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不吭声,安帝苦笑扯了扯唇。
“看你今日自怀恩伯府上出来,怕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也该生气的,朕口口声声说爱你,却放纵了皇后的作为。”
每每看到他这副对自己一派深情的模样,蒂莲便觉得恶心。
她深吸一口气,清淡开口,“陛下的确该愧疚,否则无颜面对长公主与歌儿。”
安帝面色一怔,有些难堪。
“朕,不是不想为他们讨公道,只是霖云不两个月及冠,朕便要册封他为太子,这个时节,不宜动皇后。”
蒂莲勾唇,“是啊,立太子关乎国之根本,当然还是国事重要些。”
安帝的神情有些苦涩,“为何朕做错一点事你便百倍的记着,朕对你好,对你宽纵,你便不记得呢。蒂莲,你何时对朕也能像对云侯一般呢。”
盈唇微抿,蒂莲清眸微深,“陛下,你与世礼,自然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安帝自嘲一笑,语声微哑带出些失意,“抛开身份,朕与云世礼都是一样的心思,你能对他万般宽容,可对朕,却百般苛刻。”
蒂莲失笑,侧目看了他一眼,语声意味深长,“陛下的心思陛下清楚。”
安帝蹙眉,“你这是何意?朕除却对你,还能有何心思。”
蒂莲顿觉倒胃口的紧,语气便透出些不耐,“正是因为陛下行事总是表里不一,所以蒂莲才愈渐不想要应付。”,言罢亦不看他的脸色有多难看,接着道,“今日陛下非要见蒂莲,所为何事便直言吧。”
“你便如此不想见朕?!”,安帝气怒交加,掌握成拳,看着身边的女子,却是又恨又爱。
既想拂袖而去再也不惦记她,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腿。
他多次被她气得要杀人,也多次对自己下令再也不想她,可偏偏转眼又是惦记起来。
安帝觉得,自己此生若是得不到这个女子,便是下了黄泉亦不能安心投胎。
可她,却又是逼不得的。
这样想着,安帝沉黑的眸子暗的阴郁,他努力压制住怒火,只觉得胸口烧的灼疼。
剧烈的喘了几口气,安帝绷着脸沉声道,“朕今日非要见你,除却全了私心,的确还有别的话要说。”
蒂莲低垂眼睑,清冷的眸色闪过一丝冷嘲。
见她不应声,安帝更气,语气便不甚好,“皇后会有此举是为了什么,你应当心知肚明,眼下苏家与谢家对上绝不是好事,你莫要赌一时之气,先记下她的过错,日后再算吧。”
赌一时之气?蒂莲失笑,“陛下来说,什么时候才是苏谢反目的好时期?”
安帝静了静,沉声道,“再有两个月便是霖云的及冠日,介时朕会为他赐妃,苏家的女儿,不会是正妃。朕也不希望外戚把政,眼下先稳住皇后与苏家,等到霖云的太子之位坐稳,朕也会削薄苏家的势力,倒时你再行事,会便利许多。”
蒂莲顿觉可笑至极,她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安帝联手。
收拾苏家,在他们看来有些困难,但在蒂莲眼里,就要看心情如何了。
“陛下就如此笃定,我会支持大皇子?”
“若非如此,你又何必往怀恩伯府走这一趟,不正是知道所谓这苏家二房,其实与成国公府不睦?你要说服苏寒,若非以大皇子的名义,他岂会信你。”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撕破脸()
蒂莲眸色微动,夏侯安你果然城府极深。
“所以说。”,蒂莲淡漠开口,“陛下之所以放纵苏皇后,不止是因为要稳住苏皇后和苏家,说到底还是为了逼我支持大皇子,蒂莲如此说,没有错吧。”
安帝惊怔失语,“蒂莲,朕在你眼里,竟是这样的人么?”
蒂莲不与理会,而是抚裙起身,垂目看着安帝,一字一句清浅道,“不止如此,你还想要利用我助你推翻苏家是么。当初利用我除去赵御史,利用我除去夏侯曦,今日又想要利用我作为你对付苏家的刀剑,以助你稳固夏侯霖云的太子之位。”
安帝的神情已慢慢收敛,半晌垂下目没有再开口。
事到如今既然都已挑开,蒂莲也懒得作表面文章。
她清冷一笑,“夏侯安,一个人即便是再足智多谋,也绝对做不到万无一失。过去是我自作聪明技不如人,被你几番利用。而如今,你的心思,我猜得透,过去的事情无力改变,但今后的日子,我江蒂莲也绝不会再被你蒙骗。夏侯霖云继位是我乐见其成的,苏家我也会去对付,在这两点之上虽然你我达成共识,但除此之外,我们依旧不会和睦相处。”
言罢,蒂莲优雅转身,缓步踱下大石,往刘君尘等人的方向走去。
安帝紧随着起身,转身看向她纤细的背影,清厉的话语中难掩歇斯底里的情绪,“朕已答应你不会强迫你入宫,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以下犯上,容忍你做出对朕不利的作为,如此还不够吗?!若是因着之前朕屡次利用你之事让你难以释怀,朕向你道歉。”
在他开口时,蒂莲已停在了原地,闻言缓缓侧身,平静而淡漠的看着他,“若是为着之前争位时的几次利用道歉,蒂莲早已释怀,可陛下所作所为,已经不止于此。陛下做了什么,想来不必蒂莲一一揭穿。”
安帝神情黯然怔忪,片刻面露疲惫,嘎哑道,“朕如何做你才肯原谅朕,难道非要朕绝了对你的念想,非要朕死,你才肯罢休是不是!”
蒂莲清淡的素容便浮现几分惋惜,终究,夏侯安还是不肯承认他对谢珩煦所做的事,还有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真正的诡思。
没有必要再多言,蒂莲转身径直离去。
安帝怔怔望着她纤丽的背影仿佛融入竹林画卷般渐渐消失,心下莫名酸痛不安。
自己做了这样多,连帝王的尊严都放下了,只求她能亲近自己一分也好,可换来的,终究是她不屑回首一眼的厌恶与冷漠。
四周仿佛静的无声,安帝的眸子暗中涌红,半晌忽然闭上目,双臂张开径直向后倒去,随着沉闷的落水声,溺水的窒息感正是诠释了他此刻的心绪。
“陛下!”
纷杂的惊呼声含着满满的惶恐不安,安帝只觉被人自水中捞起,呛咳着睁开眼,却是莫觞惊恐的面孔与凤羽惨白的容颜。
微微闭眼,安帝摆摆手推开二人,在一众护卫中自行站起身,平静道,“无碍,脚下打了滑。”
一众御林军皆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的护卫着帝王上岸,莫觞接过一侍卫褪下的披风,颤声上前,“属下冒犯了。”,言罢将披风裹在安帝身上。
事实上,尊贵如一国之帝,披一个小小士兵的披风,的确是受了冒犯。
然而安帝此时已不计较,只是神情怔忪面无表情,裹了披风便大步向外走,一行人紧紧跟上。
走到停驻马车的地方,安帝驻足侧目看向通往京城的方向,沉缓道,“就这样走了?为何不派人护送。”
莫觞抿唇垂目,凤羽看了他一眼,便微垂首低细道,“回陛下,早在一刻钟前,荣国公世子便带人寻了过来。”
安帝闻言冷沉的面色微厉,哼笑一声道,“来的倒是快,怕是一直便派人暗中护着她,才能这般早得了消息。”
笑罢又不由想到,是怕自己对蒂莲做什么,才如此周密护卫的吧。
可笑,她若是不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这样想罢,安帝心下沉叹一声,利落的上了马车,冷声道,“回宫。”
马车行驶的不快不慢,但因道路颠簸,蒂莲只得靠在车壁上才能稳住身子。
她眸色清沉不知望着何处,正自走神,便听车外伴随着蹄蹄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骆伽气急咬牙的声音。
“你说说你,好好的找人寻我回来陪你一起去便不成,有那么急要独自去?”
“这次是安帝,鼻孔朝天尊傲惯了,才不屑动什么歪心思,下次若是换了别人呢!”
“你是怀了娃娃,又不是自己缩了回去!怎么脑子还变得不好使了!”
诸如此类霹雳啪里一大堆在责怪她,蒂莲无奈的捂住耳朵隔绝噪音,然而却并未起到效果。
不由气的甩了袖子,猛的掀起车窗,当即被飞扬的尘土呛了一脸,狼狈的掩面咳嗽起来。
骆伽见状气的鼻子都要歪了,俯身一把扯了她掀起的窗帘甩回去,看着窗子再次被遮挡,不由又骂了一句,“说你脑子不好使你还真的不好使啦!”
蒂莲无言以对,翻了个白眼,却烟尘呛了一脸,却也没了心思要去跟他吵,只能强迫自己左耳朵进右耳多出。
谢珩源策马行在车马另一旁,见骆伽越念叨越欢畅,眼见着要进城门,便扬声道,“罢了,莲儿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也念够了,省省口水吧。”
骆伽斜了他一眼,又气哼哼的瞪了马车一眼,才一昂下巴闭了嘴。
一路驶回府,谢珩源扶着她下车,蒂莲抬眼,却见是荣国公府,不由问道,“怎么回来了。”
谢珩源摇摇头,压低声道,“知道你被安帝请了去,子煦便压不住火气,冲回来便要带兵出城,好在祖母压住了他,别耽搁了,快进府吧。”
蒂莲心下叹了口气,抬步入府往荣寿居去,心道今日却是难逃一通轰炸了。
果然,前脚刚踏进荣寿居的院门,还未等几人进屋,帘子便被人一把掀开,谢珩煦健步如飞面色沉郁,一阵风的卷过来便将蒂莲揽进了怀里,紧绷的肌肉昭示了主人的此时的情绪是如何的紧张担忧。
蒂莲心下一软,轻轻握住他的衣襟,低柔道,“子煦,我没事,进屋说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飞上枝头是哪家()
挥退了丫鬟婆子,屋中只剩几人在座。
蒂莲看向端坐在正位面色端肃的谢夫人,浅浅勾唇轻声道,“祖母,今日这一行让大家担心了,是莲儿有失考虑。”
谢夫人摆摆手,叹了口气,“既然平安回来了,不必多提,说说吧,怀恩伯府一行,还有突然插进来的安帝,这一日都有何收获。”
蒂莲颌首,轻轻回握住握着自己的大掌,缓声道,“怀恩伯那处,已经谈的十之**,若要他相信我的话,还需大皇子回京后亲自走一趟了,想来苏寒靠拢我们不过是等几日的事。至于安帝。。。。”
听她语下一顿,谢珩煦收紧交握的手掌,众人的面色亦微微一沉。
“今日,却是与他撕破脸了。”,言罢,蒂莲淡淡一笑。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骆伽当先惊问,“撕破脸?”
蒂莲垂目,“有些话虽不易坦明,但我与安帝皆已心知肚明,关键在于他今日寻我的目的,却是怕我现在便反击苏皇后,会动摇了大皇子的准太子之位。还说起大皇子及冠后册封太子,一并赐婚之事,言明不会令苏家的女儿为太子妃。”
听了这番话,谢夫人沉凝片刻,缓声开口,“看来安帝十分中意大皇子,这样一来,。。。玉嫔到底还用不用得上?”
说起娜姬,蒂莲忽然想起,她的确是闲了许久,竟是什么事都没做成。
心下叹了口气,蒂莲摇摇头,“先放着她吧,眼下还是夏侯霖云这处重要些。到得日后若是苏家不成了,谢家便成了下一个枪头鸟,还是该有备无患些。”
万事留有后路,是蒂莲处事的习惯。
“这些事里最先需得弄清楚的,是太子妃的人选,到底是出自哪家。”,谢珩煦此时忽然开口,侧目与蒂莲对视。
骆伽歪斜在一旁的围椅上,闻言嗤了一声悠着声儿道,“管他是哪家,总之不是苏家的便成,还需得费这心思么。”
谢珩源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自然是要费这心思的。若是谢家还有嫡出的女儿倒不必多想,可惜没有,这太子妃的位置花落谁家,可便有的推敲了。这可是事关一个家族是否能攀住橄榄枝崛起的大事,如今京城贵爵门庭临澧,这其中家家户户都有可能是姻亲,牵一发动全身,娶的可不止是一个女子,随之而来的还是一整个圈子的势力啊。”
谢夫人颌首,接着道,“此时我们与苏家之间暗地里芥蒂已深,这个时候无论是哪股势力强大起来,对我们都不是好事。”
骆伽似有所悟的抚着下巴沉思,意思是,夏侯霖云若是娶对了人,很有可能便也不用礼贤下士的讨好谢家和相府,局面会成为三足鼎立,谢家便会像如今的苏家一样,也陷入摇摇欲坠的困境。
这些世家大族真是终日吃饱了撑的,斗来斗去不知道要少活多少年。
心里暗骂,骆伽头疼的拍了拍额头,一副不愿再想的样子。
月眸沉静如渊,蒂莲若有所思低声开口,“夏侯安此人素来疑心颇重,若是给大皇子铺路,不会则取不能把握之人,若是我猜的不错,这太子妃的人选,怕是会出自华府。”
“华府?!”
“华府?”
谢珩源惊问,谢珩煦诧异,谢夫人眸色一沉,骆伽则一脸茫然。
见他们如此反应,蒂莲顿时忆起自己回京后并未提起过在湘南江州与华少菊相遇,且也未说过华府是夏侯安的势力。
故而摇头失笑,“因着心寄子煦的病症,回京后倒是忘了说,之前早在江州时,我便与华少菊相遇过,那时猜测出。。。,华府并非夏侯曦的手脚,而是夏侯安的势力。”
她这样讲,自然是她心下确定了。
谢珩源蹙眉,纳闷道,“若是如此,没道理安帝登基后将大半的贵族皆调入京城,可华府还远在湘南啊?”
盈唇微抿,蒂莲低清道,“许是一早便打算着这一出,让华府远离京城可安居一隅,不必掺合进这些是是非非,介时抛下太子妃的诱饵,安帝居高临上观赏各家争斗,待到分析清了各方势力,再下旨册封华府的小姐为太子妃。可谓一箭双雕。”
骆伽闻言只觉得头晕,扶着额哀嚎,“这些真不是你的猜测?安帝真是如此有谋略之人?”
蒂莲淡淡一笑,却是谢夫人叹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他自幼便被册封太子,睿帝一直施以厚望,习的都是帝王权谋,任是根朽木,十数年下来也该开窍了。”
是啊,何况安帝的确睿智,他并不是根朽木。
帝王权谋,果然是够可怕。
蒂莲只觉细思恐极,她漂泊在商海历练出的处世之道,何等人物何等困境不曾遇上过,可来到这个世界后,让她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被人利用了的,也只有夏侯安一人。
好在,如今反应过来,还不算晚。
入夜,几人皆留在荣寿居陪着谢夫人用膳。
膳毕,自荣寿居出来,骆伽摆摆手告辞,“那‘牵引架’还需两日才能完成,我每日都盯着你但可放心。我先回云侯府了。”,言罢利落的转身,脚尖一点变为梁上君子,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谢珩源失笑摇头,“这人在京城还如此张扬,也不怕被巡夜的京畿军误认为飞贼。”,言罢负手看向谢珩煦与蒂莲,“我也回院子了,今日说的话,明儿我会与父亲说过,亦会告之姑父的,你们不必操心了。”
“大哥慢走。”,谢珩煦低沉笑道。
目送他往松鹤居的方向走去,谢珩煦江蒂莲揽入怀里,二人依偎着缓缓踱步回凌登居。
此时已是深夜,起了温和的夜风,廊檐下挂的纱灯微微旋转着,蒂莲只觉心绪舒展,靠在谢珩煦怀里眯起月眸。
“子煦,今日可是让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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