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狮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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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狮记-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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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小孩居然脸红了……

    马车停在信鸽胡同口,沈玉谦牵着沈荞的手下车。

    “三姐姐小心,还有一段路我们走进去,方先生门口的路还是不坐车的好,省的扰他清静。”

    他整理衣冠甚至掸掉鞋面上的灰,“三姐姐一会儿不该说的话就别说啊,别惹他不高兴”

    “三姐姐你出门没熏香吧?没涂胭脂吧?金首饰赶紧都取下来吧!”

    沈荞叹气道:“我看我还是别进去了,你的事若不成,定然是我害的。”

    他哑声张了下嘴有点尴尬。

    “可是,你若不陪我,我也心里没底啊!”

    到底还是个孩子!沈荞安慰他:“别怕,我能见到凌安许,你就能见到方净土。”

    “这根本是两回事嘛!”破小孩知道这是个善意的谎言,还是忍不住揭穿。

    四人来到一座清静的院落门口,古朴蝉头纹铜环的黑漆大门紧闭,一块黑漆匾额上书小篆的《四方书斋》,门廊下挂两只菱格纹糊米色薄绢的桶形灯笼,在风中优雅的转着圈,白墙内伸出一截高大的竹林,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就是让人无缘无故的放轻了脚步,不敢喧哗。

    沈玉谦决定自己去敲门。

    沈荞拉过他问:“门开了你打算怎么说?寻常的说法恐怕连门都进不去吧。”

    “是啊!我来过三次了,前三次都没进得去啊”

    沈玉谦脸冻的红红的说。

    “那今天打算怎么办?”沈荞觉得这孩子韧劲还挺足的,或者说脸皮挺厚的。

    “还是说学生沈玉谦求见呗,大不了还是进不去,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你看过方先生的著作吗?”

    “当然!他那本《过恒论》我可是视若瑰宝一读再读!”

    “那本书你可有疑问的地方,或者自以为读透了的地方?”

    “有啊!方先生所说的恒,和易经里的恒卦既有相通之处又有不同,恒在于永恒之动,所谓的静不过是酝酿动力而已,追求静是愚蠢的,静态越长久之后的动越难把握,倒不如适时主动去消耗动力,方可避崩塌之祸……可是恒卦的上六爻却说,恒振,凶,我以为……”

    沈荞听得头皮发胀道:“好了,你把这些总结成一句话,敲开大门后就朝着里面大声的讲出来,一遍不行就两遍,估计他听见了就会出来见你了……”

    沈玉谦眼睛一亮抓住沈荞的袖子:“三姐姐你厉害!不过……这样会不会有点不要脸?”

    “你是要脸还是要先生?”

    沈玉谦苦着一张白净灵秀的小脸说:“能不能都要?”

    他冥思苦想的样子像个嫩生生的小老头,沈荞心里在笑,脸上却不带表情。

    “算了我可不想来第五次,我还小呢,今日丢了脸面,以后再长就是了……”他咳了一声,整整衣衫向大门走去。

    望霞阁正房里,小秦氏用一个柄似扁豆的银匙漫不经心的搅着蜂蜜水,她每日上午喝蜂蜜,午后喝燕窝,睡前喝雪蛤百合。

    她有心事。

    那日凌夫人走前的态度实在是暧昧,既没说要放弃沈萝,也没有给看中沈茵的暗示,恐怕还是顾及凌魁志的意思和沈老太爷的面子。

    也许冯妈妈说的对,她若真的推了沈萝,必不好意思再聘沈茵,那么茵儿,可要伤心了。

    不行,还是要再加把柴。

    四齐进来说:“阮妈妈有事要回”,小秦氏点头。

    阮氏刚一跨过门槛快走两步跪下道:“三小姐跑出去了……”

    她不敢抬头看主子,她知道小秦氏生气的样子,脊背挺的直直的,额头略向后仰,目光定定的。

    “什么时候的事?”她沉声问。

    阮氏便将几人打雪仗跑到了西面夹道的事情说了,至于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奴婢委实不知,还是奴婢发现三小姐的茶一口没喝,又掀了被子,发现是松香躺在里面的时候才……

    “你的意思是,珍娘和五少爷出去的?”小秦氏的身子微微前探,右手扒在炕桌上,新染的指甲抠了抠桌边,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阮氏点点头。

    “也不知怎么回事,姐弟两好像一下子特别亲,上回还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儿的知心话,奴婢想听,就是听不清楚”

    小秦氏无意识的剔着指甲,这个问题她也想不明白。

    但是,偷偷跑出的沈荞也犯了一个不小的错,也算送了个机会到自己手上。

    “呵,还以为她变聪明了……不过如此”

    “你回去好生守着院子,这事我自有办法处置……”

    阮氏走后,四齐过来捏着小秦氏的腿问:“太太,如今三小姐还是要嫁际少爷的吧”

    “嗯”她忍着小腿的酸胀。

    “不是还有一年吗?这一阵子忙凌家的事又要忙着过年和老太太的生辰,脚底都快冒烟了,她的事情也只能搁一搁,再说了,如今有秦楦在干涉,他不是也不喜欢沈际嘛?……能借他的手阻止这件事我也好省心一些。”

    “那太太今天还要罚三小姐吗?”

    “要啊!这是两回事,她即便不嫁沈际了,在这个家里还是我说了算,她不听话我岂能不管?”

    “你去叫四全进来”

    “是”……

    敲开了门的沈玉谦向门童文雅一揖。“小哥好!”

    “怎么又是你?”门童年纪也不大,一张包子脸逆着光,嘴里还缺了一粒门牙。

    “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家师不收学生……”包子脸皱着眉头就要关门。

    沈玉谦猛地推开他,像地鼠一样窜了进去,嘴里大声嚷着:“学生通读先生的《过恒论》,感触尤深,所谓恒者并非趋静避动……”就这么一路大叫着进去了。

第47节 有方净土() 
沈荞傻眼了,她万万没想到沈玉谦竟然就这样“冲”了进去!她没让他冲啊,这里面要是有护院在,还不揍他一顿扔出来吗?

    “染秋快进去看看,别让人家打他!”

    小门童经历了片刻的目瞪口呆后勃然大怒,扯着嗓子叫抓贼,大门就开了一人多宽的样子没人把守,沈玉谦的书童抱着那瓶红云浆傻不愣登的站着,不知道也冲进去还是在门口等着。

    沈荞忙说:“你在这里等着不要动!”

    她向里张望着,一眼便看见原本该是大照壁的地方,堆了一组形状奇异的太湖石,瘦漏透皱四神兼备,孔洞里斜曳着松竹枝,十分入画!

    耳边还听见沈玉谦边跑边大声在说:“恒者,实为恒动……”

    还夹杂有狗叫声!沈荞一惊,不知道狗有没有拴着,沈玉谦身体瘦弱,被咬上一口可就麻烦了。

    然而沈玉谦没让她担心太久,很快就看见两个护院一左一右抓着他的胳膊,押着往大门口出来了,他跑得满头是汗,小脸不正常的绯红,衣襟歪歪扭扭,神情激动却强作镇静道:“小心些,莫要拧断了我的胳膊,这里不是书斋吗?大家都是读书人,好歹也斯文一点……”

    缺牙的门童伸着胖嘟嘟的手指指着他说道:“我可认得你啦!再不会给你开门,哼!你还要斯文一点,像你这种乱闯大门的人,简直和土匪强盗一个样!我没放狗咬你就不错了!”

    听见狗是拴着的,沈荞好歹松了口气。

    缺牙门童一转头看见门口还站着一位漂亮的小姐,不由得一愣:“你是谁?总不会是他妈妈吧?”

    “瞎说什么呀!”沈玉谦转眼被押送出来。

    “她是我姐姐!”

    沈玉谦被推了一把踉跄着跌到沈荞怀里,沈荞满心歉意的揽住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没想到他豪情万丈的哈哈大笑起来,“还是被轰出来了!不意外不意外……”

    沈荞心里一动,这个孩子看似孱弱,心胸还挺宽的。

    “疯了吧!白脸小土匪!”缺牙门童一脸鄙视的看着他,随即又打量着沈荞,这么好看的姐姐啊……为什么不管管自己的弟弟呢?

    大门当着两人的面咣当又关上了,宣告沈玉谦的拜师行为再一次流产。

    正要转身,沈荞突然叫道:“哎呀,染秋还在里面……”说着就砰砰去敲门。

    “我也来了”

    大门又打开了,染秋也被推了出来,缺牙门童探出半个包子脸怒气腾腾道:“你们到底来了几个啊?里面要是还有,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从来也没客气过呀,吓唬谁啊!”沈玉谦抢白他,此刻只觉得他的包子脸万分的讨厌,恨不能放到脚下踩一踩!

    包子脸翻了个白眼又咣当一声关上大门。

    沈荞问:“你死心了吗?以后还来不来?”

    沈玉谦理着自己的衣裳,拍掉鞋面上的灰,“来啊!我气死他!以后我要是真的成了方先生的学生,我就,我第一个就赶他出去!让他流落街头把另一颗门牙也磕掉!”

    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道:“亦真怎么得罪你了,要赶他出去,还让他掉门牙?”

    四人齐齐转头。

    寒风吹起一幅淡青色的衣角轻曳,一个高大男子伫立在门口,他语气冷淡温和,周身带着山岳里松涛一般的气质,看到他的脸后几人更是迷惑,他五官深邃俊朗,却偏偏剃了个光头!不过看着并不奇怪,反而有一种清傲出尘的洁净。

    他说,“我们从侧门进去,别去惹亦真了……”

    他能进去?莫非他就是方净土,参云居士?淡青色的山岳在缓缓移涌…

    “小公子为何独独喜欢恒论?”

    沈玉谦这才回过神来,跟在他身后落落大方道:“世人追逐的恒,其实是无经纬无古今的虚妄……”

    “小小年纪虽有些见解,却是极端了些……你是谁家的孩子?”

    “学生家在南居贤坊,是沈氏三房的孤子沈玉谦。”说着深深一揖。

    “我还没收你就自称学生了?”口气温和却又透着不容接近的距离感。

    “全京城的读书人在先生面前都是学生!”

    沈荞脸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坏了他的事,这个破小孩还真有两下子,不卑不亢的,话说的也挺漂亮。

    “我早已不收学生了。”

    他带着四人走过洁净的甬道,终于来到一个清幽的院子,下人纷纷恭敬行礼,灰衣小童打开灰色的棉门帘,几人进到一间阔朗的屋子里。

    见过书房,没见过这么多书的,整整两面墙全是顶天立地的大书柜,最高处要爬了梯子才能拿到,然后就是粗腿的原木大书桌,惊人的是由整块木板做的桌面,通体未上漆只打蜡,木纹清晰狰狞,方净土的品味果然奇特。

    地上还有两只水缸大的瓷缸里插满了画轴,几个原木树根锯的大笔筒里全是毛笔,窗下的琴桌上放着一把大蕉叶古琴和一只三足青瓷香炉。

    两旁的花几上左手一盆虎须菖蒲,右手一盆兰草,冰裂纹的窗格镶的是玻璃,十分透亮,垂着淡青色帘子和石青色的束链。

    很快有小厮端了茶进来。

    “我只喝青茶,不知道小沈公子是否习惯?这位是……”

    沈荞垂目而立,她早已适应这样观察环境和人。

    “家中三姐,不放心玉歉一人出门,她,幼患眼疾不能视物。”

    方净土听了淡淡瞟了沈荞一眼,小女子睛青眼白,真是个瞎子?当下也不点破。

    “请……”姐弟两都端起了茶盅,各饮了一口,确实是上好的青茶。

    “我确实不再收弟子了……天气冷,喝了茶就早些回去吧!”

    沈玉谦失望道:“看来先生还是觉得我愚钝了……”

    一般人总要客套几句,说你不愚钝,挺聪明的,但是方净土只低头喝了口茶,并不解释。

    “我可以送你几本书,若能通读理解,不比做我的学生差的”

    “谢谢先生!”

    沈玉谦知道他这样的人,虽然看着和气其实很固执,胡搅蛮缠对他是没有用的,他不是要送自己书吗?这也算是大有收获了。

    “五弟你先出去片刻,我同先生说几句话”

    沈玉谦差点失手摔了茶盅,三姐这是要干嘛?使美人计?方先生可是不近女色的啊,他整个院子里就没有一个年轻女婢。

    “三姐,我们还是走吧,先生赠书赐茶已经很是难得了”

    方净土看他一眼,小孩子倒挺明白的,不知这小女子打的什么主意?他淡淡一笑,“不妨的,我愿闻其祥……”

第48节 抱酒来() 
沈玉谦带着书童和染秋站在门外等,院子里花匠在修剪梅枝,沈府里有绿萼梅,四方书斋里都是白梅,树形十分刚劲自由,并不扭曲拐弯的。

    小仆细心的把地上的落叶扫起,除了甬道的青砖上没有雪,两侧都积着厚厚的白雪,青白相间像深山里的农舍一般,也挺好看的。

    忽然屋里沈荞在唤:“五弟抱酒瓶进来!”

    沈玉谦哦了一声,从书童怀里接过酒瓶走进去。

    方净土坐着微微凝神,就像陷入一段回忆里似的。沈玉谦把酒放下,不知所以的看着沈荞。

    “这是我亲手酿的红云浆,请先生品尝。”

    “可是古法红云?那是要用湘南的红籼米的。”

    沈荞笑,“小女子用的自己的法子”

    “那便尝尝小姐的手艺”他语气里竟听出几分感慨来。

    “请问酒瓶里泡着的是什么?”

    “一种山里的野果子”

    小童倒了两杯酒,第一杯递给方净土,第二杯给沈玉谦。

    方净土先看其色,再闻其味,然后小小品了一口。

    半晌才睁眼道:“十分甘醇!我喜欢这酒!”

    他一口口喝掉后又淡淡说:“以后,每月的初三、十三、二十三的辰时正过来听我讲学,学期三年,不论刮风下雨就算地震也不许迟到,功课要在来之前做好,我布置的功课会很多,你可做得到?”

    沈玉谦放下酒杯跪在他面前磕了三个头大声道:“学生做的到!”

    “今日便去吧,还有,对外,不要说是我弟子,我不收弟子”说完自己起身向门外走去,经过的沈荞身边的时候微微一停,却没说话。

    直到坐进了马车里,沈玉谦都晕晕乎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三姐姐你到底和先生说了些什么?”他捉住沈荞袖管问。

    “就说你是个好孩子,不收是他的损失”

    “啊?!”沈玉谦涨红了脸。

    “你怎么能这样说先生?”他已经是方净土的弟子了,果然就向着自己的先生。

    “现在我们去吃午饭,然后去凌府。”

    沈荞不想告诉他自己和方净土的谈话。

    “我们当然去凌府吃饭,我是凌安诺的朋友!”小孩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你这么厚的!”沈荞戳了戳他的额角。

    车厢里只有姐弟两,染秋和书童都在车厢外,沈玉谦突然压低了嗓音“三姐姐,你其实,看得见对吧?”

    沈荞没有惊讶,这个小鬼迟早会发现的。

    “嗯,用针灸治好了……不过,我还不想告诉任何人,你懂吗?”

    “放心放心,要保密,我懂的”

    沈玉谦凑过来看她的眼睛,小鹿一般明净的眸子映着沈荞的脸庞,“三姐姐眼睛好了,就可以不用嫁给沈际了……”

    沈荞像被什么点化了一样,对啊,只要自己复明了,还有谁敢逼自己嫁给沈际?到时候亲朋好友邻居同僚的唾沫都能把老太太和沈近山淹没。

    但此刻还不是打出底牌的时候,笼罩在沈荞身上的迷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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