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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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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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跃进一梗脖子,“怎么着,要抄家吗?”  陈全有根本不去理他了,和周志明、林谦和几个人开始在屋里搜翻
起来。  卢跃进的浑劲儿也上来了,用短粗的胳膊把正要搜查书架的林谦和一挡,吼着说:“少动!这是我的东西,
你们要搜搜他的,那是他的床,其他都是我的东西,我又没犯罪,你们搜不着!”  陈全有沉下脸,走过来厉声说:
“我警告你,不要继续阻碍我们依法执行公务,否则你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周志明和卢跃进不熟,但有一面之交,
他拉开他的胳膊,连推带劝地把他弄到沙发上,“跃进,搜查证上写明是搜查你哥哥的住处,不是光搜他个人的物品,
你不懂,别再惹事了。”  卢跃进望望陈全有胖大的身躯,比他足足猛出半个头,只好顺势下了台阶,不吭声了。 
 这间屋子摆设不多,除了两兄弟各自睡觉的床,一个小衣橱,一张桌子,一个书架等几样旧家具外,墙角立着一个没
完全打好的大立柜,一对小沙发也显然是新打的,样子不坏,这大概就是杜卫东的手艺吧。  塞在床下的箱子也拉出
来了,施季虹提到的那件橙黄色的尼龙登山服正放在里面,周志明取了出来,在扣押物品的清单上登了记。  床上床
下,桌子的抽屉,连那个尚未挂门的大立柜都细细地搜了,什么可疑也没有。大家差不多都停了手,只有林谦和还蹲在
书架下一本一本地抖着书页。  周志明知道,卢援朝这个书架,所载不多,种类却繁,有单位里发的政治书籍,新新
的,大概从来没有翻动过;有外文书,是清一色的技术资料和工具书,还有几本新版的《福尔摩斯探案》,大约是卢跃
进的财产,奇怪的是几本关于天文学知识方面的书不知怎么也上了这个书架。他站在屋子当中朝书架看了一会儿,轻轻
对陈全有说:“怎么样,差不多了吧?”  陈全有点点头,刚要说什么,林谦和突然喊叫起来:  “这是什么?你
们来看!”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他,他手里拿着一个青色的小金属盒子,陈全有接了过来,对着灯光看了看,冲
卢跃进冷笑了一下,说:  “这架微型照相机也是你的东西吗?”  卢跃进脸色顿时煞白,吃吃地说道:“我不知
道,不是我的,我不知道……”  “这儿好像还有东西。”林谦和把书架最低一格的旧杂志统统搬出来,从杂志后面
又拿出两只小瓶子,周志明接过打开,闻了闻,他觉得背脊上有股凉丝丝的汗往下流,事实!这就是事实!事实无情,
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糨子。  “什么东西?”  “密写药,还有显影药……”他发呆地说。  卢援朝被抓的消息
几天之内不胫而走,一时间,在941厂内成了头条新闻,卢援朝也成了名噪一时的新闻人物。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
与人无争的书呆子,竟然是个间谍特务,人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间谍,除了电影上能见到几个外,在人们的感
觉中,就如同“天外来客”一般遥远。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间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自己的身边……人们无不感
到惊讶和新鲜。

6在熟人的眼睛里
    在熟人的眼睛里,卢援朝是个历来不大关心政治,上班来,下班走,和和气气,无亲无仇的人,业务上挺不错,生
活上又攀了市委政法委书记女儿的高枝,运气正在得意。也许正因为现实与印象如此相悖,才更使这个原来看上去很平
凡的人物带上了一圈神秘甚至怪诞的光晕。关于他的种种猜测于是添枝加叶地在厂里和社会上哄传起来。有人说他有一
部高级电台,在发报的时候被公安局的讯号检测车查出来了;有人说在他家里挖出了手枪和炸弹;还有人说他准备把9
41厂破坏掉以后逃到国外去……,据从厂保卫处传出的“权威”消息说,他七五年去法国时就和外国人有过不正常接
触,在里昂住旅店又违反出国人员住宿规定,一个人住了个单间,半夜有个年轻漂亮的女特务钻进了他的屋子,等等,
不一而足。  由于对卢援朝的公开拘留,11。17案已无密可保,继续经营和扩大战果都丧失了可能性。剩下的便
只是如何公开处理的问题了。因为卢援朝与市委政法委书记施万云家的关系众所周知,一些在下面叽叽喳喳的群众便常
免不了要把议论的锋芒指向施家,甚至还流传了一部特务策反市委政法委书记女儿的现代“阴谋与爱情”的故事。这些
“民间传说”和“群众创作”虽然漏洞百出,不能自圆,但毕竟影响很广,因此市委领导指示公安局在短期内迅速结束
预审,提请起诉,交付公开审判,一来教育群众,二来肃清流言。  为了尽快结束预审、提请起诉,陈全有小组一连
十来天都住在单位里加班,因为从卢家当场搜出了微型照相机和密写器材等特务用具,所以第二天便将卢援朝由拘留转
为逮捕,并押往预审处看守所,由五处和预审处共同进行审讯。  周志明这些天的工作主要是对几个细枝末节的证据
做补充调查,有时也帮严君一起整理审讯录音。对卢的审讯他没有直接参加,但每次大陈和严君从预审处回来,都能把
当天的审讯情况大致描述一番,从他们嘴里,他知道卢援朝断然否认了对自己的全部指控。  “这家伙,给你来个死
不承认!”大陈摇着头笑道,“其实他这一手不但救不了自己,反而落个认罪态度不好。现在咱们国家的法律,重证据、
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像这样的案子,有目击者的揭发;有现场勘查的痕迹,又当场搜出特务器材,人证物证俱全,
可以说是铁案如山,他自己不承认,白搭!预审处的同志说,按间谍罪,判他个无期徒刑,富富有余!”  在卢援朝
被逮捕两个星期以后,结束了预审工作,全部案卷连同证据材料,随起诉意见书移送了人民检察院。他们在处理了两天
扫尾工作以后,大陈因为孩子割阑尾请了事假;小陆准备学习驾驶摩托车,也忙着办他的“学习执照”去了;案子上既
没什么事可做,严君便也抽身出去收拾这些天积累下来的内勤事务,办公室里顿时清静下来。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
段兴玉走进办公室,看了一眼独自趴在桌上抄写案卷目录的周志明,突然问:“你多少天没回家了?”  “有两个星
期了吧,干吗?”  “得回去看看了,那也是你的家嘛,总该回去帮着干点儿什么家务事,尽些义务。今天下班回去,
明天别来了,给你两天假。”  是该回去看看了。  下了班,他骑上车回施肖萌家来了。  施伯伯还没有从北京
回来,家里,因为卢援朝被抓而带来的阴影显然还没有消退,晚饭的气氛是沉闷的。  宋凡脸上有点儿浮肿,饭厅里
的暖气虽然烧得烫手,她还是在棉衣外面又披了件粗呢短大衣,她很没有胃口地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下了筷子。  周
志明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劝了句:  “阿姨你吃得太少了,我再给您盛一点儿?”  宋凡摆摆手,问道:“你这
么多天没回来,净忙卢援朝的事了吧?他究竟属于什么问题,查清了吗?”  周志明没想到她会知道自己参加了这个
案子的工作,先是一怔,马上明白小萌一定是把在卢家看到他的情况告诉她了。于是支吾了一下,未及回答,宋凡又说
:  “我到市委问过了,还是前些天问的,他们说正在查。外面的人们都议论他是里通外国,他又跟小虹有这么个关
系,我当然应该去问问清楚,如果他真有严重问题,小虹也好早有个态度呀,这牵涉到你施伯伯的名誉问题。”  志
明瞥了季虹一眼,她埋着头只顾吃饭,从宋凡的话中可以听出,季虹显然没有把她出面检举的事向母亲透露。他迟疑了
一下,对宋凡说:  “拘留卢援朝的时候,我去了,后来审查的情况……我不大清楚,听说是有严重问题的。”  
“听说?哼,过几天都要公开审判了。”宋凡淡淡地一笑,接过吴阿姨刚刚沏好热茶的保温杯,打开盖子嘘了一下浮在
水面上的茶叶,又盖上,说:“我知道你们公安局有纪律,工作上的事,上不告父母,下不传妻儿,更不要说我们了。
既然不愿意跟我们说,好吧,等老施回来我叫他去问吧。”她说罢站起身来,端着保温杯离开了饭厅。  季虹匆匆扒
了两口饭,放下碗也走了。从刚才宋阿姨的辞色上,周志明明白她对他的吞吞吐吐是很不满的。此刻他想对肖萌说点儿
什么,但见她也始终沉着脸,慢吞吞地数着米粒往下咽,便没开口,默默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饭,到厨房里帮吴阿姨刷了
一会儿碗,等又回到饭厅的时候,施肖萌已经吃完了,正坐在饭桌前发呆。他在她身边坐下,斟酌了一下词句,说:
“那天,在卢援朝家里,我看你不该说那些打抱不平的话,你那么一嚷嚷,卢跃进也来劲儿了,你走以后他差点儿要动
武,像他这样的小伙子,一冲动起来什么荒唐事都敢干的。”他停了一下,观察着她的反应,又说:“我原来也不相信
卢援朝会有问题,结果事实证明真有问题。看来咱们平时只了解他的表面,并不了解他的实质。”  施肖萌冷冷地抬
起眼皮,望着他,说:“我还是那句话,在你们搞公安的眼里,天下没好人,谁都可以怀疑,谁都可能是特务,是反革
命。现在社会上小偷、流氓狂得不得了,你们倒不抓,凭个照相机就能认定是个特务!”  “照相机,你怎么知道?”
  “卢跃进早告诉我了。”肖萌很不屑地说:“你们这些搞公安的也太土了,还真以为跟电影里那样,特务都跟傻瓜
似的,拿个照相机专偷秘密图纸?人家比你先进多了,要你的图纸干什么?你们懂不懂科学?人家的卫星把你有几根汗
毛都数出来了,还有什么密可保啊!”  “那照相机怎么解释呢,自己长出来的?”

7国外街上随便买
    “就不能是其他人放的吗?现在这种照相机在国外街上随便买。”  “现在并不是光凭这架照相机定案的,我们
还有其他证据。我的意思是,你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同情心实在让人受不了,将来到法院、检察院工作怎么能适应呢?”
  “我的志愿是做律师。在某种意义上说,罪犯是弱者,我是同情弱者的,我愿意在法律上给他们帮助。我说的是政
治犯,小偷、流氓不管!”  “律师的责任是站在国家和法律的立场上帮助法庭公正审判,尽管是为被告人争取无罪
和从轻,也绝不等于同情政治犯呀!这话说得没一点儿原则,难道坏人也值得你同情吗?”  “坏人,有几个?自从
‘文化大革命’以后,坏人我见得多了,我过去比你还恨这些人,真心的恨!可究竟谁是坏人,有多少?连我爸爸妈妈
都当过坏人。行了行了,我们这一代人受够愚弄了,现在我谁也不相信,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什么好人坏人,
我只知道——人!”  “人又不是抽象的,你,简直荒谬!”  “你现在说我荒谬了?你在自新河烧砖那会儿,我
如果不是凭着对你这个‘坏人’的信任,凭着同情心,能不顾一切地去看你吗?那会儿你怎么不说荒谬呢?”  周志
明张口结舌,“好人坏人,总有客观标准嘛……”  “你就是客观标准?”肖萌越说越抬杠了。  “算了,我讲不
过你,讲对了你也不服,反正你不要固执己见,对卢援朝这件事,你不了解全部情况,最好别在外面乱发表意见。”施
肖萌从座位上站起来,真生气了,“以后别老这么嘱咐我行不行,我不是小孩子,不想总让别人指手画脚!”  志明
皱起眉头,“你今天碰上什么不顺气的事了,说话这么刺儿。我劝你别管卢援朝这件事也不是坏话,怎么叫指手画脚呢?”
  “卢援朝的事我管定了,明天上午我还要去看守所看他去呢。”周志明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了吧,这你还骗得
了我?卢援朝是未决犯,未决犯是不准探视的。”  施肖萌冷冷地说:“我可没那么大心思跟你骗着玩。今天上午法
院已经正式通知我,卢援朝请我做他的辩护人,我决定接受了。明天我要同我的委托人会面,请问公安人员,这符合规
定吧?”  他愣住了,“什么,你做辩护人?你又不是律师,你还没有毕业嘛!你当什么辩护人,你,你别去。” 
 “你不是很懂得规定吗?法律规定:除律师外,被告人的亲属、朋友、同事以及人民法院允许的任何公民,都可以担
任辩护人,这是我的权利,请你别干涉。”  “卢援朝的案子铁证如山,你能辩出什么来?让法院为他指定一个律师
当辩护人不也很好吗?不是职业律师的人当辩护人,只能了解简单的案情梗概,连案卷都不能看的。”  “怪事,你
为什么不愿意我出庭辩护?为什么?如果不是冤假错案,不是轻罪重罚,你们怕什么?我非去不可,这是我的权利,就
是我爸爸妈妈反对也没用。”  志明重重地出了一口气,脸色阴沉着向门口走去,“这是你的权利,你要去就去,是
不是冤假错案,是不是轻罪重罚,到法庭见吧。”他拉开饭厅的门,愣住了……  宋凡脸色难看地站在门口。  
“你们,在说什么?”  他没回答,低下了头,让开了路。  “小萌,你们在说什么?”宋凡走进饭厅,声色俱厉,
她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刚才的争吵。  “我要给卢援朝出庭做辩护人。”施肖萌毫不畏惧地说。  “谁让你去的?”
  “我自己。”  “这是你自己的事吗?你要不是我女儿,我根本不管!刚才我已经和你姐姐谈了,连她都同意和
卢援朝划清界限,不再保持关系了,你还要往里掺。现在外面对家里的谣言有多少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一来,不更要
弄得满城风雨了吗?”  “阿姨,”周志明说话了,“这是卢援朝自己提出来要萌萌做辩护人的,法院也许可了。”
  “她不会不答应吗?法院总不会强迫嘛。卢援朝自己提出来的,他怎么不提别人,不找个律师,专找你呢?”  
“我也是学法律的。”  “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人家是冲着你爸爸来的,还不明白吗?你爸爸是市委政法书记,他
拉上你,好让法院判轻点儿,这是司马昭之心,明白得很的!”  “你,你怎么把人想得那么坏!”  宋凡气急败
坏地说:“萌萌,你怎么学得这么倔呢?你不要把家里的话当耳旁风,这几年,你干的那些一意孤行的事,没有一件是
和我商量过的,我是不是你母亲?这种母亲我真当够了!”  周志明在旁边一声不吭,他心里明白宋凡还在翻萌萌去
自新河看他的老账,或者还包括擅自把他领到家里来住……  “志明,你说说,你怎么看这件事,你劝了她没有?”
  “宋阿姨,”他咬了一下嘴唇,“我不同意她去,是因为她这样做的指导思想不恰当。可这是她自己的事,应该她
自己做主。”  宋凡脸上发青,饭厅里出现了一阵紧张的沉默。  “那好,我的话算没说,你们大了,自己做自己
的主去吧!”  她说完走出去了。门,砰然发出一声巨响!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南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刑
事审判庭。  审判席的正上方,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在碧蓝的衬幕前赫然醒目。  上午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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