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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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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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图片中的草本植物可以确定是野生的羽裂马蓝,这种植物只生长在亚热带地区,那么,照片就肯定是在中国南部拍摄的了。第二,从图像上分析,虎身上的毛色较深,有两块明显的菱形条纹,可区别于西伯利亚虎。而条纹又较粗、毛发较长,明显不同于孟加拉虎。我的观点是,如果不是有人用动物园的人工中国虎作弊的话,就可以肯定,图片中是一只野生中国虎,一只比金矿还要珍贵的野生中国虎。”        
  七        
  联合国IUCN和WWF组织的全球联席电话会议召开了,主会场在瑞士格兰特,议题就是野生中国虎的保护。   
  塞弗特教授那天的结论虽迟,还是大大增加了杰克逊老头的信心,他写了一份备忘录给总部秘书处,又经秘书处转发给全球的执行委员。   
  中国虎早就被IUCN列为全球十大濒危物种之首,在WWF世界十大濒危动物名单中也排第一,所以关于中国虎的讨论非常重要,除了上述一些专家和有关工作人员外,IUCN的秘书长布兰贝尔女士和WWF的亚洲地区总裁曼顿博士也都参加了。   
  因为是老虎议题,杰克逊在会议开始,先请塞弗特教授公布了一组地球现存老虎的数字。   
  塞弗特教授讲话不紧不慢,条理十分清楚。他说:“截止到现在,全球八个亚种虎中的三种已被认定灭绝。最后一只巴厘虎死于1937年的猎人枪下。1973年,在土耳其的集市上,查到了最后一张新剥的波斯虎皮,而生活在印度尼西亚的爪哇虎,自1979年后再没有出现过……”   
  这些数字,对动物保护者来说,是极其令人痛心的,会议代表们在沉默中,内心弥漫着哀伤。   
  “剩余的五个亚种,生存在印度次大陆的孟加拉虎约5000只,状况令人鼓舞,栖息在东南亚的印支虎约2000只,印尼群岛上的苏门答腊虎还有700只,活动在西伯利亚、中国东北和朝鲜半岛的西伯利亚虎比较危急,尚余300只。”   
  塞弗特教授接下去的语调突然低沉:“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最珍贵和最稀有的中国虎仅存不到50只,还都属人工饲养虎。就这区区50只,全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一只福建虎和两只贵州虎的后代,生理退化严重。而野生的中国虎,已有二十多年没有发现过了。”   
  斯捷潘博士随后发言,他简单介绍了中国百山祖自然保护区发现野生虎的情况,并把那张图片登录在显示屏幕上。   
  果不出所料,那张野生中国虎的照片一出示,就跟谁按了抽水马桶一样,会场顿时哗然。   
  欧洲国家不产老虎,欧洲人对老虎这种优雅美丽的大型食肉动物怀有情结,他们表现得也较为公正,或者说是宁信其有。   
  一名东南亚代表强调说:“我认为,一两只中国野生虎的出现,哪怕是真实的,也并不具备任何积极的意义。”   
  议题经他一说,立刻转到拨款问题,几位产虎国家的代表再次要求,把中国虎划为EW级,也就是野外绝灭动物的行列。这样,中国虎将不具备享有让·雷诺基金的资格。   
  关键时刻,杰克逊博士开口了。   
  “中国虎太珍贵了,”他说,“我没有偏袒中国,但我不否认我特别珍惜中国虎。这不是感情因素,是出于科学。”   
  杰克逊的语气开始显得激烈:“欧洲人灭绝了自己土地上的狮子,以致多少代欧洲人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祖先。如果中国虎绝迹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我们将愧对人类的子孙。”   杰克逊博士动情的演说打动了多数与会者,冷静的塞弗特教授抓住时机,做了一个补充发言。   
  他分析说:“哪怕是只有一头野生中国虎的存在,对这一虎种的挽救都有着巨大作用,这正是让·雷诺伯爵的遗愿。”   
  两位著名猫科动物专家的发言左右了会议形势,反对派退却了。   
  不过,他们并不甘心,作为妥协的条件,他们联合提出一项动议,要求拨用让·雷诺基金之前,再次委派罗·提尔森教授前往中国,以IUCN和WWF联合代表的名义,调查和确定这只野生中国虎的真伪。   
  这个动议很聪明,等于是想重借提尔森之手,斩杀援助中国虎的计划。   
  假如野生中国虎真的存在,就应该经得起最严格的核实,不是吗?   
  为节约时间和经费,旁听的布兰贝女士和曼顿博士小声商议了几句,宣布接收这项提议。这样,繁杂的表决程序就撤消了。   
  会议一结束,杰克逊就在电话中和远在北美的提尔森教授作了交谈。提尔森教授婉拒了委派,因为他坚信中国虎已经灭绝。   
  或许出于对IUCN和WWF的尊重,或者是为打破让·雷诺基金的僵局,提尔森教授推荐了自己的得意门生昆特·斯蒂文博士。   
  这位猫科动物研究者,年龄不算大,对虎的热爱,堪称达到了骨灰级。   
  再一个,是他在台湾学习过汉语,能讲流利的中国话,提尔森对中国虎的调查,他是主要成员兼翻译,那份关于中国虎已经灭绝的报告,就有他的附署。   
  这么一个既熟悉中国又偏爱外国虎的倔巴头,而且还是美国人,那他要是说有野生中国虎,那就是真有,说没有——就是真的没有,谁再说有都没用了。   
  所以,对昆特·斯蒂文的任命,各国代表都无异议。        
  八        
  端着一碗面条的龚吉很是生气,怎么眼都瞎了?不认识谁是腕儿!   
  拜托一张华南虎稀里糊涂的照片,龚吉一夜之间小有名气了,而且名利双收。图片转载费用的汇款单雪片般飞来,中国有多少家报刊?每家发一遍……这个县文化馆的小科员晕菜了。   
  几个星期下来,他脾气都大了不少,要是去哪家小吃店用餐,一碗热汤面喝见了底,邻桌没人带着女朋友来和他握手,端碗小姐也拿他当普通客人,尤其是该死的老板不出来打折,他就气得直打嗝,简直要摔碗了。   
  这会儿就是这样,大腕儿在面店里受到冷遇。这些俗人,不是一门心思赚钱,就是只知道吃,这样无知的小地方人,再有十年也发达不了!   
  龚吉正忿忿不平,身后有人拍了他的肩膀。   
  “到处找不着你,”这是他的老板,县文化馆长老王,他一脸的愠怒,“你手机怎么也不开?”   
  龚吉立刻变回平常人了:“哎呀,是王馆长。我手机没法开,那些记者一采访就没完没了,他们的通话费是报销的,我这……”   
  “别啰嗦了,”王馆长推他道,“赶紧上庆元大酒店去,4016房间,几个从北京来的专家等着你呢!”        
  九        
  王馆长陪着龚吉一进阔大的房间,沙发上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这就是我们文化馆的小龚。”张副县长向客人做介绍。   
  龚吉握手时马上递出了名片,上面印的是“百山祖华南虎发现者,庆元摄影家协会会长兼秘书长”。   
  主客该啰嗦的都啰嗦完,重新坐下后,张副县长才向龚吉介绍客人。   
  “小龚啊,”他说道,“这是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来的林教授,是咱们国家的老虎权威。这是国家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司的崔嘉尔同志,这位外宾是联合国来的专家,叫、叫……叫……”   
  “我叫昆特·斯蒂文。”这老外及时补充,他会说中国话,音调有点可笑,属于说不清早饭和造反那类档次。   
  “小龚啊,你再把当时怎么拍下那张照片的情况,给这几位专家谈一谈。尽量讲详细一点。”张副县长看龚吉眼盯着电视机,就发话了。   
  龚吉再次从头讲起来,跟背课文差不多了。   
  “你经常去百山祖自然保护区吗?”女孩子开口了。   
  “一年最少四次,春夏秋冬,我都要进去拍照。”他回答。   
  斯蒂文转向女孩子:“崔小姐,百山祖保护区的面积是多少?”   
  “一百多平方公里吧。”   
  “一百多少?一百一还是一百九?”这老外是个认死理的家伙。   
  崔嘉尔有点发窘了,赶紧看了一下手边的资料:“一百一十七平方公里。”   
  那老外点着头,掏出了那张照片:“龚先生,这是你拍的老虎照片吗?”   
  废话,那还能是老虎拍的我的照片不成。龚吉心里嘟哝,嘴上可不敢如此回答,点头说是。   
  “这个地方你还能找到吗?”   
  “找得到。”   
  “你见过老虎吗?”   
  “你说在哪里?野外没有,动物园里见过。”龚吉不高兴了,觉得这老外的问题让人感到别扭。   
  斯蒂文摸出三张照片,一字排开放在茶几上,然后把那石头蛋子般的大眼珠砸向龚吉:“你能区分这三种动物吗?告诉我,哪一个是老虎?”   
  龚吉想骂娘了,臭他妈老外,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我堂堂的大学毕业生,连狮子、老虎和豹子都分不出来?   
  他瞄了其他人一眼,发现他们也都在忍住笑。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故意指着那头母狮的照片回答。   
  “这个是老虎。”   
  屋子里一片哗然,除斯蒂文外,所有人都察觉出这个家伙的调侃心态。崔嘉尔似乎有点欣赏地挂出一丝笑意。   
  “严肃点,小龚!不可以乱开玩笑。”张副县长及时制止他,“人家是正规调查,我们都要配合。”   
  “这问题问得,太小儿科了。”龚吉不满地抱怨,然后正色道,“这是母狮子,主要产地非洲,亚洲地区只有印度还有一些,个头比非洲狮小,这是金钱豹,身上有斑点,比老虎小,比狗大……”   
  斯蒂文明白他问错了人,没说什么,收起了照片。林教授在一边开口了。   
  “小龚啊,你不要有情绪。斯蒂文先生是国际自然与自然资源保护联盟和世界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的联合代表,他的任务就是查证野生华南虎的现状。他对咱们国家的一些情况不够了解,问题的范围会宽一些,你不要计较,我们很需要你的合作。”   
  龚吉点点头,表示休战,其实他压根就没什么脾气,只不过想在女孩子面前抖点机灵,别看老子窝在这小地方,什么世面没见过!   
  “我们要去实地看一下,你能陪我们去吗?”嘉尔问。   
  “我没问题,不过这要跟我们馆长请假,这两天馆里正学‘三个代表’……”   
  “不用了,我跟你们馆长打个招呼,”张副县长说,“把老虎找到了,就是‘三个代表’在工作中的具体体现嘛!”        
  十        
  “来了,哥,他们又来了。”举望远镜的彭渊,向彭潭发出通告。   
  “还是他们几个人?”彭潭站起身,努力朝山下望。   
  “没错,四男一女,还有一条狗,今天是从山背后往上走的。”   
  “咱们从这边绕,当心一点,保持好距离,别让他们的狗发现了。”   
  鬼鬼祟祟的两兄弟,隐身在草丛,用望远镜观察,暗暗地跟踪对面山坡中的人。   
  海拔约700米的山林中,一组人影出现了。这是一行五人。他们每人手持竹棍,在深达膝盖的阔叶灌木丛中跋涉。   
  为首的是个健壮的中年人,穿一件迷彩服,他没有拄棍,手里拎一把砍刀,肩上还挎一支半自动步枪。他就是赵冬生队长。   
  赵队长脚下跑着猎犬欢欢,这是一条当地土生土长的猎犬,四肢粗壮,嘴巴短而有力。   
  林中原紧跟在赵队长身后,这样安排,是为了照顾老人家的体力和安全,年轻人走在前面,他跟得就太吃力了。林教授后面是斯蒂文,他最显著的特征不是碧眼金发,而是那个大背囊,那里面全是绝对专业的野营用品,从罗盘、瓦斯炉到小型气垫船,应有尽有,看得龚吉好奇又眼红,可斯蒂文显得很小气,从不让龚吉翻自己的背囊。   
  崔嘉尔排在第四位,男式夹克给她添了几分英气,宽松的厚布裤腿反显得腿很直,一双登山鞋厚厚实实,让龚吉怎么看怎么舒服。   
  龚吉殿后,这是他自报的,跟这几块料进山打什么头?真碰上老虎,我先跑回家。   几天前,龚吉把他们几个人领到当时的拍摄地点,那片燕麦一样的草丛几乎被踏平了。   
  从野生虎的消息发出,来过多少拨人,县林业局的,省动物园的,大学生物系、民间华南虎保护协会的,还有众多的老虎爱好者、中药采集者、好奇者、看热闹的等等,现场完全被破坏了,一根虎毛都找不到,连曾有的一堆虎粪都哄抢一空,据说,那东西也是珍贵的药引子。   
  现场的状况让所有人失望,甚至令斯蒂文起了疑心,他对龚吉反复地盘问,让龚吉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造伪者。   
  龚吉由此大发了一顿脾气,要甩手下山了,你们爱信不信,老子不受这窝囊气。后来是林教授出面调解,嘉尔好言相劝,才留下了他。   
  再接下去的调查更让人沮丧,那个在河边撞上老虎的刘土环,不知是吓丢的魂没找回来,还是刚学会与时俱进,先是不让进他们家门,然后就是不说话,动员来动员去,原来是要一百块采访费。   
  当着美国人的面要钱,窘得龚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接下来更出丑了,斯蒂文又掏出那三张照片,可爱的刘哥哥果然是老虎、狮子和豹子分不清。把三种动物全指了一个遍,气得龚吉真想踹他两脚。   
  刘土环的糊涂,支持了斯蒂文的怀疑,杀生更留不下好印象。斯蒂文断定在百山祖出没的不是中国虎,而是一头华南豹。   
  当时,斯蒂文突然建议终止调查,考察组的工作刚展开就散摊子,这让林教授和崔嘉尔感到意外。   
  林教授从其他渠道得知,斯蒂文起程来华前,出任IUCN理事的某亚洲国家官员曾和这个老美约谈,那位官员抱怨IUCN和WWF的高层负责人偏心,总是给中国过多的照顾。   
  这位官员将希望寄托在斯蒂文身上,要求他此趟中国行能排除干扰,拿出公正的结论。   
  林教授其实也不真相信有野生华南虎,尽管那是他的梦。这二十年来,他跑的冤枉路太多了,足迹遍及湖南、江西、福建和广西等省份,每次都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   
  但是,林教授还是不能同意斯蒂文的意见,从国家利益出发,他婉转地提出看法,“我希望斯蒂文先生不要急于下结论,”他说,“就算刘土环看走了眼,龚喜的照片还没有被否定,那虽然不是一张清晰的影像,虎身上独有的条纹还是明明白白的。”   
  “中国有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崔嘉尔劝道,“还是应该拿出一些时间,在百山祖做些考察,因为这一带关于老虎的传说由来已久,早就该做一次全面的考察了。”   
  从北京出发前,向崔嘉尔委派任务的国家林业局的负责人表示了决心,一定要把问题搞清楚,即使国际组织撤资走人,我们单独也要弄他个水落石出,因为野生华南虎已成为国宝中的国宝,保护措施刻不容缓。   
  斯蒂文虽然固执,嘉尔的话似乎听得进去,在女孩子的动员下,他答应延长考察期,时限为十天。   
  一百多平方公里的面积,十天总能走完,如果没有新的发现,斯蒂文将给在格兰特的总部起草一份报告,然后直接经由巴基斯坦返回印度丛林,那里卓有成效的孟加拉虎保护工作吸引着他。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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