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萝就按照事先和沈荞约定的,再支走两个院里的人,理由很好找,因为沈玉丰的成绩出来了,竟然是第六名!这是沈府有人参加会试以来的最好成绩,比当年秦楦第九名的成绩还要进了三格!
府里早就喜洋洋乱哄哄昏了头的了,奴才们也知道能摊上这样大的好事,多少年都没有一回!就算犯点小错,管事们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不愿意坏了老太爷老太太老爷们的兴致。捷报来的时候全府几乎比过年还沸腾,又是放炮又是开祠堂敬香又是抛洒铜钱的,生怕动静小了别人不知道似的。
现在人府内的要紧人几乎都在三房里用晚膳,据刚刚去送了一百双红漆状元筷回来的松果说:三太太的院子里全都是人!连走廊上都站满了人!一个下午里,三少爷光文昌帝君像就收了四五尊,文房四宝什么的数都数不清!还有送往年殿试的答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有直接送银子的,一盘一盘盖着红绸子都没地方放了,直接堆在亮格柜顶上都来不及收拾……我看少了都没人会发现!
老太爷嗬嗬,坐着轮椅在中堂里,笑得比谁都响,一高兴还叫五少爷拿了笔墨纸砚出来,当场就写了一副大字……屋里那说话声笑声都快掀了房顶了!
沈萝和沈荞听了都笑了,对视一眼后,便叫丫头去库房里找东西,说一定要那个紫檀雕五子登科的大炕屏,又特地叫两个看院子的小厮吃了晚饭后送去三房,两人都高兴的不得了欢快的应了就去了,这种美差可是盼都盼不来的啊,比过年的红包多一倍呢,就连大少爷结婚也没这么多!
天渐渐暗下来,隔着墙头隐约还能听见人声笑声,沈荞心里却想着思芳园,近来钱姨娘的胎还算稳,但是,暗中谋害她的人没有落网就永远不能真的安心。
有人笑着在门外叫三姐姐,正是沈玉谦。
沈荞迎了他进来,“你怎么溜出来了?你们家比唱堂会还热闹呢,你不用应酬?”
“我三哥在呢!人家都是去恭喜他的,又不是我……”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你那个杜菎臣也考的很好!”
“杜菎臣怎么成了我的?他考了第几啊?”
沈玉谦笑得像只小狐狸下巴还一抖一抖的,“你还是满关心他的嘛!看上了?”
“快说!”沈荞拎起他的耳朵,瞪眼吓唬他。
“第三名!厉害吧!”
沈玉谦撩了袍子坐下说:“比沈玉丰还好,今日杜府里估计比我们家还热闹!不过他压力也大,拿了这个名次殿试若不进一甲就算是落后了,倒不如我三哥这个第六,万一进了一甲自然是好上加好,就算二甲也算正常,不过那杜公子爱脸红的毛病可得加紧治了,不然上了金殿看见主考官再脸红,会让人觉得不够自信沉稳!”
沈荞笑道:“他只对着女子脸红,对男子是不会的。”再看沈玉谦摇头晃脑的样子便说:“你倒是脸皮厚的很,他日上了金殿必然不会紧张的!”
他点头说:“那是!这家里除了沈际,就数我脸皮厚了,但沈际腹内空空不学无术成不了气候,我三哥诗书学问好,就是脸皮略薄了一点,沈玉昆是蔫好人没啥用,沈玉脊唯唯诺诺被大伯母管怕了也不行,沈玉朝倒是个聪明人就是太傲太懒太把自己当回事,站在供台上不肯下来与民同乐,其实是很遭罪的,活的并不舒坦!
沈玉道和沈玉阔两个还小,不过四婶婶会教孩子,将来也是有出息的,只有我沈玉谦,学问和厚脸皮兼而有之,将来肯定很厉害!……所以三姐姐只要靠着我就行了,我也没有亲姐姐,你可赚大便宜啦!”
沈荞气得笑了,作势找了一把尺子出来要打他,他也不躲,笑得眼睛亮汪汪的说:“别打头,别打头,打笨了你以后靠谁去?”
一转头看见茹姑拿了个小被子过来,慌慌张张把沈玉谦从头到脚罩住,嘴里还说着:“罩住不疼,不疼了……”沈荞哈哈大笑,顺势把尺子一丢。
她不敢叫自己别打,却又舍不得沈玉谦挨揍,便想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还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沈玉谦顶着被子像一个大蘑菇说:“还是茹姑对我好!明儿我再送一只会说话的鸟给你……以后你的事也包在我身上,我护着你啊!”
沈荞一把扯下他头上的被子,认真道:“沈玉谦你发誓!你会护着茹姑。”
第120节 完美的谋杀()
沈玉谦撩了撩散下来的头发,嬉笑的脸色慢慢正色起来,他奇怪沈荞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郑重,而且,这语气怎么像她再也不会回来一样。
“你不信我吗?我说到自然就会做到!”
沈荞理着他的头发和歪歪扭扭的衣襟微笑,“我当然信你,将来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但是茹姑,我却要拜托给你,请你一定护她周全给她起码的体面!若她无法嫁人,你可否答应我像对亲姐姐一样养她一辈子?”
沈玉谦从嘴里扯出一丝头发,顾不上擦汗就点头:“这个你尽管放心,我娘亲昨晚还说来着,说喜欢茹姑,将来等你和二姐都出嫁了,就接茹姑到身边去养着呢”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实墩墩的人影刹时闪到跟前,吧嗒往地上一跪,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谢谢五少爷,谢谢三小姐!谢谢三太太!红蛋要给你们三个供长生牌位烧高香,保佑好人没病没灾长命百岁!”说完又是三声咚咚咚。
原本托孤一般肃重庄严的气氛霎时就因为她变得滑稽可笑起来,姐弟两都是哭笑不得。
沈玉谦走后沈荞一个人坐着,没有点灯,静静看着窗外的暗夜,吹来的风已经不那么寒冷了,空气里有一点草木新发的气息。
茹姑像个小猫一样坐在她身旁,右手撑着下巴看着她,呼吸平缓。
沈荞对她说:“茹姑你可有什么愿望?”
这姑娘还真是可爱,你不说话她就乖乖的陪着你不说话,你开口,她就尽自己的能力回应你,虽然没有睿智的风趣的答案,却是全心全意的对你,沈荞发现自己越来越柔情了,先是把沈玉谦看成了自己的弟弟,然后是疼惜这个不幸的女孩子,就连对沈近山,她也有了些类似对父亲的孺慕之情,还有沈萝钱姨娘,还有秦楦,还有沈老太爷和刘氏,这原本不是她的家啊!现在她几乎在担忧,等走的那一天,她还能不能做到干净利落毫无牵挂了!
“什么愿望……什么愿望”茹姑小声在说,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左手的食指。
有人在轻轻敲窗棂。
“小姐,那里好像有人来了……”这是沈老太爷屋里莲喜的声音,为了捉鬼,沈萝专门从南府里借了两个丫头和一个重量级的人物,葛进。
当年老太爷还在刑部的时候,葛进就跟着他办差事的,那个用掌力害了柳氏的丁大护院和他的两个狗腿子就是他出手办的,又快又稳又准又狠,打的小秦氏一阵子都回不过神,元气大伤!
不过,沈萝说为了不让老太爷烦心,借人蹲点的事是瞒着他的。
沈荞起身,把茹姑带到床边轻声说:“茹姑听话,你早早睡觉,我有点事情要做……”
茹姑拉着她的衣摆说:“茹姑不困!”
沈荞耐心道:“不困的话就好好想想你的愿望,慢慢的想想清楚些,想好了好告诉我,但是不许离开这间屋子,听见了吗?”
她点头,乖乖的上床盖好被子。
沈荞在黯淡的光线里对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才离开,她穿了身黑色的衣裳,头上没带任何饰物,一出门,莲喜福了福道:“乖妹和松香轮流在花园里的花窗外守了一天,方才乖妹来说听见有人进了小后院,还看到了人影。”
说是小后院真是抬举了,其实西窗离着院墙只有一肩宽的距离,窗下种了些月季冬青的,一般没人会去,所以才被人看中做那害人的事情。
“染秋呢?”
“染秋姑娘一直在后面厢房的房顶上趴着……也真难为她了……”
“好,咱们悄悄过去……”
沈荞来到钱姨娘屋子东面的窗下,此地悄无一人,守院的小厮去三房送炕屏还没回来,她轻轻敲窗棂三下,屋里的人便推开了窗,沈荞轻巧一提腰便翻身进入,里面有人托了她一把,落地无声,正是葛进。
他低声道:“我出去从北墙抄过去”说完比沈荞更快速的翻了出去,毕竟这里是有孕的内宅妇人所居的屋子,过一会儿倘若闹将起来,他在屋里也不太好看。
沈荞特意穿了软底鞋,一步步接近西窗,窗外似乎吹过一阵风,树杈在摇晃,前院小丫头脚步轻快的走进来,门口的婆子爽朗问:“姨娘的药熬好了?”
小丫头清脆的声音答:“好了,我这就端进去!”
然后就是开门撩门帘的声音,很快屋里传来小丫头每日都说的话:“药给您搁案头上了,晾一晾就可以喝了,姨娘还想吃点什么?小厨房里来问,夜宵有汤圆和蒸饺……”
“蒸饺吧!”
“姨娘最近胃口好,连脸色也好了许多,我这就去!”说着又轻快的开门走了。
屋里一盏暖光跳了一下,沈荞紧贴的西窗旁的墙壁站着,面前一碗褐色的热汤药袅袅飘着白雾,药香盈然在鼻,坐在床头的钱姨娘和她相望,沈荞对她笑,让她不用紧张。
门口的婆子咳嗽了问道:“姨娘,今儿晚上风不大,月亮也好,您想不想出来走走……反正药还烫着。”
屋里传来轻柔的答应声,婆子喜道:“奴婢这就来扶您!”很快钱姨娘被一个贴身丫头扶了出来,婆子上前握住她的左手,三人开始慢慢在前院里转圈圈。
这下屋里彻底安静了。
西窗外又吹过没有寒意的春风,树枝摇曳的声音里还多了另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沈荞凝神等着,一截略微浅色的麦管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洞里慢慢伸进来,像蛇信一样向前延伸,到了药碗上方约三寸处停住了,计算的刚刚好,然后,有乳白的液体缓缓淌下来,一滴滴落入褐色的药汁,几乎无声无息,白汁瞬间沉入碗底一点痕迹也不留,真是完美……完美的谋杀!
沈荞猛地握住麦管的同时猛然厉声大喝道:“外面快抓人!”
窗外瞬间传来几种凌厉的声音,有染秋从房顶跳下的声音,有葛进如猎豹扑食般的风声和呵斥声,还有惊惶的叫声和扭打声,以及搏斗声和拳脚声……
第121节 谈崩了()
屋里亮着两盏油灯,不安的火光照得几人的脸明暗变幻,人影叠加着投在房顶上像怪兽一样!
钱姨娘沈萝沈荞葛进四人僵坐着,正在商量该把这意料之内的收获怎么办?
“虽然想到终究容不下这孩子的人只会是她,但是她真的动手,我还是止不住阵阵的心寒!这么多年了,她的心就没有变柔一点,哪怕是一点迟疑呢……”
钱姨娘怔怔的抚着已经微微凸出的肚子切切叹息。
“就算有过迟疑又怎样?只要她下手了,她就还是那个歹毒的人!”
葛进平静道:“这个人到底要交给谁?如果给二老爷,她多半还是能挺过这一劫的,二老爷这人虽然脾气躁,但却心软,二太太拿捏他的手段可谓炉火纯青……若是交给老太爷,那就要看她的造化大不大了……”
沈萝道:“爷爷身体极不好!若为此事动怒,我怕他撑不住!而且,她毕竟是爷爷的二媳妇,看着二哥和四妹的面上,这么大的家又是她在管着,仅凭谋害姨娘的胎未遂这一件事,爷爷也不好真把她怎么样!”
葛进点头说:“二小姐说的极是!”
“你们的意思是,交给父亲和交给爷爷其实都差不多对吧?”沈荞说。
“那交给父亲吧!”
“怎么个交法?我们不过逮了个下毒的小厮,要直接扯到她身上恐怕没那么容易,虽然他说是四全派他来的,可这也是红口白牙的事情,身上又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四全也可以说是有人栽赃陷害啊!”
葛进淡淡道:“即便四全认了,也不能断定就是太太指使的,除非对四全用刑!……但是她肯定早就布置好了,什么把柄也不会留下;那个四全一看就是个硬骨头,一般的刑讯对他不会起作用,而且,也得二老爷愿意用刑才行……”
“此次是扳不倒她的!至多打压她一下,逼她安静收敛一些,以后的日子也能太平些……”钱姨娘倦倦的说。
“要她安静收敛也是不可能的!不管怎样,事情还是要当着父亲的面说清楚!这一次,就算依旧拿她没有办法,至少也要除掉四全!”沈荞站起身吩咐。
“把相关的人都叫到二姐姐的屋里去!染秋,你记得把远远也带回来……”
“远远?她还在家里?”沈萝诧异之极。
“没有,我把她藏在秦府的,还是要接她回来的,这孩子机灵挺有用的!”
半个时辰后,游移的灯笼像放的河灯一样涌进沈萝久不居住的屋子,几声压低的嗓音在交代事情,下人都留在院子里,之后就门窗紧闭再不让人进出。
沈近山勉强坐到听完了事情的始末后果然还是暴怒,起身便踹了一个茶几砸了一盆吊兰,嘶吼了几声“狗奴才我要将他碎尸万断!”
沈荞和沈萝对视一眼后心里都是一寒。
他压根没提狗奴才的主子,他的枕边人。
沈荞直视着他问:“您真觉得是奴才干的吗?一个奴才有必要做这样的事?难道是活腻了?”
“定然是有人唆使或逼迫!”沈近山摩挲着他的扳指。
“他说是自己四全的手下,四全吩咐他做的,但是四全却是母亲的人!”
沈近山紧皱着眉头,“我记得那个四全,你奶奶生日那天,他是不是包庇了一个外院的管事?”沈萝有些惊讶于他的选择性记忆力,糊涂起来什么也记不住,这件事他却还记得。
那天的事情也处处透着奇怪,朴大管家当场将两人都关押起来的,后来又找到了偷钥匙毒死鱼鳖的人,就说他二人并没相干就放了出来。
沈近山说:“这些个老家奴说的好了就像半个家里人,一旦存了歹心就如同家贼!简直比外贼还要可恨可杀!”
沈荞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继续说:“那日你母亲并不曾因为他是自己的人就徇私,而是让管家负责调查审问,可见她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纵容手下胡来的……”
“莫非四全是怨恨椿娘没有庇护于她,为了泄愤才唆使下面的人去害姨娘的胎儿?”
这回连沈萝也听不下去了,清秀的脸上涌起鲜红两块:“父亲!四全若是怨恨母亲,为何害的是姨娘?他有这般缜密巧妙的法子,为何不直接针对母亲?”
沈近山压了压眼光看着她说:“直接害你母亲自然不易,若害得你姨娘落了胎,你母亲既主中馈当然首要负责,此计恶毒之极!”
沈荞腾地站起来说:“这只是父亲的猜测吧?父亲尚未审问四全就已经认定他是心怀不满,想通过毒害姨娘来连累太太?简直牵强到可笑了!
这么多年四全一直都是太太极为器重的人,对太太也是忠心耿耿,凡事听她差遣尽心竭力,他包庇管事的事情不过罚了三个月的月例就不了了之,足见太太对他的呵护重视,他还会怨恨太太?
只怕感激涕零吧!“
“太太?”
沈近山阴着脸说:“你连母亲也不愿意叫了?椿娘待你也算得上周到细致,你娘亲走后,她生怕你受一点委屈,吃穿用度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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