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丰年抽了抽鼻子，哽咽道：“让你见笑了，我师父醒过没有？”
“没有。”李瑞雪摇了摇头，轻声道：“想哭就哭吧，吾已经吩咐过宫廷侍卫和丫鬟，吾房间附近不得踏入，没人会听到你在这里哭。”
程丰年仰着小脸，看着天花板，许久，才出声道：“为什么要帮我？”
李瑞雪走回桌子旁坐下，端起茶杯呡了一口，摇了摇头道：“吾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吾早年长年处在皇宫，见过了阴谋诡计，虚伪谄媚，突然看见你师徒感情这么深，羡慕吧？”
程丰年哑然失笑，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道：“真是个早熟的人，明明只有十三四岁，心智却像三四十岁的人。”
“彼此。”李瑞雪淡淡道。
程丰年苦笑道：“还有，你别老‘吾’啊‘吾’的自称，听起来很别扭。”
“跟了大将军三年多，耳听目染，习惯了。”李瑞雪问道：“难道你喜欢听本宫这么说？”
“那还是算了，‘吾’就‘吾’吧。”程丰年摇了摇头，伸出手道：“在岳麓山庄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很正派的人，却没想到，你才是我们四个人中最狠辣的人，尤其是你这般小小年纪。”
李瑞雪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程丰年道：“一直听流韶说你喜欢称呼别人为小丫头，小孩，看样子是真的了。”
李瑞雪重新将茶杯倒满，递给程丰年。
程丰年接过茶水，感激了一番，喝了几口。
看着程丰年仰头将茶水喝完，李瑞雪看着茶杯脸色一变，忘了换杯子了！
“刚才的问题，为什么要杀了你的贴身丫鬟？”程丰年将茶杯递回李瑞雪。
李瑞雪身体微微僵硬，过了片刻才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呆，一边脸上爬上一丝绯红，一边解释道：“吾也不想，但是小蝶是父皇安排在吾身边的人，她一定会回去禀告父皇。父皇的品性吾太了解了，笼络五大门派，定然会将这件事捅过去。所以，吾只能杀死小蝶。”
李瑞雪说完，又抬起手，目光盯着自己的五指道：“其实你也可以说吾人面兽心，自从亲眼看见父皇掐死母后之后，每次杀人，吾心里都有说不出的快感。”
程丰年陡然一惊，听着李瑞雪没有情感波动的声音，竟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徒弟——”
就当两人陷入了沉寂时，程丰年身边的慕容清然突然睁开眼睛，嘶哑着道。
程丰年微微一愣。
“师父！”
眉间带笑，程丰年转过身激动道。，，。请
第0073章 道无情人有情（）
李瑞雪看着程丰年欢喜的笑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出去外面给你们弄些吃的进来。”
“不用了，李瑞雪。”程丰年忙道。
慕容清然拉着程丰年的手，冲程丰年摇了摇头，挣扎着坐起来。程丰年感受到慕容清然的动作，摸索着扶着慕容清然的后背。
看着程丰年师徒两人艰难的样子，李瑞雪转过身，走到床边道：“我来吧。”
李瑞雪抱着慕容清然坐了起来。
慕容清然朝李瑞雪微微点了点头，原本惨白的脸上此刻遍布淡淡的红润色彩：“七公主，那就麻烦你了。徒弟喜欢吃烤鸭，如果可以，麻烦七公主弄两盘烤鸭肉，然后再来点酒水。徒弟长大了，就在今天我为他行成年礼吧。”
程丰年脸色渐渐黯淡下去。
李瑞雪轻轻应了一声：“你们稍等一下，吾去去就来。”
待李瑞雪走出门外，慕容清然艰难地转过身，眼睛细细打量着程丰年的眼睛，伸出大手，轻轻摸着程丰年的小脸道：“委屈你了，徒弟。”
“师父，你说的什么话！”程丰年抽了抽鼻子道：“我们是师徒，不管徒弟为师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慕容清然浅浅地笑着，柔声道：“为师自从十八岁清风剑宗，迄今为止，修道足足二十年。一直疑惑和彷徨自己修炼的真正意义，直到今天，为师才想明白。”
“反正我修炼就是成为仙人，然后娶一个仙女做妻子，最后带着师父和妻子游遍整个天下。哪里风景好，就在哪里住下，直到我们都厌倦了。”程丰年微微笑着，然后好奇地抬头看着慕容清然的方向道：“师父，那你修炼是什么？”
“为师现在想明白了，为师修炼是徒弟。苍天将徒弟带到为师身边，希望为师能够指引徒弟真正的修道。”慕容清然脸色渐渐变得认真起来，看着程丰年的小脸道：“徒弟，为师相信，你和整个王朝大陆的人都不一样。徒弟，说不定你将会打破王朝大陆千年的枷锁，成为这数千年来，第一个成为仙人的人。”
程丰年尴尬地笑了笑，道：“师父，虽然徒弟我很自恋，可怎么感觉你比徒弟更自恋啊。你夸你徒弟这么厉害，是不是就想衬托你这个师父是整个王朝大陆独一无二的啊？”
房间里回荡着慕容清然的笑声。
两行热泪顺着程丰年的小脸直流而下，程丰年道：“师父，我只是个废物。救不了师父，救不了自己。如今，徒弟眼睛已瞎，待师父走了，徒弟会紧随你而去。待我们师徒在奈何桥相遇，我们师徒再在来世重新剑指天下。”
慕容清然用手掌擦着程丰年的眼泪，笑道：“不，经过这件事之后，为师突然顿悟，徒弟你必须活下去！”
程丰年黯淡地摇了摇头道：“师父，没有你的世界，我也没有了存在下去的意义。”
“徒弟！”慕容清然突然厉声道：“今日行完成年礼，你就出师了！不要赖在为师身边，男儿志在四方，你只有离开为师的身边，坚强地活下去，你才会真正长大。人固有一死，徒弟你难道要为师死不瞑目？”
门外，李瑞雪端着一个木盆子走了进来。木盆子里放着两盘撕碎的鸭肉，两个杯子，一壶茶，一瓶酒。
将木盆子放在桌子上，李瑞雪又扶着程丰年下床，坐到凳子上。接着又抱下慕容清然，坐在程丰年身旁。
“吾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走了。有事就敲三声桌子，吾会立马赶过来。”李瑞雪说完，转身就走。
慕容清然出声道：“七公主等一等！”
李瑞雪停住脚步，一脸疑惑地看着慕容清然。
“徒弟的成年礼，除了需要我这个师父外，还需要一个见证人。”慕容清然冲李瑞雪艰难地行了一个礼：“希望七公主能够做这个见证人。”
李瑞雪微微一愣，继而点了点头道：“好，吾答应。”
约合国公主府，李瑞雪的闺房内。
程丰年背向着慕容清然，身体坐得笔直，两手放在膝盖上。
在他背后，慕容清然左手执着程丰年的头发，右手拿着木梳子，一遍一遍将程丰年的长发梳顺。
待程丰年头发笔直，慕容清然左手轻柔地握着程丰年的长发到头顶正中央，用梳子梳顺旁边的长发，一根头发都没有漏掉。右手从李瑞雪手里接过一个天蓝色的束冠，将它套在左手握着的长发根部。
右手将束冠摆正，接着从李瑞雪手里接过一根银色的簪子，插入束冠中心，将束冠套紧。
慕容清然看着程丰年的头发，满意地点了点头，柔声道：“徒弟，转过身为师看看。”
程丰年缓缓转过身，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头顶乌黑如墨的长发束在天蓝色束冠中，整个人看起来冷冽而又精神了许多。
“虽然来得有点早，徒弟，你成年了。”泪水在慕容清然眼眶流转，慕容清然哽咽道：“徒弟，未来的日子，你会遇到很多艰难的日子，会哭，会流泪，会流血，为师，可为师不能再陪在你身边。”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从程丰年没有瞳仁的眼睛里滴落下来，程丰年拳头紧握，咬着牙齿道：“师父，我，我想——”
“徒弟，这是为师最后的请求。”慕容清然抽了抽鼻子道：“好好活下去！”
李瑞雪站在慕容清然身边，眼眶微红，端起一杯酒水递给慕容清然，一杯茶水递给程丰年。
慕容清然朝程丰年举了举杯道：“徒弟，喝完这杯酒，你就出师了，为师有两句话送给徒弟。”
“师父，你说。”程丰年用袖子擦着泪水道。
慕容清然道：“第一，道无情而人有情。”
程丰年应了一声。
慕容清然又道：“第二，徒弟，为师相信，你将会是整个天下的新主人！为师相信，天下之人，无人能出我徒弟左右！为师相信，我徒弟定然打破整个束缚了整个王朝大陆数千年的魔咒，成为数千年来，第一个修道成仙的仙人！”
慕容清然说完，仰头将酒水一口喝完。
“师父，我记住了！”泪水滴落在茶杯里，程丰年也跟着仰头将茶水一口喝干。
行完成年礼，李瑞雪作为程丰年唯一的成年礼见证人，也跟着坐下吃起了碎鸭肉。
看着程丰年大口大口地吃着碎鸭肉，慕容清然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嘴角微微浮现笑意，然后仰头倒了下去。
李瑞雪脸色一变，急忙冲了过去，接住慕容清然。
程丰年泪水滚滚。
李瑞雪看着慕容清然灰败的脸色，右手食指伸出，探到他的鼻端，泪水滑落，哽咽道：“程丰年，他走了。”
“呜呜呜呜——”
程丰年坐在凳子上，任由眼泪流下，左右两手拼命地往嘴里塞着碎鸭肉。请
第0074章 悬崖底见甄瑜（）
“你真的走了？”
约合国七公主府，李瑞雪看着坐在桌子前，脸上蒙着人皮面具，闭着眼睛的程丰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身体内伤势也没有痊愈，眼睛又——”
“嗯，谢谢你了，李瑞雪。”程丰年笑着道：“体内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于眼睛，再等下去也不会有好转的。对了，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
李瑞雪沉吟一阵道：“紫豚鼠已经死了，被清风剑宗宗主卓武君亲手捏死的。”
程丰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然后又松开：“还有呢？”
“你说的那个青年，据说用自爆的方式将整个断头台近三千名五大门派的内门弟子重伤，近一万的奴仆遭受不同程度的伤害。清风剑宗执剑长老身死，风云堂大长老被青年的万剑归宗斩断了右臂。”
李瑞雪长长吸了口气，道：“现在整个王朝大陆发布了第二道除魔令，凡是查到那个青年的身份，并且他家人或者宗门信息，则能直接成为五大门派一个门派的核心弟子。”
程丰年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真是一群蠢猪。”
“他——”李瑞雪看着程丰年的笑脸，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不问了。你要走就走吧，吾回到府邸已经快半个月了，这次会随着偏将军一起回北疆。你在这里，吾确实也无法安排你。”
程丰年站起身，朝着李瑞雪恭敬地鞠了一躬道：“这次你的大恩，我程丰年必定会牢记于心。如果在以后我们会成为敌人，我不会还手，任你攻击一百回合。”
李瑞雪嗤笑了一声，道：“好了，别真像你会比吾厉害似的。别忘了，你才炼气九层修为，而吾已经炼气十一层修为。”
一天之后，约合国皇城乌蛮城外，李瑞雪看着程丰年离开的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乌蛮出来，一直往前面走了近十里地，程丰年站在辽阔的平原上，才回过头，面向乌蛮的方向。从来没有像这样一刻，程丰年感受到如此的彷徨和孤独。
从储物戒里取出慕容清然的储物戒，咬破手指头，滴了一滴鲜血在储物戒上。感受着储物戒血脉相连的气息，程丰年再次叹了一口气。
“师父，我想你！”
程丰年从右手的储物戒里取出一把小巧的飞剑，一滴鲜血滴在飞剑上，然后将飞剑扔上天空。
飞剑上，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远方召唤一般。
程丰年顺着那道冥冥之中的气息，一直往前走着。
这一路，程丰年经历了很多地方。有人潮涌动的城市，有荒无人烟的沼泽，有浩瀚无际的江水，也有危险重重的森林。
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是一到了野外，凭借着灵力的无色特性，程丰年一路隐身走着，躲过了无数的修士或者妖兽的袭击。有一次，程丰年甚至碰到了一群修士在身边厮杀。
三十天后，程丰年来到了一处悬崖底，在这里，飞剑的气息彻底中断。
经过这三十天的习惯，程丰年已经能够通过听风辨位大致感受到自己身边的一些灵力的波动了。
在他的前方十丈远处，一条瀑布仿佛从天而降，挂在悬崖上。
瀑布下方，是一汪深潭。
在深潭边，趴着一只硕大无比的乌龟。乌龟晃着磨盘大的尾巴，缓缓转过身，地面上发出“轰轰”的响声。
在乌龟巨大的龟壳上，站着一名穿着天蓝色长袍的俏丽女子，正是魔女甄瑜。
“他走了？”魔女甄瑜缓缓开口道。
程丰年默不作声，只是左手一挥，一块巨大的寒冰出现在他的身前的地面上。寒冰里，慕容清然微微闭着眼睛，嘴角挂着笑意，仿佛睡着了一般。
魔女甄瑜静静地看着寒冰里的身影近一炷香的时间，而后缓缓转过身，看着瀑布。
十六把飞剑缓缓飘出，不带一点声响，飞到寒冰前，插入寒冰下面的地底。
十个呼吸过后，寒冰缓缓上升，却是十六把飞剑各自散发着森然的剑气，承载着寒冰飞向深潭，而后缓缓沉入潭底。
“师父喜欢你。”
程丰年突然道：“从我认识你那一刻，我就知道。”
“修道无情。”魔女甄瑜缓缓道。
“可他你而得罪段峰，你而甘愿被处死，你，哪怕到死一刻，他都没有吐出半点关于你的消息！”程丰年浑身有些发抖。
“他让你来找我又有何事？”魔女甄瑜没有接过程丰年的话题，转过头，这一次终于打量着程丰年。
程丰年感受着魔女甄瑜的视线，苦笑道：“四年来，这是你第一次正眼瞧我。”
“他给你行过成年礼了？”魔女甄瑜依旧没有接过程丰年的话题，而是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拜师吧。”
程丰年抬起头，面向魔女甄瑜的方向，一动不动。
魔女甄瑜冰冷的面上面无表情，只是和程丰年没有眸子的眼睛静静地对视着，并不因为程丰年的无动于衷而生气，也没有催促。
“在拜师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击杀烈风师兄和其他四大门派的核心弟子？”程丰年冷声道：“我想知道，师父你而死是不是值得？”
“在你能够在我手下支撑百招不败之后，我就告诉你。”魔女甄瑜语气没有半分情绪波动：“拜师！”
程丰年再次迎着魔女甄瑜的目光近半柱香时间，才终于就地跪了下去，朝着魔女甄瑜的方向拜了九拜。
魔女甄瑜背负着双手，在程丰年拜了九拜之后，才沉声道：“你已经成我的徒弟，那么，之后我说过的话，你都必须听！”
程丰年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道：“是！”
“你修道的目的是什么？”
“成为仙人！原本是想带着师父和自己心爱的女人遨游天下。”
“修道无情。”魔女甄瑜第二次提到这话。
程丰年握紧拳头，又伸展开，道：“道无情而人有情！”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修仙不过是个笑话，神庭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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