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娘哀楚道:“贵人容禀,绝非是蘅娘吃不得苦想要妄攀富贵,只是……只是,唐将军的骨肉却不可跟着蘅娘再流落”
“什么?”唐迎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拉起她。
“你说什么?骨肉?唐将军的骨肉?可是真的?”
蘅娘恳切点头道:“还是去年中秋的事情……蘅娘爱慕他已久,他虽明白我的心意,却总说在他无法给我安定的生活之前,不能碰我……
中秋那晚他与属下两人来摘星馆听曲,所饮的酒中有动情暖身之物……是我放的……”
她满面红云,声音也柔的要滴下蜜来。
“当夜,他便没有回去,我侍奉了他……他醒后,亦未怪我……”
“他遇害之时,我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一时悲痛难忍差点落胎!”
“……如今孩子已经满百日了,是个,男孩儿!……这是唐家的遗孤,不管多苦都是要抚养他长大成人的!
只是……跟着我这样的母亲,只怕连累他日后的名声,也对不起唐家的先祖英灵!我实在是,惭愧的很!…”
唐迎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把紧紧抱住她便叫了一声:“嫂嫂!”
第235节 阵势奇怪()
三人从宁远斋出去,脚不沾地的赶赴蘅娘那白日也见不着日头的小破屋,一进大杂院便惊得一鸡一狗嗷嗷逃窜,睁眼就见一个裹着粗布包被的孩子躺在一个老太太臂弯里。
老太太一看蘅娘便奇怪道:“今儿生意不好?客人少?怎么这么点就回来了?米钱可挣着了?你又没奶,家里糖水也没了,再没有米汤,你儿子可怎么办呢!”
唐迎一听是悲从中来,几乎是夺过那襁褓里的孩子,就贴在了心口上。
蘅娘也又哭又笑道:“苏大娘您放心,以后都不会饿着宝儿了!”
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感应,立刻哇哇大哭起来,仿佛知道疼爱他的人来了。
唐迎这才想到去看他的小脸,虽然有点瘦,但鼻梁和眉毛赫然就是唐适的样子。
她哭的像个傻瓜一样说:“是他的脸!他的样子!他留东西给我了……居然是个小侄子呢……”想想又吸着鼻涕笑起来,陆仰看的好笑,伸手拍拍她的肩头示意她可以靠着自己。
蘅娘含泪带笑看着二人,只觉得像一对神仙眷侣一般光华耀眼,但是,她见过小唐将军的,并不是眼前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实在想不明白她二人是什么关系。
接下来,原本安排的赏菊、游牌楼活动被取消。
陆仰决定立刻带着蘅娘母子回山苑去。
唐迎看向他的眼光里有殷切的托付,陆仰抹去她眼角的一滴泪温声道:“难道交给我你还不放心?”
唐迎眨眨眼摇摇头,“不是……我在想,若今儿没跟您出来,我大概永远不会遇到蘅娘和宝儿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就说成是感激涕零也不过分!”
陆仰微微一笑:“我们之间说这些生分的话做什么?……能找到唐将军的血脉,心里甚是安慰……能为你做这样的事我也很高兴!”
“我先送你回沈府,然后带蘅娘回去安顿,你只管放心,我会定期放信鸽传消息给你……沈玉谦会收的…”
唐迎目不交睫的看着他,想把这个让她心神俱醉,灵魂安妥的男人好好看个够!
“怎么,还是不放心?”
唐迎也不想矫情了,只管扑进他怀里抱住他道:“才不是!……您做事少说也比我稳妥个一百倍的,我就是,就是……”她表达不出来了,只把脸塞进他怀里,贪婪的嗅他独特的气息。
他抚着她的背小心避开受伤的部位,轻声道:“好好的了,不用说,我都知道……”
唐迎紧紧抱着他,是啊,这个人,他都知道的啊!
……
马车停在沈府大门口,陆仰亲自送她进大门,门房上早得了沈近山的吩咐说万一国公爷送唐迎回来,一定要请进来。
管事满脸堆笑的力邀陆仰进去歇歇脚,陆仰温和的拒绝了,只和唐迎交换了一个情意深深的对视后便又上了车回去。
唐迎看着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后才进去,正遇上飞奔而出的沈近山。
“珍娘,国公爷呢?怎么没进来?”
“已经回去了!”
沈近山眉头一皱质问管事:“不是说了一定要请他进来喝杯茶的么?难道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管事哭丧着脸道:“回老爷,真不是我没邀请,是国公爷执意要走的!”
唐迎静静打断他道:“国公爷家里有非常要紧的事情!”
说完便向里走,沈近山恼怒的瞪视了管事一眼,斥道:“蠢材!不会说话!”便跟着唐迎往里走。
瞬间换了带着笑意的声音问:“珍娘今儿玩的可好?”
“好!”
“都去了哪里?”
“就在正阳街和牌楼逛逛,国公爷也许久不曾出门散心了,用了午膳便得到消息,说是有要紧的人寻他,便先送了我回来再回去处理……”她转向沈近山。
“爹爹若想请他到家里喝茶,可以下次专程再邀的。”
沈近山道:“喝不喝茶的什么要紧,不过想着他特地送你回来,不请进来坐坐于心不忍……”
唐迎急于回去要好好消化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此刻没心思应酬他,只得说:“不妨的呢。”
沈近山终于没有再跟过来,唐迎松了一口气。
坐在屋里又是伤心又是高兴的,终于调整好了,就让人打了洗脸水重新净脸,又卸了钗环换了家常衣裳,她叫过松果问:“去看看,五少爷在家里吧?”
松果说:“不用去,五少爷今儿在家,他才刚叫人送了苞米南瓜做的糕过来呢,小姐您要尝尝么?”
唐迎站起来摇头,“不要,你陪我过去一趟!”
她大步流星往沈玉谦院子里走,连廊下甬道上多出好些人都没注意到,等进了月亮门了才发现,嚯嚯,这是,有客人?
沈玉谦和沈玉丰皆着正装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花坛边,沈玉谦身边还站着凌安诺和凌安静,沈玉丰身边围着凌安许和杜菎臣!?
这就算了,居然沈茵也在!
这是什么阵势?
唐迎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雪青色的七成新的府绸连身裙,连绣花都不带,头上只戴了陆仰雕的樱花玳瑁梳篦,脂粉才洗的干干净净,素面朝天,自己是不是又失礼了?
想要往回走已经不可能了,沈茵穿着一身金桂色的锻袍走过来,今天她的装扮格外高雅,虽不着红绿,不戴金饰,却别有些情致楚楚的韵味。
“四姐姐怎么过来了?今儿不是赴了未婚夫国公爷的邀约?还以为不到月上柳梢头不会回来的呢……”她娇俏而笑,冲淡了话里的挑衅意味。
杜菎臣第一个投射目光过来,明显可见他神情一滞。
凌安诺向这里张望,眼里有羞怯的暖意,小院里气氛有点怪异,凌安许笑了两声踱步过来:“四小姐,好久不见了,这一向可好?”说完慢慢一揖。
他眉目如青山,气质儒雅。
唐迎朝他回礼道谢。
沈玉谦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他快步走过来问:“四姐,你这么急的过来,可是来取膏药的?”
不等唐迎反应,便吩咐身边的小厮说:“去把我书桌右角上的五贴膏药取来!”
这下唐迎再笨也知道他在解围了,便笑道:“是啊,用了几种,终究还是你这里的最好……嘿嘿……”
第236节 不与光明共存()
杜菎臣却不淡定了,干脆走上前问:“表妹哪里不好?为什么要贴膏药?是什么膏药?”语气之关切真是毫不掩饰。
沈茵立刻就翻了个惊天地的大白眼。
她这个翻白眼的毛病怕是改不了,只要一被坏情绪控制就得翻一个才解气。
凌安许是彻底惦记不上了,杜菎臣现在是她夫婿的最佳人选,今日杜菎臣来做客还是沈玉朝知道到后找了个借口把她送过来的,唐迎没回来之前还同他说了几句话,杜菎臣涵养好,即便无意于她,也不会对她态度上有什么明显区别。
唐迎赶紧满面歉意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我的贴身女婢……”
杜菎臣松了松面色,一转头,沈茵咬着下唇盯着他,那目光只要不傻,谁又看不出来,他心里一阵乱烦沉闷,便慢慢走到游廊下去了。
“珍娘姊姊!”凌安静跨着骄傲的小步子走过来,脑袋习惯性的微微扬起。
她穿着宝石蓝的裙子,衬得洁白的小脸像玉雕的一般,红润的小嘴微微上翘,十分精致可人。
“没想到你在家里穿得这么随意,咦?你的梳篦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把玳瑁雕成一支花的呢!……那是什么花呀?……能拿下来看看吗?”
她的语气娇嗔又显得理所当然,以她的个性,就算张嘴要过来也不是不可能,当然,她也不小气,只要是闺中密友,就算看上她的金银珠玉也不会舍不得……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唐迎头上,让她微微不适,那是陆仰亲手的雕的,她不想任何人碰。
这自然也与小气无关,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在她心里重逾千金!
沈玉谦一看就明白了,便道:“梳篦插着发髻呢,取下来头发都要散了,你凌安静什么样的梳篦没有,我见过你有一把象牙的就很好啊……”
凌安诺听了眉毛也飞起来,沈玉谦居然知道自己有一把象牙梳篦?
只见她两眼笑得弯弯的说:“哦?这个你也记得?”
沈玉谦不动声色敷衍的点点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凌安静有没有象牙梳篦,不过挑个常见的材质随口一说罢了。
凌安静心里美美的,却撅了撅嘴看着沈玉谦说:“好嘛好嘛!我又不会真的让你四姐姐把头发散下来,要不以后你送一把这样给我呗!”
沈玉谦淡淡道:“我又不逛女人东西的店,怎么知道去哪里买?”
“你不是会雕东西的吗?我叫哥哥也寻一块玳瑁,不如你……”
沈玉谦打断她:“我可不会弄女人的东西,我做的都是木工活儿,粗笨的家伙。”说完就往回走,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沈茵在旁一看,心里窃笑道:“这个凌家小姐是不是眼睛有毛病?看上谁不行,偏偏看上个寡妇的小儿子,脾气又臭又硬,还不如选沈玉丰好一些呢!哼!高门贵女又如何,犯起贱来还不是蠢的要命?……”
脸上却换了热烈真诚的笑容,上前握握她的手说:“安静妹妹快别跟我五弟计较,他真的只会做点隔板啊,架子什么的东西,女人的东西确实是不会的……”
沈玉丰一看凌安静还是不太高兴,忙道:“栗子炒好了!茶也换了,咱们还是回厅里去坐吧!”
然后看着唐迎说:“珍娘一起去吧。”
唐迎立刻摇头,“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此话一说,杜菎臣和凌安诺都无限失落的向她张望了一眼。
沈玉谦却知道唐迎不愿意留下来,便招呼着凌安诺说:“你不是最爱吃栗子,还不快进去?”
凌安许揽过妹妹的肩头朝里走,沈茵看着杜菎臣走在最后,假作整理裙摆,等他恰好过来是伴着他一齐走上台阶,露出细糯米一样的牙灿然笑道:“菎臣表哥喜欢吃栗子吗?”
杜菎臣心不在焉道:“还行。”
一看他眼角还瞧着唐迎,沈茵心里一酸突然呀哟一声叫,左腿一软身子便向他那侧歪去,杜菎臣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沈茵左手肘向后一滑,抓住了他的手,右手拍着胸口惊魂未定道:“还好,幸亏表哥在,不然茵儿就要摔着了!”
杜菎臣想抽手却被她紧紧攥着,一张脸涨得通红,讪讪道:“是该,小心些……”
唐迎嗤地一笑,这些拙劣的路数倒是百用不厌,杜菎臣只是脾气好,又不是傻,人家可是榜眼郎,你这套把戏能吊到他的胃口才叫怪了呢!
出了院门她慢慢往春行阁走,穿堂下桔树旁一个人影孤单单长长的,像一柄收拢的伞,一抬头,却是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的沈玉朝。
整个人也像一团阴影,不愿与光明并存。
不等他开口,唐迎就讥讽道:“你就这么由着她丢脸?杜菎臣不喜欢她怎么可能娶她,这样巴巴的贴上去又何必呢?”
听了这话沈玉朝的眼神更阴了几分。
“你知道什么,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我非要让他娶了她!”
唐迎突然想到他对付沈际的那些阴手段,心里不禁打个寒颤。
杜菎臣可不能落在他们兄妹手里!不然自己于心难安!可是,自己能做些什么?
她想了想后走到他面前,仰看着他,沈玉朝原来不是这样暗到虚昧的眼神!他变了太多了!仿佛地狱使者一般不祥。
“你不把我当作妹妹也就算了,难道沈茵也不是你妹妹了?”
他仿佛听了什么笑话,整张脸都激动起来:“你怎么敢跟她比?如今我就是自己不痛快,也要让她痛快,她想要的东西我拼了命也要给她!你?我只有看见你痛苦,我才会痛快!”
唐迎冷冰冰的说:“好,我相信你就是这么想的,不过,你现在做的确是相反的事情!你明明就是在害她!她要的是毒,你也给?
以前的你是个多么聪明冷静的人,现在,你已经糊涂得不像个人了!”
沈玉朝厉声道:“敢说这种话,以为我不敢动你?”
唐迎无所畏惧的说:“秦椿这一生一直顺利,看似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逼死我娘,得到太太的地位,她如意的掌管了我娘留下的产业,而且得到父亲的宠爱,可是你以为她真的开心真的满足么?”
沈玉朝寒寒的瞪视她,那眼神,好像随时要掐死她一般。
第237节 比强盗还流氓()
“她那个太太的身份也就在家里喊喊,剩下的宗族之间就不要说了,就连祖母祖父都不愿承认,族里的大场合不是大伯母便是四婶婶主持,你看哪次轮到过她?
杜老爷带着杜公子来走亲戚那日,出面接待的还不是大伯母,秦椿那日脸色黯黄,眼睛都是肿的……你以为这是一种荣耀么?这样的痛苦对她那样骄傲的人来说无异于噬心啮骨的折磨!这是什么好事?你想让沈茵也重蹈覆辙?”
“你**闭嘴!”他咒骂了一句伸手就去抽她,唐迎灵活闪过。
“你可以用手段设计杜菎臣,也许他妥协了会娶沈茵,但是娶了之后呢?就凭她的脑子和手腕,就凭她那沉不住气的性子,连秦椿一半的道行都没有,一着急只会翻白眼,她当了杜家的少夫人能驯服下人?能和妯娌和平相处?能得到公婆长辈们的欢心?杜家不比往常了,多少勋贵人家都想和他结亲呢……沈家的女儿连前五名都排不进去!这个,你难道不知道?”
沈玉朝气的红着眼睛叫嚣着:“不好过又如何,人活着本就是为了受罪的,那就大家都不好过好了!”
唐迎倏地又闪开他袭来的一掌继续说:“压根没到你说的地步!你若真为她好,就该好好找个真的疼她的人!她未必没有一个和顺的一生……”
“……要不然,我和陆仰过的很好,沈茵却在杜家凄惨度日,你们岂不是彻底的输了?!”
沈玉朝站定,颤抖的手指着她,满眼的怒火在燃烧。
“谁告诉你你一定能过得好?你休想!妖孽,我若在地狱里煎熬,绝不会眼看你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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