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草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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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草萋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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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狼烟已经不管用了。“点火,把能烧的都拿来烧!响箭不要停,十息一放!”魏梁一边下令,一边焦躁的走来走去。“好了没有,能过马了吗?”

    “很快就好。”

    跟着陈崇趟水过去的已经有二十几个人,湿漉漉的上了岸。拉勿黎脸上早没有了一丝血色,陈崇也没办法,他也湿了个干净。“等一会儿就好了,等他们把马牵过来就有衣服可换了。”

    拉勿黎上牙直打下牙,说不出话,只好点点头。陈崇很想抱住她给她取暖,又觉得不妥,正矛盾着,却听见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同时听到兴奋的喊声:“杀啊!杀啊!……”“抓活的,抓那个女的!……”

    陈崇一惊,随即把拉勿黎护在身后。惯用的兵器在马上,还好腰间有军中配备的大刀,抽出来挡在身前,眼前已有数十个敌人冲上来。虽然经过冰水的浸泡,战士们身体都有些麻木,但本能还在,和对方厮杀在一起。搏斗中血气流动加快,身体很快暖和上来。除了一开始吃了亏折损了几人,周军很快稳住阵脚。

    因为拉勿黎,陈崇身边人最多,他刚砍翻一人,又一人的刀已高高举起,眼看来不及回防,本打算用肩膀挡下,却听一声惨叫,对方直楞楞向后倒去,胸前一只羽箭没入大半。陈崇回头看去,见魏梁手持弓箭,仍在瞄准放箭。她身边数个乌云百骑战士持弓放箭,河中一匹匹马正依次渡河。陈崇对着魏梁点点头,继续拼杀。魏梁等人则不停的瞄准放箭,减轻陈崇等人的压力,也掩护正在过河的战士。

    昆比拉打退到后方,闭眼听着纷乱的厮杀声。突然出声问道:“河那边布置的怎样?”

    身边的一员将领面有难色,低头道:“因为他们跑的太快,时间上来不及,只就近调遣了霍伦部的勇士们。”

    “霍伦部?”昆比拉打默念,“真是个人丁兴旺的部落啊,有一百人吗?”

    将领神情更加难看:“派出了八十七名勇士。”

    昆比拉打把手对插入袖中:“不怕,我们人总归多些,跑不了。”

    这算是不追究这件事了,将领不由松了口气,举手要擦一擦额角的冷汗,却发现天气太冷,没有汗水。

    李征长剑在手,每一剑砍倒一个敌人,面前已不知倒下多少人。胳膊几乎麻木,机械的挥舞着,防卫着,进攻着,耳边却不时冒出师父们的话,“胳膊高点,坚持住······”“站好,站半个时辰,动一下加半个时辰······”想着师父是不是想到了会有今天,才那么彻底的磨炼他,磨的他闭着眼也能杀人?只是,今天这人,真的有点多,只希望,能撑到他们都过得了河,只盼真如魏梁所料,这一带会有斡尔罕的人巡逻,不然,真的就都交代在这儿了。只是,不能亲自将魏梁带到师父面前,有点遗憾······一剑直劈向面前的敌人,他只穿着简陋的铠甲,很年轻的面容,脸上写满了恐惧。李征的重剑仿佛泰山压顶一般,他用尽了力气也扛不住,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剑压着自己的刀,一寸寸压下来。他双手用力,整个胳膊都酸了,他瞪着眼睛,想要反抗,奈何,对方更强大。

    李征麻木的又去迎接下一个对手,他没有时间为刚刚倒下的年轻的生命惋惜。要活着,才有哀悼的资格。脑海中突然便冒出这样一句话。这是他初来草原,第一次领兵回来后,陈寻大将军说的话。然后,为再也不能回家的兄弟添了第一锨土。

    一百多战士挥舞着手中的刀剑,为身后的战友争取生的希望。他们或许不理解将军为什么为了一个异族的小姐走这一趟艰辛的路程,但不妨碍他们坚定的执行命令。他们都很年轻,没经历过二十年前的大战,他们所经历过的,最多不过剿灭个把草原马匪,最多看过部落间的火并,但当那鲜血淋漓的砍杀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们没有一个想过退缩。

    拼吧,跟着将军,总归不会错的!

    魏梁已经过了河,她骑在马上,抱着马脖子翘着脚,尽量不沾一点水。河水是流动的,还有其他人在移动,搅动起的波纹还是打湿了一些衣裳,那一小片的冰凉还可以忍受。上了岸,先把自己的大氅扔给拉勿黎,然后冲过去杀敌。

    过河的人渐多,布置在河这边的敌人明显没了优势,眼看要成溃败之势,不想一声尖利的号角,摸不着李征等人的大批草原骑兵竟开始下马过河。他们的同伴为敌人设置的障碍物阻碍了他们的脚步,一个个冻得呲牙咧嘴有的径直走过来上了岸,有的仿效魏梁等人先前做过的,两人一组,弯腰清理河中的石块。

    不能让他们得逞!魏梁想着,召集来几个战士放箭,专射弯腰搬石头的,可大批的敌人还是在靠近。

    怎么还没有动静!

    魏梁看着北方黑下来的原野,怎么回事?

    “啪”的一声,又一枚响箭升空,银白色的菊花在夜幕中十分显眼。战士坚定的执行魏梁的命令,十息一发。

    不知道校尉在给谁指路,不去想身旁倒下的袍泽,他的任务是放箭,只有放箭!

第二十六章 援兵到来() 
“哈哈,你猜,他们在等谁呢?”昆比拉达也看到了响箭的信号,笑着问身边的将领。将领拧着眉毛,按理说这一带不会有人,可谁又说的准?那里毕竟不是无主之地。

    虽然有弓箭压制着,过河的敌人还是越来越多。拉勿黎的几个侍卫包括蒙哥围成一圈护着拉勿黎,各个或多或少带了伤。库鲁娜的保命之法依旧简单有效,紧跟拉勿黎。陈崇等人在前面不知疲倦的挥着刀剑,卷边了,豁口了,抢了敌人的继续打。身上的血越来越多,分不清是谁的,血肉之躯已没了感觉,只知道打垮眼前的敌人,将重要的人送出去。

    魏梁还存着几分理智,眼看援兵一时来不了,指挥着几人骑马冲到前面,对陈崇喊道:“骑马,带拉勿黎先走!”

    陈崇头也不回:“你先带她走吧,快点,我们殿后!”

    魏梁的兵器是一柄银光闪闪的柳叶刀,细长的刀身,纤巧灵活,随手一划却能切断敌人的甲胄,破皮见骨,显见锋利异常。魏梁仗着自己身形小巧灵活,很快挤到陈崇身边:“你先走,你们活着离开,我们就安全了!”

    陈崇怒道:“胡说八道,我堂堂七尺男儿,让你个娘们儿掩护!”

    魏梁也被他气到了:“就你个没长脑子的空壳,还不如我个娘们儿!快走,我自有办法退敌!”

    拉勿黎已被一名乌云百骑战士拉上马,看着他们,不说话。魏梁又喊:“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你要害死我们吗?快点,你在前面开路,我臂力不行,不能跟他们硬碰。”

    陈崇一咬牙,跨上一匹无主战马,两腿一夹,挥着大刀朝人少处杀过去,拉勿黎等人紧随其后。魏梁明晃晃的刀片子在暗夜中格外显眼,一看便不是普通士兵能用的,所以分外招人?。一时间,被包围的有些手忙脚乱。却听“砰砰”几声,那负责发射响箭的战士连发几株帮她解围。魏梁大喊:“谁让你射人的,快发响箭!”

    战士不语,发过一支响箭,又接连射倒魏梁身边数人。

    李征那边也不比她好,拼杀的间隙里看到陈崇和拉勿黎骑马跑了,稍稍松了一口气,又看到魏梁被围攻,很想过去和她并肩作战,奈何又走不开。心里还想着,若在这生死关头再问她几句话,一定会说实话。

    两人都焦头烂额之时,耳边又是一道尖锐又绵长的号声。

    又有追兵赶到了?李征头疼的想。

    终于来了!魏梁笑了。

    北方浓黑的天际,突然出现一道闪亮的火龙,又细又长,绵延不绝。看移动的速度,该是骑兵。

    昆比拉达也看到了,声音里没什么变化,但身边人知道,他不高兴了。“还真有人来接应?难怪……”

    “大首领,我们……”将领要提议,但被打断了。

    “杀,在他们跑过来之前,清理干净。”昆比拉达声音低沉,冷冷吩咐着。

    “是。”

    异样的号声响起,不再是悠长的一声,而是短促的两声后面拖一个长音。这号声很多人不熟悉,魏梁听过,也知道它的意思:绝杀。

    战场先是一滞,随即陷入更疯狂的混乱。如果说之前的草原骑兵还是比较凶悍的战士,这号声一过,便恍若失去控制的野兽。魏梁知道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们不死,他们死!

    河的北岸,敌人还在增加,但比起南岸来说少太多了。远处的援兵过来,也不可能过河救助李征他们。想到这里,魏梁冲着李征的方向大喊:“快过河,且战且退!”

    李征正有此意,便喊道:“过河!”

    听到命令的战士们逐渐向河岸移动,边战边退。但敌人太多,自己缩小了圈子,就等于让战友面对更多敌人,战士们只有放慢速度,或者几人顶着,让一人先退,这一人,便是几人中伤最重的一人。

    北方的火龙更近了,马蹄声在这嘈杂的厮杀场景中显不出来,但地面的震动是所有人无法忽略的。有经验的战士甚至可以凭这震动估算出大概来了多少人马。

    眼看对方近至眼前,而己方上万人居然不能将区区两百多骑兵清除,昆比拉打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也阴沉下来,气息都粗重了。夜色掩盖下,没能让手下看到他失态的样貌。

    李征等人的圈子一再缩小,在战友的掩护下,已有二十多名战士过了河,这边苦苦支撑的还有四五十人,牺牲了一半。看着早上还生龙活虎的战友满身血泊倒在眼前,甚至肢体残破不全,战士们心酸的眼泪都留不下来了,瞪着发红的眼睛,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再杀一个,再杀一个······

    魏梁不高兴,很不高兴,她最宝贵的战士,她清楚的记得每一个名字的乌云百骑战士,在她面前倒下十数个了。

    怎么办事的?

    不是都教给你们要怎么做了吗?

    为什么这么晚?

    都傻了吗?

    都没长脑子吗?

    被北地的严寒冻得转不动了吗!

    魏梁红了眼圈,戚杨就在不远处拼杀,好不容易杀到魏梁身边,一脚踢开一个挡路的敌人,拉着魏梁朝着北边闯。魏梁回头看了一眼,李征等人还在南岸浴血奋战,昆比拉达的人慢慢抄到他们后方,欲要将他们包围。

    举着火把的骑兵队伍来到战场外围,一人高声喊道:“什么人,竟敢在我大汗的领地上私斗,快快住手,否则我们要放箭了!”

    没有人听他们的。

    那喊话的人冷笑两声:“好胆量,放箭!”

    只听刷刷的声音不绝于耳,一轮密集的箭雨不分敌我射了过来,一片惨叫声过后,幸存的人终于停手了。

    戚杨身手好,挡在魏梁前面,一把大刀挥的密不透风,他和魏梁都毫发无伤。仍然站着的有昆比拉达的人,也有陈崇魏梁的人,有几个身上中了箭,没中要害,还顽强的站着。

    “早听话不就好了,这多伤和气,哈哈哈……”又一个声音喊着,光听声音,便知此人一定铁石心肠。

    火把跳动的光亮,照出两张年轻的面庞,一个头戴白色貂皮帽子,帽子上斜插着两根雉翎,白色的皮袍,外罩金丝软甲。另一个带黑色貂皮帽,青色袍子,银色铠甲。

    黑帽的说道:“报上名来,你们是谁,来自何地,来此有何目的?”听声音,这是下令放箭的那个。

    “我们是墨索尼部的朋友,追踪几个南朝奸细到此处。大家都是草原上的兄弟,行个方便!”唯恐对方再放箭,墨索尼部的一个小头领抢着回答。

    “南朝的奸细?不往南跑,跑我们北原来干什么,找死吗?”

    戚杨喊道:“这位首领,刚刚可曾看到我们的朋友?”陈崇和拉勿黎正是向着那个方向去的。

    黑帽点头道:“原来是朋友的朋友,那就是我们北原的朋友,那么这些人就是敌人了?”

    戚杨高兴道:“有劳首领相助!”

    墨索尼小头领急道:“大家都是草原人,怎能帮着南人对付自己人!”

    带白帽的不耐烦:“废话真多。”

    黑帽已下令:“放箭,看清楚了,别伤了朋友!”

    又是一轮箭雨,不过这次倒下的只有墨索尼的追兵。还站着的除了周军就是乌云百骑战士,只是人数少了点,只有十几二十个。

    战斗结束了?幸存下来的人,左右看看,确定身边没有还挣扎的敌人。确定无误后,慢慢聚集到魏梁身边。

    看到他们的举动,黑帽冲着魏梁道:“你是领头的?”

    魏梁看着跟她说话的人,又朝他身边打量几眼,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说道:“我们还有人没过来,首领帮一把吧!”

    白帽乐了:“你拿我们当傻子使吗,那边那么多人!”

    黑帽猜到这人必有来头,不好得罪死了,说道:“过了河,便不是我们的领地,我们不好插手。只要他们能过得河来,我们必可保他!”

    魏梁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点燃的火堆快要燃尽了,只剩细弱的几缕火苗还在暗红的灰烬上跳动,就着微弱的光亮,看的到厮杀还在继续。魏梁回头:“我们的朋友已经在你们哪里了吧?”

    黑帽道:“当然,不过那个男的不太老实,非要跑回来找你们,我看他太不自量力了,浑身都是伤,就把他打晕了。”

    魏梁点点头:“他们安全了就好,有劳首领照顾。我那妹子身子弱,又着了冷水,不好多耽搁,还望首领多看顾些。”

    黑帽疑惑道:“既是来投奔我们的,我们自是要照顾的,你不放心,自己去看看,哪来这么多废话!”

    魏梁不语,突的转身,留一个背影对着刚刚赶来的斡尔罕手下的部众们,声音不高,却很有穿透力,她说:“乌云百骑听令。”

    二十来个人中,周人和梁人差不多各占一半,听到她的号令,乌云百骑战士应道:“是!”

    魏梁喊:“随我过河。”

    “是!”这一次,是所有人。

第二十七章 同生共死() 
带白帽的冷笑一声:“真感动,你们去吧,我们会为你们收尸的。”

    魏梁随便跨上一匹马,柳叶刀在马屁股上狠拍了几下,通人性的战马便甩开四蹄跑了起来,没有半点迟疑的跳进河里,小跑着过去了。后面的周人和梁人纷纷过河。

    黑帽压下半个身子,似有疑惑:“大殿下,不是说南人都贪生怕死,且最好勾心斗角,这几个人,也还能看。”

    带白貂皮帽的,赫然便是斡尔罕的长子由巳弗,斡尔罕竟将他派出来了!

    由巳弗淡淡道:“矬子里面拔将军,能派到这里来的,必然是好样的,不然,岂不丢他们所谓大国的脸面!”

    黑帽的亦是出身不凡,乃是北地第二大家族中的子弟,名叫果格尔。能够陪同汗王之子出行,显见不是庸才。

    果格尔看着已经上了对岸的二十几个人,看到他们混进人群很快分不清踪迹,忍不住说道:“大殿下,就看着他们找死吗?”

    由巳弗冷淡道:‘是我让他们过去的吗?拉勿黎已经接到,我们跑到这里来都是多余。难道为了几个南人现在就和昆比拉打撕破脸皮吗?拉勿黎有多大用处还不知道,这些人就更没用了。多死几个,将来我们南下还少几个对头,救他们干嘛!’

    这样一想,确实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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