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点没有?”
“嗯嗯嗯!”她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松香替她打了热水进来,不一会儿还端了青盐、杯子巾帕等物进来,“小姐,没想到这个觉园里用的东西这么好,青盐里还有茯苓粉,还有这个,猪鬃毛的骨柄细刷……庙里不是很清苦的吗?”
沈荞一下子便想到那个山岳仙石一般的男子,那样的人,用东西肯定是很讲究的吧!两世里见过这么多男人,唐适威武,凌安许俊逸,杜菎臣儒雅,沈玉朝冷峻,沈玉谦聪慧,还从没见过这样身上不带烟火气,如山巅白雪一样洁净的男人呢!
“小姐……”松香不明白她一大早发愣是怎么回事,这可是从来没有的。
“您是不是没睡醒?”
沈荞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等这里都收拾完毕,华笙站在帘外和气道:“我们主子说了,桌上的药皆赠与小姐,回府后连续再用七日便可无碍了,请切勿中途换药!”
沈荞开门出去:“虽然很俗套,还是请你转达对你家主人的敬意。”
他表情恬淡:“好”。
院门外已经传来沈茵抱怨的声音,“昨晚上下雨山道上有泥,哥哥又催着人快走连裙角都弄脏了!……早知道我也住在这里好了!”
凤仙在安慰她:“四小姐暂且忍耐一下吧,要不奴婢用刷子帮您刷一刷?”
“泥是湿的,怎么可能刷得掉呢?……哎,看来今儿一天都不能顺心了!”语气已有忍不住的败坏。
“要用水刷了再用熨斗……”沈玉朝冷声打断道:“将就些吧,出门外在总会有些小小的不便,裙角有泥怕什么,干了一拍不就好了!”沈茵又嘟哝了半句才住口。
转眼又来了两个小僧带着一副担架,其中一个长脸眉间断了一道疤的说:“知客师傅让我们将受伤的女施主抬到门外的马车上!”
华笙笑着对两人说:“替我谢谢苍术大师傅,二位若不来,我还正想着要去借担架呢,到底他想的周全,多谢了!”
这里沈玉朝和杜菎臣再次向华笙道谢,他一一回礼,众人辞别了出来,他送大家到觉园的门口,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
两名僧人手臂的肌肉鼓鼓的,抬着纤瘦的茹姑健步如飞,竟比沈荞沈玉朝几个轻装的人走的还快,茹姑一看自己远远将其他人抛在后面脸色就苍白了起来,那个长脸断眉的虽然有些凶像,心倒是细的很,同另一人说了一句,两人就慢了下来。
正山门口早停了来时那两辆大马车,沈荞安顿好茹姑刚坐下,沈茵一脸不高兴的带着凤仙进了车厢,凤仙看沈荞的眼神有些闪躲,沈荞却故意注视她。
中途下车休息时,她总是第一个跳下去,沈荞故意高声道:“马车虽然没有戒台高,凤仙你还是要小心啊!这一回我可来不及接你了!”说的她面上一白,迅速的低头下去。
沈茵瞪视沈荞道:“凤仙这就是你不对了,三姐姐舍命救你差点自己遭难,你还没叩头谢恩呢,不如现在就磕三个头,省的欠她这么大的人情吧!”
第100节 伤心的人多()
凤仙如释重负,咬牙便要跪下,沈荞却已开了车门出去,只丢下一句:“不用!救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以后再遇到冬眠的毒蛇就直接打死!不然它醒过来第一口便要咬人的!”
车厢外杜菎臣红着脸疑惑的在问:“三表妹哪里看到有冬眠的毒蛇?”
一听到他的声音,沈茵就坐不住了忙娇笑着探出头来,“崑臣表哥,我们姐妹说笑话呢……”
回到沈府也已经是午后了,染秋来接沈荞,一看茹姑这幅样子便问:“这是怎么了?摔了?”
她看沈荞几个脸色不佳都缄口不语,便二话不说先背了她进去。
沈荞却被沈玉朝叫住了。
他淡淡的看了茹姑一眼说,“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好啊!”沈荞掉转屁股就想走,她实在太忙,否则就算一时不能把沈茵怎么样,凤仙却是可以给她点苦头吃的。
“急什么?”沈玉朝不高兴了。
沈荞只好回头耐心道:“多谢二哥哥相助!我这就回去帮茹姑上药……”
“上药不是有松香吗?嗯?”他皱了皱眉道:“菎臣他,很不错,这个人可以托付……”
沈荞看着他黑而深的眸子想了想说:“二哥哥,这事能不能请你帮着拖一拖?”
“拖?拖到什么时候?你十四了。”他眼中有转瞬而逝的怀疑。
“你不喜欢他?若是不喜欢的话可以再找,不过我倒是觉得能比他好的也不多了,再说,茵儿似乎对他有意……你若让贤了她必定乐意……”
沈荞叹了一口气说:“哥哥呀,你那个沈茵先是瞧上了凌安许,现在又是杜崑臣,凡是好一点的她都有意,你还是管管她吧,莫要弄出什么难堪来……”
沈玉朝又皱眉,他是极少数皱眉时很吸引人的男人,有点冷有点痞却很生动。
“你若不要,我自然会想着茵儿,听你的意思却又不愿意让给她,到底何意?”
看着沈荞沉默又说:“你不是想要你生母的嫁妆吗?嫁了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拿走……都说你变聪明了,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傻乎乎的?”
沈荞马上抬头看他,想知道他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诚,或者只是试探,这是从沈玉朝口里第一次听见嫁妆这个词。
“哥哥以为我能带走我母亲的嫁妆吗?”
兄妹两目光三接,都感到了来自对方的不信任。
“当时她是留下过两份处置协议的,第一份是由我母亲接手管理,第二份有说到如果你有能力时该怎么办,包括是否由姑爷代管之类……所以沈际像苍蝇一样盯着你不放,但是很可惜,第二份却说是弄丢了……”
“不小心丢的?还是人为销毁的?”沈荞直视他的眼睛。
“我哪里知道,我也从来不管这类事情!”
“可是你却主动提起?是你自己想问还是帮别人问?”
他神色更冷道:“你所指何人?……罢了,既然这般猜忌,我们也不必再说下去了,沈荞我只想告诉你,我母亲打理那些嫁妆产业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她若想要些回报于情于理都是说的过去的……而且,你也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做不到完完整整将本利全数拿回去!我不是帮她说话吓唬你,你还太稚嫩了!无论心智还是手段都不是她的对手,倒不如好好同她坐下来谈,把利益分在明处恐怕还现实一点!”
沈荞冷笑:“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呢?你倒给我指了一条明路,看来二哥哥是想从中当个调停人呢,要不要我许你些好处费?”
沈玉朝大怒道:“所谓不知好歹,说得就是你这样的,我沈玉朝向来不管闲事,这次不过是因为一头是母亲,一头是妹妹,不管闹得怎样于家里都是两败俱伤才出来说句话!你竟暗讽我心里有鬼,你能许我什么好处?就凭你那不知深浅的性子和孩童般的手段,我若一心向着她你还想同她过上几招?可拉倒吧……”
沈荞看他真是气坏了,觉得自己大概说错了话。
“二哥!我幼小失明又被人算计过太多,你可能原谅我草木皆兵情势下说的胡话?”她磕磕巴巴的,脸上起了些羞怯的红云。
沈玉朝看了两眼,又长吁一口气:“好了好了!我若真生气,早就甩袖子走人了!无非看你也挺可怜的,长到十四岁才过了几天稍微好点的日子,我记得,五六上你眼睛刚受伤时,整日里哭闹,整个二房里都是你的哭声,有一次你午睡醒来身边不知何为没有看护的人,你一路摸着墙竟然跑到我的院子里来……”
沈荞面容楚楚,忽然很安静的听他在说。
沈玉朝放轻了声音:“我见你没有哭十分奇怪就悄悄看着你,你一个人坐在井沿上小声的说:若我掉进了井里,就可以重新投胎,投胎回来眼睛肯定是好的……不过,我走了,娘亲肯定伤心,不过爹爹却不会,姨娘一个会一个不会,奶奶不会,爷爷会,大伯伯不会……就在那里一个个的说,最后算下来,说还是不伤心的人多些,跳下去也没关系的……我一听几乎吓得腿软,忙上前抱了你送回去……”
“我还说了什么?”沈荞问。
“你抓着我的衣领着问,二哥哥,我若落井死了,你是伤心的还是不伤心的那个?”
沈玉朝罕见的淡淡一笑,“你自己可还记得,我怎么答的?”
沈荞不好意思的摇头,她哪儿知道啊,那事跟她又没有关系。
“我说,我也是伤心的那个,所以你不能死……你听了就乖顺下来,小脸抵着我的下巴说,方才我将你算入了不伤心的,可你说你会伤心,这样一边加一边减,倒是伤心的人多了,二哥,那我就不去死了……”
空气中飘着他身上的熏香,一点点柏树的气息,沈荞不熟悉这样和声细语不凌厉的沈玉朝,便福了福向内院走去。
沈玉朝在身后说:“有件事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你舅舅不知怎么说动了祖母,要对你生母所有的产业重新盘点入账,这事年前就有风声吹出来,母亲想必也知道,这是你极好的机会,就看你怎么把握了,我不能帮你,亦不会帮她,虽然我不帮你就等于在帮她!……珍娘,我真的劝你一句,别和她针锋相对,你真的不是她的对手……”
第101节 本心于立场()
缓缓走着的沈荞有片刻的失神,他是小秦氏唯一的儿子,母子连心他有什么理由向着自己呢,那就以对手的身份出现好了,事情还可以简单些。
“你以为我做出退让的姿态甚至向她乞怜,她就会高抬贵手?你是她儿子,你不会不了解她,咬到嘴里的肉岂能放开……而且她汲汲钻营又是为谁,沈玉朝,你就按你的本心和立场去做吧,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因为当我一旦和她开战,我也不会顾惜你的!”
沈玉朝连连冷笑道:“何苦说些废话!她争强好胜自然是为了我和茵儿!我虽不赞成却也不能干涉她,况且她给我的东西也分辨不出哪些应得,哪些又是巧取,我的立场……好,我只希望你莫要后悔……”
他看她的那最后一眼郁郁沉沉复杂难懂,就像这突然昏暗下来的天色,沈荞看着没有叶子的银杏树,银杏啊银杏,沈茵不就用它巧妙的害了原来的沈荞么?难道这些都可以抹掉?
不过,刚才沈玉朝说简氏同意秦楦盘点大秦氏留下的产业,简氏竟肯同意?实在是令人意外,难道就是沈际劫持自己当天他们的谈判结果?
事情可真乱啊!沈荞觉得头很疼……甚至开始怀疑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自己能不能圆满的全身而退了。
一进屋子就看见了奇特的画面。
沈玉谦和茹姑面对面盯着,一个抱着胳膊笑眯眯,一个双手撑着床榻浑身紧张兮兮。
松香正结结巴巴向红蛋交代茹姑受伤的经过,红蛋挑着眉撇着嘴听着,“总之确实是我没照看好她,你,你千万别把气撒到小姐身上啊……”越说越没底气的她甚至闭上了眼睛。
红蛋听完了头也不抬,手里拿个小石臼舂着烘干的墨鱼骨粉。
松香半晌睁开眼看见沈荞正好进来,忙伸开手臂把红蛋和她隔开,红蛋斜眼打量她,手里熟练的捣着,耳边只传来哔啵沙沙的声音和淡淡的腥气。
“弄这个干什么?”
“止血啊!她整天不是这里破皮就是那里出血的,一年四季都要用啊!”
她好笑的看了松香一眼:“看你吓得那怂样?我红蛋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吗?我对谁发脾气也不会对三小姐发脾气!你放心吧!我不生气!”
“去拿个瓷瓶来,把骨粉装起来……”
松香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的去了。
这边沈玉谦和茹姑依然两军对峙着。
“这是做什么?”
沈荞拍了拍沈玉谦的肩膀。
“三姐姐别动,小心它跑了!”
“她腿受伤了,跑不了”沈荞坐在茹姑身旁,茹姑立刻靠过去一点,一脸求救的看着她。
“我说的是它!”沈玉谦小心翼翼的打开怀抱,露出毛茸茸一对雪白的小耳朵来,竟然是只小兔子!
“哪儿来的?”沈荞不得不承认,沈玉谦还是挺会哄女孩子的。
“我要她说,我喜欢小兔子,只要说了就送给她,可是她不肯说!”
“我,喜欢,小兔子……”茹姑对着沈荞说。
“对着我!对着我说才算呢……”沈玉谦满心期待。
“我喜欢,小兔子。”茹姑终于对沈玉谦说了出来……
很快,毛茸茸的小雪团入了怀中,茹姑高兴得脸都拧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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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金枝嚼着槟榔拿着沈荞的小绣绷一脸挑剔的看,仿佛下一秒就要扔出窗子去才解气。
她鼓着腮帮子说,“真不想承认你是我徒弟!这是做的什么孽哟……”
噗,她吐掉槟榔渣,右手在零食盒子里翻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样称心如意的放进嘴里,将绣绷塞进她手里,“继续绣吧!没办法,过几天二太太问起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说,我是不是该对你严格一点?”
沈荞顺手往上扎了一针说:“何苦呢?太太实在要看,我可以把松果绣的给她呀,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我告诉你,我真的学不会!”
她又拈了个盐津梅条说:“松果能帮你一辈子啊?到了婆家也这么骗你相公和婆婆?”
“那就不与你相干了,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染秋突然跑进来说:“小姐,姨娘又不好了!说是肚子疼……”
沈荞丢了绣绷就往外跑,阮妈妈伸着脖子看也不敢拦,茹姑坐在榻上干着急,许金枝瞪她一眼把绣绷往她腿上一丢说:“她跑了,你给我绣!把她没绣完的全给我补上!”
她也算认命了,沈荞的针法真是越看越生气,压根就不是学绣花的料!等过了这个二月她打算自请卷铺盖滚蛋!
谁爱教谁教,反正这个棒槌徒弟我是坚决不要了!
春行阁里,钱姨娘脸色发青抱着肚子歪躺在床上,新来的丫头乖妹面如土色如丧考妣状守在她身边,她们也都知道之前伺候姨娘不利的丫头死了一个,因此整日里战战兢兢的生怕出问题,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姨娘还是不好了……
沈荞进去的时候沈萝还没赶来,钱姨娘只剩下用黯淡的眼光看她一下的力气,怀个孩子这罪遭的,说实话沈荞真心觉得不容易。
“怎么回事?”她问的是纤云
但是屋里的人全都跪了下来,纤云是沈萝给姨娘的人,当然是听她的。
她红着眼眶,满脸的委屈道:“回三小姐,姨娘又是喝了汤药后才不舒服的……奴婢们每日都格外的小心,饭菜和汤药都是我和红枫亲自轮流盯着,中间绝没有人过手,端进来后就放在桌上,这几日天气不那么冷了,也就晾了半刻钟的功夫……谁知道姨娘又肚子疼了。”
“这半刻钟里屋里可断过人?”
纤云愁容满面道:“大约只有非常短的一会儿吧……红枫过走廊时被一个干粗活的丫头撞了鼻子流血了,就去抹了点药膏,因怕熏着姨娘,在后院里去待了会儿,当时我原本要回屋里去,却在院子门口碰上庆东媳妇,她送了两双续细蒲草丝包松江布的软底鞋,说又柔韧又吸汗特地来送给姨娘,就站在院门口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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