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热性,方能冲破凝滞难行的气血,带动生气流转全身,只是祁大爷此时身体过于虚弱,怕是经不住血门朱果的热性冲击气血所带来的疼痛。所谓药医不死病,祁大爷若是撑不过去,便真是神仙也没有法子了,只怕是当场毙命。」
曾大夫这话说得严重,引得祁胜与那祁柳氏面色一变,便要说些什么,那祁长风却笑意更浓,道:「祁某这辈子,不知闯过多少刀光剑影,便是阎王殿的大门外,也走过两三回,又岂会败于小小疼痛,先生尽管放手而为便是。」
祁长风的声音极低,虽说中气不足,但这话却仍透着浓浓男儿豪气,倒让曾大夫头一回对这人有些敬意,到底是一帮之主,若不是病卧于床,定是铁峥峥一条汉子。当下也不多言,取出银针来,插入早已准备好的朱果上,待银针上沾了药性,便照准祁长风身上的几处|穴位扎了下去,随后让祁长风服下朱果,静待半柱香的时间,又叫祁胜以内力助发药性。而他则适时插入一根银针,引导气血行进。
祁长风先还无所感觉,待到祁胜内力入体,便有股热气从腹中升起,向着四肢百骸缓缓扩散,热气所过之处,有如针刺般疼痛难忍,起先祁长风还忍得住这此许疼痛,觉着曾大夫所言,有些言过其实了,与这多日来的伤痛相比,这点疼痛算不得什么,哪晓得随着祁胜的内力推动,体内的热气竟越发的热了起来,扩散速度也快了许多,而那疼痛,也从针刺转为刀割,同时被热气灼得如火烧一般,痛得他几欲翻滚,却又无力动弹,张口欲嚎,才发觉喉咙处也有如火烧,竟连丝呻吟也发不出来。
「爷……爷……您可要撑住啊……」祁柳氏站于床后,这时见着祁长风满面痛色,竟是一副随时会翻白眼的样子,吓坏了,连呼了几声,祁长风正是痛得近将昏厥的时候,哪里听得见。
曾大夫不理她惊慌的样子,估摸着药性已遍布全身,便用银针又扎了祁长风两处|穴位,竟是减缓了祁长风的痛楚,有了些神智,睁开眼在祁柳氏身上一扫,又望向曾大夫,他仍是无力,两眼却有了点点先前没有的神采,隐隐地还是那抹笑意。
「夫人,请让下人备一大桶热水来。」
那祁柳氏立刻叫来下人,照曾大夫的话吩咐了下去,不多时便有一大桶热水送进了屋来。曾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包上午他在房内磨好的药粉,洒了进去,静待片刻,试了试水温,又等了些许时候,才叫祁胜将祁长风的衣物脱去,扶入桶内。
「祁大爷,你体内生机已续,当无性命之忧,只是沉痾过重,非药可医,这药浴能保你生机不绝,三日之内不可离开药桶,需内力深厚者,轮流不断为你输入内力疗伤,待脏腑归位之后,方可离开药桶,自行运功。」曾大夫一边说,一边取过笔墨写下一张药方,「此药方可在三日后服用,连服半月,半月之后,我再来为祁大爷诊脉。」
「大夫这就要走了么?」祁柳氏见曾大夫竟开始收拾药箱,不禁一怔。
「余事已非我所能,留也无用,祁大爷命虽得保,但若要恢复往日威风,还看夫人是否能找到内力足够深厚之人,此伤欲治宜早不宜晚,夫人还是早做准备为好。告辞!」
这一番倒是无人再拦阻曾大夫,走出门外,便自有人来为他引路,出了府上了来时的马车,车辕咕噜声中向着回春医馆的方向缓缓驶去。
祁长风房中,却在曾大夫走后,从屋外又进来一人,青衫玉带,挺身而立,有如一方温玉,儒雅之气透面而出,浑然一位浊世佳公子。
祁胜喜道:「晋二爷,您来得可好,我家大爷的伤需您相助……」
这晋二爷微微一笑,道:「莫解释了,肃剑帮与连云山庄订有盟约,我自当尽力相助,赤圣手所说之话我皆听到,祁帮主的伤不能拖,我与祁管事轮流输入内力为祁帮主疗伤,这便开始罢。」
「如此多谢晋二爷了。」
曾大夫回到医馆,一见铁将军锁门,不由好气又好笑,他在祁府一夜不曾有得好睡,为那祁长风施针时又耗了不少精神,这时也无精力去寻人,就着门坎一坐,心思便有些恍忽。
赤圣手,想不到竟还有人记得,其实他与青箫郎于江湖来说也不过是烟花一现,经历了短短两、三年的绚烂便轻易凋谢,年少轻狂时候,总以为天有多高便能飞多高,当年的肆意潇洒,如今想来,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江湖,已不是他这种人能待的地方。
眼前白影一晃,不待眼睛反应过来看人,曾大夫倒先反射性的闭上了眼,随后心里暗自唉叹一声「又来了」,拍拍额头定定神,才睁开了眼,面上带起一丝微笑,道:「寒江公子,您又带酒来了,真是抱歉得很,我让英儿这小家伙给锁在屋外了,今儿个不能陪你喝酒闲扯……」
话音未落,眼前这白衣人随手在锁门的铁将军上一扯,那铁锁就跟纸糊的一般被扯落了。曾大夫眼见此景,几乎要呻吟起来,心里那个悔啊,不就是五年前苏寒江在他这儿养伤的时候,他瞧不惯这人的冰冷,拿了本《白蛇传》逗逗这个不识人间情爱的人,结果……结果……这人搞不定他那蠢笨如牛的情人,每每叫那人气得发作不出来,便跑来他这里喝酒。鬼才真当这人是来喝酒的,虽然嘴上不说,也看得出是来找他出主意的。他们很熟吗?凭什么他要给别人支招,他是大夫,不是红娘。堂堂一个寒江公子,只身单剑就将江南第一大帮给挑平了,又长得跟天人似的,居然连个粗汉也搞不定,说出来谁会信。不过更叫人难以相信的是寒江公子竟会看上一个粗汉,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在是奇妙难测。
「进来!」他人之地,苏寒江如入无人之境,曾大夫一阵苦笑,也知这人素来由着性子做事,拿他没办法,跟了进去,取来酒杯,坐下对饮。
寒江公子带来的酒,是一等一的竹叶青,倒在酒杯里,色碧味醇,清香扑鼻,喝入喉中便有一股烈性隐隐入了心,初时不觉,豪饮无度,待到七、八杯下肚,那后劲便上来了。
「他想怎么样……你说,他究竟想怎么着……」
想也是心中郁闷已久,醉了的人,再不是平时的冷淡模样,拍着桌子,咬牙切齿,面上映着一抹酡红,更显肤白肌嫩,风华无尽。
曾大夫也醉了,他向来量浅,以往苏寒江来找他喝酒,他总要事先服下解酒药,今儿也不知怎的,心里被勾起了几分愁烦,却想起一醉解千愁的话来,酒喝得猛了,他醉得比苏寒江更厉害,竟是大着胆子伸出手来拍着苏寒江的肩,打着酒嗝道:「你……你就……就认了罢……这情、情爱之事,本就是……就是有情的比、比那无情的吃亏,情深的比那……情浅的受罪……你既真心喜欢丁、丁壮,便去寻些他心念想着的东西来,也指……指不定……」
「胡说!」苏寒江恼了,手一挥推开曾大夫,可怜曾大夫站不住脚,竟一头撞在药柜上,额上起了一个大包,一时爬不起来。
「谁喜欢……你说谁喜欢……」大抵是被说着痛处了,五年相处,苏寒江便是再不识情爱,也隐隐明了当初自己为什么定了心的要把那横竖都看不上眼的人留在园子里,只是要他嘴上承认,那是打死他也做不到的。曾大夫明白他心思,往常也不把话说得这般直白,偏就今天喝醉了,说话不经思量,惹恼了苏寒江。见曾大夫倒在地上起不来,苏寒江也不管,抓着酒坛子转身便出了医馆,却不是向着凤栖园的方向,而着往北去了。
曾大夫隐隐想起苏寒江心上那人便是打北边来的,不禁嗤笑一声,晃了晃头,他扶着药柜试图坐起来,奈何身体乏力,也不知是撞着了,还是酒劲冲的厉害,他竟觉得晕晕乎乎,便是想到几步远的柜子里拿出解酒药来,也是做不到,在地上挣扎了会儿,不知不觉中已沉沉睡去。
第二章
再醒来的时候,竟是深夜。躺在床上睁开眼来一片黑暗,曾大夫只觉着口干,偏生手脚无力,等了一、二个时辰,才渐觉有了力气,忍着头疼撑起身子,便要去摸桌上的油灯,不想刚下床来,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又跌了一跤,跌得他头昏眼花,还没爬起来,就见灯亮了,英儿站在桌边冲他龇牙唰嘴,抱怨道:「师傅,你踩到我了。」曾大夫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斥道:「你这死小子,有床不睡打地铺做什么?还不快来扶我。」早知英儿睡在床下,他也不需忍这多时的口干。
「师傅是老骨头了,跌了跤自己不能爬起来。」英儿嘀喃咕咕,跑过来把曾大夫扶起,在桌边坐下,又倒了水来。
曾大夫一口气喝光,才觉着好过了些,道:「英儿,你回房睡去罢。」
「不要,师傅一喝醉就头疼,我给您按摩。」这会儿英儿又成了贴心徒弟,乖巧得跟猫儿似的。
曾大夫难得享受徒弟的体贴,按摩了些许时候,便觉得头上疼得不那么难受了,禁不住笑道:「不错不错,|穴位、力道都拿捏得很准。」
「那不是师傅您教得好嘛。」英儿适时的送上马屁一份。
曾大夫回身拉下英儿的手,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一敲。道:「死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讨师傅欢心了,有事就说罢,甭来这一套。」英儿立时高声喊冤:「师傅,您怎么能这么轻蔑徒弟的孝心。」
「你的孝心,打从把你带回医馆就没瞧见过。」曾大夫一点面子也不给徒弟,撑着下巴琢磨道,「瞧你这些日子总往新搬来的林大婶家跑,莫不是看上林家的小姑娘了?」
「师傅……」英儿顿闹上一张大红脸,急得跳脚,「师傅不要乱说啊,才不是、才不是……」
曾大夫在他羞红的脸上刮刮,取笑道:「这就不好意思了。」
「不是……」英儿急得头上快要冒烟了,嘴里乱七八糟道,「师、师傅,我知道敏儿姐出嫁你心里难过,还喝酒浇愁,可是、可是你也不能拿徒弟来取笑发泄……
「孙姑娘出嫁了?」曾大夫仰起头,跟前浮现那总爱扎着红绸巾帕少女模样。
「咦?师傅你不是知道了才喝酒的吗?」英儿道:「就是昨儿出嫁的,师傅您上了马车才没多久,敏儿姐的花轿就打咱门前经过……」
曾大夫怔了半晌,才吐出一句嫁了也好。搞得英儿一头雾水地瞪着他,怎的师傅脸上没见着半点难过的样子,难道师傅并不喜欢敏儿姐?可、可是他明明瞧见每回敏儿姐来看病,师傅总会偷偷地拿眼瞰着敏儿姐。
「好了,大半夜的,别说这些了,你去睡罢。」曾大夫挥挥手,有些意兴阑珊。
「师傅,您是不是伤心过头了啊?难受的话可千万别欲着,很伤身体的。您的身子本就不太好,要是病了谁来照顾英儿。」英儿小心翼翼地说道。
曾大夫瞧他人小鬼大的样子,越说越不像话,禁不住哭笑不得,在他头上又敲一下,骂道:「你一个小孩子哪里学来这乱七八糟的念头,还不快去睡觉。」英儿揉着额头,觉着有些委屈,嘴里咕咕嚷嚷也不知说些什么,不情不愿地走了。
曾大夫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上虽是骂着,可心里着实窝心得很。得徒如此,是他此生最大的幸事。
次日,英儿起得早,看天气好就把药材都搬了出来,正晒得起劲的时候,曾大夫从房里出来了,瞧见英儿勤快的模样,禁不住微微一笑,却突然想起祁府的事来,面上便沉郁下来,将英儿唤了过来,道:「英儿,把药材都收了罢。」
「咦?为什么?现在不赶紧晒了,等天气一热,梅雨来了,好些药材可就要生虫变霉……」
曾大夫有些不舍地抓起一把药材,在手里摩搓了许久,轻叹一声:「收罢,我们很快就要搬家了,这些药材也不好带着上路……回头你去保和医馆、同仁医馆问问,看他们收不收这些药材,把价放低也没关系,早些脱了手便好。」
「啊?」英儿惊叫一声:「师傅,怎么突然要搬家,咱这医馆开得好好的……」
曾大夫面上浮起一抹苦笑,拍拍英儿的头道:「师傅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惹了不能惹的人,这回教那祁府的人认出了身份,怕是会招来麻烦。你若是不舍得林家姑娘,我便和林大婶说去,她们孤女寡母也不容易,索性将你招赘,我把医书都留给你,只要你别怕吃苦跟其它医馆的师傅多学些经验,再好好钻上两年,便能开馆行医,到时你一家也能过上日子。」
英儿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闷声道:「师傅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要跟师傅走。」曾大夫听他这般说,心中大是快慰,觉着这孩子他没白养,可又见英儿面上分明还透着不舍,也不忍让这孩子就此错过一段缘分,便又道;「你今年有十五岁了,也到了几事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师傅便是要走也不是一日两日能走得成的,总得把医馆先脱了手才行,这段时间你想想清楚,再定夺吧。」
「是,师傅。」
应了一声,英儿无精打采的把药材都收了回去,这一弄直到中午,曾大夫随便做了点饭菜,与英儿吃了,连医馆的门也不开了,只是细细清点起医馆里的东西与药材,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便扔,只是那一屋子的医书让曾大夫舍不得,这可是曾家三代积累下来的,从祖父到父亲,再到他,不知花了多少心血。犹豫再三,终是挑出一些珍本、孤本,还有祖父和父亲多年行医的经验手抄,足足装了一大箱。
隔天,英儿就跑到保和医馆去问价,保和医馆的许大夫听得曾大夫竟是要把回春医馆给关了,摸着胡子惊愕了老半天,当天过了午就跑来找曾大夫,语重心长道:「贤侄啊,你曾家在这安阳城里三代为医,累积不易,才有了这回春医馆。贤全可是有什么困难,尽管与老夫言来,老夫与令尊乃杏林至交,当帮之处必竭尽全力。」
曾大夫躬身一礼,谢道:「许伯父有心小侄愧领。只是书上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全有弟子英儿,聪明伶俐,学有小成,唯独经验不足小侄此番收了医馆,便是要带着英儿到处走走,教他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也好将我曾家医术发扬光大。」
许大夫又摸了老半天胡子,皱眉道:「英儿这孩子却是伶俐,只是终非曾家人,贤侄也老大不小,古人云;三十而立,贤侄也到而立之年,首要当先顾及曾家香火,发扬曾家医术,又何需外人。」
这却是典型的门户之见,其实莫说是在这杏林,天下但几称得上手艺绝活的,哪个不是如此,封闭自守,传内不传外,到现今也不知有多少好本事都成绝响,曾大夫心中虽不以为然,面对长辈却总不好表现出来。
诺诺了几声,又道:「许伯父教训得是,小侄看家的本领自是不能外传的,只是英儿随我多年,无亲无故,若无一点本事,将来也不能自立,小侄这回带他出门,也算对他尽了心,至多一年便回来,到时还要托许伯父说门亲事,以继我曾家香火。」
这话自然是敷衍的居多,曾大夫心中暗付他这一走回不回来仍是不常的事,只是许大夫到底心思没他这般活络,昕了曾大夫这番话竟是一脸的老怀大慰,点点头道:「贤侄懂得这般想,也是长进了,令尊令堂九泉之下也当瞑目。」他这话中意思,便是指曾大夫当年不懂事,跟着江湖人跑得无影无踪。把父母生生气出病来,没几年便过世了。曾大夫一直心中愧疚。这时教人当面说了出来,心中自是不好受,只恨当年自己年少轻狂,对这位关爱他的长辈却说不出话来。
许大夫看曾大夫不说话,便当他把教训听了进去,忍不住又唠叨了好些时候,听得曾大夫快要打瞌睡,他才摸着胡子慢慢道:「这样,保和医馆前日刚从湘西购进了一批药材,钱款一时难以周转,贤侄手中的药材老夫至多只能拿下小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