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认出了那个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是她的爹爹。
灵姐儿支着小胳膊费力往前蹭,小小的手摇摇晃晃的伸出去,去摸谢珩煦右侧没有被纱布遮掩的面孔,猫儿般柔软低细的咿呀了一声。
这一幕实在太过烫心,蒂莲紧紧揽着怀里扭动个不停的睿哥儿,掩唇哭出了声。
蛮西也不由红了眼眶,她连忙垂目看向睿哥儿,哽声道,“还是我来抱睿哥儿吧,莲姐姐手上有伤,小心被他撞疼了。”
蒂莲也没有坚持,任由她将睿哥儿抱走,自己起身坐到床榻边,看着床榻内小心翼翼一直在碰谢珩煦的灵姐儿,眼眶潮红哽咽出声。
“子煦,灵儿想你了,你睁开眼看看她。”,两个孩子里,许是因着睿哥儿淘气,长辈们便多逗弄训斥些,谢珩煦素日里便偏疼灵姐儿。
眼下虽然他被包扎的严实,灵姐儿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总想着往他怀里蹭,这样一幕,更加刺的蒂莲心疼难过。
“你别睡了,醒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蒂莲失声大哭,伏到他身上低骂,“你个疯子,谁稀罕你冲进去救,你以为我就是死的,不知道要逃吗!”
灵姐儿趴在床榻内,大眼一眨不眨瞧着突然哭起来的娘亲,似是被吓着了,小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轻轻抬头看向云世礼。
云世礼视线微氤,绕过蒂莲,弯身将灵姐儿抱出来,轻轻哄着。
就连方才还叫唤个不停的睿哥儿,眼下都安静的窝在蛮西怀里不动了,他睁着大眼看娘亲,似是见她哭的伤心,半晌小嘴也撇了撇,突然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母子二人的哭声响在屋内,灵姐儿趴在云世礼怀里,左右看了看,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小嘴一撇大眼也含了泪,却是不敢吭声,只是有些害怕的紧紧贴着云世礼,泪珠子扑朔朔的往下掉。
孩子被蒂莲吓哭,云世礼默默给灵姐儿擦泪,却并不想开口哄他们,他侧头看向床上的谢珩煦,海蓝的眸色暗沉,他便不信,这个男人就这样没有毅力,母子三人如此伤心,他还能狠着心不醒。
守在外堂里的众人,闻及屋内传出的哭声,纷纷蹙眉黯然,皆默默听着,却没人起身进去打扰蒂莲。
她如今需要的正是发泄心中压抑的情绪,这样哭,倒是比闷着不吭声一脸木然的好。
蒂莲微微起身,紧紧盯着谢珩煦闭合的双目,抬起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一下下敲打他没有烧伤的右肩,一声声咬牙哭唤。
“谢珩煦!你给我醒来,给我醒来,听到没有!你给我醒过来!谢珩煦!”
骆伽见状微微咬牙,眼见她手上的纱布溢出血迹,举步上前要阻拦,然而入目的素白面容泪水四溢满是悲戚埋怨,登时便泄了气,不想再拦她。
然而直到蒂莲哭的头晕眼花,谢珩煦终究还是没有反应。
两个孩子已经哭累了,趴在大人怀里轻轻抽泣,模样好不可怜。
蛮西和云世礼只得将他们抱出去,交给乳母带下去照顾。
留下骆伽无力的叹了一声,忧虑的上前握住蒂莲的手腕,低哑道,“你的伤口溢血了,过来,我为你换药。”
蒂莲无力挣扎,垂着眼满身疲惫,毫无意识的跟着他起身。
骆伽搀扶住她,转身时又回头看了眼谢珩煦,然而这一看,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谢珩煦。”,急呼一声,他转身扑到床边,伸手去扒他的眼皮。
蒂莲闻言亦惊怔转身,跌跌撞撞的跪坐到床边,紧紧盯着床上的人。
闭合的眼睫正在不安的掀动,眼珠子也在转,干裂的唇瓣也微微颤着,蒂莲屏住了呼吸,月眸瞠大一眨不眨盯着他。
“醒了吗?听到我的话吗?!”,骆伽声线扬起,语气有些急躁,左手去触他颈间穴道,几声催促,“睁眼,听到了就睁眼!”
屋外的人亦闻及了屋内的动静,纷纷起身急步奔进门,齐齐靠近床榻边。
“子煦你睁开眼,我在你身边呢,子煦”,蒂莲跪直身子捧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面上,急的眼眶通红。
“咳”
微不可闻的一声沙哑呛咳,却犹如天籁,令众人纷纷面露惊慌欣喜。
“子煦。”,苏氏跟着扑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抚着他右臂上没有包扎之处,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急声哭唤,“子煦你醒了吧,你是醒了吧”
“谢珩煦!”,骆伽搬开他的眼皮,他的眼珠子分明在动,可松开手却又合上了,焦躁之际猛的回身看向蛮西,“我的银针呢?”
蛮西连忙应声,自腰间藤兜里翻出一个小包递给他。
。
第二百四十三章 莲泣情深()
手下看开小包,抽出一枚纤细的银针,抬手刺入他颈间穴道。
谢珩煦骤然闷哼一声,眉心瞬间紧蹙,面色痛苦。
骆伽咬咬牙,再抽了一根,猛的刺入他人中处。
像是被阵痛惊醒,闭合的眼眸瞬间睁大,干裂的唇也张开剧烈粗厚的喘息着。
“子煦!”,蒂莲失声,起身扑到他怀里放声痛哭,“子煦你醒了,子煦。。。”
“啊。。。”,痛嘤厚重的一声回应,带着难掩的嘎哑,谢珩煦的眸色渐渐趋于平静,视线缓慢自屋内众人身上移过,缓缓落在怀里哭成泪人的蒂莲身上。
紧蹙的眉心舒展,暗沉的眸色微暖,唇瓣微启,谢珩煦想要哄哄她,然而话到了嗓子里,却变成一阵苍哑的呛咳。
“别说话,别乱动!”,骆伽连忙道,一边将银针自他颈间拔出,一边解释道,“火势凶猛,你的身上被烧伤,喉间易被灼烟呛伤了,短时日里是不能说话的。”
眉心重新蹙起,谢珩煦静静看着他,眼底的询问意味明显。
骆伽轻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安抚道,“放心,还是可以说话的,只是需要好好调养。”
眼睑眨了眨,谢珩煦垂目看向怀里,睁着泪眼紧盯着他看的蒂莲,干裂的唇角勉强勾起,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蒂莲连忙擦拭脸上的泪,抿着唇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哽声道,“你别担心,我不哭了,很疼吧?是不是很疼?”
谢珩煦心下失笑,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
“骗人!”,蒂莲当即反驳,咬着唇垂下眼,语声急促无措,“我知道定然很疼,你。。。你全身都有烧伤。你这个笨蛋,我那么精明,怎么会被个草屋困死!谁稀罕你冲进去救。。。,自己伤成这副鬼样子,你就不怕我不要你了!你现在丑死了,全天下最丑的男人!”
悲喜交加的气氛,就这样被她这番哭闹的乱语给打破了。
众人一时间纷纷无语,又无奈又好笑,这时说他丑了,之前也不知是谁伤心难过的险些失了魂,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江洛修对女儿这副反应实在熟悉不过,她总是如此,一旦伤心哭闹起来,说的话便似胡言乱语,让人又可气又可笑。
故而,左相大人摇摇头,长叹了一声,“莲儿,你可是决定了不要他了?正合爹爹的心意,明日便和离,爹爹再替你寻个好夫婿。”
“妹夫!”,谢承继沧黑的凤眸一瞪,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床上顿时传来一声剧烈的呛咳,那架势,似是要把肺咳出来。
蒂莲面色一惊,连忙安抚他,“不许咳!子煦,我说着气话,你不要当真!”
江洛修登时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眼角一斜床上的谢珩煦,摇摇头转身离去。
他是十分明白,谢珩煦这孩子自幼便最耐摔打,旁人伤筋断骨百日也不得下床,他素来不过一个月便能活蹦乱跳,既然醒了,实在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再在这里等着。
江洛修一走,谢承继和谢承峮亦纷纷神色松懈跟着离去。
谢珩源步到床边,看着谢珩煦摇了摇头,“醒了便好,不是我要告状,是莲儿这几日很不听话,三天三夜,只用了一次膳。”,淡淡言罢,转身便径自离去。
蒂莲无语,回头看了他一眼,再看谢珩煦,便见他眉心紧蹙眸色含着责备和幽怨。
盈唇嘟起,蒂莲小声道,“我今日用过了。”
“是用过了,还惹得睿哥儿和灵姐儿大哭了一通,才算是回了魂,若不然,也恨不能跟你一样人事不省的躺着这里。”,骆伽哼笑一声,环胸抱臂斜靠在床栏上。
“你们都怎么了,偏要拿话气他,明知他如今动不得说不得!”,黛眉轻蹙,蒂莲斜了骆伽一眼,捧着谢珩煦的手细声低喃,“我好着呢,莫要听他们胡说,你醒了,我就会越来越好的。”
蛮西长叹一声摇摇头。
云世礼亦垂目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谢珩煦,“你这伤势极重,先好生休想一阵子,外头的事情都有我们处理,不必操心。”
见谢珩煦眨眼,云世礼温浅勾唇,又与蒂莲道,“莲儿你也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府了,之前关起来的宋晟岳,还没腾出时间来整治。”
蒂莲抿唇,淡着脸道,“让他吃些苦头,不必看在宋氏祖孙的分上手软。”
云世礼失笑颌首,转身去了。
“怎么说,此番他也算是为我们通风报信,算是将功赎罪了,是不是该手下留情些?”,骆伽不由摸了摸鼻子,讪讪道。
蒂莲冷哼一声,“他带来的消息起到了什么作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见她面色不太好,蛮西不由吐了吐舌头,冲骆伽眨眨眼使眼色,嘀咕道,“莲姐姐,你陪着他歇一会儿,我们便先回去了,傍晚再过来换药。”
蒂莲轻应一声,骆伽和蛮西便先后离去。
看着房门自外掩上,屋内静下来,只剩二人默默对视。
“你。。。”,蒂莲吸了吸鼻子,抬起被纱布包裹着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右颊,低轻的声线透出几分哭腔,“你睡了三日三夜,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情,苏家算是毁了,外头都乱成了一团;云帝下了旨彻查,好在都有爹爹顶着;大嫂生了,是个儿子,睿哥儿也做哥哥了;很多人到府上来探病,我都没见。。。”
她说的语无伦次,渐渐真的哭了起来,哭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谢珩煦沉静的眸色渐渐柔和,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哭了片刻,蒂莲抹着泪瞪眼,开始哭骂他,“都是你!好端端的你往火力跑做什么!你个疯子,你个笨蛋!你诚心让我着急,诚心气我是不是!”
唇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谢珩煦眼底尽是笑意,眨也不眨的看着蒂莲的面容,细细瞧着她的眉眼。
那日的场景还在眼前,前一刻她还在营帐中为他更衣整装,后一刻却被告之她被围在火海中,真的见到那一幕,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是不是真的,她会不会已经逃出来了。
他只知道他若是犹豫一瞬,他的莲儿若真的被困在里面,怕是便再也见不到她,再也牵不住她,再也拥不到她了。
他不能失去她,宁肯与她一同葬身于火海,也不要担惊受怕胡乱侥幸。
眼下她还好好的,就这样坐在自己面前又哭又闹,真是太好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父子亲情()
昏迷的时候盼他早日清醒,待他清醒后,蒂莲才真真切切认知到谢珩煦的烧伤有多重。
骆伽的药极有效,一连两个月下来,谢珩煦身上的伤口皆已愈合,然而拆去了所有的纱布,狰狞骇人的疤痕便显露了出来。
身上的疤痕遍布,烧伤最轻的便是上臂与头面,然而下面的皆可由衣物遮挡,但左颊上巴掌大的那一片褶皱疤痕,蒂莲每每看到都不自禁眼眶发红。
头一次照镜子,谢珩煦自己亦不由瞳孔微缩,怔怔失神。
他看着镜中可怖的面容,心下一阵抽紧,这些日来,自己身上的疤痕他都清楚,怕吓到蒂莲,所以坚持独自入睡不肯与她同房,但他没想到,蒂莲每日亲自照顾他的起居饮食,面对的竟然是这样一张脸。
“子煦。。。“,黛眉忧蹙,蒂莲垂目上前将铜镜挡住,月眸清润如水静谧看着他,低柔道,“别看了,骆伽说过,是可以祛除这疤痕的,只是还需些日子长期处理。”
谢珩煦眸色发怔,一时间不敢直视她清月般的眸,勉强勾唇,柔声道,“莲儿,我没事,许久不见灵姐儿和睿哥儿了,你唤乳母将他们抱过来,让我瞧瞧,好嘛?”
因着他的伤势严重又可怖,怕吓到两个孩子,所以这两月而蒂莲都没有让孩子进这门。
此时闻言不由眸色微顿,静静看着他半晌,蒂莲浅浅一笑,“好,你等着,我去带他们过来,灵儿早便想念你了。”
让孩子陪陪他,或许能缓解他心下的沉闷与失落。
目送她离开,谢珩煦侧头看向斜靠在床栏上的骆伽,淡淡勾唇,清淡道,“将你准备的东西给我。”
骆伽悠闲的面色一僵,站直身子,抿唇道,“你。。。,你知道啦。”
谢珩煦垂眼,自妆镜前起身,踱步到床边,自骆伽背来的木箱中翻了翻,修长的指捡起那枚巴掌大的银质镂花面具。
薄唇掀了掀,道了声,“多谢。”
他这样沉和清淡的反应,反倒出乎骆伽的意料,他本以为依照谢珩煦的秉性,知道自己毁了容,不然是要大发雷霆的闹腾一番的,却没想到他会如此沉得住气。
这下子,倒是让骆伽有些局促无措,他站直身子斜眼细细打量谢珩煦的面色,见他淡着脸将面具带上,唇边竟然还扬着笑意,一时间只觉得心下更不安。
“你,你没事儿吧?”
谢珩煦淡淡勾唇,侧首看了他一眼。
就是那样幽黑却古井无波的一眼,骆伽便知道,谢珩煦不是没事,而是事大了,他面上在笑,可笑意分明不入眼底。
蒂莲亲自抱了灵姐儿进屋,身后跟着常嬷嬷抱着睿哥儿。
然而一眼看到戴了面具的谢珩煦,面上笑意不由一缓,随即垂目浅笑,举步上前,一边轻柔哄着灵姐儿,“灵儿瞧瞧是谁,是不是爹爹?”
六个月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两个月不见谢珩煦,骤然又看到生平头一次见到的‘面具人’,灵姐儿似是还有些吓到了。
小手紧紧环着蒂莲的脖子,清澈如琉璃珠子的大眼带着几分畏怯,偷偷看谢珩煦。
薄唇勾起柔和的弧度,谢珩煦垂目瞧着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伸手抱她。
“灵儿,来爹爹这里,好不好?”
灵姐儿趴在蒂莲怀里拧着小身子躲闪,樱桃般的小嘴抿了起来。
大手一顿,谢珩煦眸色微暗,缓缓放下了手。
蒂莲黛眉微蹙,面露忧色,方要启唇哄灵姐儿,那厢被常嬷嬷抱着的睿哥儿却已经‘啊啊啊’的叫了起来,一脸兴奋的拍着手冲谢珩煦笑,圆滚滚的小身子便往他的方向抻。
谢珩煦略暗沉的眸色微亮,长腿一跨便上前将他抱到怀里,俯首亲了两口。
睿哥儿也不害怕,咯咯咯直笑,下手还捧住了谢珩煦的脸,似是对他戴着的面具十分喜欢。
轻轻握住他的小手,谢珩煦低沉失笑,哄道,“乖,不能碰爹爹的面具,知道吗?”
睿哥儿大眼眨了眨,果真缩回了小手,抱着谢珩煦的脖子不吭声了,只是瞪圆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温和一笑,蒂莲低柔道,“睿哥儿记性好,还认得你。”,言罢轻哄怀里的小人儿,“灵儿瞧瞧,爹爹抱了谁,你这样爹爹要疼哥哥,不疼灵儿了。”
粉嫩嫩的小脸鼓着,灵姐儿瞧瞧转头看过去,视线在谢珩煦和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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