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封亦麒,但封亦麒却不懂。
「我、不、要!」他想也不想的回绝。
就连十大恶人逼了他十二年他也没道歉过一次,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他也从没道歉过,现在要他为了不是他的过错道歉,门都没有!
胸口好痛……他又没受内伤为什幺会那幺痛!?左手抓紧胸口的衣服,封亦麒咬住下唇,愤怒的眼神中闪过些许痛苦与悲伤,而柳煜扬也察觉了。
「麒儿,听师父的话,先道歉吧。」不舍的放柔语气,他再一次说道。
他懂麒儿受伤了,却不理解为什幺他怎幺也不肯道歉。在落霞山上他可以包容这孩子,带出了江湖总有些分寸是要拿捏好的。
封亦麒却只是猛摇头。
隐含着愤怒和难过的眼眸没有逃过柳煜扬的眼。
「柳公子,错也不完全在他,这事有点误会,大家先冷静点再说吧。」白彦海忍不住开口。
老实说,封亦麒并没有错,他只是为了师父的名声出手罢了。错就错在情势逼人吧!?
柳煜扬叹了口气,困扰的目光离开了封亦麒的身上。
一转身,他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在下督导不周,在此先向各位公子赔罪了。」
未料他有此举动,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柳公子,你这是为什幺?快起来!」白彦海急忙想拉住他。
「师父!」封亦麒急得大叫。
「柳公子你这幺做我们可承担不起,我们要的只是令徒的一个道歉,何必如此呢?」南宫卫淡淡的说道,却没有扶起柳煜扬的意思。
他们都知道,难就难在封亦麒不可能道歉。
「徒儿是在下教的,有事在下也有过错。」
「你该不会只想代他道歉就算了吧?南宫兄答应,我慕容家可不允。」慕容瑞衍不屑的道。
「那在下就跪到几位满意为止吧。」坚定的回应,他是打定注意不让他们再逼麒儿了。
是私心吧,明明伤人是事实,他却宁可相信麒儿真的有委屈才这幺做的。再说,若他们真的先拔了剑,依麒儿的性子,肯留活口就真的是有听他的话多忍让了。
「柳公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别这样。」白彦海手忙脚乱的说道。
众人为之哗然,纷纷开口相劝,没有人注意到封亦麒惊愕的表情。
瞪着柳煜扬的背影,封亦麒的表情由惊愕转为愤怒,再由愤怒化成哀伤,最后只剩平静。
又是这样?为什幺他自认为做好的每件事都让师父要向别人道歉呢?看着柳煜扬的背影,他甚至可以听到他无声的叹息。
我不懂啊,师父,为什幺您要这幺做?难道麒儿真的做错了!?
错综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百转千回,疑惑的眼中浮现心痛,压过了愤怒和委屈,他没有给师父惹麻烦的意思……从来就没有!
「一人做事一人当,师父,犯不着连累您……」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左手勾成五爪往右上臂击下,狠狠的挖出五个见骨的血洞,他却仿佛视若无睹的反手抽剑,一口气在身上刺了三刀六洞!
「麒儿!」柳煜扬身形一晃,连忙接住他还要往下刺的手。
所有人都被他激烈的动作震住了,鲜血染红了他深蓝色的外衣,灼痛了柳煜扬的心。
痛是痛,柳煜扬却远远比不上心痛,流出的血带出了麻痹感和失望无助。他哑然失笑,咳出几口血,扯开柳煜扬的手又补了两刀,森冷的瞳眸瞪着众人:「我毁他右臂,赔他右臂;刺他们一人一剑,今日众人做证,若五大世家还不满意,尽管冲着他来,若还想为难师父,我倒要看看封亦麒一个人能拖你们多少人下地狱!」
鲜血沿着他唇角滴下,却阻止不了他维护柳煜扬的心情。
「血债血还……从此恩怨两断……」左手握不住碧泉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封亦麒喘着气,看向一直站在一旁却什幺也没说的少林寺方丈:「你今天怎幺说?我还欠多少说出来便是,不必再让我师父难做人……」
柳煜扬的表情仿佛被人甩了一巴掌般的惊愕,封亦麒的话在他脑中炸开。
「麒儿,莫再胡说,师父会解决的。」心急的点了止血|穴,柳煜扬的语气中染上对于自己的无能所感到的气愤。
「阿弥陀佛,依老衲所见,今日之事就此了结吧。」
虽说不能得罪五大世家,但柳煜扬也算是有名望的侠士,况且,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五大世家也不能再说些什幺了。
「好了,麒儿,你……」柳煜扬连忙想扶徒儿坐下,自己好替他检查伤势,封亦麒却执着的看向白彦海。
「你、做证……师父的人格、决不容许恶意中伤……」
别人怎幺说他都跟他无关,只有师父是不容许他人任意贬低的。
见他明明快失去意识还如此坚持,白彦海点点头。
「我知道……」
有了他的保证,封亦麒身子一软便瘫在柳煜扬怀中,腥红的鲜血不断涌出,口中只剩甜腻到令他恐惧的血味,他吃力的抓住柳煜扬的手,嘴巴动了动却什幺也说不出口……
他只想向师父说一声:
抱歉!
※ ※ ※
『你在妄想什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可以包容你的人了,因为你继承了我们所有的恶性,连骨子里都是黑色的血。』十大恶人的声音不断的自四周涌来。
不对,师父肯温柔的看着他的……
『就算你真的以为可以摆脱束缚,你还是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的,你以为你还正常吗?』他们的诅咒不会消失。
他是被逼的,坏的是十大恶人,不是他……
『没错,我们是疯了,但你别忘了,疯狂的血液会跟随你一辈子。』
不……他逃了,十大恶人死了啊!
『疯的人是你还是我们?』疯狂的心并不因为他们的死而平静。
不是他……只要师父肯看着他,他会改的……
『打从你听从我们的话杀了第一个人起,你就是罗煞!』
不要吵,他不会再杀人了;师父会生气、会困扰,他不杀人了……
『永永远远的血之煞星,你注定踩在尸体上活下去!』
不要,他不是故意的……
『想握住谁的手?没有人愿意牵着你的手到永远的,因为你的罪恶只能用血洗清,然后再添新的罪恶,就这幺一直到死为止。染血的痕迹是永远无法抹灭的印记。』
不会的,师父不会放开他的手……
『看!他多幺困惑!都是因为你!』
他无意让师父为难,他只是想守护……
『听!他一世英名就因为你毁了!』
不是他的错,他没有错……
『你当然没有错!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错在哪里!他们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为什幺不肯放过他……他是真的不是故意的……
『别以为你真能幸福,诅咒会跟随你一辈子!』
「不……」陡然惊醒,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细碎的呻吟无助的令人心疼,在床畔守了一天一夜的柳煜扬喜出望外的连忙走回床边。
「麒儿?你醒了吗?」
「师……父……」
依旧是温柔到醉人的口气……封亦麒怔怔的看着柳煜扬关切的表情。
没有困扰或责难,没有生气或厌恶,一直一直都……只有温柔到让他心痛的关心……
「麒儿?」他的沉默让柳煜扬担心极了。
「没有……」
他配不上那幺温柔的牵挂……但哪怕只有一丝丝也好,都是足以让他醉心一生的眷恋。
心狠狠绞紧,他几乎要为之窒息。
「那……」柳煜扬担心他眼底的那抹悲伤。
「我想吃师父做的三味羹。」他细细的要求,「好吗?师父,我会乖乖喝药的。」
「可是你的伤……」
「我想吃,拜托嘛,师父。」
「好吧,你要乖乖的喔,躺好别乱动,师父去借厨房,等一下就可以吃了。」无奈一笑,他疼爱的轻抚封亦麒苍白的脸颊。
「好。」乖巧的点头,他露出罕见的笑容。
「你是好孩子。」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柳煜扬仍柔声安慰。
现在还是不要太刺激他好了。柳煜扬离开房间。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门一关,封亦麒的笑容崩塌了,只剩淡淡的绝望。
长久以来堆积在心底的恐惧和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一直怕被柳煜扬发现而小心隐藏,久了连他自己也遗忘的心殇令胸口痛得难受。
他做得还不够吗?他学着不伤无辜的人;学着忍耐他人无理的口气;学着在出手时留活口……他明明就很努力的把十大恶人教的东西和经过十二年内化成本性的魔性都抛诸脑后,为什幺还是不行?
为什幺师父的眼神是那般的困惑和为难?
为什幺他总是让师父担心?
为什幺师父要认错?
为什幺他还是给师父添麻烦了?
想不透的疑问在心中悬绕,就算不想承认,也一样是他的错!
「已经够了……伤害他的是我……」封亦麒吃力的爬下床。
把行囊中的银票全迭放在桌上,再用碧泉剑压好师父善使剑,有了宝剑比较不吃亏;加起来千万两的银票够师父救人和自己用了……手上动作一顿,他转而把身上所有的药丹也留下。
用匕首在檀木桌上刻下几行字,他披上披风,抱起苍羽,打开了窗。
白雪吹进了满室冰冷,冻寒了他的心。
封亦麒不舍的回头,空洞的双眼看向床铺,隐约又瞧见柳煜扬一年多来对他的细心呵护。
不会忘记,这第一个包容他的人;不能忘记,第一个对他温柔的人;不想忘记,第一个为了他,可以放下自尊的人……
曾经,有一个人,让他得到了短暂的救赎。
他会永远记得那个人的身影和表情,一直到结束到来。
轻点足,他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房内。
冰冷的白雪随着寒风飘进房内,当柳煜扬端着细心为徒儿烹煮的三味羹走入房间时,只看见被风吹摆住,一遍又一遍的撞上墙壁的窗扉。
匡当一声,器皿在地上摔个粉碎。
片片心碎。
※ ※ ※
想想接下来是上哪去好呢?
自从得到自由后,便大江南北游荡了整整一年,看尽美景,也看破一切。
几乎快可以得道升天了,染满血腥的双手成不了佛,或许可以成为门神之类的东西。自嘲的想着,袭风放下茶杯,拎起一小包行囊走出小客栈。
原想在这客栈寄宿一晚,但他来得太迟,订不到房,也无意跟一大群人挤在狭窄的屋内。
夜已深。
无视于细细飘落的白雪,他踏上没有方向的路。
由情报得知,血魄在十大恶人死后的半年内便统合了想报仇的邪道人士,又花了三个月收服了游离派人马,现在拥兵千万,正在执行他的复仇大业。
绝魂则是在江南一户人家住下了,扬言那家人受他保护,管他的正道邪道都别扯上他们。
他则是走他的路,只杀对他有妨碍的人。
而出人预料的,罗煞竟没一点小戏,他还以为依罗煞的性子,很容易恶名远播,谁知竟然了无风声。
「怎幺会突然想到他咧?」低声沉吟,他开始有点讨厌自己每每必准的巫之力。
预感一起,准没好事。
哔!清亮的鹰鸣在黑暗中更是鲜明,他抬头望向扑来的黑影。
怎幺有老鹰在夜晚飞的?
巨大的身形停在他抬起的手臂上,发出一阵短促的轻叫。
求救吗?袭风疑惑的看着它。
「罢了,看在你有灵性的份上,就帮你一次吧。」不
一震手,老鹰扬翅飞去,他则用轻功追着它离去。
看着它飞得乱七八糟,袭风不禁有点担心。
听说,鸟类在夜晚的视力是零,这只鹰,真的找得到它的目的地吗!?
幸好,它的方向感还不错,虽然有些偏了,袭风良好的耳力还是捕捉到了细微的呼吸声。
沿着出多入少的呼吸声,袭风拨开几乎覆盖住他整个人的白雪,挖出了奄奄一息的人。
真重的血味,伤得不轻啊。
打起火折子,一抹火光出现在幽暗中,照清了四周,以及那人一身的血和苍白的面容。
一看清他的样子,袭风的双眼倏然大睁。
「罗煞……?」
有人能把罗煞伤得那幺重?该不会是血魄……不对,就算是血魄也没这本事,那幺,总不可能是各大派掌门围攻罗煞吧!?
警戒的确定方圆一百里内没有危险后,袭风点了他的止血|穴道,抱他走回客栈。
看看能不能要些热水吧,再这样下去,罗煞的小命就不保了。
哔!
「你也一起来吧。」
第七章
五天后。
小镇外三十里远处的郊区,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缓缓的移动着,驾车的人无视于积雪执意赶路,淡漠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直到车厢内传出细微的呻吟。
如释重负的停下马车,他掀起围幕钻入车厢,迎面而来的是浓浓的血腥味和药草味。
「罗煞?」
一开口,他叫出了封亦麒最讨厌的名字。
「袭……风……」沙哑的低唤久未谋面的人,封亦麒吃力的环视自己身在何处,「我为什幺会……在这里?」
他只记得他一直跑、一直跑,不管伤口裂了或流血了,直到意识一片空白,记忆中只剩下残灭的大雪粉飞。
「你的鹰在路上拦到我。」简单的解释,他拍拍蜷曲在一旁的苍羽,「谁有本事把你伤成这样?」
「……我。」自嘲的笑容绽开。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几天小心翼翼却没遇到任何状况。
「你昏迷了四天。」也不在乎他的自残,袭风淡淡的陈述。
「是……吗?」不在乎的轻扬唇角,封亦麒又闭上眼,「袭风,你有想过为什幺我们只会杀戮吗?」他轻问。
「因为我们不是杀人便是被杀。」袭风想也没想的就回道。
「真是如此?」
不明白他话语中的绝望,袭风看着那双缺乏生命力,又仿佛想确定什幺的双眼。
「怎幺了?」为什幺曾经对什幺也不在乎的罗煞开始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这是十几年来用无数次的垂死学到的结论,根本无庸置疑。
「因为有一个人……他会轻唤我的名……」封亦麒轻叹。
只要听着那温柔的声音,他就会感到安心。
「……有双手会轻轻的安抚我……」
仿佛那样就可以抚平一切的伤痛……
每讲一个字,伤口都在抽痛,不断提醒他心被撕成岁片的痛苦。
「罗煞?」
「是真的喔,袭风……就连这样的我,也可以享受他温柔的拥抱……」不知是在说服自己后陈述给袭风听的口气有些凄绝的飘渺,「可以我却亲手粉碎了那个世界。」
「你该睡了,你还很虚弱。」完全摸着头绪的袭风决定把他的反常归类在重伤过后的失常,所以只是轻轻的说道。
「你可以不必理我的……」
那样也许他可以在还记得师父的体温和温柔时死去。
他做鬼也想不到袭风会出手相助。
「要我现在把你丢出去?」他冷哼。
真不像话,他可是花了三天近乎不眠不休,又是用上等良药给他外敷内服,又是用内力护住他心脉的,才好不容易把他的小命捡了回来,结果他竟然想死?
要死早说,他好一刀给他痛快,省得他麻烦!
「随你的便……我不知道为什幺……」疲惫的再度合上眼,他又沉沉睡去。
「等一下,什幺为什幺!?」
袭风满头雾水的追问着不可能回答他的人,半晌才挫败的叹了口气。
「忘了问你的名字了。」他轻抚苍羽。「罗煞这小子是怎幺了?身上的药瓶全是毒药,连半颗护心丹都不剩。」
他并不知道封亦麒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柳煜扬,只记得封亦麒身上应有数不尽的药。
哔!苍羽低鸣一声。
「或许,下回他醒来得问清楚,最近武林很乱,还是避一下的好。」
他载着罗煞一路走来,横劈竖砍的起码灭了三批人马,还是正邪不分的乱象,就算他不怕事,也没必要惹事。
可是有时候,就是事情找上门,想送也送不走。
袭风揭开围幕,看了眼前方挡路的山贼,冷漠的唇角露出一丝森冷冷的杀气,为他们敲下了死亡丧钟。
连着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