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荞哭笑不得,还没碰到过这么拽的孩子呢!这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真的很想揍他。
“方净土那么厉害,人家肯收你吗?”
沈玉谦又喘气说,“他古怪清高的很,大概是不肯收的,不过我会慢慢的磨,对了,他也爱喝酒,要是你酿的酒好,说不定能帮上我的忙……”
沈荞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敢情你帮我是早就算计好了的?”
“没有,我可不是那种人!其实,我也是刚刚想到的”破孩子眼神光明正大,沈荞没办法生他的气。
“主要还是想帮你,你讨好二伯思路是对的……”
“停”
“你不要不好意思,我虽然比你小几岁,但是比你聪明。”
“别说话”沈荞再次打断他。
“你为什么一直在喘气?回来这么久了,你还很累吗?”
“哦,那是因为我有点气喘病,吹了凉风就会这样,回去喝点蝙蝠汤就好了……”
屋子传来嘶嘶的吸气声,那是几个丫头觉得恶心。
“会飞的那个蝙蝠汤?能喝得下去?”
“喝惯了没什么味道,有点土腥气而已……”
“其实你的气喘病我有办法!”染秋突然从屋角走过来。
“你是肺气有点虚,只要用我教你的方法每天打坐半个时辰,一个月就能好!”
原以为他会雀跃欣喜的,谁知道他像没听见一样,半晌才蔫蔫的说:“我是斯文人,不习武!”
染秋叉着腰气呼呼道:“你神气什么呀,斯文人个屁,我能治你的病你听懂没有?你情愿一受凉就像狗一样呼哧呼哧喘气,坐在屋里喝那恶心的蝙蝠汤就不能学习打坐强身健体?切……”
“我学!”他高举双手。
“大侠我错了!我学!”
染秋看他红着脸喘着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我好心教你,又不是害你,这个内功心法多少人想学都学不到的。”
“那可说好了,我是不会向你磕头拜师的……”
屋里的女孩子们都笑了。
“谁会要你磕头,你是少爷……”
“少爷赶紧把衣裳换上回去吧……”一回头,阮妈妈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果然拿了件水蓝色的袍子。
……
等沈玉谦走后,沈荞才仔细的去看竹篓。
心里忽忽的一暖,这个孩子啊……
每一只紫叶野柿都小心的用棉布裹好了,大约有十只左右,之前沈荞酿酒用的都是野青柿,后来赵太太告诉她,若换了紫叶野柿则能将红云浆变得更加甘醇清冽,沈荞记在了心里,却不知道采摘如此的不易!
躺下后翻来覆去的居然失眠了。
第二天沈玉谦果然来看酿酒,沈荞却让染秋先教他练气,没想到他甚是聪颖,根本不用说第二遍就记住了口诀,染秋加以示范后他就学会了,惹的染秋起了爱才之心。
看到一只只紫叶野柿躺在窗台上晒太阳,又看到松香在沈荞的指点下用大木勺均匀搅拌着酒曲和米,沈玉谦满意的背着手走向院子。
“三姐姐你过来”
十岁的沈玉谦脸上带着远超年龄的气定神闲站在一棵小松树下。
松香“扶着”沈荞过去,乖巧的离开。
“那个沈际确实不太好……也不知这门亲事当时是怎么想的?其实二伯伯的心肠是柔和的,你好好求求他也许是有希望的,要不要我让母亲去帮你说项……”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沈荞提醒他。
“你母亲出面合适吗?她向来不肯多行一步,多说一句的,你让她突然出头管我的事情她必定很为难!毕竟隔着房头呢,好了好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你读好书就行了!”
“或者我去找沈际……”
“胡闹!”沈荞呵斥他。
“你就老实点吧!沈际那么狡猾能听你的吗?”
“他哪有我狡猾,他最多是比我不要脸吧……其实,要是四婶婶肯帮你说话,那可比谁都管用……”
“为什么?”
“咦?这沈府里,只有四叔叔是祖母亲生的啊,她最喜欢的媳妇就是四婶婶呀,最爱的孙女是沈苞,最疼的孙子是六弟和七弟,嗯,当然也有沈际!”
沈荞愣了,这个情况怎么之前没听柳氏说起?
“这些你是听谁说的?”
“有些是我母亲,有些是听嬷嬷说的,三姐姐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二伯母自然不会和你说这些,你身边伺候的人又都年轻没经历…”
“那么,前面三个老爷都是谁生的?”
“大伯和二伯都是祖父的原配杜氏生的,杜祖母病逝后,续弦了简祖母,简家是山东济南和兖州两府最有名的商户,年轻时候长得好,当时爷爷一眼便相中了……当年嫁到京城来的时候,还带了一车的舶来货,许多新奇玩意儿连宫里都没有……”
“三姐你猜,除了陪嫁,她还带了什么过来?”
沈荞茫然的摇着头。
“十五个月大的邻月姑姑!”
沈荞彻底无语了!简氏居然带着孩子改嫁?沈援娶继室还顺便收了个便宜女儿?
“那姑姑现在哪里?”
沈玉谦道:“早就死了…”
“那你父亲呢?”沈荞发现他没有提起沈近贤。
“我父亲是爷爷的陈姨娘生的,是四位老爷里最聪明的一个,都说他是过慧易折……”
沈荞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他却倔强躲开。
“别动!……自我五岁起,我就长大了,你现在看见的沈玉谦是个大人”
沈荞缩回手,其实,她的前世更惨,两岁半就没了父母,她也没有做小孩的权利。
但是她生活的环境和沈府一比,简直可以用清澈见底来形容。
沈府,到底有多少秘密啊?
第35节 请安()
阮妈妈在院子里东突西绕的,想听清楚姐弟两在说什么,但是沈玉谦很警觉,始终保持安全的距离。
这时候沈荞觉得他像一个训练有素状态灵敏的军人,忽然就起了爱惜之意。
“沈玉谦你听着,我是在和一个大人说话”
“嗯”他抿着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会自己想办法推掉这门婚事,所以你不用为我做什么”
“那我还可以来找你玩吗?”
“如果你不逃课的话……”沈荞扭头向屋里走去,松香立刻来扶她。
“她真的在酿酒?”
四齐垂目道:“是,稻米都蒸好了,说是酒曲也拌了……”
小秦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慢慢拿下赤金飞燕簪,到底哪里不对了呢?酿酒这种事情,是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瞎子能学会的吗?
是谁在暗中给她出谋划策?柳氏已经死了,那就是染秋了?那个身上有功夫的丫头!松香的事情没有处理好也算是个失误,当然最大的失误是沈荞没死成。
幸亏白同喜有另一份诊脉记录和药方子留底,沈茵送去的银杏和筐也取回来了,不怕她攀咬。
她要敢乱说那就是诬陷!相信死过一回后变聪明的她也不敢这么做。
话说茵儿这个笨丫头!送银杏给沈荞的时候居然用的是望霞堂里的青竹蔑万字纹筐,这不是敲锣打鼓的告诉别人是她送的吗?哎……
蓦地感到掌心一阵刺痛,原来是被簪子尖戳了一下。
那天沈荞跑到外院去领东西的时候府里都传遍了,说三小姐要亲自酿酒献给父亲,难道她已经不再怨怪沈近山了?还是她的策略?
看着越来越脱离掌控的沈荞,小秦氏心里一时也没了方向。
豆花胡同里又开始在布置沈际的新房了,怎么办?
沈近山就这么铁了心的要让沈际姓沈?难道沈际真是他的儿子?小秦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摇头,不不,沈际和沈近山从外貌气质到性格习惯都大不相同,况且她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并没有查到他在外面有女人的证据,她了解沈近山,他并不好色,如今身边一妻二妾里,他最喜欢的还是自己。
要是连这点都没把握,那也太荒谬了!
也许,自己应该换个思路?去和沈际谈谈?他想要什么不妨来和自己做交易,毕竟沈荞的舅舅刑部侍郎秦楦还在那里呢,他肯定也会阻挠这门亲事的。
“太太,我刚才听说,老太爷明天要带着老太太去凌家贺寿!”
小秦氏的金簪子终于落在梳妆台上。
“他这是吃了秤砣了铁了心了!好,我们也可以开始走棋了……”
“五少爷后来又去过春行阁?”
“去看三小姐酿酒来着,采那个紫叶野柿又引发了气喘症,不过,三小姐屋里的染秋教他一个练气的法子,说能根治。”
小秦氏呲笑:“胡扯!凭她那个不知第几流的气功就想给人治喘病?谁不知道气喘症向来是疑难杂症,多少大夫碰都不愿意碰。”
“也真是邪门……生病之前默默无闻,跟谁都不往来,活过来以后怎么一个个都关注起她来?秦楦来看她,钱络儿去看她,萝姐儿帮她传话,老爷子也管起她的事来,就连往日里听不见看不见的三房也出现了,再这样下去,她要不要挑一面旗开个茶馆天天迎客呢!”
“五少爷再去的话,要不要拦着?”
小秦氏眼前浮现了一张女人的脸,像冰雪,像云雾,仿佛吹一口气都会散了似的,脊背不禁麻凉起来。
“那孩子别碰,万一有什么好歹的可麻烦死了,孤儿寡母身上一股子孤寒气,惹他们做什么随他去吧。”
沈荞刚运完气,周身的血液都活跃起来,她又在小花园里练了两遍落尘剑法,只觉得内息充盈,四肢有力。
似乎已有之前三四成的功力,感觉好极了!
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要叫了染秋每天陪自己练功?很快她就自我否定了,还不到时候,染秋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练功的。
没人想的通。
除非有一天她打算公开自己的身份,有一天,绝不是现在。
自从沈玉谦告诉她简氏是老太爷的继室,只有四老爷是她所生之后,沈荞心里的疑问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更重了。
她可是有两个嫡亲孙子的,干嘛那么护着沈际呢?
难道沈际是四老爷的私生子?
沈荞马上又否定了,怎么可能?年龄上就不可能,沈际和四房应该没有关系!
沈近山的贴身大丫头红枫来了,沈荞还没发话呢,阮妈妈就一脸巴结的把她请进屋坐下。
又忙不迭的拿了五香瓜子和山楂糕粽子糖出来,她宠辱不惊的说:“妈妈不用客气,我不坐,我过来就递一句话,腊月二十那天凌老爷带着夫人和大公子来赏花做客,提出要见见家里三位小姐,老爷说照理都该去见一见的,不过三小姐若是不爱见生人,也可以不去,让我过来问问小姐的意思”
沈荞前一阵子听说了,老太爷有意让沈萝和凌家结亲的,凌家居然在过年前来访,看来是商量的差不多了吧。
阮妈妈抢着道:“我们三小姐身子还没好全呢,要不就不去了吧。”
沈荞站起来说:“我可以去,麻烦你告诉父亲,我身子没问题,请他不必担忧”
阮妈妈和红枫都有点意外,难道她听不出来吗?老爷虽说是征询她的意见,但是希望她不去的意思更大些,而且太太应该也不希望她去。
一个瞎子,就算长的漂亮,难道还能在这种场合为沈家挣脸面不成。
“那……奴婢这就去回禀”
“等一下,父亲现在母亲屋里吗?”
“老爷在书房写信”
“那我去给父亲请安”
“啊?哦,请”
卷翠楼的小书房里,沈近山脸色宁肃的把刚写好的信放入信封,取一小块气如梗米的青泥封住,又慎重用了胶泥封轻轻压住,上面赫然是一个甲骨文的“山”字。
忽然觉得院子里有人影移动。
红枫伸臂护着一个穿浅梅子色斗篷的女孩子走进院来,那不是珍娘吗?
她怎么会到自己的书房里来?印象中她可从没来过……
第36节 仿佛是爱()
沈荞早就感到沈近山透过开了半扇的窗在打量自己,她却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
不等红枫通传,沈荞隔着靛青色的棉门帘叫:“女儿来给父亲请安,不知父亲可方便?”
沈近山狐疑满腹的亲自来迎她:“腊月里最冷的时候,珍娘怎么想到来请安了?可是有什么事为难?”
沈荞马马虎虎的福了一下。
“没什么事为难,只是来请安的”
“那坐吧……”
沈近山往内屋走,染秋和松香搀着沈荞在后面跟着。
室内很安静,香薰炉里燃着很淡的香,他身后的博古架和书橱都是深褐色的大漆,一把南官帽椅式样很老,把手比客厅里的要粗上一圈。
墙上挂着一副群山松涛图,气息陈旧,沈荞不懂书画,不知道是不是名家之作。
沈近山看着她的脸道:“血燕可曾每天都吃?仿佛气色好了很多。”
“每天吃,谢父亲垂爱”
垂爱吗?沈近山一时间有点恍惚,沈荞也愿意用这个词了?父女两总算可以看似和和睦睦的坐下说话了,虽然这和睦里也透着点不自在,不像沈茵和自己那种毫无距离感的亲昵。
“我听说你在酿酒?”
“是,知道父亲爱饮酒,但是在外应酬喝的都是酒肆饭店里的招牌酒,名气虽大,未必及得上女儿亲手的酿的……当然,不知父亲会不会喜欢”
“自然喜欢!”沈近山脱口而出,长这么大,女儿还从未用心送他什么礼,更不用说亲手做点什么献给他了。
听他说的毫无犹豫,沈荞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涌来。
忽然有点冷场,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女儿有一个问题想要当面问父亲”
沈近山朝红枫挥挥手,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父亲还是打算将女儿许配给沈际?”
沈近山又开始摩挲那个黑玉扳指,刚才略回暖一些的脸色又寒沉起来,目光带着研判道。
“这是早已定下的事了”
“可是中间发生过很多事情,我还差点死了”
“但像订婚这一类大事,是不会轻易受影响的”
沈荞的嘴角止不住露出薄薄的鄙夷来,除非死了,否则什么都不会改变。
沈近山略皱了皱眉,温言道:“其实你何须担忧……只要你愿意,你的生活可以不发生任何变化。”
“把我嫁给一个花心少爷,我还不用担忧什么?”
“但至少可以永保你锦衣玉食的供养,不过名份换了一下而已”
“永保?沈际承诺的?您信了?”
“我信,他虽然多情对你却是真心的,再说男人年轻的时候谁没有点荒唐事,即便从外面为你找一个女婿,日子长了也难保不生出些异样心肠来……”
他踱到沈荞面前,声音从头顶传下来,一双黑色寿字缎面的棉鞋踩在地面上。
“际儿,好歹我也看了他这么多年,也算知根知底,难得他也愿意入赘,成亲后有长辈压着又有你那些兄弟看着,总不会出太大的纰漏。”
“听上去竟是为我考虑的更多些”沈荞怒意渐起,但语气却很平静。
她原本就没指望几句话能转变沈近山的想法,但至少要来摸摸底,探探他的态度。
“珍娘,你若还是想不通,我也可以再放低些,那就算是你帮父亲一个忙好了,用一场婚姻帮沈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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