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店肆林立大街上更是水泄不通,灯式花样名目繁多,八仙过海、和合二仙、大泗州城水妖……高跷……一串长龙般,锣鼓鞭炮之声不绝於耳,灯火如昼,两侧停观人群如墙,一片鼎沸繁嚣。
太白酒楼上食客们纷纷探首下望,仅有一人例外,正是那蒙面少女,席上店小二刚刚送来四味精致菜肴。
只见她将蒙面纱巾掀起挂在耳轮上,露出樱唇小口,举箸慢慢进食,对街心热闹场面不置一顾。
这时店夥领著一白衣少年走上,就在她比邻座头坐下。
白衣少年向店夥要了酒菜後,不经意望了蒙面少女一眼,似是一怔,又飞快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蒙面少女又何尝例外,只觉这白衣少年体形似在何处见过,只是少年面目冷森,麻瘢满脸,显得异常丑陋令人厌恶,也就不再往下想去。
忽听一声冷笑飞起:“在这里了!”
三条鸷猛大汉踏上楼来,为首的却是那道上所见眉生黑痣,削腮鹰鼻汉子,望著蒙面少女险恶地一笑道:“有此桃腮樱唇已足勾魂了,何论其他。”
大踏步走向一付空座斜对蒙面少女坐下,另二大汉铁青著脸不发一声择位坐著。
街上锣鼓之声远去,玩灯舞狮已转至另一条街道,食客纷纷离窗就座,有不少江湖人物一见三大汉,均趋前问好寒暄。
不久,眉长黑痣大汉一按桌面,长身立起,噙著险恶笑容走向蒙面少女桌前。
四座食客愕然张目注视著,鸦雀无声,预料即将有一场惊人事件发生。
人均怀有一种欣赏新奇刺激的事物,籍以谈论来打发寂寞的时光,再也表示自己身逢其会,自诩见多识广。
百数十道不同的目光,怀著异样的心情来注视此一刺激事件发展及猜测。
突然,那眉生黑痣大汉张嘴疼嗥出声,身形踉跄倒退,右手急护著右眼,指缝中溢出鲜血,顺着手背流出。
四座大惊,直立而起。
只见大汉退出数步後,厉吼一声,左掌呼地劈出一掌,疯虎般扑了上去。
那知他掌力犹未发出,只觉掌心一麻,扑势尽泄,轰通栽在楼板上,竟然不起。
蒙面少女若无其事般,仍在低首进食,望也不望那大汉一眼。
究竟大汉是何人暗中出手所伤,除了那白衣少年外无人察觉,不过均料测是那蒙面少女所为,是以四座大惊,江湖人物更是骇凛震慑。
因为江湖人物却是明眼人,蒙面少女所伤人於无形,武功必然登峰造极,焉得使他们不胆战心寒。
只见一个胡爪长脸黑衣老者趋在倒地大汉身前,检视了一眼,面现骇容,犹豫了一阵,向蒙面少女抱拳笑道:“老朽同伴无知冒犯,望姑娘宽谅他一条性命,老朽当有以报德。”
少女缓缓答道:“你认错人啦!姑娘手指儿没动他,怪姑娘何事?”
莺声呖呖,甜脆悦耳。
老者不禁一怔,面色微变道:“难道姑娘不给老朽一点薄面吗?”
蒙面少女娇声笑道:“抱歉之极,姑娘并不认得阁下!”
老者闻言,只觉脸上有点挂不下去,面色一寒,嘿嘿乾笑了两声道:“老朽关中一雁罗永祥,姑娘谅不会不知。”
罗永祥乃长安一霸,跺跺脚四城皆动,威震关中,堪称响当当的人物,在他想来,蒙面少女既在江湖走动,总不能不知道。
那知事出意料之外,蒙面少女噗嗤一笑道:“姑娘方才抵达长安,还没功夫打听,何况姑娘并非卖艺靠帮,须事先拜望本地老大,恕我不知什么雁什么鸟的。”
罗永祥闻言不由气往上撞,有生以来从未在此众目睽睽的之下受人奚落,浓眉一掀,杀机猛泛,目中逼吐森森啸人寒电。
但他念头一转,忖道:“这贱婢能伤人於无形,武功已臻化境,自己出手若胜还则罢了,否则一世英名尽付之於流水。”
心生惕念,面色一转,哈哈大笑道:“老朽不愿与女流之辈见识,但姑娘无故伤人,自有人向姑娘讨还公道,恕老朽置事身外。”
弦外之音,显示既不给他面子,自有你的苦头吃。
蒙面少女轻笑一声,转过脸去不予理会。
罗永祥脸色愈青,喝令两人扶起伤者,目光怨毒望了蒙面少女一眼,用手一挥,抢步奔下楼去。
楼面上江湖人物竟随著罗永祥走了一乾二净。
蒙面少女似有意目光向白衣少年望去,她只觉这少年镇静异常,这大违人之常情,不禁暗暗留神他的举动。
白衣少年仍是自斟自饮,并未察觉蒙面少女目光。
此时,店夥忽走在蒙面少女身前,哈腰低声道:“姑娘,这罗永祥在长安势力甚大,耳目众多,一经为仇,只怕姑娘人单势孤,迟早不免遭他毒手,依小的之见,姑娘不如速离长安,免得吃亏。”
蒙面少女点点头道:“多承相告,我向你打听一人,不知你可知道?”
“只有小的所知,无不据实禀告。”
“文昌镖局老镖头贺柏青还在长安么?”
“姑娘问的是贺老镖头麽?在,在,文昌镖局就在街右首向左拐弯第三家就是。”
蒙面少女立起,取出一锭白银,道:“有多的就赏给你。”迳往楼下走去。
白衣少年倏地立起,留下银两,步落楼下。
…………
文昌镖局门首广坪上正在耍舞龙灯,聚观人群如睹。
石阶上伫立著三四个健壮镖夥,指点说笑。
忽地一骑快马在门首停住,马背上跃下一个背剑的蒙面少女。
镖夥一见这少女不由脸上涌上紧张骇然神色。
消息传得太快,显然镖夥已知太白酒楼之事。
蒙面少女望了镖夥们一眼,道:“烦劳通禀望老镖头有人求见。”
一个镖夥诡笑道:“姑娘来得不巧,我们老镖头已去汉中,返转之期当在五日之後。”
蒙面少女冷笑一声,右臂疾伸,一把抓住那镖夥肩头,道:“真的不在家?”
那镖夥如中五只钢钓,直嵌入肉,痛澈心脾,张嘴杀猪般大嗥道:“姑娘饶命,小的就去通禀。”
另两镖夥大骇,奔入镖局而去。
蒙面少女冷笑一声,舒开五指,叱道:“与姑娘带路。”
镖夥痛定思痛,如遇蛇蝎,怎敢违忤,喏喏连声领著少女进入。
入内不远,忽见四个镖师簇拥著一花白长须,面色红润,貌像威武老者走来。
这老者眼神上下打量蒙面少女,一面说道:“老朽贺柏青与姑娘陌若平生,不知有何见教?”
少女轻笑一声道:“老镖头尚未瞧见面目,就说素不相识,不嫌出言草率么?”
贺柏青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暗道:“好厉害的丫头。”忙笑道:“风闻姑娘在大白酒楼中露了一手绝顶武功,实堪钦佩,但姑娘得罪了罗永祥,罗永祥系关中一霸,势力强大,老朽为免牵连,不便接待,望姑娘见谅。”
蒙面少女冷笑道:“姑娘即刻就走,决不使老镖头为难,请老镖头借过一步说话。”
贺柏青略一沉吟,右手一摆。
四个镖师转身退後两丈开外,贺柏青道:“姑娘有什么话请快说!”
蒙面少女怀中取出一面小巧竹令符来,道:“老镖头可认得此物,请老镖头指点老君现在何处?”
贺柏青一见竹令符脸色一变,忙低声道:“姑娘请在今晚四更来此,唉,姑娘形踪隐秘一点不是好麽?何必无故结怨,为姑娘招来一场无边危难。”
蒙面少女犹未作答,蓦从镖局门外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七条黑影电疾掠至。
贺柏青一见来人不由脸色大变,趋前抢步,一揖至地,笑道:“不知甘老师驾到,贺某未曾出迎,当面恕罪。”
为首者是一额生三颗赘疣,貌像狞恶老人,鼻中哼了一声,目光森厉望了蒙面少女一眼,沉声道:“就是她么?”
身侧一个鼠眼闪烁,矮小黑衣中年人道:“正是这贱婢。”
甘姓老儿望著蒙面少女大喝道:“老夫手下何罪,胆敢致其死命,心辣手黑,饶你不得。”
蒙面少女叱道:“谁曾亲眼得见是姑娘出手?”
甘姓老者厉声道:“到了这段时分,妄想推卸罪刑也由不得你了,贺老镖头,她是谁?”
贺柏青答道:“贺某尚不知她的来历?”内心是忐忑不宁,目光瞟向蒙面少女面上。
甘姓老者冷笑道:“这就奇怪了,难道她竟会无故来到贵镖局,真是匪夷所思。”
蒙面少女冷笑道:“来此寻仇,你管得到么?”
甘姓老者闻言杀机猛泛,厉喝道:“与老夫拿下这贱婢!”
左侧忽掠出鼠眼闪烁矮小黑衣中年人,身形猛挫,两臂疾伸,十指箕钩,向蒙面少女扑去。
扑势如电,两手十指带起一片锐啸,抓向少女两臂,距离既近,眼看蒙面少女就要丧生在那铁爪之下。
铁爪堪堪触及少女腰侧,只见少女身形一晃,向左滑开七尺,寒光电奔,长剑已自出手。
出手之快,在场之人均无法瞥清,只见一颗碗大的寒星直点对方胸坎大穴。
矮小黑衣人一势扑空,尚未收势後撤,忽觉一溜寒芒直袭胸前,不禁大骇,忙侧身一塌激射而出。
那知剑势犹如附骨之蛆而至,只觉腰际一凉,寒芒疾卷,一声惨嗥出口,尸分两截,鲜血溅飞如雨。
甘姓老者勃然大怒,暴喝道:“将这贱婢分尸万段!”
一声令下,甘姓老者等五人联攻出手,攻势凌厉如山,尤其甘姓老者掌法诡奥莫测,擒、扣、拍、拿,无一不是精奇玄幻,攻向部位出人意料之外。
蒙面少女剑招宛如雷霆飞掣,满天寒星暴射,洒成一道剑墙,但依然不能阻遏六人攻势。
虽然如此,甘姓老者六人一时之间亦不能取胜,因为蒙面少女剑法几乎包括天下名门各派创招,兼蓄正邪之长。
甘姓老者不禁暗皱眉头,思索不出蒙面少女是何来历。
忽地蒙面少女震腕展出少林绝学达摩十三式剑法一招“莲粟金雨”,千百道剑影嗡嗡刺出。
两声惨嗥平地腾起,一双匪徒肩胸两处被剑划过一道尺许长短口子,鲜血飞射,人影暴退。
甘姓老者不禁面色大变,目中凶芒逼射,掌法一变,如山掌影,夹著强劲罡力,排山倒海攻去。
尚有三名匪徒,显然亦是武林高手,鞭、刀、槊,三种不同的兵刃,招式精奇迅疾的合作无间。
蒙面少女究竟是女流之辈,虽仗著剑招精奇,侥幸并未落败,但渐感真力不足,额上沁出汗水来。
第 八 章
蓦地——
一声阴沉的冷笑随风传来道:“甘德麟,居然做下如此卑鄙无耻之行,合殴女流之辈,胡作非为,尚有何颜立足於江湖。”
语音虽不大,却入耳清晰,刺人心弦。
甘姓老老知来人是一劲敌,面目疾变,挥身後跃不攻,回面大喝道:“什么人?”
只见一片白影由门外急射掠至,身形现处,正是太白酒楼中所见之面目森冷丑陋白衣少年。
蒙面少女压力一松,赶紧运气调息,一见白衣少年现身,不由一怔。
甘德麟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心悸的凶光,冷冷一笑道:“阁下既敢与老朽为对,想必来历不小。”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当然来头不小,否则,怎敢在龙虎十二盟长安分坛甘副坛主头上动土。”
一个匪徒长鞭挥出,鞭梢疾点向白衣少年面门而去,大喝道:“鼠辈躺下!”
白衣少年横掌一旋,迅疾无伦地五指抓住鞭梢,冷笑一声道:“你与我躺下!”
健腕一拧一振。
只见那匪徒身不由主地被甩飞丈外,撞在高墙上,凄厉惨嗥声中叭哒坠地,颅裂粉碎,血浆溅射惨不忍睹。
甘德麟不禁大骇……
文昌镖局内今晚新正元宵竟横生枝节,贺柏青等大有天塌下来的感觉,捏著一把汗,惴惴不安,无论蒙面女郎是胜是败,祸患终将不免。
白衣少年突然而来,不禁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铅石方始沉了下来。
贺柏青走镖多年,老於江湖,见多识广,白衣少年既胆敢伸手架梁,必有恃无恐。
甘德麟面色冷沉森厉,狞笑道:“小狗,你自报来历,老夫手下不死无名之鬼。”
他口中虽这么说,其实内心悸惧惶恐,暗暗示意手下急返颁请救兵。
一个黑衣汉子转身疾纵腾起。
白衣少年冷笑一声,身形疾晃而至。
那黑衣汉子身才落地,只觉眼前白影一闪,抬目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白衣少年已阻在身前。
只听少年冷笑道:“回去!”
抬腕横掌一送。
黑衣汉子身不由主地被一股阴柔潜劲送了同去,无巧不巧恰好落在原处。
虽然丝毫无伤,却令甘德麟心神大震,喝道:“阁下未免欺人太甚!”
白衣少年目光一沉,冷冷一笑道:“方才在下於太白酒楼亲眼得见你手下妄起邪念,对这位姑娘无礼,是在下瞧不顺眼,方暗中出手惩处,你不但不勒束手下,此後不得无事生非,反而率众前来寻仇,欺人太甚是你并非在下。”
甘德麟闻言不由一怔,道:“竟是阁下所为?”继而摇摇首冷笑道:“阁下犯不著与人顶罪!”
白衣少年朗笑一声道:“不明偏听,恃势凌人,罪犯本门多少法条。”
甘德麟闻言不禁色如死灰,张口结舌久之,才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白衣少年笑道:“甘坛主,你最好返回本坛,在下稍时必到,到时自知在下来历。”
说时,身形一鹤冲天拔起,穿空疾杳。
甘德麟生似大祸临头,急急转身率著残馀手下奔出镖局大门。
贺柏青忙掠至蒙面少女身前,附耳密语道:“老君现在汾县泾河北岸一片柳林深处,贺某所知仅是如此,姑娘速离此是非之地。”
蒙面少女点点头,莲足一跺,腾空急闪,身形消失於沉沉夜色中。
天色蒙蒙,寒气侵晓。
龙虎十二盟长安分坛尸横十三具,甘德麟亦在内,削足断臂,惨死之状,不忍卒睹。
一条白影由分坛内疾掠而出,踏空飞奔向汾县而去。
…………
由长安北渡黄河过泾阳,汾水之侧,雪地冰天中,现出三条武林人物。
这三人乃一僧一道一俗,长像清奇洒脱飘逸。
三人均是六旬开外年岁,身法如行云流水,看似缓慢,其实甚快。
僧人忽出声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武林乱象已萌,贫僧三人又出山扑奔江湖间了,昆仑掌门急事相召,大概为了一部‘紫府奇书’之故,其实妄起贪嗔,常引起酷烈之祸,这又是何必。”
俗装老者摇摇首道:“这话不尽然,昆仑也是为情势所逼,风闻赤阳子已遭了毒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道人笑道:“赤阳子刚愎自用,先入为主,迟早难免杀身之祸,到是昆仑掌门函中,道及请我等去昆仑途中,留意骷髅魔君及柳凤薇的下落,此事辣手异常,因为真相难明,恐招无事生非之讥。”
说到此处,忽闻前途一片凋林中,有喝叱及金刃破空之声,隐隐传来,三人不禁一怔,身法加疾,只见十数个江湖高手围攻一个蒙面少女。
蒙面少女一柄长剑招术精奇,寒飚惊天,宛如神龙夭矫,锐啸破空。
三人在林外一站,仔细察看,他们不想多管闲事,但亦瞧不惯以多凌寡有违武林规矩。
这三人乃当今赫赫有名人物,武林中誉称风尘三侠,俗者名秦昌南外号天龙八掌,另一是鹤羽真人,以一套太乙连环遁光剑法驰誉武林,以及金刚佛手大智禅师,江湖宵小一见此三人无不头痛生畏,避道远行。
此刻天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