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辞了,毕竟现在闻魔色变的人可不少。还有的没打招呼就走,你说谢庄主是拦还是不拦呢?”
拦是没法儿拦的,没凭没据的,人家是来给你道贺的客人,听说不太平想回去照应自己家,你不让走?可是不拦这事儿又没有办法查找下去。
背后那人一下就把水搅混了。
和晓冬不一样,莫辰皱起了眉头:“那些人现在走?”
不说这种遇事退缩的举动对不对得住谢庄主,讲不讲道义,而是他们现在走,只怕正中幕后黑手的下怀。
“他们觉得这事儿是奔着谢家庄来的,只要他们走了就没危险了?”
庄子上现在的确是人多眼杂,可是离开谢家庄并非上策,离开了之后势单力孤,真落了单被人盯上,那才是求助无门。
李复林叮嘱两个徒弟:“你们不要出门,好好待在房里,去暖泉的时候我送你们过去。”
前一句嘱咐莫辰应下了,后一句则笑着说:“师父多虑了,我还是能护得住师弟的。”
对大徒弟李复林是信得过,回过头他又嘱咐自家更不省心的纪筝说:“你也是,这两天别出门了。”
俩徒弟其实都是省心的,关键枕边儿这个不省心。
纪筝倒是答应的很干脆:“我不找事,但事要找我呢?”
李复林只能苦笑。
他都不敢说,这事儿一定与他没关系。回流山的事,北府城的事,盯着他的人确实有,正道魔道的都有。
“真找上来,那也只好见招拆招了。”
纪筝瞥他一眼,没出声,但李复林能读出她没说出来的话。
不争气……
唉,可是闲气有什么好争的?要说人前风光,显赫威扬,这些他在年岁尚轻的时候就已经都经历过了,那些过往都跟过眼云烟一样消散的无影无踪。一时胜负输赢,过后同归黄土。
嗯,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李复林觉得自己黄土埋半截身了,能不争就不争了,能退让就退让了,可是徒弟们不能啊。他们日子还长着,遇事哪里能就躲就退?
莫辰带着晓冬回房,简单收拾一下——主要是把在街上一通瞎买的东西放下,预备去泡暖泉。
“还去?”晓冬还以为他们要老实的在屋里打坐呢。谢家庄现在有事,师父也说让他们小心。
现在他们还去泡暖泉?
“咱们在谢家庄待不了几天,暖泉对你有好处,泡足次数才好,中间最好也别间断,会影响效用。”
至于在谢家庄闹事的人,莫辰并没放在心上。
真犯到眼前,后悔的一定是对方。
晓冬跟着大师兄再去暖泉时,一路上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架势,象是生怕从哪块石头,哪棵树后面窜出个坏人来。
不过事情没象他想的那样,他们去泡暖泉的一路上都风平浪静,简直和前几天没什么两样。
嗯,如果说有区别,那就是四周反而更加安静了,前两天的热闹喧闹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明明是在城里,四周静得让人如同置身山野一般。
晓冬下水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左顾右盼,周围也没有异样。
他这副样子让人看着莫名的想笑。
知道的是他在提防魔道中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担心有人偷看他俩洗澡呢。
莫辰想告诉晓冬,不必如此紧张,更无需为此事担惊受怕。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
莫辰无需刻意留心,一日比一日更敏锐的感官,可以让他轻易听到庄院中任意一点细微的动静。宾客们不安的低语,有人打开房门往外泼了水,厨下烧灶的木柴在火焰中毕剥作响。
在他身上,属于人的部分一层一层,如抽丝剥茧一般被揭去,到现在为止,莫辰觉得他只是披着一张和旁人一样的皮,内里早就全不一样了。
恢复了之前的记忆之后,他对吴谷主的冷漠也完全理解了。吴谷主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失踪前已经死了,现在还活着的这个莫辰不管是什么人,总之不是他的儿子了。
晓冬今天进步很大,不再瞌睡了——不过被泉水泡的有点昏昏欲睡,为了给自己提神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莫辰闲谈。是真闲谈,想到哪儿就问一句,然后打起精神听莫辰给他解疑答难。大概是他的确见识短浅,但凡他想问的就没有大师兄答不出来的。
一个时辰将至,晓冬抬起手看看,手指泡的有点发皱了。
“咱们回吧?”
还是回去心里踏实点。自打天见城之后,晓冬总担心自己时不时的又换了个地方,不由自主的就跑到千里之外去了。上次那惊险就别提了,大师兄也叫他连累了,师父也跟着赴险,灵力消耗甚巨,险些大家一起送命。
这种事儿有一回就够够的了,千万不能再来一回。
结果莫辰问出他担心的事儿,笑着说:“你想多了,这事应该不会再来一回了。”
“为什么啊?”
他自己都保证不了,大师兄凭什么替保证啊?
虽然将信将疑,可要是……要是大师兄说得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晓冬知道自己这份儿天赋很稀罕,特别稀罕,可能是这世上独此一份儿的。可他不知道这天赋究竟有什么大用——目前看来只是个麻烦。
这样的天赋还不如没有的好。
莫辰一笑,示意晓冬坐下,替他把带着潮意的头发梳顺,然后拿起回流山弟子通常用的浅蓝色圆环替他把头发束起。等他松开手的时候,晓冬头发上的最后一丝水气也已经消失,头发变得又滑又顺,整整齐齐的。
“我也帮师兄……”
但莫辰头发纹丝未乱,晓冬话到了嘴边于是改了口:“我帮师兄绑靴。”
“快算了,你是不是又想把我两只脚绑一起?”
晓冬这次是真心的,可不是想使坏。
莫辰也没让真蹲下去,拉了他一把:“走,带你去见个人。”
晓冬不知道大师兄带他去见谁,也不多问,反正跟着师兄走就是了,师兄总不会把他带去卖了。
来了谢家庄几天,晓冬其实没逛过。这会儿看师兄转弯穿巷都毫不犹豫,路好象很熟。
这两天没看见师兄出来访友,路怎么这么熟呢?
谢家庄客院很多,一重接一重,这些院落大小形制都一样,门前又没贴着各人的名姓,真要在这些院子里找人,就跟走迷宫一样,哪怕来过一两回也不容易记住方位。
莫辰停在不前不后,位置居中的一扇院门前,伸手将门一推。
这门没有闩,只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
“进吧。”
大师兄这是来寻谁呢?
这间院子与别的院子乍一看并无不同,院子里栽着不大高的矮松,沿墙根一溜儿迎春花,花都要谢了,只有零零星星几朵嫩黄色点缀在浓绿的叶间。
但是晓冬一进来就觉得不对。
这院子……窗上也亮灯了,说明屋里是有人的。可是这里异常安静,他们没打招呼就进来了,屋里人就象没有听见一样,什么动静也没有。
不止是安静。
晓冬甚至觉得一走进这院子,就有一重无形的重压迎面盖在身上。这院子里的风似乎也凝窒了,连花花草草都如同死物一般没有生气。
住在这院子里的人是什么身份?
他心里正疑惑,屋里人终于迎了出来。
那人站到了屋门口,因为背着光,面容看不太清楚,可是这身形……这……
晓冬紧紧抿着嘴唇,看看门前站的那人,又转头看大师兄。
他是疑心自己看错了。
不过门口站的那人一出声,晓冬就晓得他眼没花。
“大师兄,小师弟,别来无恙啊。”
晓冬太过震惊,都结巴起来了:“师,师姐?”
他刚才看着门前这人眼熟,象是玲珑师姐。可是师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再加上这院子里诡异的气机氛围,实在不象是良善之人的样子。
晓冬都暗暗在心里猜测,甚至都有几分认定,这院子里待的说不定就是居心叵测潜进谢家庄作乱的人,大师兄带他来,那是为了替谢庄主,替师父排忧解难来的。他哪里能想到这院子里的人会是玲珑师姐!
师父让人打听寻找都没有消息,师姐自从离开之后就彻底与他们断了联系,只字片语都没捎回来过,现在居然一声不响的就到了与他们这么近的地方!
“师姐?”晓冬彻底懵了。
玲珑微微侧身,轻声说:“大师兄、师弟,进来说话吧。”
晓冬有些迟疑的挪动脚步。
玲珑师姐怎么会来这儿?大师兄又怎么知道的?他俩见了面,怎么彼此都没有意外的神情?
难道大师兄和师姐一直有联系?
不会,这个晓冬可以断定。大师兄可不会骗他,前几天提起玲珑,大师兄还说她下落不明呢,可见大师兄那会儿铁定不知道她在哪儿。
应该是……刚刚知道不久吧?
屋里有灯盏,比外头明亮,晓冬就一直盯着玲珑看。
师姐瘦了,看着气色不好,很不好。
原来师姐是多么神采飞扬的一个人,脸庞红润饱满。现在她脸上没什么血色,脸颊都有些凹进去了,身上也瘦,肩膀那里能看到骨头瘦的都有些突凸出来了。
分别的时间明明不算太久,可是感觉……象是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面了,彼此间没有了过去那种熟稔的感觉。
师姐在这儿,那翟师兄呢?他在哪?玲珑师姐她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师兄请坐。”
第二百七十八章
桌上有茶壶,莫辰提起壶来,给三个人各斟了一杯茶。
茶水早已经凉透了,但莫辰将水倒进杯子里,茶水热气袅袅,看着跟刚冲的沸水一模一样。
莫辰将其中一杯放在玲珑面前。
玲珑端起茶,说了一声:“谢大师兄。”但是茶并没有喝,只是端在手里。
晓冬看看大师兄,再看看玲珑师姐。
师姐的样子与过往大不一样,不仅形容消瘦,眼睛凹陷,改变最大的是她的气质。过去玲珑师姐是山上脾气最烈的一个,常常一言不合就动手,但是若知道错了,又会诚心诚意的道歉。只是她认错归认错,这个脾气总是改不了。
可是现在……若是让以前见过她的人来,很难一眼就把她认出来,顶多会觉得这是个有几分眼熟的陌生人。
师姐不告而别,从师父而下,人人都替她担着心,尤其是姜师兄。自从玲珑师姐走后,他很少露笑容,以前他可是个总是乐呵呵的人呐。师父更不用说了,本来是个多么散淡闲逸的性子,现在收了他们这些徒弟之后,一个个简直是上辈子的冤孽,这辈子专是来讨债的。从大师兄开始算,连外门弟子们都加上,一直到最小的晓冬,能叫师父放心踏实的就一个姜师兄了,其他人身上都是事故不断,按下葫芦浮起瓢,没个消停。
象师兄和他,身上的秘密折腾得师父南北奔波,精疲力竭。叛师的陈敬之不提,师姐出走,翟师兄身受重伤也下落不明,这是师父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的事。
师姐如果走得很远,回不来,那就不说了。可是她现在竟然也来了谢家庄,为什么却夹在普通客人中间,不与师父,不与同门相见呢?
“给谢庄主送信的人是谁?”
莫辰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晓冬一怔,迅速抬起头来盯着玲珑。
这事儿同师姐有关?
“我不知道。”玲珑说:“我是夺了一张请贴,但是杀人的不是我。”
果然。
玲珑师姐就是混进来的。
谢庄主虽然交游广阔,但是家中办喜事,总不会阿猫阿狗都请来。玲珑师姐不想让人发现她真正身份又要进谢家庄,就得弄张请贴来。
她说没有杀人,晓冬相信师姐应该没做出那种事。
那杀人夺贴的又是谁?还有别人混进来?
“翟师弟呢?”
这个问题也是晓冬最想知道的。
玲珑沉默了片刻,微微抬了一下手。
有个人影静默无声的从内室帘幕后走出来。
在师姐抬起手之前,晓冬完全没有察觉内室中还有一个人。
一般人过门口的时候,总会抬手将帘子拂开,总不能生用脸去撞帘子吧。
但这个人就是用头顶开了帘子进来的。
晓冬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个顶帘子出来的人。
这……翟师兄?
如果说玲珑师姐是形容大改,那翟师兄这完全是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他在此时出现在这个地方,在路上碰个对面晓冬也认不出来他是谁。
以前翟师兄是什么样的?
晓冬还记得很清楚。翟师兄身量高挑,皮肤白皙,目光清朗温和,身上的袍服,鞋袜总是打理得干干净净。他待人和气,不管是谁找他帮忙他都不推托,总是尽力给出帮助。
他的天分也不错。
晓冬以前就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亲传弟子当的很心虚,至少翟师兄就比他强得多,只不过他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晓冬认为自己完全是沾了“托孤”和年岁太小的光才得以被师父收下的。
可是现在从内室走出来的这个人,他已经和晓冬记忆中的翟文辉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现在站在晓冬面前的这个人,头上和身上横七竖八缠着厚厚的的布带,零碎的头发粘在头皮和脸颊上,仅有鼻子和一只眼睛露在外面。
他的脸是青黑色的,那根本不是正常人会有的肤色。眉毛似乎也不见了,曾经明亮有神的眼睛里一片空洞。
看起来就象是一具没有神智的行尸走肉。
晓冬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了。
乱糟糟的想法在他心里飞窜,翟师兄现在的样子让他想起在书上看来的那些字句。
怎么看翟师兄也不象是被治好了。
分别的时候他动弹不得,现在他……他能站立,能走动,可晓冬真不能说他比那时候好了。
他这样子实在算不上好。
眼前这人还是翟师兄吗?
他那么僵硬的站着,就象,就象一个木偶,一个傀儡人。
他对站在面前的人没有反应,不管是师兄还是师弟,他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莫辰站起身来,他死死盯着面目全非的故人,然后转过头来看着玲珑。
晓冬察觉到了大师兄身上无言的愤怒。
他从来没在师兄身上感觉到这样强烈的怒火。
“他怎么了?”
这也是晓冬最想知道的。
玲珑姿势僵硬,象是从牙缝里费力的挤出一句话:“是驭魔秘术。”
驭魔?
晓冬惊骇的睁大了眼睛,听到大师兄问:“你就是魔尊的传人?”
玲珑咬着嘴唇,重重点了一下头:“是。”
师姐成了魔尊传人?
就是前几天他和大师兄刚刚议论过的,那个什么魔尊?
假的吧?师姐明明是他们回流山的弟子,怎么会成了什么魔尊的传人?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师姐可能是身不由己,被人胁迫、诱骗的。毕竟人学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师姐和他们分别的时间不算长,纵然学坏也是有限的,怎么可能一转身就成了什么什么的魔尊传人?魔尊传人这么好当吗?那这魔尊未免也太不值钱了吧?
“大师兄,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听师姐细说说。”
他一头冷汗的打圆场,但玲珑一点儿没领会他的意图,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