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陈某不知,陈某已返归漕河。”
邵元康不禁一怔,道:“你返回漕河,必另有隐情。”
“当然另有原因,为的是四凶暗组一宗派,江湖黑道帮派多纳入其下,鬼眼伽蓝姜煊不但未死,而且身为坛主,风闻他已侦知陈某隐居漕河,欲来寻仇,陈某忙赶同遣开家下,蓄势以待一拚,意料姜煊竟耸惑矮阎罗艾丹阳,诬陈某与骷髅鹿君沆瀣一气。”
八方头陀骆毓奇哈哈大笑道:“究竟骷髅魔君得手之紫府奇书是真是假尚未可知,疑窦关键端在柳凤薇失踪上。”
“但姜煊诬称陈某将柳凤薇擒走,令我雪上加霜,含冤莫白。”
骆毓奇道:“陈老师目前困境并不在凶邪,而是昆仑门下即将赶至漕河,骆某特来通知陈老师。”
陈鸿秋面色微变道:“那只好陈某随他们去见昆仑掌门,为友为仇,任凭选择。”
驻毓奇喟然叹息道:“昆仑这数月来厄运频仍,门下高手纷纷惨毙,致命伤痕均是陈老师独门暗器龙须针。”
陈鸿秋不禁目瞪口呆,愤怒激动道:“昆仑疑是陈某所为麽?”
忽听一声阴沉笑音飘送入厅,道:“不是你,还有何人?”
“轰”地一声巨震,严扃的厅门为一股巨猛掌力震了开来,砭骨寒风狂涌而入。
只见厅外檐下卓立著五人,道俗皆有,面目深沉,怒视著陈鸿秋。
陈鸿秋认出这五人是赤阳子、天玄剑客、开碑手董克明、射阳神箭胡宏旭、百步神拳詹泰川。
这赤阳子乃昆为名宿,掌门师弟,一身武学内外兼修精奇卓绝,性烈如火,陈鸿秋一见赤阳子到来,就知事非三言两语可以善了,不禁心头怙啜踌躇。
八方头陀骆毓奇自然也认得五人,抱拳施礼,寒暄问好。
岂知赤阳子五人不闻不答,十道慑人冷电仍凝注在陈鸿秋面上。
骆毓奇大怒,暗道:“连老朽也恨上了,哼,看你等怎样下台。”不禁鼻中浓哼出声。
厅内厅外一片沉寂,空气似冻凝了般,酷寒逼人。
吕松霖正眼也未瞧赤阳子五人一眼,只垂首沉思。
朱玉琪一直留神看吕松霖神情举止,方才陈鸿秋提起柳凤薇之名,吕松霖暗叹一声,引起朱玉琪疑心,他亦无视昆仑五人之来。
这时,大极铁掌邵元康咳了一声道:“赤阳老师来此何为?”
他问话直率了当,此刻也无须转弯抹角。
赤阳子沉声道:“这个诸位心里自然明白,何需贫道赘言。”
语气不善,傲慢凌人。
邵元康不由气往上撞,冷笑道:“邵化子不是赤阳老师腹中蛔虫。”
赤阳子报之以冷笑道:“反正贫道又不是冲著你邵老师而来。”
“冲著谁来?”
“陈鸿秋。”
邵元康嘿嘿乾笑了两声道:“陈鸿秋欠你的。”
“当然!”赤阳子声色俱厉道:“欠死去的师侄葛子彤一笔血债。”
“是你亲眼目睹?”
“住口!龙须针是陈鸿秋独门暗器,何必非要贫道亲眼目击。”
邵元康微微一笑道:“七日前,邵化子在都门郊外发现五通鬼使商福尸体,商福胸前中了赤阳掌力毙命,想商福乃天河鬼叟戎云虎得意高足,天河鬼叟肯与你善自干休,只怕天河鬼叟已赶往昆仑寻仇,闹得天翻地覆,你还在此火动无名,不嫌盲目麽?”
赤阳子不禁面目大变,怒道:“此情是真是假?”
“邵化子向来说话是一不二!”
“商福胸前赤阳掌印可也亲眼目睹。”
邵元康怒哼一声,道:“天长日久,我邵化子尚要见人,不似你赤阳子无风兴浪,唯恐天下不乱。”
赤阳子道:“贫道不信有此事。”
“邵化子又不要你见信,只天河鬼叟认定爱徒确是赤阳老师毒手丧命就是。”
赤阳子忽地哈哈怒笑道:“凭邵老师三言两语就能把贫道骗走,不啻梦想天开。”
邵元康冷冷答道:“就凭赤阳老师五位,尚难唬得住邵化子等。”
赤阳子勃然变色,大喝道:“贫道之来,不仅为了葛子彤师侄,尚有门下无辜多人亦丧命在龙须针下,难道贫道不该问么?”
“谁禁你发问,但邵化子瞧不顺眼你这凌人傲气。”
赤阳子闻言气往上撞,面红似火,大喝道:“今日贫道并非冲著你邵老师而来,而且在龙须针之下惨遭非命的又不是仅昆仑一派,邵老师你能担当得起么?”
八方头陀骆毓奇忍不住出声道:“那么尚有其他门派?”
“峨嵋、青城。”
“然则赤阳老师坚信是陈老师所为?”
“倘不是陈老师,还有何人?”
“鬼眼伽蓝姜煊移祸江东。”
“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叫贫道如何可信?”
骆毓奇双眉一剔,目中精芒电射,冷笑道:“那都门郊外五通鬼使惨罹赤阳掌力毙命,定是赤阳老师所为了?”
赤阳子不禁语塞,有顷,冷冷一笑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管是否贫道所为,骆老师何可幸灾乐祸,再说五通鬼使死於非命那是题外之言,无庸骆老师烦虑。”
屋面上突起令人战栗,阴寒彻骨的笑声道:“不打自招,血债血还。”
赤阳子面目一变,扭身扬腕呼地劈出一掌。
一股炽热如焚猛厉劲风望天井上撞去。
只见赤阳子身形一震,倒退了一步,骇然目光泛出。
又是一声阴侧侧冷笑飘来道:“赤阳掌力震惊武林,但闻名胜如见面,亦不过尔尔。”
话声中,风云飞舞中数条魅样人影,由天井上飘落。
只见五个分著红黄蓝白黑,面目怪异老叟屹立在天井中心,十道如刃利芒怒视著赤阳子。
赤阳子思索不出来人是何来历,不禁冷笑道:“五位何方高人,请示来历?”
身著红衫老叟微笑道:“老朽五人久处西北边陲,从未一履中原,此次涉足中原武林,系应友人之邀,老朽等名头不够响亮,阁下少有闻及,但西北道上,五行异老之名无人不知。”
赤阳子不禁心神一凛,五行异老在西北道上系极辣手歹毒的魔头,但他性情傲怒自恃,面色一沉,厉声道:“五位在西北武林中名头响亮,贫道不无耳闻,但五位来此何为?”
红衫老者冷笑道:“老朽替五通鬼使商福索还一笔血债。”
赤阳子不禁大惊只觉脊骨上泛上一缕奇寒,更有蝗虫爬行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不是惧怕五行异老,他震惊於“太极铁掌”邵元康之言,原以为邵元康吓诈之语,不料竟是事实,这一来不但与天河鬼叟戎云虎结下怨仇,他们四凶连为一体,异常辣手,而且为昆仑带来一场无边危难。
赤阳子想不出是何人移祸於他,赤阳掌力更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放眼当今武林仅有他一人具有此种功力,倘非预谋铸计挑动武林是非恩怨,焉能有此事,这主谋者定是一极为可怕人物。
他暗自沉思斟酌当前情势,知再逞强不得。
八方头陀骆毓奇咳了一声道:“阁下就认准是赤阳老师杀害商福么?”
红衫异叟道:“普天下无人再具有同样的赤阳掌力。”
“然则阁下今欲如何?”
“命赤阳子束手就擒,解往总坛听候发落。”
“赤阳老师若不应允呢?”
红衫异叟阴恻恻冷笑道:“祸福无常,唯人自召,端凭赤阳子心意。”弦外之音,只要赤阳子出言抗拒,立即全力袭击出手。
赤阳子面色铁青,两掌平胸,其馀昆仑四人均暗自凝神蓄势。
红衫老叟视若无睹,反自泛上笑容。
笑意中含蕴著无比的冷酷,杀气。
这时,太极铁掌邵元康、八方头陀骆毓奇、擒龙手陈鸿秋三人虽然恼怒赤阳子傲气凌人,但大敌当前,在正邪势不两立下,暂捐弃嫌隙,同仇敌忾,蓄势戒备。
朱玉琪则负手卓立厅隅,暗暗纳闷著,他发现吕松霖突然向厅後而去,久久不见其出,有心侦视吕松霖何故离去,却干碍著另一微妙的感觉,使他踌躇却步。
情势有如山雨欲来风满楼,一触即发。
天色阴霾如压,朔风怒吼,飞雪漫天,檐前冰柱盈尺,酷寒奇冻。
蓝衣老叟突然狞笑道:“赤阳子!速速决定,免获罪戾。”
蓦地……
詹上电泻疾落一条灰白人影。
五行异老不禁呆得一呆。
只见那人面无血色,寒冷似冰,缺肩无臂,右手高举著一面“恶鬼令”。
五行异老一见“恶鬼令”,面色悚然一变。
那人冷冷出声道:“令主传下话来,五位速回总坛听候调遣。”
话才落音,人已笔直拔起穿空而杳。
五行异老不由面面觑一眼,红衣老叟目注赤阳子阴阴一笑道:“赤阳子,休以为你暂可脱除一步杀身大祸,限你七日之後去邙山之阳断魂崖自行投到,若你认为并非你所为,必须於七日之内查明正凶擒来听候发落,不然,昆仑一派尽皆化为劫灰。”
赤阳子大怒,双掌猛推出去。
然而五行异老先一步凌空拔起,穿出檐口之际,十掌望下虚接了一掌。
赤阳子如受重击,闷哼一声,踉跄倒地,猛又展身立起,气翻血腾,喉头发甜,一口逆血似欲喷出,忙自运气压下,满面怒恨难平之色,一口钢牙咬得喀吱乱响。
八方头陀骆毓奇叹息一声道:“赤阳老师,目前武林乱象已萌,对方采用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龙须针与赤阳掌俱为妖邪借用来淆惑视听,造成自相残杀之局,以遂他们坐收渔利毒计。”
赤阳子气血调顺,冷笑道:“安道仍然不信。”迅即向同来同门喝道:“走!”
五人电射奔空,瞬眼即杳。
骆毓奇长叹一声道:“此人如此刚愎自用,确是少见,他如蒙受其祸,那是自作自受,无可怜悯,昆仑何辜,连累遭殃,我等须从速定计弭祸於无形才好。”
吕松霖忽由厅後从容走出。
朱玉琪低声问道:“兄台方才何往。”
吕松霖面露愧容,道:“在下适内急,致不告而离,朱兄休怪。”
朱玉琪面一红,转目他视不答。
六人重又入席商议,决定分作三路进行。
沈万苍陈鸿秋朱玉琪三人,探访鬼眼伽蓝姜煊下落,首先赶赴邙山之阳断魂崖寻觅端倪。
邵元康与骆毓奇赶奔昆仑向掌门解说原委,并说动昆仑联合同道对抗四凶并定计查觅紫府奇书下落。
吕松霖因另有隐衷,不愿与他们为伍,自称志在山水烟霞,但愿暗中留意骷髅魔君踪迹。
匆匆议定,当下吕松霖先行告辞,五人送出门外。
邵元康依依惜别道:“化子与老弟一见如故,本冀偕行天涯海角,登临览胜,无奈为事所阻其愿,惟愿不久之後江湖道上,与老弟再度把晤。”
吕松霖朗笑道:“阳关一曲为惜别,山重水远期相晤,邵兄诸位珍重再见。”说罢一揖至地,转身衣袂飘飘没入漫天风雪中。
时已未初,风云载途,天色阴霾如暝暮。
吕松霖回到“四海春”牵回乌骓,一跃上骑,扬鞭挥空,千里乌骓希聿聿一声长嘶,展开四蹄,雷奔电掣而去。
他接辔骋驰,两眼凝向前方,心头泛起一片哀愁,只觉愁怅万千。
潮音上人授他一册秘笈,名谓“七禽经”,内中所载均是不世奇学,只以词理深奥,晦涩难解,虽然背诵烂熟,将七禽经焚化,朝夕未尝间断勤练苦思,但仅悟彻练成十之三四。
缘由为何?
为了柳凤薇失踪,费时数月,都城九门内外搜觅殆尽,无法获得一线蛛丝马迹,分神心烦之下,致延缓其武功进境。
他失望离京,欲在骷髅魔君身上找寻柳凤薇下落,不意漕河遇上这档事故,获知五凶之外尚有一凶夺魄郎君巫翰林。
口中喃喃念道:“巫……翰……林。”
“…………”
吕松霖茫然地唤了巫翰林名字数遍,微叹了一口气,撤开混乱思想,转神移思悟解“七禽经”真谛。
…………
三日後,吕松霖马行迅疾,由邯郸转取太行山脉,直奔阳城。
风云仍是漫漫,玉封银冻。
到得阳城後,匆匆果腹又继续赶程望王屋山奔去。
马行中途,只见十丈远处雪地中倒著一具尸体,醒红血腥周近盈尺积雪,不禁一怔立即飞身掠下马鞍。
只见死者约四旬开外年岁,四肢已然折断,胸前呈现一只掌印衣襟内陷。
吕松霖剑眉一聚,撕开胸衣一瞧,赫然一只鲜明的赤阳掌伤,不禁一怔。
他只觉如今武林中有著无比的云谲波诡,这情形前未曾有,所采手段有欠光明正大,歹毒狠辣,无所不用其极。
“世风日下,人心浇薄……”
吕松霖不禁出声长叹……
突然,随风传来急促马蹄踏雪声。
吕松霖别面一瞧,只见风云狂涌中显出一团红影,眨眼即至。
那团红衫是匹全身尽赤的关外名驹,轩昂神骏,骑上人是个年方弱冠的少年,目朗如星,胆鼻耸梁,鸢肩蜂腰,英俊不群,惜肤色略黑,浓眉带煞。
这少年一见雪地中尸体,目中精芒暴射,飞身下鞍“唉”了一声道:“一步之迟,致铸大错。”
吕松霖道:“兄台可是认得死者?”
那少年摇首道:“在下只知死者是太原镖局名镖头赵衡山,押送一趟极贵重的镖货,在下途中相遇,发现匪徒欲下手劫镖,是以一路尾随,不想在下为事稍误,竟出了岔子。”
他目光一落在赵衡山胸前朱红掌痕上,出声惊“噫”道:“赤阳掌!哼!昆仑名宿竟然如此卑鄙。”
吕松霖知他指的是赤阳子,摇首微笑道:“据兄弟所知,恐非是赤阳子所为,三日前兄弟曾与赤阳子偶而邂逅,见他而别,兄弟马行迅快,无论如何赤阳子不能抢先兄弟。”
那少年不禁一怔,道:“那此是何人所为?赤阳掌难练难精,武林中居然有同样功力之人。”
吕松霖答道:“兄弟也有同感,都门郊外天河鬼叟戎云虎得意高足五通鬼使商福身罹赤阳掌力惨毙,赤阳子为此大感愤怒,显然其仇家移祸江东。”
那少年点了点头,忽展齿微笑道:“在下仇宗胡,籍隶龙江,阁下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吕松霖抱拳答道:“兄弟吕松霖。”
仇宗胡喟了声道:“雪大风狂,地面遗留痕迹尽为大雪封掩,不然可从镖车轨辙上查明贼人去向。”
说时,忽鼻中哼了一声,扬掌望地面一拂。
劲风如割,雪尘飞扬,周近十丈开外积雪被刮起五寸,西北方向现出零乱车辙步痕。
吕松霖暗惊仇宗胡武功高绝,不禁赞叹道:“仇兄武功卓奇,在下望尘莫及。”
仇宗胡道:“不敢当此谬奖,小弟察视赵衡山尸亡时刻不过半个时辰,积雪仅只五寸。”
吕松霖更暗惊仇宗胡心智过人,与自己不相伯仲,这拂开积雪察视贼人去迹自己居然没有想到!
只听仇宗胡道:“吕兄,我等试试可否追上贼徒,替武林除一大害。”
吕松霖笑道:“好。”
两人一跃上骑,循车辙方向追去。
仇宗胡每距四五十丈必然扬掌拂削地面积雪。
马奔迅如雷奔,片刻时分,已自遥远赶至一处农村,寥寥数十户,人迹全无。
吕松霖道:“看车辙痕迹,贼徒必在此村逗留。”
仇宗胡颊上泛出一丝冷森笑容,目笼杀机,沉声道:“小弟看来,贼人必还未去,说不定这小村就是贼徒分舵所在。”
蓦地——
只听一声大喝传来,村中冲起十数条黑影,迅疾掠至。
两人倏地勒住奔势,并肩按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