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夫可有什么想说的?”沈萝一挥手,下人都去了门外。
老大夫说:“其实老夫也有点奇怪,那滑胎的药物并不是同保胎的药一起熬的,而是后加的,若是一起熬,此药和安胎药在高温里充分混合,发作绝不能这么快!”
“也就是说,药熬好后有人加了东西进去?”沈荞问。
宋大夫点点头,“所以,凡是经手过药的人都有嫌疑!”
小君和卢婆子吗?但是她们真的都不像会这么干的人呀,沈萝陷入了沉思。
钱姨娘经历了这一场也累了,看着她沉沉睡去后,沈荞带着染秋阮氏,沈萝带着芳菲一起往春行阁走。
“你不如和我同住,你屋里什么都没有准备。”
沈萝牵了她的手说:“好,今儿多亏了你,不然姨娘多半有不测的。”
沈荞的卧室里,姐妹俩生平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一直和沈荞同睡的茹姑睡在了隔扇内的罗汉榻上,炭盆里燃着几块香橼皮,发出清香淡苦的气味。
黑暗中的沈萝穿着沈荞的睡衣躺着,右手摸索着衣襟。
“你没睡吧?”
沈荞嗯了一声,“其实,我睡的很晚,今儿跑了这一趟愈发睡不着了。”
“你这人怎么哪里都怪怪的?正经熏香不用,倒用个橙皮,还有睡衣,颜色花式怎么像男人用的一样,说话也不婉转,直不楞登的像个小子……”说着她轻笑出来。
“不过,我也从没看你这么顺眼过,珍娘你会不会是在棺材里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因而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借尸还魂了呀。”沈荞静静道。
“别胡说!那是戏文里和江湖异士说的邪事,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说这话?”
“你看吧告诉你你又不信!算了……你就当我是在棺材里憋坏了脑子吧!”
“我看是憋好了呢……你说说看,是谁害的姨娘?”
“总不过是那三个人吧!明天父亲必会让管家来审问,两个小丫头和一个内院婆子吓一吓再用点手段,想必就都招了!”
“沈萝你自己的事呢?凌公子有消息递给你吗?”
虽然躺着不动,她也能感到沈萝的身体微微发僵。
沈荞在不由得感慨自己在黑暗中的感觉实在太灵敏了!
“睡吧!你操的心太多了,也不觉得累!”沈萝翻身背朝着她,久久没有声音。
沈荞在被子里数着手指头盘算着,沈萝说的没错,她要管的事情还真是多呢!钱姨娘的胎,小秦氏的坏心肠,杨照的钥匙,四全的行踪,小满园里的茹姑和红蛋,沈玉谦的学业,还有沈际以及秦楦,此外,还有大秦氏留给自己的钥匙,再加上沈萝的婚事,对了,还有自己突然冒出来的相亲对象……天哪,我怎么这么忙?
我堂堂一个女所镇抚要大战所有的内宅妖孽,没有一个好身体可不行!
明天开始,沈近山送的血燕还得接着吃!
第二天一早沈萝和沈荞匆匆用了早饭后便去看钱姨娘,谁知沈近山还要早,已经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了,沈荞看着桌子上摆满的绸缎,点心和锦盒笑道:“这都是父亲带来的?”
沈近山看着钱姨娘小口小口喝着乳羹头也不回道:“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便多带了些过来,喜欢就留下,不喜欢的就赏人好了!”
赵管事进来回话,凸着青筋的手背虚握着拳头,“老爷,我们问了一个晚上,三个人都说不是自己干的!您看,要不要用点刑逼一逼?”
“这是在家里,不要动刑具!不让睡觉就可以了,接着去问,看看两三天过去还能不能挺得住……”
第83节 三姐威武()
沈近山看着若有所思的沈荞道:“我在这里,珍娘回去吧!再过几日教你绣花的师傅就要来了,还有,明儿不是要和崑臣去郊游吗?都准备好了?”
“要不明儿就别去了?姨娘这里这样……”
“家里有我,你和四妹妹尽管去!”沈萝笑着说。
沈荞悻悻的瞪了她一眼。
回春行阁的路上,染秋左右看看无人,凑在沈荞耳边说:“我昨晚试过那把钥匙了!”
沈荞目光闪动:“哦?开了哪里?”
“是外院通往大花园那扇门的。”
沈荞的心多跳了几下!杨照为什么私配了去大花园的钥匙,莫非祠堂里的黑衣人就是他?
自己罚跪当晚,他一定是用钥匙开了大花园的门,一路沿着南边的游廊来到西面,再向北翻过矮墙,过个假山池塘就可以到达祠堂,被自己发现后他翻墙出去,茹姑住的小满园二楼西窗可以看见!如果当时她正好站在那里的话……
若这个推测成立,那么当晚茹姑的哭声,就是因为看见了翻墙的杨照!她被人糟蹋过,因此对夜里的黑影格外害怕,或者她还记得恶人的样貌,一看就认了出来,所以又犯起病来。
还有那个红蛋,一看见有外人侵入就那样愤怒,她当然知道小姐曾经受过的伤害,只是不知她是否知道这个恶人还在府里逍遥?
“染秋,我们再去一趟小满园!”
“您不怕红蛋拿了柴刀劈过来?”染秋笑嘻嘻问。
沈荞自然知道她在玩笑,红蛋虽然讨厌自己却不会真的要自己的命。
松果抱着为茹姑选好的礼品,跟着染秋和沈荞刚走出二房的院门,迎面就春风拂柳般走过来一个人,又带着新绿的气息。
“三姐姐要去哪里?”他笑嘻嘻的,一副不知愁的少年容颜。
正是沈玉谦那小鬼,他抱着几本书又对着染秋道:“秋大师傅好啊!”
染秋抿嘴瞪他。
“贫嘴滑舌!”
“你们要去哪里?”
他在三个人脸上来回的看,忽然压低喉咙道:“你们是要做坏事吧?”
沈荞无奈道:“你啊!……我们要去看茹姑!”
噼里啪啦,沈玉谦怀里的书全都掉在地上,他一把抓住沈荞的手说:“你不要命了!那个小园子里有鬼阴气森森的!还有……那个凶丫头会抓人咬人的你知道么!”
染秋帮他捡起书还给他,没好气的说:“又没请你去,你不是胆子大吗?看看你的怂样,脸都吓白了!”
沈荞一闪睫毛道:“世上哪有鬼,那丫头虽然凶,却不会无缘无故打人,你快回去念你的书吧”
沈玉谦抱着书追过来:“你一定要去?”
是啊,沈荞大步向前走带着风。
“那,我陪你一起去!”
他似乎长高了一些,脸颊侧有一点淡淡的绒毛,好看的鼻梁挺挺的,等他成年了,也是个英俊少年郎。
小满园依旧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沉甸甸的大锁,染秋拍了半天也没人出来开门。
她又从细细的门缝里向里看,直到眼睛酸了也没看到有人走动。
“我看是真的没人!”染秋摊着手说。
“所以咱们还是回去吧!”沈玉谦眨着眼抱着书,风吹着他头上水蓝色的丝带翩然灵动。
“你到这里来是个错误的决定,所以你也进不去,这是天意!”
沈荞却觉得他这是激将,这个孩子又胆大又好奇又爱管闲事,既然都跟来了,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染秋你翻墙进去,她一定在的!”
染秋应声跳到右边的花圃沿上,墙并不很高,她可以借着廊柱的支撑翻进去。
“唉呀呀,怎么用那么笨的办法?”沈玉谦说,抬脚朝围墙里看了看。
“跟我来,罗汉竹柏后面有个小门。”
他闪身走到环护着弧形粉墙的山楂树和合欢树后面,回头朝三个惊愕的人说:“跟上啊!”
沈荞几个绕到墙角,果然看见一颗繁茂的竹柏,已是长了多年的,将一扇小门密掩其后。
沈玉谦将书放到染秋手里,在口袋里掏啊掏的,拿出一个调羹大小丫形的铜叉子,小门已有几分破败,插门闩处木头正烂了一个小洞,他的铜叉子伸进去一点点挪着,里面手指粗的铁拴便动了,他大喜道:“里面没锁,咱们慢慢移开便可!”
沈荞终于忍无可忍道:“沈玉谦你怎么连溜门撬锁都会?这地方你不是第一次来吧?刚才你跟我装什么蒜?”
他嘿嘿一笑,一口小白牙亮闪闪的像一只皮毛光滑的狐狸。
“以前我娘亲常常锁了我不让出门,若没两下子,我岂不是坐困愁城?”
“现在不锁你了?”
“现在我跟着方鸿儒学上乘的学问她还锁我做什么?她又不傻……”
“这个东西就送给我吧!”染秋插嘴。
“你一个女孩子要这个做什么?……好了好了莫要吵,马上就开了!”
沈玉谦小心收好他的小工具轻轻推了推门,呲呀一声,小门就开了。
“谁先进去?反正我不,我可打不过那个丫头!”红蛋却有几分蛮力,又肯拼命相搏,沈玉谦人小体弱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你被她打过吗?”染秋耻笑他。
“嗯,被打的落荒而逃!”他微红着脸承认了,沈荞倒觉得他认怂的样子比较可爱。
染秋又将书重重放到他手里,然后保持警觉的身姿悄然无声的闪了进去。
沈玉谦和沈荞随后,松果一脸紧张的跟在最后。
后院悄静无人,大青方砖铺就的地上落了厚厚一层银杏和枫树叶子,竟是长久无人打扫的样子,一口六角形的古井盖着木盖子,一架藤萝搂抱着小楼的东墙,窗棂格上积了点灰,这里像另外一个世界,仿佛树木都似乎格外沉默。
四人看着彼此的眼睛悄悄的往里走,向右拐过了扇形门便要进入前院。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咱们怎么说?一楼没人,她可能在楼上……上不上去?”沈玉谦喃喃道,双眼兴奋而明亮。
“上楼!”沈荞果断的说。
沈玉谦朝她竖了竖大拇指,谄媚道:“三姐姐威武,我都没敢上去过……要不,还是染秋师父走前头?”染秋白了他一眼灵敏的向前走去。
楼梯赫然就在眼前,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扶手上的漆被摩挲得不再光亮,霉陈味和药气弥漫在楼道里,沈玉谦伸着鼻子闻闻,“她怎么也用跌打膏药?”
第84节 跟你走()
楼梯被几人踩得轻微作响,头上有积灰打着旋儿落下来,仿佛在迎接不速之客,被尘封时光在开始松动。
沈荞和染秋同时来到拐弯处稍作停留,深吸一口气正要上第二节,染秋就捂嘴发出一声惊呼……
前方三级楼梯处孤零零端坐着一个纤薄的细弱的人影!
沈荞也差点叫出来,忍不住用手压了压胸口。
楼道里光线极暗,要仔细才会发现她坐在楼板上,穿着可以融入黑暗中颜色的衣裳,头也没梳,长长的披在身后,半遮着一张细小雪白的脸孔,一双雪白的小手静静的平放在深色绣鞋旁。
后面沈玉谦和松果也探头出来看,八只眼睛和两只眼睛对峙着。
沈荞朝她伸出手去温和的问:“你起来好不好?”
她被沈荞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身子向后歪了歪想跑,刚起身就好像因为身体有痛楚,僵硬了片刻又摇摇坐下。
“来,我扶你起来!”沈荞平静的看着她,伸出两只手摆在她面前。
她有点仓皇的看着沈荞的手,那是一双晶莹、友善、温暖的手,指甲卵圆。
半晌,她才怯怯的伸出自己的中指轻触了沈荞的掌心,似乎上柔软而可信的,她再试探,缩回来,再试探……足足有五六次。
沈荞耐心的等着她,直到她终于把冰冷的手交给自己,才扶着她起来,几人陪着她慢慢上了楼。
“你的屋子在东面?”
她摇头,只肯站在门口,沈荞也不强迫她,廊下栏杆前放着两个绣墩,沈荞扶着她一人一个面对面坐下。
她在看沈荞,一双杏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眸子是棕色的,好像是长久不见日光的缘故,仿佛有点呆滞,好像又不是,偶有光亮掠过,沈荞想看看她的神智是否正常便问道:“你叫什么?”
她没有反应。
却看向沈荞腰间的一个菱角形玫瑰色镶金的络子,下面缀着莲花香珠和月牙形碧玉,是十分精美的一串。
“想要吗?你若想要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沉默,还是带着药气的沉默,不过,她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络子。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芦苇荡边编织忙,伴我从此去远航……”
沈荞不可思议的望向沈玉谦,他居然摇头晃脑的吟唱起了儿歌,正要问他何意,坐着的茹姑却慢慢站起来,眼中有异样的光彩在流转,唱到“令人牵挂爹和娘”的最后三个字,居然同沈玉谦一起唱了出来!
“茹姑,这儿歌是谁教你的?”沈玉谦问。
茹姑的嘴唇开始颤抖,眼中慢慢蓄满了眼泪,然后就一粒粒滑下来,弄湿了青衫。
“茹姑,谁教你的儿歌?”沈玉歉问她。
“娘……娘亲……娘亲,不要了……不要我,不要了!”说完就捂着脸呜呜哭起来,瘦弱的肩膀像风浪中颠簸的小船,甚是可怜。
想到她的悲惨经历,又看到她如今这副凄凉情景,好歹也是沈府的庶女啊,染秋已红了眼眶,松果更是哭的抽抽噎噎的。
“茹姑!”
沈荞唤她。
她居然抬起头来,一张白白的小脸挂满泪痕。
“你知道我是谁?”
她木质光泽的眸子定定看了看她,“小姐”
“她是小姐!你也是小姐!你是沈二老爷亲生的小姐!”
一个深青色的人影从楼梯口跑过来,踩得楼梯咚咚响,一张原本是健康又红润而现在因为激动都变形的脸突然出现,不容妥协大声道:“你又来看她做什么?若只是好奇,现在就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是戏台子,她也不是唱戏的!她又不是出把戏的猴子你看什么看?你!若是当真想帮她……你就”
她上下乱动的眉毛下眼睛里有鲁莽的光,突然往地上一跪,连楼板都颤动了几下,这么大的反转,着实吓了沈荞几个一跳!
“你好歹是她的姐妹,那就求你帮帮她吧!大夫说她脾肺皆伤,前不久又断了骨头,再不挪出去,人就要废了!死了!”
她手劲大的出奇,沈荞的手腕都捏疼了。
“别只是来看看,给她一条活路吧!”
这大概是沈荞第一次听见比命令还蛮横的请求了。
“骨头断了?”沈荞惊讶。
红蛋也不避嫌,撩起茹姑的右腿,小腿上赫然上了夹板,纱布胡乱裹着!她的腿杆细的可怜,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夹板结实。
“还有这里!”
红蛋又掀起她背后的衣裳,一块巴掌大的皮肤皱皱的,像生了疹子一般,一看就是经年不曾好的样子。
“请个大夫来看病,四五次里才肯来一次,又没有打赏的银子,人也不肯好好的看!一个个眼珠里只有钱!我和她的首饰都送光了,当没了!你……行行好!别只是当玩一样的,把她带走带走吧!我红蛋给你磕头!给你烧高香就是!”
看着怔怔不语的沈荞,她的耐心和期待像滴漏那样一点点的落空。
“你不说话对不对!你不愿意对不对,那你滚!你给我滚!滚!滚!”她翻脸来可真快,说着就去推沈荞。
“你去收拾她的东西!……这就走!”沈荞突然指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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