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丫头和婆子上前馋了她往炕上坐,沈荞慢慢坐下。
二太太静静看着复生后第一次走出屋子的沈荞,是长高了?还是因为脊背挺得特别直?脸上没有怯弱的表情,进了门也没请安,以前丫头扶她坐下之前,虽然自己会说免了,她也总会先请个安的。
也对,死都不怕的人,哪里会怕人呢?
不过,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她神情间带着点凛然,以前的沈荞何曾有过?
热茶端上来了,松果帮她放在右手方便拿到的地方。
“你们都到外面去候着,我和小姐有话说……”
“珍娘,有个事要告诉你……后天秦家舅老爷要来给祖母请安,说了……想见见你……”
“你祖母不大想让他见你,我却觉得,还是见一见的好……”
“嗯”沈荞静静等下文。
她顿了顿说:“你舅舅他不知道你吃错了东西大病一场的事情……所以,你父亲和祖母的意思,就不必让他知道了……也省得他担心”
“哦”沈荞应了。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算她不嘱咐,自己也不会说的。
“你舅舅他此番是要入京做官了,以后往来会比从前多一些,不像之前,对沈府里的事情鞭长莫及,将来两家走动的勤了也会更知根知底,想来对彼此也都有好处……”
以前鞭长莫及,那以后便可以插手了吗?
“你舅舅他……是很疼爱你生母的,不像我,是通房丫头生的,在秦府的时候,只有他和你母亲是在秦家祖母身边养大的,情分不比寻常。
所以直到出嫁前,我都没见过他两三次,就更谈不上什么情分了……”她端起茶杯喝水,语气微涩。
“姐姐去世后,他也不愿意踏进这个伤心地,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他心里是有你这个外甥女的”
“哦”沈荞依旧不紧不慢的。
“珍娘!”她的语气突然凝重起来,声音却更轻。
“事到如今,沈际那里,你还有没有……余情?”
沈荞不假思索道:“没有!一点也没有!”
空气松动了一些。
“呵呵,我就说你虽然性子柔顺,却也不是没有主见的人……”
“你舅舅既然疼你,你不愿意的事情想必不会帮着别人强迫你……其实,沈际虽然嘴甜讨喜,人也能干,同你却并不合适;再说了,太讨人喜欢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她轻轻一笑,有几分无奈。
“你喜欢,自然别人也喜欢,他又没个定力……”
“这几天好好在屋里养养,你的气色不太好,到时候你舅舅看了肯定要心疼的,唉,话说有人心疼真好啊,能有这么一个舅舅也是你的福气……”
这话说的,前后矛盾。
我这气色到底是恢复好呢,还是憔悴点好?
你想要我演苦肉计的话,我还休养个屁!
“就是这么个事儿,估计老爷今天也会跟你说起,你好好听着便是,让你做什么你只管答应,犯不着惹他生气……说来他这人虽然容易发脾气,但是气消的也快,唉,瞧我又啰嗦了不是,你是他的女儿岂有不知道的……”
这几句就更混乱了,乍一听是好言相劝,却又前后矛盾。
但是沈荞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一是不用告诉老爷她和自己说过的话,二是老爷嘱咐什么都只管答应,面上顺了他就可以了,至于见了舅舅要怎么说,就按自己的想法好了,反正他的脾气一会儿就过,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这个意思吧?
沈荞起身告辞,小秦氏,心眼可真多啊!
她好像也不愿意沈荞嫁给沈际,这里面真实的原因是什么?
第11节 冒出来的妹妹()
回到春行阁的沈荞来不及用午膳便让柳妈妈行针,之后只觉得头疼眼胀沉沉睡了一觉。
醒来屋里静的很奇怪,是明明有人却不说话的那种安静。
刚动了下胳膊就听见了沈近山的声音,“珍娘醒了?”
原来他已经坐着等了一会儿了。
“我有件大事情要告诉你!”他微微咳了一声。
“后天你舅舅可能要见你,你早些起床,准备好衣裳首饰,不卑不亢恭倨得当就好……你头上的伤好了吗?”
沈荞伸手摸摸额角包着的纱布,什么叫恭倨得当?不听还好一听才糊涂呢…
“那天纱布能除下吗?毕竟你舅舅好多年没见你了,让他看见不太妥当……”
柳妈妈刚要上前,沈荞已经果断的揭了下来。
这点伤算什么?她有一次小腿被毒箭射中,因为缺医少药伤口化脓了,后来是用点燃的松枝生烤伤口才避免了更深的溃烂,当然也留下永久的伤疤……
现在沈荞的腿是很完美的,连汗毛都摸不出来,纤细又柔嫩。
二老爷也是一惊,好没好都不知道就敢往下撕,如今这孩子做事怎么一副破落户的样子?是不是死过一回的人都会性情大变?
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因为谁也没死过。
“早就没事了!”沈荞满不在乎的说。
“还是注意点好,毕竟在头上……还有,你舅舅若是提出单独要和你谈谈,还是拒绝为好……毕竟你也快十四了,他这么多年不来家里,说穿了和外人也什么两样,此番不过是要进京当官了,才想着要用沈家的人脉而已,你一个小外甥女不过是他亲近沈家的借口,知道了吗?”
沈荞笑了。
三个人里,两个女人说舅舅疼自己,一个男人说不过是如此。
“好,知道了……”
“那你好好养着,白大夫开的调养汤药好生喝着,你也不小了,明年就及笄了……呵呵”
沈荞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是他干笑了两声却不说了。
“这里有两包血燕记得每天炖了吃,你身子弱,得好好补补”
“多谢老爷……”
“你叫我什么?”沈近山有些愠意。
“生了一场病后居然连父亲也不叫了?这是同我生分了?记恨我了吗?”
“父亲,女儿并无此意”
沈荞本无心触恼他,只怪她许久没有喊过父亲了而已。
父亲,母亲这些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很是生涩,她也没有办法!
屋里传来极其轻微的摩擦声,那是沈近山在抚摸那个黑玉扳指。
沈荞对这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很敏感,当年她在秦巴山区腹地的竹山县,为了奇袭一个密林里的叛军老巢,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浓雾弥漫,湿冷的泥地上爬过来一条五步蛇!她凭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拔出匕首准确削掉了它的头!
若不是这种天赋,她早就是个死人!
“你记住,你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女儿,我所做的一切从长远来看都是为了你好!你即便不能理解,也不需怀疑……这金丝血燕是际儿从南洋商行里买的,是暹罗康士山产的最上等货,拢共五斤,两斤给了你祖母,一斤留给你母亲,剩下两斤都带给了你,每天喝着别辜负了我的心!”
说完掸了掸袍子便向外走去。
“小姐,这血燕当真是尚品!这么大颜色这么红当真是少见!我这就让人去炖去……”
松果扶她起来,她从窗台上摸到那根梅枝条,在手里掂了掂道:“送我去后面的小花园”
小花园左右两个耳门,西边的常年拴着不开,东边的沈荞让松果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她先打了一套意形拳里的燕拳,觉得周身的血液都畅流起来了,再拿起梅枝条开始舞落尘剑法,每舞一次,都能感到身体被更自如的驾驭,以及精气神的好转。
“四小姐万安,小姐说了,不让人进小花园里!”
门口突然传来松果的声音。
四小姐?就是小秦氏的女儿沈茵。
她来做什么?
“这么冷的天三姐一个人在小花园里做什么?松果让开,我进去陪她!”
沈荞收身而立,掏出帕子略微擦了擦汗。
“不行的,小姐说不能进……”
“你敢拦我?你是不是发癔症了?三姐什么时候躲着我过,我们连衣裳都混着穿的,让开!”沈茵的声音带着骄纵和吃惊。
“松果你听不见吗!”这是另一个丫头的声音。
主仆两的口气毫无二般。
沈荞转向门,急促而又很重的脚步声,沈茵已经进来了。
“三姐姐你怎么样了?我刚回府,看了母亲后衣裳都没换就悄悄来看你,你可吓死妹妹了呢!干嘛叫丫头拦着我不让我进来?难道你是在怪我这几天丢下你一个人?”
她打量着沈荞,想不通的是一根普通的梅枝,为何拿在沈荞手里却有一柄剑的气势?沈茵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三姐,你真的好了吗?”
“好了……”沈荞站着,手里握着那根梅枝。
“哼,我就知道我不在家里你要无聊死了,怎么,有没有也想我了?”
“想”沈荞随口一答。
沈际和沈茵确定没有血缘关系吗?怎么说起话来一个调调?
“猜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猜不到……”沈荞对这种闺房女儿的玩意儿一窍不通,让我猜,难道是一杆旱烟枪?
“咦,你怎么出汗了?”沈荞能感到一张脸在靠近自己,带着清香的呼吸和薄薄的暖,她并不习惯有人这样打量自己。
“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前几天躺得腰酸腿疼的”她闪开几步。
“干嘛不猜嘛!我特地给你买的……”沈茵听起来挺委屈的。
“是个很漂亮的绛绒簪缨!上面的一圈纱花也很漂亮,不信你摸摸!”沈荞瞬间感到手下塞了个桃子大小的毛绒绒颤悠悠的东西。
“好玩吗?回头挂在你帐子里!我陪你慢慢回屋去,这里好冷!”
她亲热的挽着沈荞的胳膊沿着小径向游廊走去。
“三姐,你这次大病一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连灵堂都设了?该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傻事吧?”她小声在她耳畔问。
沈荞心里一动,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她决定套套小狐狸的话。
“我的事情,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难道真的是吃了……那个?”
第12节 姐妹谈话()
“嗯,不过好像并不是很管用……”沈荞含糊应了,只看她会不会上当,估计之前的沈荞对沈茵没有什么戒心,当然沈茵很可能也不会防备她。
那么,她偏偏这个期间离开沈府,却在沈荞活过来后就回来了,是不是也有点凑巧。
“三姐,你好糊涂!却也好大胆!虽然妹妹并不赞成你那么做,但是妹妹也很佩服你!不过,更心疼你!”
之前的沈荞也真够笨的,连这么一个小丫头都能耍的她团团转!话说回来,若不是这么笨,也不会糊里糊涂就寻了短见。
“佩服我什么?”敢去死吗?呵呵。
沈荞的嘴角露出一丝冷诮。
沈茵看了怔了怔,你不是敢吃掉整整一盘生银杏吗?不过,她也不好说的太明白。
“一盘都不够么?许是量还不够多吧……啊呀!我在胡说什么呀!生银杏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吃呢!”
她果然露出了马脚,那语气仿佛很惋惜,只不过是惋惜沈荞没有多吃一点。
沈荞足不出户人又笨眼又瞎,若没有人指点,肯定想不到这个办法!那么这个办法多半是沈茵这个好妹妹想的吧。
沈荞故作幽怨道:“唉……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用了这个法子还不奏效,又闹的鸡犬不宁的……妹妹你一向聪明,以后我还是听你的好了……”
“三姐可别这么说,要是父亲听见了,还以为是妹妹要害姐姐呢……”
她话锋一转道:“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上次三姐问我要银杏的时候我就再三告诫过你,千万不要拿来做傻事,给了你后,我心里一直不安,很是矛盾……都怪爹爹不好!心里只有际少爷!为了把他变成自己的儿子,为了让他沈姓,居然这样牺牲三姐!”
“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我好……”沈荞都被自己的话恶心到了。
“可是三姐,要是爹爹还是打算把你嫁给他可怎么办啊?之前的罪都白受了吗?”
一双小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沈荞用了六神无主的音调说:“四妹,那你说我怎么办?总不能再死一次吧!”
沈近山事后没有采取一点防范手段,足以证明他不知道沈荞是自杀的。
小秦氏为什么要瞒着他?
是因为这个主意是沈茵出的?她们还希望沈荞再死一遍?如果真是这样,她为什么宁愿沈荞死了,也不愿意她嫁给沈际?
松香知道沈荞是服毒而死的,她被打了二十板子后还遭到了毒害,却不肯告诉自己谁干的;白同喜是二太太找来的医生,沈近山很少在家,内帷的事情都教给太太打理,他是信任小秦氏的。
这些事情缠绕在一起,沈荞似乎窥见了什么,又似乎不能肯定。
“三姐!”沈茵的声音带着哭意。
“茵儿是舍不得你去死的,这家里就咱们两个要好!不像二姐姐总是冷冰冰的,可是,可是……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要我嫁给际少爷那样的人,茵儿,茵儿还不如去死呢……”说着就啜泣起来。
不如去死?你是巴不得我去死吧……
“对了三姐,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昨儿特地去姜饼胡同看杏儿了……”
“哦”沈荞做出关心状,杏儿是谁?
她像是平复了心情后才说:“杏儿说,她和际少爷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溺死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一间没有炕头的破屋子里,窗户纸都是漏风的,根本没有人伺候,手上脚上都生了冻疮!连喝碗红糖水都没有,下面……下面的血一直都没止住……际少爷还说会找人照顾她,结果就照顾成这副惨样子!你说他心狠不狠!”
她捏了捏沈荞的手说:“我把两个金镯子都给她了,还有随身的碎银子,不过,我也管不了她一辈子啊……唉!”
“反正啊,摊上际少爷就没好事,谁嫁给他肯定要被他累掯一辈子!”
“三姐姐眼下的境况还真让人揪心!我替你想想都睡不着觉!”她又哭了两声。
听到这里,沈荞心里已经有数了,这戏已经看够了该散了。
便皱了皱眉,按了按额角道:“出来时候长了有些头疼……”
“对对,我听说三姐还撞伤了头,是该好好休息,都怪我!让你在这院子里吹了这么久的风,茵儿这就送你回去!”
老实说沈荞真心不喜欢她的声音,尖细中带着一种刮擦瓷器的噪声,讲话又快,语气又夸张,要不是有疑问要从她那里解开,沈荞早就想走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要印证一下。
“四妹,你说爹爹他,就没有怀疑过我的死因吗?”
“这个啊,我这几天也不在家里,我也不知道呢……”小滑头!
看着沈荞有些不安的样子,一双无波无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她到底还是年幼不经事,忍不住靠近她道:“不过,我想啊,母亲那么一心护着三姐,像这种有损三姐闺名的事情应当是会瞒着的吧?要不然不光是爹爹了,还有爷爷奶奶那里,大伯大伯母,三房和四房里要是知道三姐竟然是自己服毒的,沈家的颜面要往哪儿放啊?所以……我估计,除了母亲和我,还有你近身伺候的人以外,大家都不知道吧!……你说我讲的对不对?哦,对了,你可要让你的人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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