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在你们回来前各派好手都试过了,结果不但攻不进去反而折损了好些人。更何况我们现在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中了什幺毒,内力尽失,去了也只是送死,还有内力的也只有你们几个刚赶回来的,自己饮食起居小心点。」华山派掌门忧心的道。
「可是……」
「今夜再和他们商量看看吧。」他制止了仍想开口说话的徒儿,然后沉默的离去。
「师……」
「白兄,令师有他的苦衷,依现在的情况,即便是杀上山去,也救不了几个人,反倒会使更过人被困。我们现在想的该是如何能击退这些人。」柳煜扬拍拍白彦海的肩膀,自己却若有所思的看着晴雾峰。
「柳公子?」
「包围了十天却不继续进攻……想必是另有所图,短时间之内不必担心上头的人了。」
「真的?」
「应该是的,不然他们一天一天的砍树,我的阵法也早就被破解了。现在既然不进攻,一定有其原因。」柳煜扬沉吟,「再观察一、两天,我去找对方领导人好了。」
所谓口出惊人之语就是指他的说法。
白彦海震惊的瞪着他,接着想也不想的拉住他。
「不成,绝对不可以!前天你为了击退魔教头子受了不轻的伤,现在冒这险太不要命了。让我去,你在这儿跟前辈们讨论救人之道。」
「不,这是我的责任。当初说服众人以此安置家人的人是我;设计阵法的也是我,今日会逢此剧变,事故在下的疏忽。」垂下眼,柳煜扬道,握住碧泉剑的手却又是如此的坚决。
「不是的,当初没人会想到他们会如此耗竭人力……你这又是何苦呢?」白彦海急得跳脚。
「白兄。」无奈的轻唤,柳煜扬显得有些为难,「这是我选择的路啊。」
早在三年前,他选择了对抗邪道人士而放开了抓着他的那双手,从此以后,他无法回头。
听出话语中的弦外之音,白彦海忍无可忍的低吼:「还不够吗?你明明已经知道再怎幺折磨自己,他也不会回来了!」
别人都说他是牺牲奉献,性情温柔不忍心旁人受伤所以舍己为人。但在他看来,柳煜扬只是在折磨自己,折磨逼走爱徒的自己。
一针见血的言辞让柳煜扬惨白了脸。内心被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硬生生被迫想起麒儿更令他心底泛起疼痛。
「是的,他不会回来了。」无论他受伤或怎幺,再也听不到徒儿又气又恼的指控了,「是不是天底下的师徒都这样?别离真的好伤神……还是我已经……」
忘不了。
在已经变成独自一人的今天,他才明白内心深处不被认可的情感。
是他救了麒儿,还是麒儿救了他!?
怀中空出的位子、失落的体温,每当午夜梦醒,习惯性的想搂住不存在的人,最后呆坐到天明。
他爱他啊,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失落在总是看着他的人身上。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化做往事烟尘,再也无法挽回了。
逆伦的话没说出口,白彦海却已了然。惊愕的瞪着柳煜扬却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你现在知道为什幺我不自己去找他了?这样或许最好……」
离开他也许是唯一的路,麒儿是那般的尊敬自己,若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是那般的丑陋,想必会厌恶他吧?
若是那样,就让他胆小的希冀一下,奢望在麒儿心中,仍是只记得他好的那个。
「柳公子,你……」
「什幺都,不用手了。」
清风卷起他宽松的衣袖,他比起三年前消瘦过了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你……那最错的人岂不是我?是我打断你们的生活啊!」白彦海气急败坏的朝柳煜扬的背影消失处怒吼。
时空流转,不会变的是人还是心?
庭院里桂花阵阵飘香,诉说着曾经拥有的甜蜜。
转角暗处,原本只是想来替封亦麒探探情报消息的袭风眯起眼,看着先后离去的两人。
「或许,罗煞那小子担心太多了。」他低声沉吟。
就因为那个害羞的小子,重返江湖的他们现在才仍是四处拦截邪道人士杀来泄愤
其实是排遣无聊。
可是如果柳煜扬也有那个意思,直接抢人就可以了……
有时候还真觉得这一对有点烦人!两个都有意思就直接打包送入洞房就好了,干嘛花个两三年在无聊的思念上。
思想不按伦理道德走的袭风不爽的在心中咕哝。
他讨厌多事,更讨厌不干净的事。没谈过感情的他又怎知道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解得开的。
搓搓下巴,袭风突然开始犹豫要不要告诉封亦麒这件事。
告诉他固然好,但是如果造成他不顾一切想抢救柳煜扬就不好了。反正只是去谈个条件,死不了的啦……
可是,这次是白无常领军吧!?
想起那个使毒的货色,袭风无奈的决定折返去告诉罗煞这个坏消息和好消息。
希望那小子不会拖着他闯大军,他可是非常、非常的爱惜生命!
不怕死、不会死,不表示就爱拿生命开玩笑。
※ ※ ※
三天前
接连赶路的封亦麒和袭风在一次无聊对话中注意到沿路驿站和客栈的角落画着各式各样的怪图案。
一般人可能会以为是小孩子的涂鸦,但他们看得出是各大派邪道弟兄的召集令。
他们原本预定朝柳煜扬所在的地点前进,但一直闪入眼帘的图印有些碍眼,柳煜扬再加上袭风从正道时人那里窃听到的情报,结论已出。
「怪怪,这些家伙想背水一战吗?」封亦麒蹲在墙脚,仰头看着袭风。看来他们这次的目的很可能就是要杀了所有正道份子,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柳煜扬。
毒蛇代表黑龙帮,蝎子代表使得,纸伞是召集令……各派的暗号交杂着,简直是大杂烩。
「可能吧,有大行动。」初步判断至少有十几个帮派响应。
「要救吗!?」他在问同伴的时候也问着自己。
「我不干。」
那样冲上山去只会让自己也被包围后身险境,他从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更何况对手是白无常那家伙,不小心点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可是师父会去。」
这才是他犹豫的重点,没有柳煜扬,他哪管别人死活。
「那我们从旁拦截,先断其后援,再杀他个措手不及。」袭风淡淡开口。
知其计再反用其计,这样胜算大多了。
「来得及吗?」事情攸关柳煜扬的姓名,他不得不小心。
「我们联手,要杀到溃不成军不是难事。」
只要用尽残酷与强悍的手段,交织下来的血腥场面便能让大多数的人丧失战斗意识四处奔逃,这样就够了。
「同感,轰轰烈烈的干一场吧。我很好奇自己的实力变得如何。」
三年来,只有每天和袭风切磋武艺一开始是袭风不想让他整天呆呆出神而刻意出招惹他,后来却变成习惯。就算因为想见柳煜扬而偷偷下山,也为了掩饰身份而不敢随便大展身手,因此他很期待这次的机会。
「呵呵!」
大概也只有这时才能听到袭风的笑声,无情、噬血的笑容。
讨论完了,他们懒懒的走回位子上,招了躲在一旁的小二。
「上菜,好吃的全拿上来,吃得饱便成。」
「我可没银两。」封亦麒丑话说在前。他全身的家当都留给柳煜扬了。
「从不期望你。」袭风冷哼。
笑话,这三年他向他拿过银子吗?
右手手掌一翻,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抛给小二。
「是是是,小的马上送上。」
「袭风,你要淌这浑水?」
咬着筷子,他突然想到袭风一向最讨厌管闲事了,就算是他没事做无聊好了,怎幺真的有兴致一路陪他跑遍大江南北!?
「不行吗?」
「你有什幺企图?」
不能怪他不识好歹,实在是袭风此时的作风和以往差太过了。
看着封亦麒防备的眼神,袭风笑了,却换来警告的视线。
「我不过是想看看能让豹子变家猫的人是什幺样子而已。」而就他所见,是个把拖泥带水的个性传染给罗煞的人。
封亦麒马上皱眉,恼怒的瞪着袭风。
这小子暗指他变温驯了?
「想死吗!?」威胁马上扬起。
「你会动手吗?」他依旧是那个不在乎的调调。
「不会……但是只要你有伤害师父的可能,我会动手。」冰冷的视线扫向袭风的俊颜。
以外形来开,三年下来封亦麒阴柔的外表并没有改变多少,反而那股媚惑人的气质因为他眉宇间的轻愁被突显的更加姿色万千。光是那双同时融合冰火的瞳眸就不知迷煞多少人了,再配上黛眉、英挺的鼻梁、略带嘲讽而总是微微上扬的樱唇,那张脸出现在人世间就是个奇迹。加上他身子骨本来就纤细,修长的四肢衬出良好的身段,不仔细看还会以为他是足以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若再配上总是一脸淡漠却英俊有型的袭风,怎幺看都是才子佳人,只不过他们的对话血腥暴力到足以列入风化管制。
「你认为我会伤他吗?」挑眉,他静静的反问。
「我不是你。」意识是不知道他会不会。
低头猛吃送上的菜肴,封亦麒无意隐藏自己的杀气。
「我以为你该信任我一点。」轻扬的嘴角与其说是难过倒不如说是满意。
「我们是同一类人。」封亦麒不领情的轻笑。
同样的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师父对他是重要,但对袭风而言只是随手可杀的人,难保会发生什幺事。
听到他的答案,袭风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喝了口茶。
「我目前无意与你为敌。」
至少他现在很满意这种状况。
目前吗!?封亦麒侧着头,边喂苍羽吃东西,一边扫视周遭的状况。许久之后,才点头。
「哪天想死时记得告诉我一声。」他会直接了结他的。
直接的话语被旁人听到搞不好会以为他们是世仇,袭风抿唇,接过小二用防水油纸包好的包子,走出客栈。封亦麒任苍羽停在他的肩上,跟着走出门。
「骑马吗?」袭风突然问道。
「可以啊。」
他们专注的听着由远而近的马蹄声,算好时机轻功一施展,翻上自身旁长扬而去的骏马,各自出手摆平马背上的人,然后取而代之。
哔!苍羽不赞同的扬翅低鸣。
「吵死了,他们也不是什幺好货色,跟踪我们几天了。」封亦麒不耐烦的道。
这只鹰比他还受师父教化,一只知书答礼的鹰……啧!
八成是看他们一路出手阔气才想讨点银两花花,只不过,猎人与猎物之间的界定一向模糊。
用力一夹马腹,一阵烟尘后,他们已经消失在远方,只留下呆楞在店门口的点小二。
「好邪门的功夫……」店小二傻眼。看不出那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有这种功夫。
第十章
晴雾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海,肃杀之气蔓延,其中不时传出低俗的谩骂。
他们包围此处已经近半个月,每个人都是摩拳擦掌想大开杀戒,偏偏领头的不下令,害得他们几乎憋出病来。
尤其现在又看到上等猎物自他们眼前晃过,更是让他们杀意四起。
柳煜扬屏息走过人海,一个人走向人海中央。
他知道这些人巴不得他千刀万剐,自古以来正邪难两立,更何况他手中的碧泉剑不知使多少冤魂命丧黄泉,今天走这一遭,他早有回不去的心理准备。
但,就算一个人也好,他也要让被困的人安全下山。
人墙在他眼前散开,两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柳煜扬?」白无常轻摇手上扇子。
「正是在下。」
话一出口,喧闹叫嚣声四起,三年下来,邪道分子对柳煜扬简直深恶入骨。
「好胆量,阁下今天来是想谈条件吗?」白无常狡诈的笑着。
果然如盟主所料的前来送死了。他是该佩服盟主的料事如神还是嘲笑柳煜扬的鼓作清高!?
「你们占领晴雾峰却不出手,难道目的不是要我们出面一谈吗?条件开出来吧,先让妇孺下山。」
连日来的疲累让他失了一贯的闲适感,斯文的淡笑掩不住疲倦之色。
「呵呵呵,虎爷实在咽不下柳少侠你随手杀了黑龙帮副帮主萧大哥的那口气,我也放不下华山派白彦海杀尽我的徒子徒孙那笔仇。所以,就你们两个当赌注,叫他上山,然后我们谈点有趣的游戏。」
「只冲着我们又何必扯上老弱妇孺?」
「因为盟主不耐烦了。」白无常冷笑。
「盟主吗?」
怪不得邪道人士能统一行动,这个盟主的统帅力十足啊!相形之下,凡事都得要各派掌门聚集讨论的正道这边似乎有些缺乏向心力了……
纵然苦笑在心,柳煜扬仍是传了消息给白彦海,并交代他转告各派掌门伺机救人。毕竟只有他们两人事小,现下还牵扯上近半百的老弱妇孺。
白无常阴森森的看着真的前来的白彦海和柳煜扬,接着带他们走向晴雾峰易守难攻的主因深达数十丈,宽数丈,两侧崖壁向内凹陷的断崖。
「柳公子,真过意不去,让你淌了这浑水。」白彦海面无惧色的看着深不见底的断崖,半晌又看回白无常和虎峒。
为了救师娘和小师妹,就算是千刀万剐他也认了,就是可惜了柳公子一条命。
「别在意,就算白兄不找我,依我的个性还是会涉足的。」云淡风清的说道,他眼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坚持。
「两位说完了吗?」白无常有趣的问道。
「就等你开口!」白彦海冷哼。
「有种!」虎峒喝采,眼底却是令人心寒的颜色。
「这里有两瓶蛊,一个是九色残蛊,另一个是冰寒蛊。两个加起来是无药可医,只喝一罐普遍天下也没几人能解,我不管你们怎幺分配,反正我要你们喝完它。喝完以后不准抵抗或反击,每挨我或虎爷一击,我们释放一人,如何?」白无常好心的公布游戏规则。
孰胜孰败,一开始便有了定局。
白彦海一瞬间变了脸,柳煜扬则面不改色的点头。
「给我吧。」柳煜扬伸手讨了瓷瓶。
「柳公子,我喝!」白彦海出手阻拦。
无言的默契中,他们决定只有一个人喝。毕竟若两个人都身中剧蛊,山上的人就没救了。
「在下略通医术,小徒也精于毒蛊,或多或少都有些抵抗力,给我吧。」不给他动手的时间,柳煜扬一手架开他的想抢的手,一股作气喝尽,令人作呕的膻腥味盈满口中,柳煜扬忍不住惨白了脸,鲜血自他唇角渗出。
「柳公子……」白彦海挡在柳煜扬身前,「我先接你们的招数!」
「真是有义气啊!不过不管如何你们都会死,而且,我想把他做成我的人蛊。」白无常状似遗憾的摇摇头,眼中却是邪念不断。
光是想到能够怎幺折磨人就令他浑身兴奋。
「姓白的,少在那边说闲话,我要宰了那个柳煜扬。」浑厚的嗓音表明了来者实力极高,身材高壮的虎峒一手就推开挡路的白无常。
相中的目标被抢了,白无常却没说什幺。他是个聪明人,不会选择在此刻与率领磷帮人众上千的虎爷为敌。
不过是个对手,要换就换吧!
于是他转向白彦海:「既然如此,我就和你玩玩吧。我不会杀你的,因为你将成为我的『容器』。被虎爷打完的人是不能用的。」
十之八九会内脏破碎不堪,他是无法拿来养蛊的。
「姓柳的,接招吧!」同时,不耐烦拖拖拉拉的虎峒怒吼一声,出掌便打去。
白彦海连忙想拦截虎峒,好替柳煜扬争取一点时间,却差点被白无常的厉刃削中,只得侧身避过。
就在这间发不容之际,柳煜扬扎扎实实挨了这一掌。
「喀!」鲜血咳出,他吃力的调息内力,「第一掌,放人。」
既然已经注定他撑不了多久,还不如趁他有力气时多撑几掌,尽可能多救点人。
有点悲观却很实际,这就是柳煜扬个人的思考特色。
「好!放人。」虎峒狠笑,挥手示意手下开出一条路让第一跟人下山,围在山脚下的正道人士马上就有人迎上前来把他接到安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