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再见,竟是在自家园子里的戏台上。即便那会他演的是旦角,即便他身上穿着的是霞帔,即便他面上抹着油彩,她依旧一眼就认出他来!而他,可是认出她来了?当时,未跟他道过一声谢。
渐渐地,他唱出的那一幕幕才子佳人,生离死别的戏曲,不知不觉就成了她心中的梵音。
第五十三章 落花流水
在屋里坐了半日,外头的丫鬟也不知都跑到哪去了,半天不见有动静。白玉妍从熏笼上坐了起来,走到妆台边,有些发怔地看着镜中的人儿。然后就仔细拢了拢并没有乱的发髻,再挑支好看的簪子戴上,又换了对红宝石耳坠。最后才拿起那件大红猩猩毡毛斗篷披上,就走出了屋外。
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连着下了三日,依旧没有见停的趋势,屋檐下有些地方已见有透明的冰棱垂下。从温暖如春的卧室一走出来,顿时就觉得鼻腔那冰得透不过气,白玉妍拿手放在鼻唇那捂着,重重呵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
这会一个路过的小丫鬟瞧见了她,赶忙就跑过来说道:“洗翠姐姐到大太太那送东西去了,姑娘是要去哪?且等一会,我去拿把伞陪姑娘一块儿去。”
“不用了,我就,就是。。。。。。走走,你忙你的去,不用跟着我。”白玉妍赶紧摇了摇头,说着就下了台阶自去了。
因天寒且又下着雪,园中稀少看到有人影,一路走过去,就只着两个耸肩拢袖,冒雪走过来的婆子。白玉妍一瞧她们是从后园的方向过来的,便叫住问道:“这会大爷还在那边的花厅里吗?”
那两婆子一见是白玉妍便停下回道:“回姑娘,是还在那花厅里呢。”
“眼下都跟谁在一块的?大爷的那几位朋友都还在吗?”
两婆子摇了摇头道:“我们是在外头伺候的,不太清楚,应该是都在的。”
“你们这是要去的哪儿?”
“大爷一会想出去,便让我们去老太太那边瞧一眼。看老太太歇下没有,若是歇下了他就不过去打扰了,一会直接出去,也免得身上的酒气熏着了老太太。”
“出去,有说是去那儿吗?是要跟谁一块出去?”白玉妍不由得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个。。。。。。大爷没说,不过我听大爷身边的小厮说了,似乎是李爷邀大爷那些朋友一块去李府玩乐的。”
“哦,你们去吧。”白玉妍点了点头,就走开。
犹犹豫豫地踱着步子,终是走到那几件梅花树下,遥遥看着那边的花厅,再不敢往前走去。在雪中站了一会,手脚很快就冻僵了,却还是舍不得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过来这边要雨具干什么,是想为当年的事情道谢吧,她这样对自己说。可是,人家或许早就忘了她了,她这一句半句的道谢又有什么意义!
在台下望着那个身影那么多次人,却从未接到过他看过来的目光。
她明年就要嫁人了,不该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平日里学的礼义廉耻全都跑了出来,在她脑海中一遍遍怒斥着她!
还是,回去吧。她是白府的大小姐,与方家的婚事是自小就定下来的,不管那方家少爷心里有谁,不管他愿不愿意,不管她甘不甘心,她都将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是礼法,这是规矩,谁也违抗不了!她也不敢违抗,连才稍有一点这样的想法,心里都觉得是极为大逆不道的,很快就被压了下去,熄灭了。
说服自己后,白玉妍才刚动了僵硬的脚,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意外的声音:“咦,是大姐姐啊,怎么在这?”
顺着声音回过头,原来是白玉蝶,只是她穿着一件里外发烧的大红斗篷从那边走过来,脚步轻快,也不扶着身边的丫鬟,娇俏的脸上还挂着无忧的笑。那是只有处疼爱的人才能露出来的笑容,是她已失去多年的笑容,她不知道自己偷偷羡慕多久了。
“这下着雪呢,大姐姐身边怎么也不带着个丫鬟,是来折红梅的吗?”白玉蝶走近来后,左右瞧了瞧,便问道。
“哦,是,这的红梅开得好,你这会来这做什么?东院那不是也种有梅花树吗?”白玉妍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就赶紧问道。
“嗯,我___我瞧着沈哥哥都过来这会了,还不见回去,二太太要找他呢,我便过来瞧瞧。”白玉蝶说着就微红了脸,那面上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羞涩。其实她不过是自己坐不住 ,想过来看看,只是又不好意思说,于是便搬出林氏的名号来当借口。
白玉妍瞧着她这模样,心里的羡慕更是深了,她也听说老太太最近正打算给白玉蝶说亲事呢。这样幸福的笑,几乎让她不敢直视,越看,越显得自己可悲。如果娘亲还在,她是不是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白玉妍心情沉重,思来想去,只觉得她的这一生实在是无趣。而白玉蝶却正想丰自己怎么过去花厅那边,若就这么过去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沈逸飞会不会生气。。。。。。连天飞雪,红梅怒放,两位红装妙龄女子站在那各怀心思的时候。秦月禅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一瞧见她们就有些意外地笑着说道:“原来两位姑娘也在这边呢,今儿这几株梅花树可真是遭人喜欢啊,刚刚才见着沈少爷跟三姑娘在这折梅花来着,这红梅开的好,让人看着心里也喜欢啊。”
“嫂子。”白玉妍轻轻叫了一声,秦月禅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而白玉蝶却眉毛一竖,顿时收了刚刚一脸的笑,瞪着眼睛问道:“白文萝刚刚来过这!她是单独跟沈哥哥一起的吗?她让沈哥哥给她折梅花了!她是特意过来找沈哥哥的。。。。。。”
“嗯。。。。。。”秦月禅被白玉蝶这一连串的发问给弄得愣了一下,然后似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便有些讪讪地笑了笑,才含含糊糊地说道:“也没准不是三姑娘呢,我不过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可能认错了也不一定。只是觉得两人说话挺亲热地样子,现在一想,也可能是府里的哪个丫鬟。”
“哼,准是她,那个穷丫头!府里的丫鬟哪敢随便折花摘草来着,而且沈哥哥也从不会随便就跟府里的丫鬟说话!还说得亲热的样子!”白玉蝶有些恨恨地咬了咬唇,使劲绞着手里的帕子说道,眼里顿时就冒出火来。
秦月禅笑了笑,也不再解释什么,只是说道:“我得过去老太太那边了,姑娘们折了花后就赶紧儿回去吧,千万别冻着了。”
秦月禅走后,白玉蝶马上就跟白玉妍控诉道:“我从一开始就瞧着那穷丫头心思不正,竟打起沈哥哥的主意来了!真不要脸!”
“二妹妹莫要说这话,嫂子不也说了,没准是看错了。再说就算真的是三妹妹,沈少爷也不过是帮她折了支梅花而已,能有什么的,若是二妹妹要折梅花,沈少爷不也一样会帮你。”白玉妍微皱了皱眉头,便轻声说道。到底,白文萝也算是她的亲妹妹,又相处了这么段时间,之前还隐约听说了关于沉香的事情,她其实还挺喜欢那个小姑娘的。如今听白玉蝶这般一说,便忍不住开口为她辩解两句。
“她是什么身份,怎能跟我比!”白玉蝶心里更是不快了,瞅了瞅白玉妍又接着道:“大姐姐,你就是心太善了,才瞧着谁都是好的。你要是再这般谁有干什么坏的都帮着遮掩,以后进了那方家还怎么在那里立足!老太太也不能时时照看着,你又但凡有什么事也都只是放在在心里闷着,到时还不被那边那几个狐狸精给欺到头上去!”
白玉妍一听她这般毫不客气地就说出方家的事来,心里又是难堪又是难受,连面上的笑都装不下去了,抿着唇沉默了一会才幽幽地说道:“这都是我的命,怨不得谁!”
白玉蝶一听她这般说,便还要说两句,只是这会旁边的丫鬟忽然提醒道:“姑娘,沈少爷他们从花厅里出来了!”于是她便也顾不上白玉妍,赶忙就推了推身边的丫鬟命道:“去,你快跑过去,请沈少爷过来,就说二太太让我过来找他,二太太有事要跟他说。”
那丫鬟不敢忤逆了刀子,虽那边有好些个公子少爷看着,她这么急冲冲地跑过去实在是件难为情的事,但也只得乖乖照做,不然回去后,白玉蝶准能让她好看了!
而沈逸飞那边听了丫鬟的话后,先是朝白玉蝶这边看了两眼,似迟疑了一下。然而旁边有别的人在,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万一真的是林氏有事找他,这一推脱岂不是不敬了。于是他只得告了声罪,便往白玉蝶这边走了过来。
后面,李敞之别有意味地嘿嘿笑了两声,虽是没有说什么,但沈逸飞却在转身后,轻皱了皱眉,再看白玉蝶这边,面上就露出几分不耐来。而这边,本是想走开的白玉妍,在看到冷月倾同沈逸飞一起从花厅里走出来的身影后,顿时就僵住了。因沈逸飞此时正往这边走,所以他的目光也似无意般地往边边看了过来!
事隔两年,她在台下看了他无数次,而今,他终于对上了她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只是,只怨距离太远,终是看不清,那双勾魂夺魄的细长眼睛里,可带有一丝熟悉的痕迹?
“二太太找我什么事?”沈逸飞过来后,第一句就问白玉蝶道。
“我,我也不知道。”白玉蝶被他那目光看得不自觉就垂下了眼。
“那我回去问问。”沈逸飞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迈开步子,朝她身后走去。
“沈,沈哥哥!”白玉蝶咬了咬唇,转过身,喊住了他。沈逸飞停下,回头,也不说话,只是询问地看着她。
“你帮我折支红梅吧,我想带回去插在瓶子里。”她请求道。
“你回去让小厮或是丫鬟帮你折吧,那边不是也一样有梅花树。”沈逸飞淡淡地说道。
“我不,我就是想要你在这帮我折梅花!”白玉蝶在雪地里跺了跺脚,执拗地说道。
“别胡闹了!”沈逸飞微皱了眉头说了一句,就回过头走了。
白玉蝶一时气得站在那直发抖,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给她折,却不给我折,那个穷丫头,到底有什么好的!”
第五十四章 难 产
离年还有二十天左右的时候,二房那边的白孟庄已经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哭,请神主等准备一切供需之物。此时的白府,内外上下,皆是一片忙碌之景。
而周氏这边也是忙得连每日去老太太那请安都省了,今儿一大早起来后,收拾完身上,再同瑞哥儿说了几句话后,老太太那边就着人过来叫瑞哥儿。于是白玉瑞刚出去,碧影就带着一小丫鬟,两人手里各捧着一茶盘的压岁锞子,走进来说道:“太太,前几日叫人打的压岁锞子今儿送过来了。那包九十五两七分的金子,共打了一百九十五个金锞子,其中这六十个是纯的,剩下的那些多是六七成色的;另那一包一百二十两的银子,又打了两百个银锞子,也有五十个是纯的,每个都有一两重,剩下那些亦是只有六分成色。”
“嗯,拿来我瞧瞧。”碧影捧着过来后,周氏瞧着那茶盘里多了些以前没见过的新花样。这压岁锞子无非就是那几种样式,或是梅花式,或是海棠式,或是“笔锭如意”式,或是“八宝联春式”。两眼下这茶盘里却多了些小猫小狗等,一些憨态可掬的小动物样式。她拿起一个细看了看,便笑着问道:“这几种样式到是新奇得很,以前也没见过这样的,盛兴那换师傅了?”
碧影把茶盘搁到周氏跟前的茶几上,然后站在一旁笑着回道:“原之前都是盛兴那一个姓萧的老师傅给咱府打的金银饰品,可今年那萧师傅似乎是病了。而咱这向来要东西都要得急,原是要让他们换个师傅做的,偏眼下年近了,别的老师傅手里都压着急活儿。后来那萧师傅便说他有个带了几年的学徒,手艺很好,人也稳实,可以让他试试。于是陈管家便让他试着打了几个样儿,只是陈管家来了好几次都碰不着,我便做主让他就照着这些样式都打了。”
周氏点了点头道:“嗯,你做得对,我若是忙的时候,这些小事你就瞧着拿主意。这些样儿的都是不错,像这些新鲜样式的,就都给公子姑娘还有客人们准备着,那些普通样式 以及成色不一的便跟往年一样,按着差役等分给下人准备好。”
“是。”碧影刚应下,翠影忽然就跑进来说道:“太太,白姨娘那儿像是要生了!”
“哦,这就要生了,大夫不是说还得好些天的吗?”周氏端起茶,先喝了一口,然后才拿眼睛瞟了翠影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
翠影被周氏这一眼看得心中一凛,赶忙就收了之前微显急躁的神色,恭恭敬敬地回到:“是白姨娘刚刚起来走两步的时候,忽然觉得肚子疼,随后羊水就破了,眼下正躺在床上叫着呢,稳婆已经着人去请了,还没到。老太太刚刚才跟哥儿们吃了早饭,就收到有人过来报说老太妃这几日身子微恙,老太太便赶忙起身,打算去过去枫林山庄那看一眼,这会可能已经要出府了。白姨娘这事,老太太估计还不知道,需要告诉老太太一声吗?”
周氏把茶盏重重地搁下,细眉一拧,就瞪着翠影说道:“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怎么脑子反倒是越来越糊涂起来!老太妃是什么身份!那白姨娘能比得了,再说哪个女人不生孩子,算什么大事。这些日子我也天天着人过去嘘寒问暖的,还用得着老太太操心吗。而且这天寒地冻的,老太太担心老太妃的身子,过去一趟本就不易,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她,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谁负得起责任!”
翠影被骂得一激灵,赶紧低下头,一声不敢吭。
“算了,眼下这般忙乱,你先去白姨娘那看着,再叫上柳家的一起,她年纪大,也有些经验。还有,刚刚着人去叫的是那个姓马的稳婆吧。”周氏叹了一句,然后又问道。
“是。”翠影也不敢抬头,只是垂着眼睛轻轻应着。
“嗯,人来了你就带过去,我先去送一下老太太,过会得了空再去瞧一眼。”周氏说着就站了起来,扶着旁边丫鬟的手就出去了。碧影经过翠影身边的时候悄悄叹道:“你也太莽撞了些,这些年还不清楚太太的心思,偏说这些遭她恨的话。快去吧,赶紧去那好好看着,不然以后有什么事,没准都让你给担了!”
碧影说着就推了她一下,翠影有些发白,抬起头看了碧影一眼,却也不敢乱说。
”机灵点,反正就是叫你在外头看着,总之你也不会接生,送进去的东西你都检查一遍,剩下就交给稳婆,还有柳家的在呢,你尽量避开就是。“碧影无奈,含糊地说了一声。
翠影无声地点了点头,便出去了,碧影也赶忙追上周氏。于是翠影和柳家的才刚走进榴花房,就听到白姨娘那撕心裂肺的喊叫,一声接着一声,才稍停一会,没多会就又叫了起来!听得刀子心里直䅟得慌,一时也没了主意!
而眼下白姨娘那屋里屋外,就两三个小丫鬟有些六神无主的在那忙乱着,就连端来的热水都散了半盆在门口。于是白姨娘才每特每早晨一过,就开口骂那几个丫鬟,甚至还把凡能够得着手的东西拿过来,朝丫鬟们扔过去,更吓得那些丫鬟不敢靠近她。
柳家的一瞧这景象,便有些气急败坏的走进去,先是安抚了白姨娘几句,又帮她检查了肚子,再就让丫鬟们把屋里收拾干净,再把一会需要用得着的东西都一一准备好。然后才出来对翠影悄悄说道:”我这瞧着像是有些不好,估计且得折腾着呢,你去门口那看看稳婆来了没有,或者看看能不能请个大夫来也行,这事咱们都担不起。”
翠影一听这话,心里吓一跳,一时也顾不上多问,就赶忙跑到小院门那伸长脖子等着。可瞅了一会还是没见影,又跑回来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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