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必须赌一赌。现在她处于极端的弱势,若困守高光宫不出,是必死无疑,而眼下,尚有一搏之力。她需赌,为了防止馆陶和太皇太后的眼线亲信,这些侍卫中作乱的刘彻的亲信,并不会太多,大多数人是不知情的。
她的眼立刻攫住了躲在几个侍卫身后的一个小个子男人,他的目光惊恐又森冷。其他侍卫因为不明所以,都是面面相觑,步子向后退去。他却在四下打量侍卫们的表情,嘴中似在低声絮叨着什么话,而听到他话的周围的侍卫,脸色都有些难看,步子也是一顿。
唐眠突然飞起手一挥,手中匕首脱离她的手,如一支银箭般躲过无数障碍,精准地射入那小个子的额头上。陈娇体力一般,这一挥唐眠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幸而这匕首本是那女宫人用来行刺的,想是特别准备,刀锋极为锋利,倒让唐眠拣了个便宜。
小个子男人一倒,其他侍卫俱惊,紧张地看着唐眠,刀剑突出。
唐眠丝毫不为所动,朗朗道:“我为大汉皇后,方才受天启,知此人乃是此次妖言惑众引众人犯乱的罪魁祸首。你们可看看,是也不是?!”
她知道如小个子男人这样的侍卫,在这里应当还有一些,但她不可能全都揪出来,她这一击必杀,本没有全然把握,却多少可以起到警告的作用。
有不少人本就是被这小个子男人煽动的。这小个子男人在侍卫里的身份还颇有些高,而他们大多数只是一些低级兵士,因而都不敢怀疑。此刻看有人松动了,都竟相失色。
一些胆小之人直接放下兵器跪在地上向唐眠磕头请罪了。
有了这些的带动,其他侍卫相识,也叮叮当当地把兵器都放下了。
唐眠总算稍稍松气了。看来刘彻的谋划,多少还是有些匆忙的,因忌讳极多,所以当中也有诸多漏洞,她抓住了这些漏洞,便能挽回自己的性命。
以及,其他的东西。
“怎么还未有其他侍卫前来护驾?!你们!去给我把魏德臣叫过来!我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皇上和魏德臣竟还不知道么?!”唐眠冷笑一声。
不过些许片刻,魏德臣就领着一将军带着众多士兵赶到,将现场的侍卫全部押下。
唐眠眼神高深莫测地看着魏德臣,盯得魏德臣觉得自己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他立刻示意那将军把高光宫包围起来,以待皇上查看,又连连向唐眠赔罪,想把她引到另一宫里去稍作休息再让皇上进行定夺。
“不必。”唐眠拒绝了他的意思。若她走了,高光宫里的情形,和这里的这些侍女,不知又会出什么状况,“此间事如此重大,我本就身陷其中,受此恐怖之事,哪里还敢休息?”
魏德臣还欲再说,被唐眠赏了几记眼刀,只得低下头擦汗唯唯。
没过多久,一身玄袍发鬓整洁的刘彻也赶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久没更新,又食言,自己就十分自责,很对不起大家,希望原谅的话也不再多说。先前就预料到这时候会忙,所以预算一直是20w完结,不过没想到还是赶上这时候了。
为不让大家久候,陈阿娇的故事稍长,会是最后一个故事,结局和以往略有不同(大概大家也能感觉到)。
其他故事会短一些,都属番外了,我都会到写完一整个故事才放上来,这样就不需要等很久,大家有空可看。
再次鞠躬!
☆、第64章 大汉天子之陈阿娇(十二)
黑夜里唯有火光明明灭灭;树影和宫殿的影子落在刘彻身上,更显得这个弱冠青年的目光深不可测。
他先是看了看高光宫的场面,刚才几个死在这场事故里的人的尸体正被侍卫们抬到一处。其中自然有那个常来高光宫送菜之宫人和那个被唐眠冲匕首刺中额头脑浆崩裂的侍卫。
来的路上;他已听亲信说了此间发生之事;得知陈娇竟然自称得到天启,当众杀人,并且她杀的人,还当真就是他布置在军中散播谣言的。
此着本已让他惊疑不定。
毕竟阴阳道术和方术从战国时燕齐之国兴起后,世人很是相信的。汉初也仍笃信黄老之术;对这种神鬼之事;多少是有所敬畏的。
刘彻再是帝王之尊,有文武韬略之大才;也无法马上说服自己那向来不聪明的陈娇从几百兵士中一眼认出奸细是巧合之事。
然而刘彻的目光触到那侍卫时是一凛。
他毕竟也是学过骑射之事的;知道这一击之力,实在不是陈娇能够使出的。
而他斜眼看到连只鸡都没有杀过的陈娇以如此令人作呕的方式残杀一人后,此刻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更是暗了眼神。
被神鬼附身,许是真有其事。
刘彻想着,然而笼在宽大袖子里的拳头却捏的咯吱作响。
此人,留还是不留?
短短几息之间,他脑中就闪过千万种可能。然而最终脑中却浮现出一句话:
留此阿娇,则留大患。
连刘彻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那一瞬间他想到的,竟不是神鬼之力,而是想到了汉开国之后吕后。
若说他的祖母窦太后,和吕后倒还有可比之处,然而胸襟气度手腕依旧是不及的。若非他年少登基,大权旁落,他很有自信压制窦太后。然而吕后的手段,却实在比男人还要铁实。
阿娇和吕后?
刘彻自己也想笑了,可是眼下却是笑不出来。
阿娇,留不得!
他严整神色,转过头来。他比阿娇高一个头,两人相距不过两步,然而此刻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却让人感觉两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他看向唐眠的眼神,轻蔑又自负,竟像是闲庭信步之时随意看见的一个死物。
帝王之尊,果然是不同的。饶是唐眠中心稳固,看见刘彻这样的眼神,也不由有些震荡。
若是再晚二十年让她遇见刘彻,恐怕她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了吧?
唐眠心中轻叹一口气。
这尘世上,就是有人活得像泰山,哪怕被再多的人厌弃也让人无法忽视,而有人却活得轻如鸿毛。
然而以这种帝王之尊的霸气,可撼山拔岳,震动江河,却也有拉不下脸来做的事。
唐眠低头嘴角一弯,脚底突然小小地奔了两步,冲到了刘彻面前。
刘彻被她一惊,倒退一步,刚才才盘算好的心思也被打散了,正伸出一只手去,预备把她推开,却不料那阿娇就因势抱住了他的手臂。
“皇上!~你怎么才来,阿娇都被吓坏了!……刚才那个宫人,分明是你老让她送东西来的,怎么突然就发了狂,她送的汤饼不知道为什么也有毒,毒死了青鸾,她又拔出刀来杀了黄珠!可把我给吓坏了!她又不知道怎么对外面的侍卫施了术法,让他们都说是我会巫法,我哪里会什么巫法不巫法的?我还以为是他们看到我手里有刀才说的,吓得我把刀都扔了,一不小心丢死了人——也都怪他站的位置不对!——可是他们这样吓唬我,若是让外祖母知道了,也必定要重重地责罚他们的!”
虽然因为嫌累使的次数不多,但唐眠的演技已经不是一般的了,连珠炮似的打完响亮的一串,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她自己又抬起头来,一双通红的眼,如小鹿斑比似的扑闪着抬头看刘彻,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在场的侍卫虽不说,心里却也有了计较。
这些人不都是刘彻的人。
本来是刘彻想先下手为强,哪怕兵行险招,也至少要让阿娇坐实一两个罪名。陈娇杀人后的冷静正是他想利用的。
然而刘彻却被想到,刚才还淡定冷静的陈娇,却突然又变回了几个月前的娇蛮小媳妇。
刘彻怒极,本想甩手呵责,然而看到陈娇柔弱惊慌的目光,晶莹的泪水滴下落在他的手背上,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几分。
然而更重要的是,陈娇的一番话乍听似惊慌无措,刘彻仔细想想却已听出,在高光宫以巫法闹事的都是那名宫人,而那名宫人与刘彻本人却有着联系。在场的侍卫中不只有他的人,若他真惩罚陈娇,而这番话又被传扬出去,落人口实,馆陶公主岂会善罢甘休?而窦太后那里,更是打草惊蛇,以后的路只怕是更难走。
本来他这一招就是兵行险招,所有的筹码几乎都在那名宋姓宫人的身上,那宫人本是楚人,与馆陶公主的夫君堂邑侯陈午之家有隙,因而自告奋勇而来,愿为死士。若她杀陈娇得手,又里应外合威逼高光宫宫女,布置得当,则陈娇即死,也能以宫女之口供坐实行巫蛊之术的罪名,给馆陶和窦太后打击;若是布置不好,那么一切也可都算成私人之怨恨,他刘彻可全身而退,世上也没有另一个陈娇可当皇后。
然而那宋春成了又一个荆轲,陈娇却没有死。
眼见得场面早就脱离自己的掌控,而强行为之未免欲速则不达,刘彻也只好强压无奈之怒。毕竟陈娇已经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把所有罪名算在宋春头上,以私怨之名作结,想来馆陶公主也无话可说的,说不定尚能离间馆陶公主与堂邑侯。
一念生起,刘彻立刻解决了事端,命令将那行刺宫人挫骨扬灰,且追究其九族,亦尽诛之。又派了人去通知长安城里的窦太后和馆陶公主,并安排了人来给陈娇安排新的宫室。
唐眠已经学了陈娇了,看刘彻吃瘪也觉得爽快,索性继续使了性子道:“半夜准备的宫室,哪里能让人好好住?青鸾黄珠都不在了,我身边没个好使唤的人,这甘泉宫里大大小小的宫殿,我一个人住也觉得心慌得很。倒是卫子夫那儿我看还可以住住……”
“你——”刘彻皱眉,正预备说什么,却听唐眠又撇嘴道:
“你若不愿意,我就只能住你那儿去了!”
“你!”刘彻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前头觉得陈娇神秘莫测的自己是个笨蛋,眼前的陈娇,分明还是原来胡搅蛮缠的那个,先前以匕首掷杀人,大概也真的是因为人到了危急关头会特别有勇力的缘故。
然而想到卫子夫的温柔面孔,刘彻又是担忧。
“罢了,你今年就且住到我那儿去。”刘彻霍然转身,脸色有些难看。
“诶?”唐眠倒被惊了。她本来以为只要她这么吓唬刘彻,刘彻还真会让她住到卫子夫那儿去,没想到他竟然会答应——难道他对卫子夫是真爱?
唐眠想了想,又摇摇头,真爱假爱又怎么样?刘彻让她住到他近旁去,到让她省了从卫子夫那里走弯路了。
明明是夏夜,一阵风吹来却吹得她心头凉意顿生。大概是左右手边没了那一个聒噪一个沉稳的人的缘故吧。
唐眠看着走在自己前头的刘彻,眼一眯。
现在刘彻的命,她是要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跪地赎罪……我知道你们一定早就忘了我了(面条泪)
今天这章字不多,但明天后天我会继续更新的有木有→_→……
☆、第65章 大汉天子之陈阿娇(十三)
宫里头静静的;唐眠坐在铺着金黄色丝缎的床铺上。
橘色的宫灯无风轻曳。唐眠站起身,踩着赤脚就走到门边去,附近两个宫人忙急急忙忙跑过来;帮着打开了门。
门外一个年轻宦官也慌慌张张伏倒在地:“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皇上呢?怎么还不见他来睡?”唐眠也不拐弯抹角。
“禀娘娘的话;皇上方才说了,今晚去卫夫人那里。”那宦官冷汗直流,声音也有些颤。直叹魏德臣师父把这么个苦差事交给他,却不知道这回素有骄横之名的皇后娘娘要怎么闹了。
“是吗?”唐眠看了眼天色,却也并不很晚。
“这宫里我住不惯;我也去看看卫夫人。”她很自然地道。
可是这话一出口;可把那宦官吓个半死:“娘娘,这可使不得!要是惹怒了皇上;娘娘却只管挨上两句话;小的们的人头可都不保啊!……还请娘娘体谅体谅咱们这些贱命……”
其他宫人听闻,也是倏地都跪了下去求饶不已,倒哭得唐眠有些头疼。
不过刘彻今晚还能去卫子夫那里,倒着实让她有些生疑了。他这样的大计没有得逞,不乖乖处理之后的事,在窦太后和馆陶公主处小心掩盖,谋出新的计策来,实在是说不过去。
不过刚才之语也只是试探,见宫人们这般回答,唐眠也不计较,豁地伸脚出门,笑道:“既然皇上不在这里,我去他书房坐坐,却也总是无妨的吧?”
不待左右阻拦,她便风也似的向前大步走去。
那余下的几个女宫人哪里赶得上她?便是那年轻宦官追上了,也不敢阻她的去路,只得走远几步跪在她的脚前。唐眠一脚踢开他,自顾自前去。
走到书房门口,却见魏德臣还候在外头,见到唐眠来,面有惊色。
唐眠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刘彻不过是找了个借口,他没工夫没心情上卫子夫那儿去,却也不想到她这儿来,便只在书房歇着了吧。
“娘娘,皇上已经歇下了,娘娘有事,还请明日再——”魏德臣也跪了下去。
“等什么明天,我今天又不是想来见他,不过是想来书房转转,难道这也不行?”
“这,皇上在歇息,若是惊扰了……”魏德臣知道这是皇后在无理取闹,却是毫无办法,只能跪着磕头。
然而门外这一阵吵吵闹闹的,本来就郁郁满怀的刘彻哪里还听得进去,提高了音量颇有些倦愤道:“别阻了,她既然要来,就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早有宫人开了门来。唐眠冲魏德臣抬了抬眉毛,孔雀似的昂脸进去了。
魏德臣心内暗暗叹气,还是起身随进去服侍。
“你别进来。”唐眠道。
“这……”
“我和皇上讲几句体己话,难道你也要插两个耳朵进来吗?”唐眠现在才觉得自己有几分陈阿娇的架势了,心中竟然颇有几分自得。
“魏德臣,别和她废话,在外候着吧。”门内刘彻的语气更不耐烦了。
魏德臣只得作罢。
唐眠进了门去,见刘彻倚在倚在灯下独坐,一张刚毅的脸在灯影底下,倒颇耐看,只是现下眉头紧皱,两眼微醺,坏了风度,而他的手边,放了一个玉壶,竟是在喝酒。
刘彻看见她进来,也并不想掩饰什么,提了酒壶起来就往爵中倒,边倒边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他从高光宫回来,可是越来越想不通陈阿娇此人,时或满口胡言,时或故弄玄虚,时或又是平常的模样。更要命的是今晚她流泪楚楚动人的模样,竟让他也有些动心了,这在刘彻自己,简直就是耻辱。他今日把她带到自己这儿来,本也是想试探她的,只是心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更是憋闷,越发不想见这个女人了。今夜计策落空,他甚至都起了暗杀她的心,然而心里另一个自己却在劝他,遇事不可慌乱,还得将一切都布置好了才能动手,不然,他也就只解决了一个陈阿娇,却留下了后患。
唐眠听见刘彻的问话,却只是敛了敛袖子,微微一笑。
袖子底下的手捏了一个玉瓶,瓶中正是她制作好的药丸。
“我想来杀人”这种话,她本来也不介意明说,只是闻到刘彻酒壶中的香气,她也不禁有些馋了。
这酒的香气,竟比她在宫里喝的都要好得多。
她禁不住问道:“这酒,你从何处得来?”
“酒?”刘彻略略起身,拍了拍身子底下的垫子,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而后像是不懂唐眠的意思,道:“与你何干?”
唐眠早知刘彻不会给他好脸色,一脚踹过去,欲踢刘彻刚整好的垫子,刘彻怒极,下意识地去阻拦。唐眠却是嘻嘻一笑,弯腰拾起了刘彻的酒瓶,退开三步,掀开盖子一嗅,目中有喜意:
“确是好酒!”
她不再多话,仰起脖子就是咕咚咕咚几口灌了下去。
这酒大约也是用寻常粟米谷物酿造的,度数并不高,只是入口清冽,腹中清爽,而犹有醇香之意。
刘彻本就微醺,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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