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穆清宁,手中的职权都已经被收回,更无法与玉天玑见面。玉天琉打出的口号是――只杀篡位者,不杀顺从我的昆仑修士,因此,昆仑修士们甚至根本没有反抗的心思。
在魔教被击退的三年后,玉天琉再一次将昆仑仙山包围了起来。
“师尊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姜少英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了手心,鲜血淋漓。
“玉天琉想杀的人,只有玉天玑和我而已。”穆清宁笑了笑:“我不可能让昆仑上下几万人拼上性命来保护我。”
“所以就坐以待毙?”姜少英怒道。
穆清宁没有回答。
但李越白猜得出他的答案――这个结局是注定的,无法改变了,既然无法改变,又何必造成更多伤亡。
几日后,万广流悄悄率领几位心腹徒弟打开山门,迎玉天琉入城。
玉天琉兵不血刃地夺回了仙主之位,而玉天玑,在玉天琉入城后的当夜,就被姬夫人悄悄勒死在床榻上,对外宣称是因病薨逝。
穆清宁只来得及送走爱徒,让他们逃得远远的以免被连累,自己却无法逃离。
即使是玉天琉,在面对如何处置穆清宁的问题时,也犹豫了片刻。
“穆清宁曾经带领昆仑击败了魔教。”玉天琉道:“我若是杀了他,如何服众?”
“仙主有所不知。”苏诩笑道:“拯救者和叛徒的区别,就在您一念之间,您是仙主,只要您多说几句话,连黑白日夜都可以颠倒,更何况是一个人的名声?”
“人们果真会信?”玉天琉仍是皱眉。
“仙主以为,修道者的品格心性,与凡人能有什么区别?”苏诩道:“在自己的性命和前途面前,说一句谎话能算的了什么?只要仙主许下重利,必然会有人听从仙主的命令,将穆清宁说得十恶不赦,而只要说得足够打动人心,不由得他们不信。”
从玉天琉登上仙主之位开始,苏诩就在他的授意下,着力做起了颠倒黑白的事情。
先是焚毁史书――昆仑仙山有多名修士专门记录要事,记录连篇累牍,堆放在不同的楼阁里,若要修改,十分麻烦,所以,苏诩索性将过去几年的史书全部付之一炬,将记录者全部关入牢中。穆清宁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变成了只有口头传播,没有史料作证。
然后便是网罗了一众擅长阿谀奉承的修士,重新修史,将玉天琉远征九黎的事情刻意夸大,编得神乎其神,仿佛他便是不世出的英雄。至于抵御魔教的事情,也写成了穆清宁在昆仑危难之际一力篡权,将玉天玑捧上仙主之位,故意不派人通知玉天琉回来增援,独占功劳。
昆仑仙山上的少年们,原本都是跟着各自的老师学习各类仙门典籍,而玉天琉很快便利用自己仙主的身份,将手下们编纂的新史书加入到了所有少年的课程中来,严令他们必须反复诵读,若要结业,也必要考上面的内容。
在这样的全面推行下,没过多久,风向就完全变了,流言四起。
“天琉君远征九黎,战功赫赫,果然只有他才当得起仙主之称啊而穆清宁竟然谋权篡位,真是可恶!”
“是啊,那些忠心拥护天琉君的,才是真正德才兼备的仙师,穆清宁之流,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是啊,最可笑的是,他的谋权篡位竟然毫无进展,白白筹划了三年还是一败涂地,想必此人愚蠢至极,无能至极,不然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所谓击败魔教,恐怕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换了仙主陛下来指挥,早已将魔教消灭干净了!”
“我是姬氏家族的,穆清宁自从掌权以来,就极力打压我们家族,幸而他马上倒台了,否则真不知道被他害成什么样子!”
“穆清宁扶持玉天玑为傀儡,号令昆仑,让玉氏家族骨肉相残,实在是卑劣。”
“哎,你们听说没?那穆清宁还和自己的女弟子有不伦之情!后来为了掩饰私情,竟然在抗击魔教的战斗中,悄悄将那女弟子害死了!然后嫁祸给万广流万峰主,说是万峰主指挥失误可笑!万峰主英明神武,忠义无双,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啧啧,太天真了,穆清宁怎么可能只和一个女弟子有私情?听闻他手下的美貌男女仙童不下一百名,每日都和他们修行采补之法”
“可是,就算穆清宁卑鄙无耻,他所著的兵法,布阵之术,也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吧?”有个修士胆怯地提了一句。
“什么布阵之术,仙主早已说了,他那些都是邪术!胡编乱造!毫无用处!”有人立刻不屑道:“而且,我还听说,穆清宁在他的著作中,曾经污蔑诋毁老仙主的布阵法,说老仙主的布阵之法是错的。”
昆仑仙山的前前任老仙主曾经有一次布阵失误,被穆清宁指出后,恍然大悟,对穆清宁夸赞不已。而这件事,现在也成了穆清宁的罪证之一。
由当权者刻意推行的流言,比杀人的刀还要可怕。
李越白听不下去了,改变了观察地点,去了穆清宁的书房。
玉天琉并没有把穆清宁关入牢中,而只是把他软禁在书房内,不得外出。
穆清宁看起来仍是平时的样子,宠辱不惊,独坐于案桌前,尽管自知必死,还是在用仅存的笔墨在案卷上不断书写着。
李越白凑上前看去,只见那上面写的,竟然是诗,而不是兵法、地图。
那首诗轻松愉悦意气风发,满纸都是少年意气。
回想起刚刚穿越时,自己看到的那幅画像,画像上是穆清宁和几名志同道合的师兄弟,全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后来其他人都先后去世了李越白只觉得心里闷得几乎要再次吐出血来。
他就静静地漂浮在穆清宁身后,看他一篇接着一篇地抄写诗歌,内心暗暗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结束。
然而,就连这片刻的宁静,也很快被打破了。
书房的门被人狠狠地踹开,几十名身穿白衣,腰佩长剑的少年修士冲了进来。
“穆清宁?”为首的少年恶狠狠地问道。
穆清宁抬起头,看了看那少年。
他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来不及收回。
“我问你是不是穆清宁!”那少年先是脸红了一下,然后又理了理思绪,想明白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怒道。
“”穆清宁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写字。
“我们找的就是你。”少年的怒气几乎要炸出胸膛:“就是你篡夺了天琉君的仙主之位?就是你做出了那些禽兽不如之事?”
“是他没错,我兄长曾经是他的学生,认得出来。”另一名少年吼道:“仙主真是宅心仁厚,竟然没有将你千刀万剐!”
“昆仑这几年渐渐衰落,被其他门派耻笑,都是因为这个卑鄙无耻的骗子!”一名少年用颤抖的右手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我我恨不得杀了他”
他恶狠狠地将手中的长剑不管不顾地投了出去,长剑划破了穆清宁的手臂,鲜血涌了出来。
看到眼前鲜红的血,少年们一时间也不知所措了。
“这仙主都没有下令杀他,我们这样,不太好吧?”有人弱弱地说。
“胆小鬼,怕什么?仙主早就说过,这种该死的叛徒,怎么惩罚都不为过。”领头的少年不屑道:“出点血正好,让他知道篡位的下场!”
少年们被鲜血的气味刺激出了原始的冲动,互相看了看,也纷纷把剑拔了出来。
75。昆仑仙山(十三)()
李越白从原剧情中猛然惊醒。om
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怒吼声被卡在了喉咙里,无法发出,只能剧烈地咳嗽起来。
喉咙火辣辣地疼,但和内心深处的愤怒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定是悲剧,但这种程度的悲剧还是难以接受。
穆清宁并没有死在那群少年的剑下。
仙主玉天琉的手下及时赶到了,阻止了死亡的发生,当然,他们的目的,只是让这个人不要这么直截了当地死去而已。
他们到得很早,只是优哉游哉地站在一旁,看着少年们像狼群一般围住了穆清宁,手中的长剑如同一丛丛荆棘一般,密密麻麻指向了他。
少年人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剑术多么高超,而是在于愤懑和疯狂,在情绪的鼓动下,他们下手比魔教还要残忍得多。
这个人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然而此时此刻,却无法逃出这样疯狂的剑阵。
隔着如林的白衣,李越白隐隐约约看到,穆清宁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打算念出什么毁天灭地的死诀,然而最终,还是没有继续下去。
那一瞬间,李越白发出了无声的嘶吼。
穆清宁不可能没有任何自保的法术,也许他可以一个死诀念出来,让这群少年灰飞烟灭。
然而他没有。
锋利的长剑一下又一下地划破、刺穿他的身体。
“好了,昆仑的弟子们,住手吧。”书房门外,懒洋洋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玉天琉的手下们在旁边看了很久,终于慢悠悠出手阻拦了。
书房的地上已经鲜血淋漓。
手下们喝退了少年们,然后走上前,将沉重的玄铁链锁在气息微弱的前任祭酒身上。
仙主绝不允许敌人静悄悄地死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仙主需要的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公开处斩,这样才能巩固人心,让顺民们欢呼雀跃,让反对者静默无言。
原本云雾缭绕平整庄严的王母台被改成了法场,上万名昆仑修士静悄悄地站在台边,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台中央――穆清宁被行刑者带了上来,他身上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脸色苍白,毫无传闻中放肆恶毒的模样。
这个他曾经拼死守护的地方,最终成了埋葬他的坟墓,而那些他曾经拼死保护过的人,都是送葬者。
多年深居简出,绝大多数修士只是在几年前的王母台上远远望到过他一眼,一小部分人还记得他布置战阵谈论战法时的风姿,但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相信他犯下了罪行――不相信的话,便是和仙主作对,谁敢?
一名仙长手持长长的卷轴上前,念着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字,一样一样的痛斥着穆清宁的罪行。om
修士们的怒火,再次被那一件一件罪行激发了出来,一时间群情激奋,喊杀声直上云霄。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卷卷轴,终于念完了。
“逆贼!你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昆仑的史书将你列入邪佞一册,永无翻身可能。”行刑者将长剑架在了将死之人的脖颈上,叱骂道:“你可知罪?”
穆清宁没有在看任何人,亦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只是用最后一点力气吐出三个字:“我无罪。”
“你”行刑者怒气冲冲,正待再度逼问,却见远处,某个高高在上的坐席上,有人做了一个下令的手势。
该动手了。
行刑者手中的剑冷冷地劈了下去。
鲜血溅出的一瞬间,有人仿佛看到了一只凤凰出现在了高处的天空上,待要再看,却又没有了。
“穆仙师?”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李越白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坐起身来,双手还紧紧攥住了面前人的衣服。
玉天玑被他这一下攥得胸口发疼――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穆清宁,睁开的双眼里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柔和煦,反而全是愤怒和杀气。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玉天玑乍一吃惊,连嗓音都变了,但还是不忘软言安慰道:“是我啊,穆仙师,我在呢,勿要害怕。”
“”李越白费劲地恢复着神智:“二公子仙主?”
玉天玑转念一想,便释然了――想必是穆仙师昏迷太久,头脑不太清醒,做了噩梦罢?常人从噩梦中惊醒尚且会大喊大叫,心悸不已,更何况他现在有内伤在身,更是反应剧烈了。
“是我,是我。”玉天玑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抓着衣服,轻声道:“看这把力气,你果然是恢复得好多了,不枉我喂了那么多仙草仙药太好了”
李越白胸膛仍在剧烈起伏着,玉天琉等人的丑恶形象萦绕在脑中,挥之不去。费了好大力气,才松开了攥住玉天玑衣服的手。
为何为何他看起来如此的愤怒?玉天玑暗暗忖度着。
是了,他刚刚醒来,也许记忆还没完全恢复,也许还沉浸在与魔教的战斗中
“我们击退了魔教的进犯,将来数年,都是河清海晏了。”玉天玑笑了笑,悄悄凑到李越白耳边,说道。
河清海晏,太平安宁。
然而原主就死在这样的安宁世界。
李越白避开玉天玑的目光,把脸转向一边。
“咦怎么哭了?”玉天玑急急忙忙掏出一方巾帕,在床头案桌上摆放的铜盆里浸了浸,拧干,凑上来替他擦拭脸颊。
巾帕是热的,散发着温暖的水蒸汽味道。
“我知道你难受,可是内伤哪有这么快好的?别急,这几日,我把上好的仙草全都给你搜罗来了,只要好生休养,不日便可痊愈了。”玉天玑一边轻手轻脚地擦拭,一边还在不停地花言巧语劝慰:“若是实在难受得紧,就打我几下?”
“仙主啊”李越白无奈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右手握了握拳,不受控制地向床柱砸去,他心头的怒火燃烧得太过于旺盛,又不能真的打面前这人,总得找个发泄的地方。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木床柱被他用上了几分真气,生生砸断了,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断掉的半截床柱倒了下去,砸在了地面上。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还剩三根床柱,穆仙师尽可以全都砸了。”玉天玑心疼地拽过李越白的右手,细细检查:“只是不要伤到手的好。”
李越白也懒得挣开,他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砸出这一下,再次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玉天玑觉察到了他的颤抖,心下一动,没怎么多想,就不管不顾地把人揽进了怀里。
“鄙人陷于噩梦,愤懑郁结于心,不慎破坏殿中器物,让仙主见笑了。”李越白只觉得又一阵头晕,心里明白玉天玑习惯于对人搂搂抱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也没躲,只是有气无力地说道。
“即便是梦里有人扰你清静,我也要命人将他好好教训一番的。别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玉天玑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连连安抚。他见对方身体状况恢复良好,心中喜悦,好不容易收起的玩世不恭劲儿又回来了几分,不知不觉,竟然伸出手来,轻柔地抚了抚穆清宁的头,如雪般的白发倾泻而下,摸起来十分柔顺可亲,顺便用手指勾起几缕发丝转了转。
李越白鼻子莫名地酸了一下。
龙套而已。
这个人现在再怎么手握大权,在原剧情里也只是个毫无分量的龙套而已。
然而就算是龙套,也是在努力反杀的吧?至少从穿越过来到现在,玉天玑带给他的永远都是惊喜,也包括惊吓,和原作里完全不一样。
“宿主,恭喜您看完原剧情。”系统恰到好处地跳了出来:“接下来就看您自己的了,我会适当提供协助。”
“谢谢。”李越白郑重回复:“请务必好好协助我。”
“宿主,这已经是您的第三次穿越了,应该已经习惯了吧?请不要太过于紧张。”系统觉察到了他的失态。
“系统,这次我是真的很生气。”李越白道。
“?”系统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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