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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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识女人-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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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这么说。”神甫很伤心。“我了解你。你试图用这种傲慢保护自己,可是……”
  “可是什么?大胆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另一个好像屈服了。
  他的脸苍白,毫无血色。我看到,墨镜下细小的血管在跳动。
  他的声音冲了出来,好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我以为你的十字架能够启发你,开导你。能够告诉你生活是什么,生活的目的是什么。也就是说,救赎是什么。你,你得到了救赎。为此我嫉妒你,因为你已经被宽恕了。我嫉妒疯子,嫉妒傻子,嫉妒生病的人,嫉妒天真的孩子。只有他们能够理解,只有他们能够看得清楚。他们比我强。”
  他点燃一支香烟抽起来。香烟在唇间微微抖动。
  “你相信魔鬼吗,我的堂兄弟?”后来,他这样温柔地问道。
  神甫微微耸了耸肩。他的手不再揉太阳穴,又去揉眼睛。
  “你不知道。那就算了。”香烟还在他嘴里叼着。他的侧影像块岩石。“可是你应该相信,只要世界还害怕魔鬼,事情就是另外一个样子。有好神灵和坏神灵,有强盗和宪兵,总之,就是这一套老生常谈。我说的是傻话吗?坏的完蛋了,好的也丢了面子。魔鬼消失了,奇迹也就立刻消失。我说错了吗?”
  “说得对,法乌斯托,说得对。”神甫嘟囔着。
  “你会说这是农民式的思考方式,可是……”
  “这正是最难的思考方式,这样的思考让人头痛。”对方遮遮掩掩。
  “如果你还是那么嫉妒我,我可以帮你一把,我在旅馆里有一把手枪。”他温和地笑了。
  “求求你了。”
  “确实,成为瞎子是幸运的。”他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字地强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他再也想象不出任何东西。至少我就是这样。我没有想象,连记忆也没有。多好的优势,这几乎是魔鬼般的优势。如果我能够重新看见世界,就在这儿,如果我立刻就能再看见,那我就只看石头,只看荒漠,连树木和动物都不去看。我自己也是一块石头。你是否就此认为我得到了救赎,得到了宽恕?你听着,有时候我的黑暗就是幸福。我发誓,确实是这样。身在其中我的感觉好极了。虽然这种时候不多,但还是有过。这很难解释。哦,现在不说了。你看,我不是也在思考吗?为了让一个上尉思考,需要在他面前爆炸一颗炸弹。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但是你,如果你有特别强烈的殉教的愿望,那就收拾收拾去非洲吧。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非洲那样的地方,还有很多像建立收留身心残疾者的天意小屋的圣人科托伦戈那样的慈善家。这样做正是为了拯救安慰你们那些不安的心灵。”
  他用力一吐,把烟头吐得远远的。
  “这儿就是我的非洲。这儿就是我的收留身心残疾者的天意小屋。事情弄明白了就行了。应该看看周围,要知道……我不想再说下去了。我不应该为此搞得精疲力竭。”神甫叹息着。
  我小心翼翼地扭到小桌的另一边,试图哪怕是暂时能够躲开他的视线。头顶的高处,湛蓝的天空极其清亮。远处城市的喧嚣隐约可闻。
  “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那波利?把门一锁,走那么两三天。”他说。
  “我不能走。”
  “你能。咱们玩两天。你看啊,我给你提供一个在道义上说得过去的借口。那波利有个朋友等着我。你也认识,就是同我一起出事故的那个人。他也变得像一只老鼹鼠了。走吧,你去安慰安慰他。你去布道,去教训教训他。你来关心关心我们这些有罪过的人。作为交换,我们给你提供面条和海鲜。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吗?你就下决心走吧。”
  “不行。我不能离开这儿。”
  “因为要望弥撒和听忏悔?”
  “请你闭嘴。我们别说这些了。听忏悔,那是要我命的事。”神甫悄悄说。
  “你瞧,我还以为那是很好玩的事呢。”
  “算了,法乌斯托,求你了。”
  他从齿间轻吁了一口气,又点燃一支烟。
  “好吧,好吧,明白了。”他接着说。“我还以为你们都已经是现代人了,都清醒了,你们这些人啊。可你说说看,你们算是些什么玩意儿。你,忍受痛苦,你的灵魂简直不可思议,陈旧迂腐。至少不应该想那么多,那样会使你变得像头愤怒的野兽。你这里没有祈祷室?孩子们来这儿是学习教理问答,还是来踢球?总之,都是你们神甫应该做的那些事。”
  “还没有。这是个新居民区。”对方稍微直了直腰。
  “你可以办一间学校。”
  “我试过。也许10月份我会再试一试。”神甫艰难地答道。“你呢?离开军队后你干什么?结婚?”
  他看着我,也许有些为先前吐露的隐情后悔。为了抵御羞怯,他睁大了清澈明亮的眼睛。

你是孤身一人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说了起来。
  “胖子是个自由人。这一点我可以肯定。现在的人不想别的,越自由越好。不过,大家相信的自由是什么呀,是没有钱的自由。”他的脸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
  “如果你是自由的,那你就是孤身一人。”神甫有节奏地说,眼睛也不再看我。“结婚吧,小伙子。能够结婚的时候就结婚吧。这依然是一件最圣洁的事情。生命,这是最神圣的。”
  “研究得太多,就会变成疯子。这是我们的老人们说的。”他嘲笑着。
  “你的父亲,是个多么出色的男人啊,那么正直。”神甫焕发了精神,亲切地说。
  “你说他多么正直都行,就是有那么一点儿很难形容。”他马上反驳。“记得有一天,我那时大概也就是10岁吧,药店里来了一个妇女。看上去很凄惨,很伤心,一副焦急的样子,就像那些普通农妇一样。她对我父亲说:大夫,孩子不吃不喝,不玩不笑,什么也不要,我该怎么办?他也不发烧。有什么药可以治吗?我父亲大拇指插在西装背心里,一本正经地站在那里,对那个女人说:他不笑不吃,什么也不要,也不玩?噢,真了不起,快把他扔到火车轮子下面算了。”
  “法乌斯托。”神甫极力憋住不笑,可怜地打起嗝来。
  “真的就是这样,不是我编的。现在不说他了。你这儿有没有烈酒?随便哪种都行。那种薄荷做的,我敢打赌,一喝你就会烂醉如泥。”
  他站起来,我们两个站在他两边。我像以往一样,惊异于他能够像一个芭蕾舞蹈家那样辨别方向,记得先前走过的那段鹅卵石路,竹竿向摆放着天竺葵的那个角落试探着。
  神甫要送我们到广场。
  屋顶和房屋的石墙已经开始融入极其柔和的紫罗兰色的暮霭之中。
  “就在那后面,有一个出租车站。”那个柔弱的声音指点着。
  “还写你那些小文章吗?”他面对着神甫,竹竿在空中比画着。“当然,我根本无法读那些东西。可我知道,你是很看重它们的。杂志有时也收不到。虔诚的表姨妈也无法相信。在她看来,你可是个真正的天才。”
  “别说了,够了,别说了。”对方吃力地回应着。“只是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不值一提。”
  “噢,他们审查过你。”
  “你想些什么啊。”神甫低声说,极力避开这个话题,眼睛看着空旷的广场。“那是野心,是自负。我原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后来我才明白。”
  “也就是说,你的某个主教极为亲切地开导过你。要不就是粗暴地训斥过你。”
  “才不是呢。他不坏。”
  “怎么不坏。我就能做个非常善良的人。好啦,见鬼去吧。”他发起火来。“我把遗产丢给你。如果我以前没有零零星星地用了一些,算下来也会有百分之几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扔掉这僧袍还俗了。”
  “法乌斯托,求求你了……”

不要相信灵魂

  “还俗,谁会知道?”他心潮难平,“充其量你也只是上十亿个歇斯底里患者中的一个。对吗?”
  我看着神甫,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额头上是写满了痛苦和不安的皱纹。他不再盯着我们,眼睛望着远处。
  我明白他是在竭力控制自己,仅仅希望我们赶快离开。
  他向我伸出3个指头,柔弱而且汗津津的。我紧紧握住,他没有回应。
  他们的拥抱不太热烈,双方都一言不发。
  “我就这么走了?”他气哼哼地吼着,扬起竹竿在空中挥动着。“马上拿威士忌来!这是对抗疗法用的良药。好你个胖子,你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真是帮了大忙。”
  “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为难?不错,是为难。真是个乡巴佬。”
  我们穿过广场,径直走向酒吧。
  “今天晚上我们应该好好吃一顿。”我们在市中心的广场和花园间走了很远之后他下了决心。
  我们曾经站在树丛中倾听马匹在小路上奔跑的轻柔蹄声。一个骑马的金发女郎紧贴着我身边驶过,高兴地抽打着她的坐骑。那匹马嘴边溢出了白沫。
  我们走上一条大街,街旁有很多咖啡馆和餐馆。我一间一间地给他仔细描述,连它们的照明、侍者的服装和表情、门脸装饰和已经摆放好的餐具都不放过。
  “在路尽头,一个角上,那儿应该有一个酒吧。椅子宽大舒服,有130种牌子的威士忌。那里就像老家一样。”他平和地笑着。
  我们离开了人行道上急行的人群,感受到了一种懒洋洋的温柔和甜蜜。高而空旷的大片天空,丰富的色彩,远处一个花园边上的黑色豪华汽车,好像都钻进我的肌肤之中,使我感到十分兴奋,十分惬意。
  我找到了那个酒吧,僻静且质朴,确实有他说的那种椅子。但是他要坐在外面露天的小桌旁,很高兴地和一个老侍者讨论一些蒸馏混合饮料的问题。对话很放肆,颇具讽刺意味,有时还夹杂着一些更为调侃的言辞。
  “一会儿咱们离开这儿。今天晚上我什么破饭馆都不去。不过有一家餐馆还可以,那里有吉他演唱,那里还可以。”他由衷地高兴起来,掂量着手中的玻璃杯。
  一丝微笑展现在他的唇边,那种样子别的时候也有过。
  “您真的觉得自己是一块石头吗?您这样说过。”我试图说点儿心里话。
  “什么呀,我从来就没那样想过。一切秘密都在这儿啦,什么也不去想,就是笑个没完。无论什么永远都给他来个哄堂大笑。我永远不会烦恼厌倦,胖子。”
  他用了一个傲慢的大幅动作弹了弹烟灰。
  “可您是真的想和那位堂兄弟神甫一起去那波利吗?”我又问道。
  “噢,上帝啊,我是那样说了,说的时候我也摸了摸铁块好祛除邪气。我算什么?那是一件善事?”他贪婪地把酒喝干。“不过,要是真做善事的话,我就应该把他劈成两半,一刀下去,像切西瓜一样,眼都不要眨一下。他会怎么样,可恶的家伙,那样他就解脱了。你不相信我说的这些?”
  “我相信,先生。”
  我已经准备好忍受他的讥笑,或者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嘲弄。但他回答的声音却有点儿奇怪,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仔细斟酌和谨慎的意味。
  “你是对的。再说了,也许一切都是假装的。他只是在演戏,令人尊敬的神甫真可怜啊。他不善于演戏。他的痛苦只不过是臆想出来的。你根本就不要相信灵魂,你不要相信。不管灵魂是否存在,灵魂是不会作孽的。”

觉得美不胜收

  那是个星期天。他决定推迟一天启程,我一点儿都不感到奇怪。他低头伏在洗脸池边咳嗽,我在高声读报。先读大标题,占星术,一直到最后的美容和卫生栏目中的广告和招聘启事,那里面列有妓女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过分夸张的形容词,奢华和安全方面的暗示,10点到23点打内线电话,等等。他从洗脸池边直起身体,声音嘶哑地喘着气,大笑着,很快就又咳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用一块大毛巾捂着半边脸对我说:“一点儿都不用害怕。今天我不想女人。不会让你陪我去干那种事。”
  他特别害羞腼腆,穿脱衬衫都躲到卫生间里。他总是能够熟练地把没有戴手套的左手掩饰起来,至于领带,他三下两下就能弄妥当。
  “您不想让我读点儿别的?读点儿有关政治的?”
  “政治和我有什么关系。也许它能向我保证世界末日到了?不读那些东西。就读到这儿吧。”
  他在卫生间告诉我上午的安排:首先,去理发店,然后步行去动物园,最后找一家露天餐厅。
  “如果能遇上唱经弥撒就好了。你不欣赏?我觉得那可是美不胜收的,即使不懂也很美。”
  我睡得太多了。纹丝不动的热气无法让我摆脱沉重压抑的感觉。在餐馆喝的酒一直到了深夜还在我的胃里泛酸。
  外面,太阳火辣辣的。石头反射着耀眼的阳光。一片热气蒸腾。一幢幢房子的屋脊似乎都在我的眼中痛苦地抖动。前一天晚上我渴望着罗马,希望能在罗马激情满怀地好好享乐一番。那种渴望现在像疲劳的毒素一样在毁坏着我的肌体。
  “快点儿走啊。见鬼。快点儿,小伙子。用点儿力气。你简直像一团破布。”他催促着我。
  一条路笔直地在我们面前延伸出去,被太阳烤灼,人行道边是两行枝叶稀疏的行道树。街上空荡荡的,几个无所事事的小青年坐在一家咖啡馆前,冷嘲热讽的声音沙哑含混不清。一栋接一栋的房屋几乎都很相像,无一例外地都门窗密闭。竹竿多次欢快地敲打着街旁窗户上的百叶窗。
  “我怨恨罗马。我真该死。整个罗马都令人嫉妒。罗马被控制在一只大手里。你听见没有?是不是像到了土耳其。什么鬼天气啊。精神点儿。”他突然说道。
  他想站在狮笼前面不动。缕缕微风扬起了小路上的尘土。灌木丛那边隐约露出一些更高大的笼子,一棵松树上的鸟儿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他在用力嗅着什么。
  “它在干什么?睡着了?”
  “偶尔睁一下眼睛。”我回答。
  “不臭。”他有些不满,“我喜欢的就是这些野兽的臭味。”
  他捅捅我的胳膊肘,把竹竿伸过来。
  “试着让它走动走动。它会生气的,我的上帝,捅捅它,让它明白。”他生气地命令我。
  我把竹竿伸出去,在距栅栏不过几厘米的地方挥舞着。狮子懒懒地张了张嘴,连气儿都没喘一下,又慢慢地闭上了,然后眨着眼睛埋下了头。
  “它不想明白。”我说。
  “狗杂种。我敢打赌,这儿的人给它们灌药了。他们甚至连跳蚤都要用药粉药死。”他十分生气,跺着脚。“所以,狮子趴在那儿,像个傻瓜。”
  长长的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一些孩子的喧闹声夹杂着海豹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一个黄色的小气球从树梢处摇摇摆摆地向高处的太阳飞去。
  我高高举起双臂,发出怪叫。狮子好像很烦,懒懒地将视线转向一旁。
  “几点喂食?”
  “写的是11点半。”
  “太晚了。我想现在就听它吼叫,马上。”他抗议说。
  我踢了踢隔在笼子前的木栅栏,又试着向前探了探身子。狮子自得其乐地动了动后爪,头一动不动,眼睛注视着很远的地方。
  “狮子肥吗?”
  “挺肥的,是只公狮子。浓密的狮鬃是黑色的。是肯尼亚狮子,名字叫萨姆。”
  “骗人。”他低声抱怨。
  在木栏杆的一角挂着两块牌子,上面写着说明和警告语。
  “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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