄骗去做那个什么谷主女婿。不过他这一回来,姜樊发现自己原先可能猜错了。
从他的话里,姜樊察觉到这应该与大师兄的身世有关。
不过这个他还没有向大师兄求证过,也实在不便同宁钰说。
幸好宁钰也没再追问,免了他的一场为难。
“看这个人……”
宁钰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虽然没能看到面相,可宁钰总觉得这个人身上透着一股沉沉死气。
似乎……已经命不久长了。
晓冬得到消息的时候,陆长老已经走了。
这人来的突然走的也匆忙,真让捉摸不透。
大师兄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延绵起伏的山峦静静出神。
看来大师兄的心情好象不太好……
晓冬觉得他能感觉到大师兄的心绪,不光是因为两人现在住在一起朝夕相处,还因为他们之间一份别人所没有默契。
而让大师兄心情不好的原因,肯定与那位突然来访的客人有关。
“师兄?”
莫辰转过头来。
晓冬端了杯清茶给他,小声说:“我刚才去看过,齐婶已经把师姐的屋子重新打扫过了,枕头床巾也都洗了晒了,准备的很周全。那……去迎师姐的时候,咱们还要预备些什么?”
“不用了。”莫辰吁了口气。
刚才他确实心里有些乱。
葬剑谷那个因为失子而发疯的女人,是他的母亲吗?
她长的什么模样?她的孩子是怎么丢的?
不过看见小师弟,心情莫名的就好多了。
小师弟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象是怕伤着他一样。
尽管他一个字也没有问,也没提起刚才来客的事,可是他心里想的什么,已经全写在脸上了,那双眼睛太清澈,一点心事也藏不住。
他不会离开回流山的。
莫辰从没有动摇过这个信念。
哪怕葬剑谷现在如日中天,陆长老把话说得天花乱坠,有无数的好处等着他,他也不会动摇。
那些人不是他的责任。
他是师父救回来的,是师父养大的,授业传道,悉心栽培,既是师,又是父。
他的同门师弟师妹们就如同亲生手足。尤其是小师弟,傻乎乎的,让人实在放心不下,总觉得他需要人时刻照看着才行。
第七十三章 出关
去接玲珑出关的时候,与送她的时候可不一样。
嗯,一定要形容的话,晓冬会如此评价:声势浩大。
大师兄、姜师兄、晓冬三个人是不必说了,宁钰也跟着一起去了。因为他来时玲珑已经闭关,两人没见上面也没有打招呼,所以宁钰觉得自己也跟去,这样不失礼数。
其实晓冬觉得宁师兄就是想凑热闹。
这几天他算是看出来了,别瞧宁钰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样,其实这人鬼心眼儿特别多,又爱凑热闹,又爱捉弄人。回流山上太清静了,平时大概把他闷得够呛。不过以他那病歪歪的体格,想做点十分折腾的事他也折腾不起来,今天难得有个大家一道出游(?)的机会,他肯错过才怪。
除此以外,还有翟文晖翟师兄,以及……齐婶。
刘婶的打算和莫辰他们不一样。
莫辰他们去迎人,是空着两手就出来了。齐婶却是抱着一个包袱,坚决要求同去。
那个包袱里装的是她这几天新给玲珑做的衣裳鞋袜。齐婶的理由是,玲珑去闭关的时候只带了那么少的东西,衣裳想必不够替换的,得给她带身儿干净的过去,好让她一出来就能换上。
晓冬摸摸头。
这个他们是真没想到。
没办法,一伙儿大小伙子谁能想到这样的小事儿啊?再说对他们来说衣裳不换就不换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幸好去后山的路不算难走,齐婶在山上住久了身子骨也调理的相当不错,不然就要耽误事了。至于那个包袱,姜樊和晓冬本来都想帮齐婶背着的,可齐婶直摆手连说不用。
虽然晓冬他们觉得大家就跟至亲手足一样,可齐婶却觉得男女有别,这姑娘家的衣物、东西还是别让他们沾手了。
当然齐婶这念头其他人没一个猜出来的。
翟师兄默默走在最后,一路默不吭声。
他大概知道了。
大家也都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话没有说开,于是大家一起揣着明白装糊涂。
大概要一直装到见了玲珑师姐,由她来打破这个闷葫芦。
他们起身早,练过晨功就出发了。天才刚亮起来,林间弥漫着潮湿的晨雾,静谧非常。溪水在山林间流淌,清浅的溪流底部堆垒着圆溜溜石子,叫不出名字的鱼成群的在水中游动,靠水近的石头上和树上都生满了浓密深绿的苔藓。
“你们这山上连个喜鹊、兔子之类的小东西都没有。”宁钰摇摇头:“太冷清了。”
“你是想吃烧麻雀还是想吃烤兔子肉?”姜樊一点儿不客气的说:“有话可以直说嘛,要不中午叫厨房给你做个干烧鹌鹑解解馋?”
宁钰瞅他一眼:“多谢你了,我看还是不必了。”
晓冬转头看了一眼,他现在不怎么怕宁钰了,主要是宁钰这脾气局长就让人怕不起来。
“宁师兄别客气啊。”
姜樊在一边儿捂着嘴乐:“他不是客气,他是心有余力不足,吃肉克化不了。”
那明知道他不能吃还故意这么说,姜师兄也是够坏的。
对姜师兄这样的行径,晓冬只想说:干得好。
他们到了谷口就停下来,不必再往前走了。
因为在这儿已经能清楚的看见玲珑师姐的身影了,在绿树掩映之中,她步子十分轻快,象一只灵巧的小鹿似的,飞也似的朝他们奔来。
晓冬乐得咧开嘴,可有好些天没见着师姐了,真有点儿想她。
结果玲珑师姐走到跟前停下脚,二话没说,先把晓冬薅着脖领子提了起来,轻飘飘的掂了一掂,活象乡人赶集买肉时候那动作一样。
“怎么好象又轻了?你这几天又没好好儿吃饭吧?”
晓冬脚不沾地四肢乱划,只能怒瞪她。
这什么师姐啊,就不该想她。
玲珑乐滋滋的把晓冬放下,这才一一向莫辰、姜樊他们打招呼。
“宁师兄来了?几时来的?可得在山上多住些时日别急着回去。”再看齐婶:“你怎么也来了?这是给我带的什么?衣裳?回去再换也是一样的?”
最后看见翟文晖,她倒没话了。
众目睽睽的,也没什么可说的。
玲珑转头瞅了晓冬一眼。
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可是那恶狠狠的眼神儿什么都说了。
晓冬差点儿吓得大喊“我冤枉”!
他确实冤枉啊,为了隐瞒大师兄自己良心不安了好几天!
大师兄是知道了,可不是他说的啊。
莫辰一笑,不着痕迹的往前一步,把晓冬护在自己身后。
“这次闭关可顺利?”
大师兄发话,玲珑不得不收回凶狠的目光,认真回答:“十分顺利。”
“嗯,回去再细说。”
于是一行人又往回走。
这回大师兄和晓冬走前头,玲珑师姐和齐婶跟在后头,接着就是姜樊和宁钰两人,翟师兄又落单了。
晓冬觉得……叫翟师兄一起来接人,这主意挺不靠谱的。
当着他们这么多人,人家既不能说句体贴的话,甚至连一道走都办不到。
路就那么窄,俩人并肩还行,再多一个就挤了。
翟师兄一定挺别扭的。
晓冬现在想事情比以前要全面了。
翟师兄本来在下次门派考校时可能就会被师父收为亲传弟子了,可是如果他和师姐的事儿传开了,说不定会有人说他是靠着和师姐好才成了亲传弟子的。
这多膈应人啊。
翟师兄明明就有真本事的。
不过……回流山上一共也没多少人,想来那闲话也不会有很多人说。
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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