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誓。”她低声悄悄说着,一只手飞快地伸向前,又害怕地缩回去握住了另一只手。
“好,好。我发誓。这你是知道的。不过,现在到此为止。”他不容反驳地说。
我都无法忘记
所有的一切我都无法忘记。
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望远镜中被颠倒了的图景。面对那些面孔和一闪即逝的图像碎片,我总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应接不暇,只有梦的神秘功能才能够使那些很快消失的影像留在我的脑际。
一切以完全相同的方式结束了。
不过这并不是一个梦。
今天我还记得萨拉当时的举止,适度有节制,而且经过了深思熟虑。她用湿手帕小心地将他擦拭干净,从太阳穴到嘴角,再到右手,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又将衣领和领带都整理妥当。
他很听话,那样子颇像一副超现实的图画。
米奇凯说:“他们的动作倒是挺快。不过他们这是打算去哪儿呢?去歌剧院?”
然后他们上了汽车。我骑坐在米奇凯的摩托车后座上,抓住骑在前面的米奇凯。
我无法再去描述当时的疲乏和困顿,由于忘却反而觉得全身心十分愉悦。但我记得非常清楚的是,我的大脑当时已经麻木,他希望发生一点轰动的事情。我还记得,摩托车跑得很快很快。我们骑的摩托车赶上了他们的汽车,一会儿和他们的汽车并肩前进,一会儿又让他们超过我们。我一直没有看见他们讲过话。她把紧方向盘专注开车,他则低垂着头。
这是一条全是弯路的大道,扑面的热风在身体和衬衣间鼓荡。
我们几乎是转眼间就来到了那波利。
最后的告别极其简单。
“再见了,胖子。”他打起精神对我说。“你拿着。把这些都忘了吧。”
他把我的证件还给我,把钱则给了萨拉,塞进她的腰包。
“快去赶你的火车,去吧,高高兴兴地走吧。”他接着说道。“现在我要保护你。那一时刻终究会到来,我会被关禁闭,军事条例上也写得清清楚楚。你要记住,我将要说的都是真实情况。如果你迫不得已,也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说。”
那已经不再是一张脸,而是一片干枯的树叶。
“和我们的朋友告别。”他向萨拉建议。
我们是在半山上的一个偏僻角落里,脚下的那片海,我觉得距离中尉家不远。
萨拉一言不发,紧握着我的手。很快他们就挽着胳膊走了。
我还记得米奇凯,他也不太爱说话。
他带着我串街走巷来到一家他信任的比萨饼店。他坚持一定要由他来付款,他只有不多的几个零钱。我们终于打听到,3点半有一班火车。
聚会结束后的落寞
“我能给你写信吗?能把你的地址给我吗?”我又听见了他的声音。“你有什么东西忘在中尉家里了吗?剃须刀,衣服?我来处理吧。你走吧,该走了。我会寄给你的。放心吧。”
他送我到车站,一直送到日间售票处。我请他在酒吧喝了一杯咖啡。在那种嘈杂的环境里,我们没再说一句话。他的眼里充满了忧郁和伤感,像是感受到了聚会结束后的落寞。
“真遗憾,我很抱歉。可是你不能留在这儿,这次不行。”他只是这样说。
侍者们在吧台后面紧张地忙碌,不时相互挤撞,应接不暇。
虽说是咖啡,我感到嘴里好像全是沙子。
如果当时我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不齿的叛徒的话,今天我也不能原谅我当时的极端荒唐和急急忙忙的逃避。
我眼前仍然晃动着萨拉和他在拐弯前毫不退缩向前冲的身影。
“我会给你写信。我会把东西寄给你。你就放心吧。”米奇凯倚着吧台继续说道。
实际上,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举着标语牌、打着旗子的年轻人组成的长长队伍从车站前的广场穿过。从窗玻璃看出去,前行的队列就像一条斑痕点点的大胖鱼,有着臃肿颤动的大头颅和散乱的细瘦尾巴。
还是米奇凯在说:“真漂亮,一群漂亮的疯子。你还没有发现萨拉小姐是个小头头,走在那些人的前面?我可是看见了。萨拉这样做是不对的。”
融化在阳光中的旗子和标语牌波浪般向前涌动,渐渐消失了。
火车很空,热得像火炉。米奇凯在走廊里跑来跑去,把所有的车窗一一打开。
“在那里面你能睡得着吗?”下车之前,他一边不放心地打量着人造革的座椅,一边说道。“好好睡一觉对你就是最有效的药啦。”
火车开了,我看着站台尽头的他渐渐远了,渐渐小了。
剃须刀和衣服寄到军营是在一个星期以后,当时我已经向来审问我的宪兵上士作过证了。
整个过程令人厌烦,却也简单。
关于这件事情,报刊上没有刊登任何消息。我相信根本不会进行审判。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在那些夜晚,都灵显现了鲜花般的甜蜜微笑,而我还无法为自己的那些为什么找出答案。
上尉是真心服从萨拉吗?
还是为了在最后那一段能够平静而在欺骗她?
还有中尉,他会讲出来吗?
我可以打电话到法乌斯托家里,会有人接听的,我也就能够得到一些消息了。
但是,像这样一种游戏不是像在棋盘上挪动棋子轻轻说一个“是”,又反悔说一个“不”就能够解决的。
只是现在我才明白,如果一个像萨拉那样的年轻人占了上风,赢得了胜利,我也不应该再责备自己,倒是相反,我得到了一些东西。那又正是我为了将来和我自己所期待的东西。
为了获得和培养爱情就需要爱。这是萨拉教导我的,尽管这是她无意识地教给我的,是以她的充满了野性的狡黠教给我的。今天,我是一只蚂蚁还是一只鸣蝉,是一只野兔还是一条狗,世界是符合《圣经》教义的一种惩罚还是日常的卑劣圈套,这都无足轻重,只要来自萨拉的榜样能够给我勇气就够了。这是我的勇气,是为了自己所需要的勇气,是为了寻求一个庇护所所需要的勇气。我应该在生活中挖掘这样一个庇护所,并且使之温暖舒适。
另一方面则是他,是一个黯淡的身影……
也许促使他走向死亡的不仅仅是他的灾难,也不仅仅是他的失望。也许他将死亡称之为与自己的决定性的约会,称之为最后的清算。
因为也有这样的男人,只是在死的时候才能将一切想得清清楚楚。
不过,如果与此相反,他就在这儿附近或别的什么地方,尽管周围是一片黑暗,在今后的年代中他不得不在这片黑暗中点燃打火机照亮,不得不伸出竹竿探路,他在这样的黑暗中嘲笑人、冒犯人,他在这样的黑暗中依然喝酒 —— 萨拉就在他身旁,那么,即使是最困难的生活也依然是生活,依然是他的生活,是我的生活,是我们所有人的生活,是所有那些能够承认生活、接受生活和经营生活的人的生活。
随后而来的明亮空间仍然不是死亡。
书 评
——真爱是谁?
择 宁
这似乎是一个离我们这个时代、我们这个国度有点距离的故事—— 一个退伍军人法乌斯托上尉,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一个在一次军事演习的事故中意外受伤的意大利男人——他还不到四十岁,没结过婚!这似乎有点过于残酷!当然,我们可以理解,这位原本意气风发的上尉,他原来是充满野心,行动果决,走路虎虎生风;即使脱下军装,也是位风流倜傥的绅士,相貌英俊并熟悉上流社会的一切时髦玩意!瑰丽的前程本来都在他眼前,但一切却在瞬间被带走,他突然成为一个垂而不死的废人,只有仰仗手中的拐杖,虽然他判断方向比一般盲人都准,但他仍是盲人;他惟有在家中与他唯一的伙伴,一只肥猫做朋友,因为他讨厌任何人,他无法接受怜悯;他只有在想象中度日,因为他再也看不见任何活色生香。
因此,即使拥有着大量的财富,有豪华的住所及仆人,他也要靠他一位远方的表姨妈打理他的生活,他的精力、他的智慧、他的魅力无从释放!他在寻找什么?他需要解脱吗?他如何才能得到救赎?
9年了,面对黑暗,无所事事,无能为力,法乌斯托上尉开始在苟活中变型……
他决定用尽最后的精力享受一次美好的生活。于是,他带上了随他一起出游的士兵“胖子”(他喜欢把那小伙子称胖子), 从热那亚到罗马、到那波利,在阳光灿烂的亚平宁半岛,他们邂逅老友,约会姑娘,尽享人生的盛宴与芬芳……
但是一路上,“我”(也就是“胖子”)却不得不忍受着上尉的冷嘲热讽,他的刻薄,他的盛气凌人、狂敖自负,这些心灵的扭曲。其实,这些“利剑”的背后是虚无和虚弱,也是他抵御世界的方式。“胖子”的心格外敏感,共同的旅程让他似乎能够触摸到上尉所面对的黑暗。他知道,如果仅仅是简单的同情,那毫无作用,对于像上尉这样被生活抛向黑暗的人来说,需要的是一种理解世界、理解生活的不同方式。那是一种从极其隐秘的角度看待和理解生活的不同方式,是一种敢于嘲笑生活,嘲笑生活中的一切——无论其好坏——的不同方式。
还有后来在书中出现的美丽的姑娘萨拉,她的年轻、她的爱,让狂敖又虚弱的法乌斯托更无法面对,但是与中尉合谋的自杀最终未遂,是萨拉的包容和温暖“驯服”了他。正如“胖子”在某个旅途的瞬间看到的,法乌斯托阴郁的叹息:“是啊,必需活着,必需拥有生命。”
于是,自由不羁的生命在碰撞中彼此获得救赎和超拔……
对于手中这本《闻香识女人》,我私下觉得该送给那些生意场上意气风发的男生,他们有时过于踌躇满志,我觉得这本书或许在沉静时能让他们思考,懂得知足,借过一个遥远国度的另外一个时空残废绅士,间接体味一刻“一无所有”(在我眼里他还拥有很多只是感觉不到)的郁闷和苦楚——或许会更懂得和珍惜生命的意义!了解女人和爱情对于生命的价值!
当然,对于女人,这本书也许很忧伤,文字很斑驳,男人很古怪,他得到的和失去的让人唏嘘,你会有点心痛,有点悲伤,然后为那个拯救他的“萨拉”而惊奇,觉得有时女人就是男人生命中阳光,而且爱情的理由真的无法深究,你爱上了就爱上了!
也许,那是真正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