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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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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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记录的。所以第二天上午,段科长和大陈便带上那张神秘地图的复制件,乘飞机往边境地区的H市去了,他们想在那
一带公安机关的帮助下,解开这张地图的谜。严君从一上班就埋头桌前,把前两次审讯的录音誊写在审讯记录纸上,周
志明自己,则开始着手整理那些个物证,把它们登记、剪贴起来,所有“物证检定分析书”也都装订成册。小陆平时最
怵这类烦琐枯燥的工作,他经过拼命要求,终于被段兴玉同意派去给甘局长的审讯做记录,一大早就被甘局长的汽车接
走了。  那天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小陆回来了,周志明从他的脸色上,看出审讯仍旧不顺利。  “这小子,装疯卖
傻,迟早是挨枪子儿的货。”小陆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凉开水,抹了把嘴,说:“审到最后,连甘局长都给惹火儿了。”
  “下一步怎么办,甘局长没说么?”周志明忧心忡忡地问道。  “接着审呗,非把小子敲开不可。甘局长刚才到
技术处去了,好像是那个熊猫牌半导体查出点儿什么名堂来了。”他停了一下,又说:“看来,甘局长怀疑他的潜入任
务可能和批邓运动有关。”  “和批邓运动有关?”严君很是不以为然了,“人家管你批邓不批邓啊,不可能!” 
 周志明却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因为甘局长只审了一天,一切都只不过主观分析而已,何况他们当头儿的,满脑袋都是
“批邓”,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难免要往那方面去琢磨,就连现在十一广场上那几个小小不然的花圈,他们也要疑神疑
鬼,好像天下的人全都是为了破坏批邓才活着似的。  晚上,小陆回家去了,严君自告奋勇陪他加了一个小班,他们
刚刚把那个印在胶纸里的盲发电台收听时刻表抄在格纸上,就被纪真从办公室里轰回家去了。那些天,查店、审讯、开
会,连轴转,按说是够累的,可他晚上却睡不着,从盲发电台收听时刻表上看,距第一个收听时间——三月二十一日夜
间零点十五分,只有八天了,如果八天之内案情仍无突破,就是收到了特务机关给徐邦呈的什么指示,他们也没法动作。
那可就真不知道这案子将如何了了,他想弄不好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11果然是条大鲨鱼
    可是他完全估计错了。第二天段科长和大陈那方面虽然仍旧没有什么消息,可甘局长的审讯却出现了谁也没有料到
的进展,到中午,小陆带回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全招了!”他一进门就兴冲冲地宣布,“好家伙,果然是
条大鲨鱼。”  他和严君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小陆,小陆扯过一把椅子坐下来接着说:“技术处把那个小收音机给查
出来了。那是用咱们熊猫牌半导体改装的小型信号机,可以发射和收接信号,有效范围一公里,他到王府井接头,要这
玩意干什么。今天我们一上去,先把这玩意跟那张图往他眼前一摆,这小子立时就傻眼了,甘局长把桌子一拍,几句硬
话往他头上一压,这小子就坚持不住了。嘿,我发现甘局长还是挺有气势的。”  “到底怎么回事?”严君忍不住打
断他的话。  小陆冲她笑笑,赶快说:“外国特务机关派他来,是为了执行一个庞大的计划。他的任务是先进来摸摸
情况,路子,看看边境地区需要什么证件,买火车票要什么手续等等。其实这些特务机关原来也知道,只不过是为
了慎重看看有没有变化。在三月二十五日,他要返回边境,就是那地图上画的那个地方,那地方叫仙童山,山的本身就
是国界线,在那儿接应一支特遣小分队进来,分散到几个大城市去搜集情报,同时散发一些伪造的我内部文件,破坏批
邓运动。整个计划的代号叫‘三月行动’,他本人的代号是‘1127’,敌人规定他入境后冒用一个外侨的名义给使
馆写封密写信,汇报他执行任务的情况,然后再用盲发电台把指示传达给他,这封信他还没来得及写呢。看来,下一步
咱们要有大戏唱了。”小陆不停气地说着,脸上的兴奋是不能掩饰的。  下午,小陆又去看守所了,审讯还在继续。
傍晚的时候,段科长也从H市打来专线长途,证实了那张图正是仙童山的方位图。  真是一天之内,风云突变!  
晚上下班的时候,小陆没有回来。吃过晚饭,纪处长接了一个电话便立即坐车到市委去了,临走匆匆跑来叫他们给哈尔
滨挂长途催段兴玉和大陈回来。从处长的脸色上,他和严君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事态的紧迫。果然,当天夜里十点钟纪真
从市委汇报回来,就决定了他和小陆的湘西之行。“三月计划”是一个如此之大的行动,为万全计,纪处长认为必须去
湘西把徐邦呈的老底查实……  “白白”突然站起来了,用力甩了甩脑袋,把他的思绪打断,它东张西望了一会儿,
一只小肉爪竟然踩到他的脸上来了,冰凉,倒是让人挺舒服,他没动。随着一阵细小的呼噜声,“白白”那不但冰凉而
且湿乎乎的小鼻子也触到了他的鼻尖上。不行,这家伙给脸上鼻梁,竟然要在他的脸上打坐了。他抓住它的腰,把它放
到床下去了。  他的思路岔开去,对了,明天还要去萌萌家,给施伯伯讲讲湘西。讲什么呢?那可是施伯伯阔别了二
十多年的老家呀。  天花板低垂着,呈银灰色,薄薄地贴着层暗光,不知是寒月清辉还是郑大妈家里那盏二十五瓦日
光灯的折射,使人更加感到周围的压抑和狭小。  周志明家的这间屋子,原来是个二十多平米的大房间,在他们搬来
以前,就被人在当中打起条隔断墙,成了里外套间。二十多平米,照着两口人的标准,平均居住面积是不算窄的,可自
打从湘西回来,他就常常感到周围空间的拥挤和色彩的单调,常常要情不自禁地向往起那青山秀水的天地了。  他从
小没离开过城市,就是出差,也不外是北京、天津、上海、广州一类的繁华去处,和南州大同小异。应该说,湘西,是
第一个用大自然的雄浑和优美给他以熏陶的地方。  他和小陆是下午三点多钟乘飞机飞抵长沙的,傍晚又乘上了长沙
至怀化的火车向西而行。虽说那时候春节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火车上的拥挤风潮却还在持续。挤在探亲期满的职工、
士兵和度完寒假的学生中间颠簸了一夜,真是筋疲力尽的一夜。第二天早晨又在怀化改乘长途汽车,不到中午,汽车便
已经攀援在湘西蜿蜒而潮润的公路上了。  日夜兼程的疲倦被藏怀的一点好奇和向往淹没了,这就是湘西吗?一个交
通不便、荒野偏僻的地方;一个汉人、苗人、土家人杂居的地方;一个缺少文化、土地贫瘠而又多匪的地方,古老而神
秘,混和着原始的野蛮和自然的优美……这就是周志明过去对湘西的近于荒唐的认识,一个从未到过湘西的人在一本又
黄又旧且失佚了篇首的书中得来的认识。  一条与公路平行的无名小河在脚下萦回,浅薄的河水清澈见底,在卵石细
沙间无声流过。隔着雾蒙蒙的车窗远眺,山外有山,群峰罗列,如屏如障的崇山峻岭中,蔓延着长年凝绿的大杉树。时
有几幢接瓦连椽的房屋隐傍在山林的转折处,宛如画家点上的几笔极巧的跳色。刚刚从色彩单调,俨然一派冬日景致的
南州来到这郁郁葱葱、积蓝堆翠的南方山区,虽然坐在车里头,却恍若觉到一股暖融融的春风扑在脸上,引人到一种陶
醉的意境中。他记得那时候竟胡思乱想起来了,将来要是有机会,一定得和萌萌一起来这儿好好优游一番,没想到萌萌
的老家竟是这样一个宜于谈情说爱的美地方。  不知是不是也因为美景的诱惑,陆振羽也发起了情思,扯扯他的衣服,
故作随意地说:“哎,你帮我参谋参谋,严君这人到底怎么样?”  “不错呀,”他笑笑,“你们现在到什么时态了?
是‘进行时’呢,还是‘过去时’呢?”  “噢,这个……”小陆尴尴尬尬地说,“‘将来时’吧。”  “怎么,
你还没跟她谈?”  “谈是谈了……”  “她怎么个意思?”  “含含糊糊,谁知道。”  “她不同意?” 
 “我没跟她明着提,不过意思是到了。她好像,咳——,她开始说现在对这种事不考虑,后来又说她早有了,真真假
假的。”  “啊,”他笑了,“可能你的功夫还没到家吧。”  “哎,以后有机会,你再帮我说说怎么样?我发觉
她还挺听你的。”  “行,我试试。”他嘴上答应着,旋而又后悔起来,这种事照理该由老同志去说的,老同志面子
大,至少应该大陈……

12年轻的土家族干部
    他们坐了四个小时的汽车,到了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首府——吉首。  吉首是个只有四万人口的小城,依山
傍水,充满了江南市井的诱人风采。吉首公安局就坐落在临河不远的一条大街上。接待他们的是个年轻的土家族干部,
还是个大学生。戴着一副白架子眼镜,活泼热情。在他的帮助下,他们很顺利地查到了徐邦呈的档案。  “真是,我
们以为这家伙早死了,搞了半天还活着!我算算,从六五年到现在,乖乖的,整整十一年了。”年轻的土家人说一口富
于韵味的湘西话。  正在摘抄档案的小陆扬起脸说:“十一年前你们没有找到尸首,怎么就断定他死了呢?”周志明
把目光从档案材料上移向主人,他觉得小陆这话问得有点儿生硬,容易被对方误解为指责,可那年轻人似乎一点儿没有
在意,反而爽朗地笑起来。  “他是因为犯错误开除公职的嘛,所以原来以为他太想不开了。我们这儿的人要想死方
便得很呀,连根上吊绳都可以不买的,山上有的是洞洞,谁也不晓得有好多深,没人下去过。要自杀往里一跳,连个声
响也不会有。解放前还有这样的风俗迷信,没出嫁的姑娘要是得了什么病,常常会被族亲们说成是让洞神看上了,把她
扔下洞去,叫做落洞,听说过吗?”  小陆放下笔,“我以前倒听说过湖南的地主把女的沉潭处死,还没听说什么落
洞的。”  “被沉潭的女人大都是因为犯了闺戒,落洞的女子却不同,多数是自愿的,还真以为给洞神爱上了,落洞
的时候眼睛亮亮的,脸上红红的,含笑去死。湘西这地方过去愚昧落后,神怪观念是很强大的。解放后当然没有这种事
了,但本地人也都晓得这洞洞的厉害,要想死也都还是这么个死法。上山去,随便找个洞子一跳,尸首是没法子寻找的。
我想十一年前这家伙一失踪,人们便是这样想当然地以为他死了吧。”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们才把材料抄完。在
招待所里吃了晚饭,就急急忙忙跑到长途汽车站,买了第二天一早回怀化的汽车票,因为他们必须赶在第一次收听盲发
电台的时间之前回去,所以不能在这里耽搁。  买了车票,他们在河边那些小村子里转了转,等拐上大街,陆振羽突
然指着对面一座红砖楼房,笑着说:“你看,真舍得下功夫,搞成永久性的了。”  他顺指看去,那房子的墙壁上,
用隆起的砖砌成了一条“万寿无疆”的标语,笑笑,没说话。小陆又说:“我们家原来有个邻居,在南州市第二医院工
作,他们医院有个技术员,前些年因为不小心把万寿无疆的万字写成无字,意思弄了个满拧,结果让市西分局抓了,判
了七年,真是不值。”  “判七年?”他惊讶地咋了一下舌头,“太过分了,写错一个字批判一通不就完了吗。” 
 “那哪儿完得了啊,”小陆说,“一直捅到刘亦得那儿去了。刘书记一句话:严肃处理!市西局赶紧把他给抓了,按
现行反革命判了七年。”  “反革命?哼。我看市西分局也未必相信他真是反革命。现在总这么干也不是个事儿。全
凭领导一句话,叫抓谁就抓谁。”  陆振羽见他一脸不平的样子,笑了,说:“你这个人呀,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认真,
迟早要吃亏的。咱们当小兵的,还不是拉磨的驴,听吆唤!”  “服从上级是应当的,可也得服从真理,服从党的原
则,上级讲的又不都是真理。”  “哎哟,哎哟,大道理嘿。你怎么忘了这句话呢:侦查员只有理智,没有感情。”
  “荒唐!你哪儿听来的?”  “好了,好了,不跟你争了,没意思。反正到了工作上,还是上面说了算,下面只
管干。再说,领导毕竟站得高些,情况看得全面些,水平也跟咱们不一样。就拿这次来说吧,对311,我听说处里、
科里原来的意见是不捕,可局里叫捕,你能不捕吗?现在看来,还真是捕对了,要不然,三月二十五日的歼灭战还不得
耽误了。”  “那是另一回事。”他也觉得词穷了。  这就是他这些天来一直不能忘置的那次论战。  其实他自
己也是明白的,他不是外行人,城西分局那些同志的心理,他是不难体会和揣摩的。就说他们自己的这个311案吧,
对甘局长的某些做法,大家不是没有意见,可却没有谁吭过一声,他提过一次意见,还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口的,
没得到任何结果自不必说,在领导的脑子里,说不定还留下了个“僭越”的印象。  那是从湘西回来的那天,大陈同
他们寒暄刚过,就宣布说:“有件事要和你们说一下,段科长现在不管这个案子了,以后所有情况我们直接向纪处长汇
报。”  “为什么?”他觉得诧异,“段科长病了?”  “调到处里的追谣办当副主任去了,算是临时帮忙。” 
 他脑门上拧起一股疑惑,“眼下这么大案子,这不是釜底抽薪吗?”  还是陆振羽脑袋转得快,轻轻笑了一下,说
:“段科长这个人,怎么说呢,能力强,水平高,可就是有点儿……哼,和你是一个毛病,太认真了点儿,其实何苦呢?”
  周志明也隐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有点忍不住了,愤愤不平地直着脖子说:“这算什么,侦查员对工作就该像医
生对病人那样,不认真一点儿还得了吗!”他转向大陈问道:“你不能跟处里提提吗?你是组长嘛。”  “咳,”大
陈息事宁人地摆摆手,“算了吧,段科长对甘局长搞案子的某些作法有意见,我看现在调走了倒舒坦,眼不见为净啦。”
  周志明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对把段兴玉从案子上拉下来这件事着实是不痛快的,这不痛快的心情一半是出于对甘局
长这种跋扈作风的厌恶,另一半则是因为他格外喜欢和段科长在一起搞案子的缘故。当然,论起经验和水平来,纪处长
应该是比段科长略胜一筹的。但是对他们这些年轻干部来说,段科长却另有一番独到的魅力,因为他在工作中能和你展
开平等的讨论,能很耐心、很郑重地听任何没有经验的侦查员发表自己的意见,能使大家都自动地把一切心思扑在案件
上,愿意和敢于大胆地去怀疑,去假设,去建立自己的责任心,而不是被动地去完成领导的意图,附和领导的判断。 
 也许正是因为这点儿不痛快,他那天才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胆儿,在向纪真汇报完湘西之行以后,他竟然鼓起勇气提
起了科长调走这件事情来了。  “处长,我有个意见。”他一紧张,把想好的一大堆拐弯抹角的绕词都给忘了,竟然
直通通地说了出来:“这时候干吗把我们科长撤下来呢?”  大陈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被这个突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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