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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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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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发现他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比如说,花钱是不是比过去随便了?”  “没有哇,我要早看出来就好了。他每
月发了工资全都交给我,然后再冲我要,最近他也没买什么东西。”  “他每天除了上班都干什么?”  “不干什
么,这几天帮他们厂里一个姓卢的人打结婚用的家具,其他……,没干什么。”  “他偷东西是哪天?噢,对了,星
期天。那天他在家有什么不自然的表情和举动吗?”  “没……我想想,那天,我们俩一块上百货商场买东西去了,
对了,他那天碰上了一个好朋友,不过我没看见,他自己跑到街对过跟那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再就是……再就没有什么
啦。”  “噢,我知道。”  大福子和梅英端着个热茶杯走进屋来,放在他跟前。他看看表,对他们说。  “我
也该回去啦。”  又劝了淑萍几句。他冲大福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西屋。  “谈得怎么样?”大福子
先问。  “我问了问杜卫东最近的情况,这个人在出狱以前已经表现挺不错了呢。”  “我原来也觉得挺不错的,
谁知道人心隔肚皮,人家都说偷东西这玩意儿有瘾,染上了就难改。”  “你妈想叫淑萍和他办离婚,我倒觉得还是
别操之太急的好,不如冷处理,让淑萍凉一凉,等心里头平静下来再考虑,家里最好别勉强她,别逼她。人家也毕竟是
夫妻一场,总免不了要有些难以割舍的情分,你说呢?”  “对对,回头我们都跟我妈说说。”  “那我走了。”
  “哎,”大福子又拉住他,“杜卫东怎么处理,你能不能帮着给打听打听?”  “呃——”他犹豫了一下,“有
规定,没有结束预审的案件,办案单位是不对别人透露情况的。我知道杜卫东是市局刑警大队抓的,单从这儿就能看出
案子不算小,你想想,偷到太平街去了嘛。刑警队我倒是熟人多,看情况吧,能问我就问问。”  “行,反正别勉强,
别破坏你们的规定。”  从西夹道出来,他慢慢地骑着车子,心里又混乱又难过。杜卫东走上回头路,对他的确是一
件非常难以下咽的事。诚然,人是会变的,但怎么会这么个变法呢?人,难道真的是一种全不可预言、不可捉摸的怪物
吗?他实在悟不出道理来。  回到太平街,把车子搬进大门的时候,他一眼瞥见萌萌那辆绿色的二六小车支放在走道
里。  “她今天回来了?”他心里想着。  走廊的白墙上,新近添了两幅精裱的轴挂,一幅“孤舟蓑笠翁,独钓寒
江雪”的古画,是青石斋画店的水印;另一幅字,是南州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龚裴文老先生的墨宝,录着一条古训:
“行成于思,毁于随。”笔法确是豪放不拘,古风可叹。这是宋阿姨辗转周折托人索要的,昨天才裱好挂出来。他从那
字幅下面走过,在衣架上挂大衣的时候,听见客厅里肖萌正在跟谁说话。  “什么叫幸福?要我说,只要你产生了幸
福感,那就算是有了幸福。互相喜欢不就是幸福吗?就像援朝哥哥,蔫蔫乎乎的,可你就喜欢这蔫乎劲,他也喜欢你,
这就挺好嘛。”  “援朝和他可不一样。”季虹的声音照例要冲一些,“你其实根本不了解援朝。他蔫蔫乎乎?错了,
再没有比他更有主意的了。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心里拿得住,这是男子汉的一种气质。再说,援朝好歹是正经八辈的翻
译,精一门外语,可他有什么?一个警察,扒拉个脑袋就能干,还挺保密似的,干什么的还不愿意说,我看说不定就是
个管户口卡片的。你说你究竟喜欢他什么,他有什么可以吸引你的?说来说去不就是个形象好吗?这都是一时的。至于
说他喜欢你,那当然了,咱们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条件,他当然不会有什么说的。”  周志明本来是想进去的,季虹
的话使他收住了脚步,心里头仿佛让人踩了一脚那么难受。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原来宋阿姨也在屋里。  “你不要
太任性,萌萌,不要那样对待人家乔真,人家请你去玩玩有什么不好呢?志明那孩子老实是老实,可他毕竟是坐过监狱
的。”  “坐监狱?那还不是因为保护反‘四人帮’的人吗,现在也平反了!”  “据说也不是一点儿错误都没有,
人家乔真的爸爸就是管这些事情的嘛。”  他没有再听他们说下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台灯,台灯是贝雕粘的,
玲珑剔透,很漂亮。灯光从绿色的纱罩里泻洒出来,整个屋子沉浸在宁静的暗调里。是的,这儿很舒服,很优越,可这
儿不是他的家,今后他也不会在这儿安身立命。本来,他是想把自己为什么坐这几年牢原原本本跟施伯伯和宋阿姨讲的,
现在他决定不讲了,在季虹这样的人面前以恩人自居,换来她的好感与容纳,也许会使他比现在还要感到尴尬和无味。
此刻,他无论如何不能控制住自己去想念死去的父亲。他爱自己的工作,爱周围的同志,可所有这一切都无法代替对父
亲那种依傍的渴望,这也许是人的一种天性,没有亲人便会孤单,他现在就常常会切然地感觉到生活中和心灵上的这种
难于弥补的欠缺和空旷。  肖萌呢?肖萌是他的慰藉,尽管他们现在并不十分谈得来,但她毕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
最亲近的人了。他之所以没从这儿搬出去,大半就是因为不想伤她。反正,将来就是结了婚,他们也得和这儿分开过,
不在一块儿住着。那样,跟宋阿姨和季虹她们的感情,也许反而会好些的。

8疙疙瘩瘩的不痛快
    夜里,他睡不着,倒不是为了这些疙疙瘩瘩的不痛快,顺逆荣辱,他多少都尝过一点儿了,当然不能还像“林妹妹”
似的缠绕在这些无聊的愁怀和伤感中。对生活上的事,还是线条粗一点儿为好,管它那么多呢!这一夜使他辗转反侧的,
还是杜卫东这件事,怎么想怎么是个不通!  第二天,一到了办公室,他先给马三耀拨了个电话。  “喂,我说,
今天晚上我想见你一面,下了班,九仙居饭店怎么样?”  “哈!”马三耀在电话里笑起来了,“你的消息真够灵通
的啊,我这儿还没正式结案你就逼我还愿哪?”  “你又是没空儿,是不是?”他先堵他的嘴。  “空儿是有啊,
可就是……我说,你等我下月关了饷行不行?还有一个礼拜。”  “你来吧,今天我请你,九仙居的西餐部,那儿人
少,说话方便。”  “你出血呀?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那洋玩意儿咱吃不惯。好好好,晚上见吧。”  “晚
上见。”  九仙居饭店是个有五十多年历史的老字号,坐落在马尾路深处一个殿堂式建筑的深宅大院里。原以经营鲁
菜著名,后来又添设了西餐部。近几年,饭店的门面虽然装修了“洋气”的大玻璃门,可进到内部,还是个绿竹回廊的
连套院儿,仍不失其古雅之魅。因为这儿远离商业中心,也不是交通干线,外地人一般涉足不到,本地人又嫌价格昂贵,
轻易也不来铺张,所以在繁华拥挤的南州市内,是个得天独厚的避喧之处。周志明之所以把马三耀约到这儿来,图的就
是一个可以安心说话的环境。  他们找了个挨墙的桌子,他叫了菜,马三耀又在柜台上买了瓶“中国红”,两个人杯
盏交错地对酌起来。  “你也该请我,你比我阔多啦。”马三耀三杯酒下肚,脸色不变,一边吃菜一边说,“这两年
的工资补了你多少钱?你爸爸又给你留了一万多,你可是个大富翁!”  他没答话,却反问道:“听说这次百分之二
的调级,你们刑警队有你一个?”  “刑警队一共提了三个候选人,我是其中的一个,反正最后三挑二呗,是谁还没
定,不过目前我的呼声最高。”  “为什么,你有那么出色吗?”  “那当然,”马三耀掩饰不住地得意,“我搞
刑侦快三十年了,由我自己牵头负责的案件,大小近百起,从没出过一起冤假错案;从没抓错一个人,这在全局都是最
高的纪录,这一条还不够硬邦邦吗?包括十一广场那阵子,我抓的也全是小偷流氓,悼念总理反‘四人帮’的没碰过一
个指头,这些都是有案可查的呀,你不服成吗?”  “你现在这个案子搞得好像也挺顺手,什么时候完?”他开始把
话题转过来。  “你说的是江一明家那个案子呀,已经破了,马上准备往检察院送了。哼,说是大案,实际上就是一
般的溜门撬锁,只不过因为是发生在太平街上,市委格外重视罢了。跟你说吧,搞这种案子,不是吹,轻车熟路,玩似
的。你别急,等下星期发了工资准请你,赖不了。噢,对了,你猜作案人是谁?就是咱俩在广场事件那时候抓的那个小
偷,叫杜卫东,还有印象吗?”  “我和他在监狱里住一个屋子。”  “是吗?!”马三耀惊异地叫起来,“搞了
半天,你们还是难兄难弟呀!咳,当初也该把你排到涉嫌对象里去,哈——”  “哎,跟你说,”他挨近马三耀,
“我怎么觉得杜卫东不大像作案人呢?”  “没错,冤枉不了他。哟,这是什么玩意儿啊?白不拉擦的,也没什么味
嘛。”  “奶油烤杂拌。跟你说真的,我看不像他。”  马三耀的脸从奶油烤杂拌的盘子上抬起来,望着他严肃的
面孔,敛起自己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  周志明放下手中的叉子,说:“前几天,我见过他,昨天晚上我又
去过他家,他和我们家的邻居结婚了,那是很不错很本分的人家。从现在杜卫东本人的情况和家庭的情况看,他似乎不
会干这种事。”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以善良人的意志为转移,他偏偏就是干了,你有什么办法?”  “你不
知道,他出狱的时候是下决心要改恶从善的,既然很快就找到了工作,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干这种连过去都没干过的大
买卖呢?他过去只不过在街上偷过两次钱包,还从来没敢撬过门,更不用说到太平街这种地方撬门了。”  “案,是
他做的,这一点没错。至于他为什么作案,”马三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酒,“那是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研究的题目。我
的责任就是查清他的犯罪事实,这个事实是由一系列调查材料、现场勘查材料和技术鉴定材料所组成的,也就是说,是
由合法的证据材料所组成的,如果谁对这个案件的结论有什么异议,或者要推翻这个结论的话,那么同样,也得拿出证
据来,你有证据吗?”  “没有,我只是感到迷惑,想不通,只是在直觉上认为作案的可能不是他。”  “我说你
呀,干咱们这行也不是一两年了,怎么像个外行人似的想入非非?我看,你的直觉纯粹是一种臆想,也许那个姓杜的和
你患难了两年,建立感情了吧。告诉你,侦查员只承认理智,不承认感情,你可不要感情用事。”  周志明慢慢晃动
着杯子里绛红色的酒液,自言自语地说:“我要是能看看案卷材料就好了。”  “你比我要高明到哪儿去呢?”马三
耀不无嘲讽地说,“你一看就看出问题来啦?哼!跟你说,你要实在想看看的话,也行,叫你们处向局里打个报告,要
求把案子接过去重新调查,局长只要一批,我这儿立马就交,怎么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现场的情况,
鉴定的情况,我什么都不了解,理智从何而来呢?”  “得了,别操那么多心啦。抓特务大概我不如你,可抓小偷流
氓,别忘了,我可是你的进门师傅。我吃这份粮二三十年了,我的那帮人也不是酒囊饭袋,对这个案子的假设,我们比
你做的要多得多。事实是摆着的,现场勘查、技术鉴定、知情人证言,互相印证,不那么容易错!无赃无证不成贼嘛!”
  他看看马三耀,良久才解嘲地笑了一笑,“唉,也许是我神经过敏了吧。”

9一个个都实惠得吓人
    “我们谈点儿别的吧。”马三耀往面包上抹着果酱,苦笑着说,“我这一天到头总是案子案子,脑袋累得不行,谈
点儿别的吧,你跟我说说你到她家落户的情况怎么样?”  “那有什么好说的,况且我也没在那儿落户呀。”  
“什么时候能叫我喝上喜酒?”  “早着呢,她还上大学,至少还得两年。”  “毕了业她准能分在南州市吗?南
大是全国分配,可别给鼓捣到‘新西兰’去。”  “谁知道呢,他们学校最近还要在外县办一所分校,要抽一部分师
生去那儿学习,据说毕业以后分校的学生主要分往外地,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去。”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没上
大学那会儿,只要让他上大学,怎么都干,现在上了大学,挑三拣四的,臭毛病全来了。”  “怎么说呢,论条件,
分校就是没法儿跟总校比,吃住不行,师资不行,毕业了还要往外地分,去了那儿也许就定了终生了。现在可不是‘祖
国要我守边卡,打起背包就出发’的年代了。从施肖萌那儿我才知道,如今的大学生和咱们干公安的人可不一样,他们
自己有自己的主张,并不习惯服从谁,不愿意承认权威。现在的政治思想工作有时候竟成了一句空话,做不做由你,信
不信由我。没办法,谁让‘四人帮’过去搞空头政治,闹得现在人们连一点儿浪漫主义的东西都不信了,一个个都实惠
得吓人。”  “你也甭光赖过去‘四人帮’,现在有些人搞政治思想工作,还不照旧是形式主义?有的政工干部,自
己没有水平,怎么教育别人呢?你就说上次局里政治部那位吴副主任讲的那堂党课吧,那叫什么呀,你听了没有?” 
 “哪个吴副主任?什么时候上的党课?”  “就是挺胖的那个。讲干革命要有良好的体魄,你猜他举了个什么例子?
举了个佘太君!说佘太君因为常年坚持锻炼,结果活了一百多岁,是中国有名儿的长寿老人,他连历史人物和文学人物
都分不清,这么当副主任,我也成!”  “举例子嘛,你明白他的意思不就得了?”  “举例子就能随便举?那孙
悟空活了好几百岁,他怎么不举?”  “这些事你倒是比我还认真,哼!”  “我也是说说而已,不像你,还当真
去操那份闲心。”  直到九仙居要下班关门了,他们才离开座位。周志明有生以来头一次喝了这么多酒,脸上红扑扑
的像上了层热彩。他和马三耀分了手,踉踉跄跄回到施家。不晓得是不是由于力不胜酒的缘故,这一夜他怪梦连篇,一
会儿看到了那堵土黄土黄的砖窑,一会儿又看到黑黝黝的仙童山,最后,杜卫东不知怎么跑出来了,冲着他抱头痛哭,
把他从梦魇中惊醒过来,身上净是冰冷的汗水,直到早晨起了床,精神还有些恍惚不定,他连早饭也没有吃就上班来了。
  在办公桌前坐定,用指甲掐了掐太阳穴,杜卫东和王大爷一家的形象就挤在发胀的脑袋里,轮番变幻着,原来那个
疑团一下子又重新在心中凝聚起来。  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把段科长叫了出来,在走廊没人的地方,他把他所想
的,连带这个案件的情况全都对段兴玉讲了一遍。  听完他的叙述,段兴玉很平静地说道:“这个事我听说了。昨天
我在局里碰上搞内部保卫的邓处长,他说941厂保卫处向他们汇报了一件事,就是江一明同志在家里被撬以后,发现
他的笔记本里夹着的一张小字条自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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