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冬还好奇另一件事。
“姜师兄,胡真人真的见人就给人占卦吗?他给大师兄占的卦,是真的?”
“没错。”姜樊一说起胡真人;脸上的笑意是压也压不住:“胡真人那脾气啊,你以后见了就知道了。整天把占卦的那一套家伙揣在身上,但凡逮着一个看得顺眼的就要给人家算一算,不管算得好歹都直言无忌,为这事儿好些人背后说他是胡疯子,还有人因为他算了凶卦,和他翻脸结仇的都有。就说大师兄这事儿吧,明明就算得不准,算出来还那么不吉利,换做一般人,肯定要说卦不准,就不提了,他可倒好,反而越挫越勇,每回见了大师兄都非得再算一次不可。也就大师兄脾气好,换个心胸陕隘的,说不定早记恨上了。”
晓冬忙说一句:“大师兄可不是那样的人。”
“那是,要不他是咱大师兄呢。”
师兄弟两个对着夸起大师兄来,一个比一个起劲。姜樊本来还有句话想说,这么一岔就忘了。
第五十四章 师门
“云师弟那东西,分明是有心人故意带走的。”宁钰开门见山的问:“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起来,宁钰找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多。常有人来天机派求助时,隐瞒实情,有的故意就把十分紧要的东西说得无足轻重,这些人心眼太多,防备心重,总怕万一被人知道了就谋了夺了他们的。
云师弟这样东西,当时李真人写的信宁钰也看了,李真人说云师弟丢的是父母遗物,别的没有多说。若只是一件对旁人无用的信物,怎么会有人特意把那个带走呢?
莫辰也想到了这一点。
那天夜里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救下小师弟之后两人就没有分开过,第二天回流山的护山大阵就开启了,连只虫子都出不去。
在那之前离开的,只有那个冒充林雁,后来丢下人皮逃走的魔道中人。
还有一个就是陈师弟,陈敬之。
如果说把坠子带走,那只可能是这二者其中之一。
“小师弟上山还不到一年,那个坠子他平时贴身带着,我只知道那是他父母的遗物。那天夜里小师弟为什么会遇袭我也想不通。如果说是为了进山门的令牌,他们已经勾结了几个外门弟子,不缺令牌。如果为了本门的机密,小师弟才刚入门,连入门心法还没学熟呢,他能知道什么机密?要是想以他为质……说实在的,这个倒是有可能。”
有些名门大派,门下弟子都数以千计,掌门人能不能一一认全还是个问题。回流山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连扫地的杂役都算上也才百余个,李真人又是个重情义的,拿着他的徒弟要胁,保不齐就真能够成功。
现在又多了一个猜测。
也许来人并不是想以小师弟为要胁,也许就是冲着那个坠子来的。
宁钰问:“云师弟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吗?对了,他家是哪里的?家里可还有人?”
“云家没有人了。他叔叔带着他四处漂泊,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把他送上山之后,他叔叔就没了。我看小师弟什么也不知道坠子有什么玄机。”
这一点宁钰也看出来了。
回流山众人对这事一无所知,不然李真人当初来信时就会写上了,他们交情非比寻常,绝不会耍这种心眼儿有意隐瞒实情。
连自己人都不知道的事,旁人却知道了……
这种感觉让人很不快。
“那位陈师弟呢?怎么走的时机这么凑巧?”
交情好,宁钰也不怕得罪人,怎么想就怎么问了。
这件事情上,他也有一半嫌疑。
宁钰没见过陈敬之。陈敬之入门时间也不算太长,这期间胡真人曾经来过回流山一次,并没有替他卜算过。胡真人虽然好替人算卜,但那得是他看得顺眼的人。
换句话说,胡真人看陈敬之可不怎么顺眼,也没提起要给他卜卦的事。
宁钰与陈敬之素未谋面,但是对这人一点好感也没有。既然拜了师,入了门,师恩大过天,犹重于父母生养之恩。欺师灭祖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李真人在陈敬之走投无路之时给了他一个栖身之地,还收他为徒悉心教导,不管陈敬之为了什么不告而别擅自出走,在宁钰看来这都与叛出师门无异。更何况他走的时机也太巧了,正是门派出事的时候,说他与这件事没干系都没人信。勾结外**害师门,实在罪无可恕。
“对这样的人还用讲什么同门之情?李真人也太宽厚,太心软了,就应该遍告天下,明着把人逐出师门,再问他一个欺师灭祖的罪才是。”宁钰说:“你们重情义,可这件事不是小事。这人为什么走的你们都不知道,他要是在外头为恶作乱,旁人不知道,还要把账记在回流山头上,到时候有理都辩不清白了。”
莫辰点了点头:“你说得我又何尝不知道?不过师父因为魔道入侵一事急匆匆的下山,还未顾得上办这件事。”
“你可别忘了,这事儿不是小事,越拖得久了只怕越不好办。你要是不方便,我回禀师父,让他替你们通知一下,省得有人打着回流山的旗号为祸作恶。”
“也好,有劳你了。”
宁钰摇头;苦笑着说:“同我就不用说客套话了。云师弟这事也不好办……亏我来的时候还信心十足,觉得不过是件小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办妥,这下在云师弟面前露了怯,说不定他得以为我们天机山都是浪得虚名。”
“你放心,小师弟绝不会这么想。”莫辰也笑了:“你也别觉得这事失了手有什么丢人的,我们又不会给你传扬出去,损不了你小神算的名声。”
“不成,这事儿我非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你给我细讲讲,那坠子什么样子?真的没有任何奇突之处吗?”
如果不是这个坠子丢了,莫辰原本对这样小东西是毫不在意的,谁会去注意这个呢?
“小师弟打小没有见过父母的面,这个坠子据说是父母留下的,他一直贴身带着。”
小师弟生病的时候,莫辰照料他,替他擦汗,喂水,换衣裳,所以见过那个坠子。用一根绳子系着,指节般大小,椭圆形状,象是木头刻的,表面十分光滑。平时小师弟都把坠子放在衣裳里头,一般人不可能看得到。
莫辰怔住了。
没错,平时小师弟都把坠子贴身带着,外人轻易看不到,不要说外人,就算是师父,也未必见过那个坠子。还有那些外门弟子,跟从不亲近,小师弟只怕话也没说过。林雁那些人停留时日短,又正值隆冬,小师弟又穿得那么厚实……
见过小师弟有那个坠子的人不多。
大概,只有他们师兄弟几个见过。
陈敬之应该也见过。
真的是他吗?
莫辰取了纸笔来,将那个坠子的大小形状在纸上画出来给宁钰看。
他记性很好,看过的人和事物印象都很深刻,纸上画出来的坠子与晓冬那个几乎是一模一样没有分别。
第五十五章 药浴
宁钰仔细端详那画。
莫辰知道他在这上头见识广博,说不定就能看出什么端倪。
“坠子就这么大?”
“没错。”
这个坠子确实不大,寸许长,大小也就跟个桃核差不多。
“这倒看不出什么来。”宁钰摇了摇头。
看不出来莫辰也不失望,要是一看就能看出来,那他们早就能看出来了。
“天下奇珍罕物不知道有多少,我才能见过多少。这张图样我留下,也带回去给师父看看,也许我师父见过。”
“也好,要让你费心了。”
“嗨,咱们谁跟谁啊,云师弟也就同我的师弟们是一样的。”
其实还是不大一样。宁钰跟自家师兄弟其实关系不是太好。不是一个师父的,勉强维持也是面和心不和。一个师父的,其他人不免也存了一较高下的心思,胡真人待宁钰更偏重,同门之中气不忿的人可不少。
天机山人多势众,不是回流山能比的。可是要宁钰选,他倒宁可自家也象回流山一样,人少,是非也少。
不过回流山人虽然少,也出了陈敬之这样的事,可见不省心的人和事哪里都有。
宁钰不是空手来的,他带了礼物来。
也不是别的东西,一人一道符,护佑平安的。不管有用没有用,总是别人的一番心意。晓冬收到那道符好奇的要死,一转身就忍不住把袋口拆开看。
就是一张黄纸,上面画了一般人认不出来的符,用个小袋子盛着。看着不起眼,摸着也是轻飘飘的,但是据说这个在外头可是一符难求,天机山的符不是人人都能求得到的。结果宁钰这一出手,就是人人有份都不落空,一点儿也不显得金贵了。
莫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晓冬把那张符纸举着,左看右看,一副着迷的样子。
“看出什么玄机来了?”
晓冬乐呵呵的的把纸放下,动作是挺小心翼翼的。这么薄的一张纸,说不得一个不小心就给扯破了,白糟蹋了好东西,当然得小心一些。
“这个不要紧,宁钰他拿起笔来一时画个百八十张都有,你要乐意,一屋都能贴满。”莫辰笑着说:“不用这么战战兢兢的。”
晓冬愣了,捏着那张纸晃晃:“这……这是骗人的?”
“要说骗人也不尽然,求符的人,求的多半都是一个心安。再说,对立案庭人来说千金难求的东西,对天机山来说压根儿不算稀罕。”
“既然不算稀罕,又为什么千金难求呢?”晓冬一时间没搞明白这句话前后矛盾之处。
莫辰看了他一眼:“物以稀为贵啊。”
哦……
晓冬眨眨眼,明白了。
明白的同时,天机山在他心目中高大又神秘的形象,随之崩了那么一个角。
原来天机山的人和集市上做小买卖的奸商一样啊。
莫辰也知道小师弟比较那个,嗯,单纯,耐心的给他解释一二。
“一个宗门想维持下去,需要许多条件。其中很要紧的一条,就是得有钱。”
晓冬的脸都皱了起来,显然他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别扭。
莫辰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还小的时候,也觉得提钱是一件俗事,一说到这个就觉得掉了身价,怪难为情的。不过后来我接过了师父手里的一些杂事俗务,就慢慢明白过来了。修道中人也还是人,不是神仙,不能餐风饮露,五谷杂粮还要吃,也要裁做衣,出门也有人情往来应酬。就象去年师父下山,有位耿老爷子做寿,师父总不能空手去吧?送的东西从哪里来?”
晓冬抓抓脑袋:“师兄说得有道理,那咱们的衣食住行是从哪里来的啊?”
他们又不会卖符,又不会给人占卦算命的,也没见做什么营生。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莫辰看他那纠结的小模样就想逗他:“总之饿不着你就是了。”
晓冬当然相信大师兄不会让自己饿肚子,不过他猜,回流山肯定不是那种财大气粗的有钱地界。平时他们穿的戴的,吃的用的,都简单、质朴,花戴从来没什么花哨,吃用也从没有奢豪之气。回流山可能没有什么进项,所以大家日子过的很清苦。
晓冬琢磨着,他现在是年纪还不大,也没学着什么本事。等再过几年,他也能当用了,一定想办法给门派挣点银钱,让师父,师兄都过得宽裕些,舒服些。
他肚里的想头没说出来,可是莫辰也看出几分。
“要过日子,银钱确实必不可少。不过钱物这样东西,终究是身外之物,够用就可以了,修道之人原本就该修身持心,不为外物所扰,所以也不必在这上头下多大功夫。”顿了一顿,莫辰就拿天机山来举例子了:“天机山家大业大,门人众多,但是门派日益庞大臃肿,门下子弟鱼龙混杂,真正出类拔萃的却寥寥无几。胡真人从前说起门派中争势夺权的事情来也是十分无奈,觉得这些人为俗务所羁,反而把修道之事抛下了,实在是本末倒置。”
晓冬坐直身,十分认真的回答:“师兄教诲,我记下了。”
“行了,这不是在外头,你也不要这么一本正经。”莫辰替他把那张符纸装回去,递还给他。
“行了,去预备一下,该浸浴了。”
晓冬乖乖应了一声。
从开春起,师兄就每隔数日让他浸一回药浴,说是对根骨有益。晓冬知道自己天资差,想要走这条路本来就得比别人更努力才行,所以师兄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到现在已经浸过两次了,效用如何还不大能看出来,想也知道这种事情不会立竿见影,只怕泡个十次八次都不见得能看出效验来。
之前晓冬只是觉得泡药浴时有点儿不大舒坦,现在却多了一重担心。
他这么每回泡一桶药汁,花的钱多不多?不会把师父师兄给泡穷了吧?
有了心事,晓冬脱衣裳扎头发的时候就有点儿心不在焉。
这会儿天已经不算冷了,晓冬脱得就剩下小褂和裤衩,头发也在头上紧紧扎好,裹了一件单袍就跑进了泡药浴的那间屋子。
莫辰已经把药汁备好了,伸手试了试水温,转头说:“好了,进来吧。”
第五十六章 心急
一屋子气雾腾腾的,全是药味儿。
这味儿并不冲鼻子,也不难闻。清香中带着微苦,水气腾腾,一进屋子就能感觉到一股潮意,身上的单褂一下也变得沉重起来,有点儿黏乎乎的粘在身上。
晓冬到了桶边儿上,先伸手试了试水温。
药汁多半才沸过,现在还烫得紧。
莫辰好象没看出他的犹豫,又催促了一句:“进去吧。”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晓冬心一横,直接爬上桶沿儿手一松,整个人就滑进了桶里。
嗬,那滋味儿……晓冬一瞬间想起了灶房那胖师傅炸丸子的情形,白白的肉丸子扔进油里,瞬间就被热油交煎,发出滋滋滋的声响,瞬眼功夫表面那一层就烫的半熟了。
可问题丸子不是活的,它不疼啊。
热烫的药汁,就象无数小针在身上攒刺,晓冬疼得龇牙咧嘴,整个人僵的象块木头。
而一向温文和气的大师兄,笑眯眯的取出一个皮子做的针包,缓缓在桶边的桌上铺开来。
一溜亮闪闪的银针就这么铺开来,最短的那根也是最细的,细到若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那里还有根针,真正是细若牛毛,唔,可能比牛毛还要细得多。
不管多细,扎身上都疼!
至于那最粗的……
晓冬只看了一眼就默默把头别开了。
幸好大师兄没打算用那根粗针来扎他。
要说只是皮肉烫,还能忍过去,反正疼一疼,一会儿就麻了,不那么疼了。但是这药里的热气不光停留在皮肉,它似乎会随着呼吸,从各个窍穴往身体里钻。
这股劲儿才是最难熬的。
莫辰的手轻轻搭在晓冬的手腕上,随手拈起一根针,又快又准的刺进晓冬肘弯处。
这一下又酸又钝,感觉竟不象是被针扎了,而是被一把锤子在骨头关节上重重捶了一下似的。可是说起来也很怪,刚才在那里盘聚不前的一股热气,被敲了这么一下之后,象是突然认请了道路和,沿着经络继续向上攀行。
莫辰出手出飞,眨眼功夫晓冬两边胳膊上都被扎上了银针。
晓冬的感觉……
感觉就象是自己的身子不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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